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紐約的抗疫政策戰爭是如何失控的_風聞
大雾拦江-退伍军人-2022-05-13 09:25
日復一日,紐約警察坐在這幢房子外面,等待着。大多數夜晚,你會注意到兩個警察搖下車窗聊天。有些下午,一個警察靠在車前蓋上,在街區裏來回張望。每天早上,當紐約市衞生局長阿什温·瓦桑(Ashwin Vasan)從家中出來時,都會有更多的警官跟着他去上班。

紐約市衞生局長阿什温·瓦桑。
“我不知道我需要警察的保護,”瓦桑告訴我,這是他第一次公開談論最近幾周他和他的家人面臨的致命威脅。“這太超現實了。我的意思是,我只能用這個詞。” 瓦桑是哥倫比亞大學的一名初級保健醫生和流行病學家,從3月中旬開始擔任紐約市的衞生局長。
他上任的最初幾周相對平靜。然後,在4月4日晚上,大約24名抗議者聚集在他位於布魯克林的街區。目前還不清楚他們是如何獲得他的家庭住址的。
起初,這一場景與其他疫情期間的示威類似:反拜登旗幟、反強制海報。一陣斷斷續續的聖歌在小巷中迴盪:“我們人民不服從!”但情況慢慢發生了變化。一羣煽動者爬上瓦桑門前的台階,猛敲他的前門,大聲喊出種族歧視的字眼。一些人發出死亡威脅。
瓦桑當時不在家,他去接他的大女兒放學了。但他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在裏面,被嚇得不輕。當他聽到發生了什麼,他立即撥打了911。警察出現了,但人羣一直逗留到午夜。“我不得不安排女兒睡在了別人家,因為我不能帶她回家,”他告訴我。他的聲音變低了。這天晚上,一名抗議者揮舞着錘子。在不久之後的另一場抗議中,有人拿着棒球棒出現了。
瓦桑起初不願對這些事件發表評論。4月的最後一週,當他同意接受採訪時,我和瓦桑在布魯克林一家咖啡館外喝了杯咖啡。我和他並排坐在一條長凳上,警察們站在旁邊,彼此相距幾英尺,維持着一個小範圍。路人瞅着我們,看起來很困惑,因為瓦桑不像是個名人或者演員。儘管如此,他説,當他接受這份工作時,他知道自己將踏入一個什麼樣的舞台。
瓦桑説:“任何關注疫情的人都看到了全美各地針對公共衞生官員的極端仇恨、暴力和威脅。”“我原本認為我不需要警方保護,但這次抗議的激烈程度、語言和性質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震驚。” 但這不僅僅是一次抗議:人們不斷出現。
抗議者在反對什麼 第一起事件發生在4月4日,這並非偶然。那天,紐約市市長埃裏克·亞當斯(Eric Adams)承諾取消對5歲以下學童戴口罩的規定。然而,考慮到整個城市不斷上升的新冠病例,亞當斯在與瓦桑磋商後逆轉了這一規定。
市長宣佈,抗議者所謂的“兒童口罩規定”將無限期地繼續下去。 達妮埃拉·詹佩爾(Daniela Jampel)是紐約最直言不諱的疫情政策抗議者之一。當天上午,她走進一場不相關的市政廳新聞發佈會,就政策逆轉的問題質問亞當斯。在過去的16個月裏,詹佩爾一直反對各種新冠措施,認為這會對兒童造成不當傷害。2020年,她是首批向市政府官員施壓,要求他們重新開放學校的人之一;現在她的重點轉移到反對強制兒童戴口罩。
詹佩爾是紐約市司法局的一名律師,她是趁着休產假的機會去訪問了市政廳。新聞發佈會結束後,她去拜訪了同事,剛到辦公室不久,她就被解僱了。詹佩爾堅稱,她從未收到官方對自己被解僱的解釋。“我想,我被解僱是因為我一直在質疑這些政策,”她告訴我。“我覺得我已經被某人盯上很長一段時間了,我覺得他們只是在等着解僱我。(在與亞當斯面對面的三天前,詹佩爾在一個後來被刪除的社交媒體帖子中寫道,她為自己的辦公室“努力讓幼兒戴口罩”感到“羞恥”。)

抗議者達妮埃拉·詹佩爾。 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紐約司法局發言人説:“在4月4日市政廳新聞發佈會上,由於詹佩爾女士在公共場合對她在本機構的工作提出了令人不安的指控,我局決定終止她的工作。司法局長期以來的政策是不對人事問題的細節發表評論,因此,我們沒有更多的評論。”
在亞當斯逆轉口罩令,以及這場有爭議的新聞發佈會後數小時,第一批抗議者出現在瓦桑的家外。詹佩爾並不在其中,她説她不同意他們的策略:她希望抗議者留在市政廳。儘管她幾乎每天都在社交媒體上批評這位局長,質疑他的政策,在推特上不斷打上他名字的標籤,但她認為,對他的一些攻擊過頭了。
“在我有一個平台的情況下,我試圖利用它説,‘這是一個從事公職的人,他是一個公眾人物,抗議他的公共工作和他在公共場所所做的事情是可以的;但他也是一個私人公民,他應該有私人生活,所以出現在他家抗議,對我來説就越界了。我絕不會原諒這種事,我絕對不會這麼做。”詹佩爾説。
她告訴我,她感到很沮喪,因為她認為她所要傳達的信息,也就是紐約的學生們應該得到比他們所得到的更精心制定的政策,已經與更廣泛的右翼、反政府情緒混為一談了。她本人已經完全接種了疫苗,而且她可能是2021年初最早接種疫苗的一撥人。她的孩子中唯一符合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指導方針的是她的大女兒,她也已經接種了疫苗。
“我認為,任何試圖稱我為反疫苗者或關注塔克·卡爾森(Tucker carlson)的人都是為了在政治上得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詹佩爾説。她告訴我,她有一張與皇后區眾議員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AOC)的照片,她曾為她助選。
“在2020年底之前,我認為自己是一個進步派民主黨人,現在我開玩笑説,新冠讓我變得激進,讓我轉為了一個温和派民主黨人。”
雖然瓦桑沒有跟我談過詹佩爾或她被解僱的事,但他似乎同意她的一個關鍵觀點:極端分子已經成功地劫持了公共衞生話題,拒絕接受任何細微差別,即使是在紐約這樣一個疫苗接種覆蓋率很高的藍市。

2021年8月,反對紐約市公職人員強制疫苗令的抗議者。
公職人員成為靶子 對公務員的誹謗有實際的後果。政府官員正在成羣結隊地辭職,在全國範圍內,騷擾公職人員成了常態。瓦桑告訴我,上個月他在奧爾巴尼與全州其他公共衞生領導人舉行了一次會議。“幾乎每一家都面臨着同樣的威脅,”他説。
“其中一人受到死亡威脅,現在被迫要接受聯邦調查局的保護。”
即使有警車在瓦桑家外站崗,抗議者還是偶爾出現。他們在他的前門上貼貼紙。有時他們甚至似乎沒有把精力放在疫情上。4月20日,一羣抗議者在瓦桑的門廊上噴灑大麻,舉行“420派對”。一個人拿着音響大聲播放着Twisted Sister的《We ’re Not Gonna Take It》。一些人帶來了三明治在他在門口野餐。 瓦桑説:“我認為,這顯然是一個模糊的反體制、反政府的抗議,我要非常清楚:前聯邦政府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作為一名醫生,作為一個試圖照顧人們的人,作為一個最近把很多時間都花在心理健康上的人,(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一些痛苦的根源。所以,以我的同理心看來,這些人需要一些東西,需要某種治療。我們都是這樣。”
據紐約衞生部門發言人稱,在2021年7月至今年3月期間,紐約衞生部門就新冠疫苗舉行了近2000次“社區對話”。然而緊張關係仍在持續。瓦桑説,只要不構成人身威脅,他不反對在他辦公室外舉行示威——這種情況也曾發生過。“這是第一修正案賦予的權利,我相信抗議的權利,”他説。“但我認為,在別人家裏,在別人的物業裏,在有孩子的情況下做這件事是另一回事。”
瓦桑和詹佩爾可以説是無休止的新冠公共政策鬥爭中最引人注目的兩個紐約人,令人震驚的是,他們想要的東西似乎是一致的。瓦桑對這麼多抗議者似乎把注意力集中在毫無根據的陰謀論和心肌炎等疫苗副作用的統計異常值上表示失望。
讓詹佩爾感到沮喪的是,紐約的幼兒口罩規定使該市在政策上成為一個局外人,並質疑瓦桑的決定背後的邏輯。他們兩個人都告訴我,他們渴望在更廣泛的公共衞生對話中看到細微差別,不要凡事一刀切,但他們也都認為,這樣的事情已經變得毫無希望。
“我會説,一般來説,如果我覺得有機會就任何事情進行真誠的討論,我會很高興進行討論,”瓦桑説。“如果你不帶着錘子和棒球棒來我家,我很樂意和你討論。我們就不能進行一次文明的公民對話嗎?” 他鑽進那輛停在幾英尺遠的黑色SUV,沿着街道開走了,一輛警車緊隨其後。
《紐約時間》出品
來源:大西洋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