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辦公,月薪過萬,年輕人的出路在寺廟?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2-05-14 07:45
2022年,高校畢業生規模首次突破1000萬。
根據中國教育部的報道,這個數據將創下歷史新高。
加上今年可能還會有100萬以上的留學生回國就業,以及由於國內外疫情、國際關係複雜等原因,一部分文旅、外貿等行業人員需要再就業……
此情此景,我的內心大概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
卷死算了。

僧多粥少,於是,有人選擇繼續深造:

有人則廝殺進考公的大潮中:

但沒有想到的是,還有人在廟裏找到了出路。
最近,一則關於當代青年問題的紀錄片中,一位北大中文系畢業的女生慌慌,就在寺廟裏找到了一份雜誌編輯工作。

相信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寺廟就應該是晨鐘暮鼓,遠離世俗。就像慌慌的朋友們在聽説她要去寺廟工作時,下意識的反應都是“你是去做主持麼**?**”“你是去出家麼?”
但其實,現實中的寺廟除了僧人,還包含很多工種,而當下也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在寺廟中棲身。
比如,在北京某報社做記者的年輕人弘鑫,辭掉工作後去寺廟當起了圖書管理員。

還有某“80後”攝影師在上海玉佛寺的新媒體中心工作。

(玉佛寺一景)
那麼,在寺廟裏工作到底是啥感覺?寺廟到底應該算是一個什麼樣的單位?
01
前段時間,廣州光孝寺的一則招聘帖火了。

寺廟招聘的是會計,15000的薪資放在一線城市也是相當可觀,朝九晚五不加班的工作時長以及沒有KPI考核的壓力,則更是讓內捲到極致的社畜們心動,許多人紛紛表示:
“我願一生葷素搭配,只求佛門收留。”
實際上,這不是寺廟第一次招聘。
早在2006年互聯網還不是那麼普及的年代,人們就已經開始圍觀**寺廟招聘。**從“招聘和尚、尼姑”到“方丈月薪八萬”,再到“免税有年終獎”…… 網友們看得那是一個心癢難耐。

此後十幾年間,寺廟招聘信息屢屢出圈。

雖然有些很快被闢謠為不實,有些卻是實打實的香餑餑。
比如,東華禪寺靠一則“半月在寺靜修,半月在都市work”的招聘,引得4000多人瘋搶。
玉佛寺招財務主管,年齡不設限,只需“有信仰,有夢想,有情懷”,瞬間撫平了“35歲焦慮”的都市打工人。
還有靈隱寺法師招新媒體小編,對公眾號閲讀量和粉絲量都沒有要求,只留下一句:“不必強求,一切隨緣”又讓一眾網友眼饞不已。

可以説,在傳統互聯網大廠、體制內、金融等行業內卷競爭愈加激烈的大背景下,寺廟就像一股清流,憑着“朝九晚五”“沒有KPI”“週末雙休”給年輕人提供了一條不那麼卷的路。
不過,從這些招聘信息中,你也許已經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就是寺廟除了招一些我們熟知的像財務這樣的傳統型崗位,還緊隨時代發展的出現了很多新工作,比如新媒體。
甚至之前浙江法華寺還公開招聘過短視頻編導,薪資待遇上明確寫着,轉正後工資能達到每個月1萬元,社保齊全。

為何一個修身養性的清淨之地,還需要這些工作?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難理解。歸根結底,出家人也是凡塵俗世中的一個普通人,他們也有肉身,也需要吃飯穿衣,也會有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再者説,時代不同了。
在古代,許多大寺廟都有皇家供養。出家人不納税、不服徭役,還坐擁百畝良田千畝山地,加上信徒香火供奉,根本無需擔心生活問題。
但新中國成立後,寺廟成了“自辦自養”,也不再持有大量土地。普通寺廟如果僅僅依靠“自然流量”很難滿足僧人和寺廟的日常開銷,普渡的眾生也很有限。

而提高寺院的曝光率和知名度,既能夠滿足肉身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又能普渡更多的眾生。
於是,隨着新型媒體的興起,寺廟也與時俱進,入駐短視頻、公眾號、微博、小紅書等軟件做起了宣傳。
前段時間,在抖音和微博上吸粉無數的持善法師,就因為帥氣的長相而出圈。他身着一襲黃衣,劍眉星目,走在香煙嫋嫋的石階上,在攝影師長槍短炮加持下,如同紅毯巨星。

隨着最帥和尚的名號不脛而走,南京靈谷寺的熱度也水漲船高,無數人前往只為一睹法師芳容。

還有這兩年迅速躥紅的杭州法喜寺,因為拍照打卡出圈,不論在旅遊旺季還是淡季,每天的預約人數都遙遙領先。
在小紅書上,博主們甚至專門挖掘出了很多方便拍照的“網紅打卡機位”:
殿宇前的台階、寺廟兩側的樓梯長廊、黃牆與紅門以及寺廟內的五百年玉蘭花等等,隨便一個手殘黨也能輕鬆拍出意境唯美的大片。

不過,要論起國內最懂“賺錢”的寺廟,那還得是少林寺。
上個月,因為豪擲4.52億在鄭州買地,少林寺又火了一把。不少網友好奇,少林寺這是要進軍房地產麼?
説實話,這不是少林寺第一次因商業化陷入風波,作為國內在商業化道路上走得最遠的寺廟,少林寺的商業版圖之大,或許遠超人們想象。
02
説到少林寺,就一定繞不開一個人,那就是釋永信。
對於少林寺的僧人們來説,釋永信是方丈。但在我們俗人和俗媒體眼裏,他則更像一個商人。
不僅僅因為他是第一個攻讀MBA的僧人,也不僅僅因為他成立了佛教界的第一家公司,更多的是釋永信把少林品牌的商業價值發揮得淋漓盡致,不斷締造着少林寺背後的商業傳奇。

時間回到1981年,當時16歲的劉應成,初中一畢業就選擇到嵩山少林寺出家。當時的少林寺方丈釋行正收他為弟子,賜法名永信。
從此,劉應成就成了釋永信。
彼時,少林寺還只是一個落敗不堪的小寺,殿宇坍塌,法堂草深。雖有1500多年的歷史,但是在建國之後,昔日氣勢早已蕩然無存,十年動亂更是讓其損壞嚴重。

不過,命運很快就迎來了轉機。
1982年,電影《少林寺》上映。在那個一毛一張電影票的年代,《少林寺》創下了億元票房神話,也讓少林寺聲名大噪。不少人慕名而來,一時間遊客暴增。

或許就是在那時,年輕的釋永信心中就深深埋下了一顆種子。他認為電影能帶來人氣,但要將少林文化持續傳承下去,還須依賴少林寺的自身發展。
1987年,方丈釋行正圓寂,釋永信承師衣缽,全面主持少林寺工作。這一年,他組建了“少林寺武術隊”,並於次年1月首次公開對外表演。
後來武術隊發展為少林寺武僧團,開始到全球各地進行商業表演,火爆程度不亞於明星演唱會,通常需要提前一年預約。

釋永信,找到了感覺。
此後,他成立少林寺官網,自己學習MBA培訓課程,並要求僧眾學習英語和上網,緊跟時代的潮流,加快了僧人“入世”的腳步。
在當時連電腦都還沒普及的年代,以一個後來人的眼光來看,釋永信的種種行為不可謂不超前。
後來他在採訪中也説過:“**不是我太入世,是我太超前。**因為我滿世界跑,每年有1/6的時間在國外。新聞記者消息靈通,可是都沒我知道的事情多,我跟世界各國的主流社會都有接觸。很多先進的東西我先接觸,接觸了就要用,而太超前了別人就不理解。”

與此同時,他也做了很多超前的****商業化舉動。
1998年,河南少林寺實業發展有限公司正式成立,這可以稱得上是中國佛教界的第一家公司。
在經營初期,少林寺主營少林禪茶和少林素餅生意,外加出版《少林功夫》等圖書。2008年網購剛剛興起時,少林寺也緊隨潮流,開起了淘寶店,經營一些佛教用品、武術用品等(目前已無法搜索到)。
但釋永信逐漸發現,自身最有商業價值的內核還是品牌。

在電影《少林寺》掀起全球“功夫熱”之後,國外一些組織就明目張膽地來中國搶注與“少林寺”有關的商標,據説,中國商標局拒絕了來自全世界的至少120項用“少林”註冊商標的申請。
而國內打着“少林”旗號的也不在少數,比如“少林汽車”、“少林防盜門”、“少林火腿腸”等。
於是,釋永信開始一邊着手實施保護“少林寺”品牌的行動,一邊發展品牌授權和文化輸出業務。
1994年,少林寺與“少林寺牌火腿”打起了官司,兩年後少林寺勝訴。這件事開創了中國宗教界打名譽官司的先河,也讓釋永信對品牌的保護力度不斷升級。

2020年,服飾品牌森馬Semir就曾未經授權推出了“國潮少林功夫森馬”系列服裝,遭到少林寺的高調反對,最終不得不下架。
與此同時,少林寺和特步聯名,推出了專業功夫鞋、限量煉魔台、問禪羅漢鞋等國潮產品;還與第三方公司合作開發少林音樂;甚至還為聯通手機號碼開光後進行拍賣。

而為了充分利用品牌資產,少林寺申請的商標已經達到七百多個,包括方便食品、燈具、餐飲住宿、飼料、珠寶、飲料、潔具等等。
此外,作為功夫聖地,少林寺也將武術的商業價值不斷進行國際化變現。
早在2008年,就有媒體統計,通過少林寺的海外文化中心,少林寺在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建有專門研學少林功夫的學校和團體,擁有洋弟子300多萬人。

英國《衞報》也曾報道,少林寺每年收入高達1000萬英鎊,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海外,主要由學員學費、演出收入、拍攝電影這三個方面購成。

如今,少林寺儼然成為了最賺錢的文旅大IP之一。
在這其中,被稱為“佛門CEO”的釋永信絕對功不可沒。
但少林寺畢竟是寺廟,當一個寺廟賺的盆滿缽滿時,它將註定掀起輿論爭議。
03
“釋永信已經漸漸迷失了出家的初衷,其身上所涵蓋的商業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出家人該有的清心寡慾。”
這是如今網絡上常見的對釋永信的評價。
尤其在最近“少林寺進軍房地產”一事上熱搜後,釋永信再度陷入輿論暴風眼。
有網友説他“假和尚,真商人”:

也有人罵他:“和尚做生意,方丈成妖孽”:

這些年,隨着少林寺商業化的加快,不斷有各種負面消息在網上發酵。
比如很早之前的“少林寺方丈袈裟門”,就説釋永信有一件由18K金和頂級翡翠打造的奢華袈裟,保守估價高達16萬元。
後來又有人舉報説釋永信名下有15輛百萬級豪車,最後經調查,少林寺名下登記有15輛車,產權全部屬於少林寺。這些車輛主要用於寺院的辦公、接待、僧人日常生活。

很顯然,伴隨着釋永信被“拎出來”的同時,其背後的少林寺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而這一切的源頭均離不開一個主題——“少林寺已處於過度商業化的邊緣”。
事實上,寺廟商業化的爭議在中國由來已久。
根據中國佛教協會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底,中國現存的32600座寺廟中,有**20%以上的寺廟被商業化,**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廣東、河南、四川等佛教文化盛行的省市。
除了少林寺,中國四大佛教名山——峨眉山、九華山、普陀山、五台山都已經有了深度的商業佈局,其中,峨眉山早就在1997年以旅遊公司的名義在深交所掛牌上市。

其他諸如武當、青城等諸多派別,也都在商業化的道路上做了或深或淺的試探。
不過,從2012年開始,國家就已經着手去約束寺廟商業化。2016年,國家宗教局聯合多部門又下發了**《關於進一步治理佛教道教商業化問題的若干意見》**。
可以説在中國,寺廟的商業化運作,整體已經受到了限制。

(麓山寺僧人摘下寺院售票門牌)
誠然,過度商業化帶來的負面影響,會與寺廟在普眾心目當中的意義形成背道而馳的格局,但不可否認的是,一定程度上的商業化對普法和當地經濟都有促進作用。
釋永信曾表示,少林寺現有的建築,90%都是改革開放後復建的。
最初,他依靠政府支持,自籌款項,修復了寺內的法堂、鐘樓、鼓樓等建築,又重新鋪設了蓮花大道。
但在2019年,少林寺自己用了一年時間修繕藏經閣,包括採用現代技術、精選優質木料整修建築,同時修繕古籍三萬餘冊,其中不乏許多稀世瑰寶。

(少林寺藏經閣正式向遊人開放)
想象一下,如果沒有足夠的錢,這些事或許都很難辦到。
更重要的是,少林寺的旅遊收入一度佔據登封財政收入的1/3,極大的利好了當地的經濟。
其實換個角度來看,宗教和俗世的發展本就是一個不斷相互融合的過程,而寺廟的商業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現代僧人在探尋與這個世界連接的過程。
2005年,上海交大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合作,開設了「玉佛寺高級管理人員MBA課程」,引起了媒體的廣泛報道。
當時,玉佛寺的覺醒法師在接受採訪時説:“僧人學習管理知識絕對不是為了趕時髦,而是希望加強寺內的管理水平,與時俱進。”

但畢竟術業有專攻,寺廟眾僧除了加強自身修養,同時也會向社會尋求專業人才。
2015年,光孝寺住持、廣東省佛教協會會長明生大和尚在佛協的一次會議上發表講話,他提到,不少寺院沒有建立規範的財務管理制度,住持也缺乏財務知識,導致日常的資金使用出現混亂。
此後,各大寺廟開始陸續招聘專業會計。
而短視頻編導、新媒體小編等新興工作的湧現,也都並非偶然,只不過是新時代背景下寺廟宣傳手段的需求。

就像釋永信之前所説:“(****和尚)不能一學佛就什麼都不管,餓了張口就要有飯,冷了伸手就要有衣,那不是作惡嗎?”
這樣來看,很難説寺廟商業化就是宗教所不能容忍的原罪。
只不過,作為寄託了信仰情懷的特殊機構,寺廟的獨特性註定會很容易觸碰大眾的敏感神經。
到底是應該恪守青燈古佛,與商業世界保持距離?還是積極商業化帶動產業發展,吸納更多就業?
在日新月異的發展當下,這個問題仍然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參考資料:
三聯生活實驗室,《我的老闆是法師》;
上流工作室,《看了寺廟的會計招聘,甄嬛都要鬧着再出宮》;
巨浪商業評論,《釋永信,佛門CEO是非功過》;
真故研究室,《如何看待寺廟商業化?》;
時評,《紮實做好佛教道教領域商業化問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