收購推特的馬斯克，是法西斯還是救世主？_風聞

文 | 北方朔風

最近，關於馬斯克收購推特的事情，在全球網絡引起了不小的討論，如果説國內網友對此大多數都是看熱鬧的態度的話，美國網友對於這件事情，不僅表達了激烈的情緒，而且在這個問題上面，態度十分兩極分化，支持和反對的聲音都相當極化。

而隨着這兩天，馬斯克表示，推特之前對於特朗普的封禁是不合理，會解封特朗普的賬號，美國網友討論這個事情的情緒，也變得更加激動。而如果縱觀這件事，我們可以發現很多戲劇性的地方。

從商業上來説，這個收購是很合理的，其一是馬斯克需要在輿論上面獲得更多支持，馬斯克的公司，大多數都沒有比較大的公共關係部門，很多的對外宣傳都是靠馬斯克自己的推特進行的，這樣的一套玩法，不得不説確實有很好的效果，很多次馬斯克的一條推特，都很好的拉動了特斯拉的股價，如果能控制推特，對於馬斯克的各個公司，都能有不小的支持。

其二是，推特現在經營情況並不是很好，所以購買的價格並不算高，馬斯克相信，推特的營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在和銀行與金融機構的交流之中，他也做出了承諾，並且提出了一些可能的措施來提高推特的營收，比如説推出訂閲制什麼的，如果這些措施能改善推特的營收，那麼這筆收購是有很大利潤空間的。

而從手法來説，馬斯克收購推特，這是一個在美國市場規則之下十分正常的商業舉措。馬斯克本人出了一部分資金，用特斯拉的股票作為抵押，向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籌措了另外一部分資金，並且向這些機構做出了商業上的承諾，整件事情十分合乎美國法律，是十分典型的收購案例。而四百多億美元的收購金額，雖然絕對是個巨大的數字，不過這幾年也有一些比這個還大的商業收購。這次收購之所以受到了巨大的關注，很大程度是美國社會分裂的表現形式之一。

在特朗普勝選之後，美國人民普遍的形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社交媒體是一個戰場，而推特作為一個政治內容相對較多的主流平台，又是特朗普曾經的主戰場，顯然是關注的焦點**。**而馬斯克最近一段時間的言論，也是爭議不斷，比如説批評民主黨部分議員的富豪税政策，對拜登在電動車相關宣傳裏邊不提特斯拉表示不滿，而特斯拉工廠又捲入了種族歧視和lgbt歧視的訴訟之中。

所以馬斯克收購特斯拉的事情，一下子被民主黨支持者理解成了“種族主義者反攻倒算”，而在共和黨支持者裏邊，這件事情則變成了“愛國資本家捍衞美利堅言論自由”，而隨着馬斯克宣佈要解封特朗普，美國網友的情緒變得十分激動，甚至有極少數人口嗨，要去砸街上特斯拉的車玻璃，來抵制馬斯克。而這些商業之外的東西，顯然也是很重要的。

美國科技媒體Ars Technica評論區，網友表示要砸特斯拉的車玻璃

雖然馬斯克是個大嘴巴，但是他肯定預料到收購推特會帶來許多商業之外的東西，實際上，他在最近的一次ted訪談之中就發表了對於收購推特的看法，他在訪談之中表示，他認為推特作為一個互聯網平台，需要更多的自由與包容，這樣的平台對於全人類的未來，都有巨大的好處，同時他認為推特需要變革，比如説應該把推特的算法開源，公示給所有人，這樣會讓平台更加公平。

應該説，這是一個非常馬斯克式的發言，如果觀察他之前的言論，我們就會發現，他出於本身商業利益的考量，一直反對對於社交媒體的監管，沒有什麼政治站隊。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裏了，因為政治正確的大環境的關係，這些年民主黨支持相關的言論，比如説種族問題，lgbt問題，比起共和黨支持者享有更多的言論自由，並且他們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但是馬斯克如果收購推特，勢必會讓共和黨支持者獲得更多發言權，這讓習慣了享受“言論自由”不對等優勢的民主黨支持者感覺到了巨大的冒犯，認為馬斯克是個可惡的法西斯；而支持共和黨的紅脖子們，便覺得馬斯克是言論自由的救世主。

美國科技媒體Ars Technica評論區，網友評論説馬斯克暴露了法西斯的本來面目

但是從馬斯克來説，他恐怕並沒有這麼明確的政治目的，**他可能只是認為，更少的監管，有利於他的商業宣傳，符合商業利益。**當年因為馬斯克在自己的推特上面宣傳特斯拉的私有化計劃，遭到了sec的調查，被處以罰款，還被要求進行各種發言的限制。而最近一段時間，他在自己的推特上面進行的加密貨幣的宣傳，也遭到了不少機構的抨擊，很明顯他是不希望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的。

而同時，減少條條框框，也有利於吸收更多的用户，這些用户因為之前的政治正確，屬於不被關注的用户，如果能開發出來的話，對於商業營收來説，絕對是一個好事。按照這個思路推理下去，解封特朗普也是一個並不奇怪的商業行為，毋庸置疑，特朗普絕對是全球頂流之中的頂流，如果他能迴歸推特，對於推特的商業價值，也會有很大的幫助，雖然特朗普之前已經説了，不會迴歸推特，但是如果可以爭取的話，依然是值得努力的。我想，馬斯克確實相信，他所相信的言論自由，對於他的商業帝國有着巨大的幫助。

正如沉思錄以前一些文章中指出的，SPX，移民火星也好，特斯拉，腦機接口也好，在這些光環包裝的背後，馬斯克只是一個商人，而不是像他的粉絲們吹捧的那樣，是什麼人類文明進步的救星。那現在同樣可以説，收購推特，同樣是因為馬斯克是一個商人。可以説，這個解釋比什麼複雜的政治陰謀更加簡潔合理。

從這個角度來説，馬斯克本人無疑是個有着典型老式美國風格的資本家，把資本的擴張，當做是自己的信條，而就是這樣一種十分美式的思維主導之下的商業案例，被一部分人當成是罪大惡極的法西斯，會毀滅美國的言論自由，被另外一部分人當做是救世主，這足以説明美國社會的荒誕氛圍和撕裂程度。

而讓問題更加諷刺與撕裂的，是馬斯克從事的產業，照理説，馬斯克反對監管，應該算是相對支持共和黨的，但是他財富的大部分來自於特斯拉，這樣一家世界級的電動車企業，存在本身就是民主黨環保政策的支持，雖然馬斯克對於民主黨的諸位一向是沒什麼好臉色，但是共和黨那些認為應該減少電動車補貼的方案，他也不是沒有抨擊過，這樣的自相矛盾，讓美國人民之前對於馬斯克的態度，就有些精神分裂。

這方面的矛盾並不是第一次出現，比如説因為特斯拉在中國建廠的事情，馬斯克就被部分美國人認為是背叛了美利堅，而在這次之中，美國甚至有人真的相信，馬斯克為了節省推特成本，會把推特大多數工作外包給中國程序員，説不定再來個特供版推特來賺錢。

美國科技媒體Ars Technica評論區，網友評論説推特會變成 4chan

實際上，馬斯克的其他產業也是如此，他搞的太陽能，腦機接口，在美國，搞這方面的企業以支持民主黨的為多，但是馬斯克卻是個特例。至於spx，情況就更滑稽了，筆者甚至在美國論壇見過，有支持地平論的右翼美國人，之前都在説spx的火箭都是特效，是欺騙人類的陰謀。而在這件事情之後，則是説馬斯克是上帝派來讓美利堅的言論自由復活的。實際上，這種對馬斯克認知的“精神分裂”，也是由於馬斯克的商人本質造成的。

那麼，美利堅合眾國的言論自由就這麼容易毀滅或者是重生嗎？事情恐怕不是這個樣子的，説到底，這並不是某個人的問題，這是自由主義從一開始就面對的矛盾。美國兩邊關於言論自由的矛盾，無非就是自由主義之下的老問題：**我的自由才是自由，你的自由不是自由。**這樣的規則，顯然從一開始就和自由的最基本含義有着巨大的區別，但是遺憾的是，新自由主義今天確實獲得了對於“言論自由”這個詞語的定義權。

在這種自由之下，輿論變得明碼標價，不再能反映真正的社會問題，反而很多時候表現出來的是那種“老爺心善，看不得窮人，於是把窮人都趕走了”的自由，在這種情況下，社會的撕裂怎麼可能不加劇呢？

筆者無意對於美國右翼的種族主義和反科學言論進行洗白，但是不可否認，他們的言論之下包含的社會問題是客觀存在的，某些問題上，這些美國人確實被忽視，這樣的問題並不是特朗普或者是馬斯克煽動出來的。**如果要講自由，那就不能隨便開除別人的人籍，認為別人都是沒受過教育的下層街溜子。**這點國內也是如此，網上很多自認為受過良好教育的”高知“張嘴閉嘴普世自由，然而動輒以學歷和收入標準剝奪別人發言資格。

正如我們熟知的，那些説“健康的社會不能只有一種聲音”的人，當他們聽到了自己不喜歡的聲音的時候，便大驚失色，對這些聲音的批評無所不用其極，在這一點上面，他們倒是學到了自己的美國老師的精髓。

而在這樣的“言論自由”規則之下，社交媒體也就必然會變成戰場，在經濟好的時候，尚且可以縫縫補補過去，在經濟下行，新冠病毒依然肆虐的現在，矛盾就十分突兀了，而算法帶來的迴音繭房讓兩邊的極化言論無限放大，而資本的讓社交媒體不可能放棄這些算法，最終社交媒體成了賽博角鬥場。社交媒體的管理者無論國內外，都成為了口誅筆伐的對象，扎克伯格和推特前ceo傑克多爾西都被兩邊的美國人罵成是民主之敵，而我國國內的社交媒體管理者，形象也顯得滑稽而可惡。

這樣的形象固然是因為這些人的表演導致的，但是更現實的是，在新自由主義奪取了“言論自由”的定義權，而社交媒體又被利益最大化的算法綁架的今天，**社交媒體註定是社會矛盾的火山口，就算再怎麼塗脂抹粉，也剩不下幾分體面。**而馬斯克的所作所為，恰好在這個時候，讓所剩不多的體面，也蕩然無存了，於是，他成為了眾矢之的。

馬斯克收購推特的結局會是什麼樣子，我們現在還難以預測，有傳聞説，美國官方機構有可能因為馬斯克的資金來源有中東國家的基金，對這個收購進行國家安全調查，顯然這個收購是否成功，依然存在變數。而假如收購成功之後，推特是會實現馬斯克希望的商業成功，還是像是某些民主黨支持者詛咒的那樣，推特變成大號4chan，我們也不得而知。

對於我們來説，最重要的依然是要認清新自由主義把持下那些冠冕堂皇口號下的虛偽本質，以及必須思考，如何避免我們的社會也走向如美國那樣族羣對立，羣體極化，社會撕裂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