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電影宇宙意識形態的源起_風聞

文 | 雙瞳

最近，在國內倍受爭議的漫威影業又弄出了新幺蛾子，旗下最新電影《奇異博士2》中，網友發現在一場戰鬥的街景中出現了”XX功“的廣告箱，一開始有人説可能是誤將真實景物拍攝進去，旋即被其他網友推翻。像漫威這種特效大製作，戰鬥場面大多都不是實景拍攝的，而是先進行綠幕拍攝，然後通過動畫結合取景進行後期製作。而且更關鍵的是，這段劇情其實也不是在紐約拍的，而是在英國拍攝的，再由後期製作成紐約場景。那麼，把這個廣告箱做進後期當中，顯然就不是無心之失了。

雖然這是很多影迷所不樂見的，但顯然在尚氣和永恆族之後，漫威決策層可能想在美式政治正確和意識形態大旗上一路走到底了。最近迪士尼的相關表態更是表現了這種傾向。

實際上，漫威這種政治正確和潛在的對華意識形態傾向並不是始於《尚氣》。在之前的《1949年以後的中國，無法接受《尚氣》的“歌頌 ”》中，筆者分析了“尚氣”為什麼無法得到絕大多數中國觀眾的肯定。值得高興的是，評論的絕大多數都對我們的分析表示了贊同與激賞。但同樣，評論中也有不少人認為筆者的分析上綱上線，而且主要集中於筆者論述“王”與“查理陳”之間的聯繫的部分，或者更具體一點，主要集中於筆者對《奇異博士1》與《復仇者聯盟3》兩個電影片段的評價上面。

可是，筆者真的是在上綱上線、發表不負責任的暴論嗎？理查德·克羅斯曼説過這樣一句話，叫做“好的宣傳就是要做得不像宣傳”，在這一點上，好萊塢所代表的西方電影工業世界比起殖人遍地的華語電影圈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考慮到對於大多數讀者而言（至少對於因為“漫威電影”四個字而點進來的讀者而言），《勇闖奪命島》、《獵殺紅色十月》這樣的經典意識形態輸出電影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成為歷史，筆者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從漫威影業傳奇的起點開始講起。

我們現在提到鋼鐵俠，提到託尼·斯塔克，浮現在我們眼前的除了扮演者小羅伯特唐尼的迷人笑容之外，一定是那身酷炫至極的戰甲，不談復聯三才出現的以納米技術重新構建設計邏輯的Mark 50，十年前鋼鐵俠1裏的Mark 2就已經奠定了漫威電影宇宙的幻想基調：“高魔軟科幻”。

道理也很簡單，鋼鐵俠系列戰甲的核心能源組件：方舟反應爐科技（類似於更加安全且輸出更高的小型化冷聚變裝置）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而從Mark二號開始的，符合人體工程學和科技美學的初代實用化戰甲，所需要的一系列同樣複雜的技術，也不是我們現在就能夠統合在一起的。

事實上，以上這些還不是鋼鐵俠戰甲最不科學的地方，鋼鐵俠戰甲最不科學的地方在於，這樣一套可以高速飛行的貼身戰甲是如何讓託尼斯塔克不在離地加速乃至飛行的過程中變成一灘碎肉的呢？

但上面這些其實都是廢話，重要的從來不是裏頭的科技到底能不能實現而是鋼鐵俠戰甲好不好看，帥氣不帥氣，拉風不拉風。從結果來看，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只能是好看、帥氣、拉風。

然而，鋼鐵俠的美術形象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比起現在這個符合現代審美，充斥着力量與美的高科技戰甲，最初的鋼鐵俠（Iron Man）形象以今天的眼光來看是非常原始，起碼是與高科技無關的。倘若漫威真的以原始造型推出這個曾經的十八線超英的漫改電影，先不談最終票房能否成功，國內的譯名恐怕就不會是“鋼鐵俠”而是“熨斗男”了。

而作為戰甲原型的Mark1在設計層面上，則是參考了60年代漫畫裏最初的鋼鐵俠形象，當然在各種細節上有了大幅度改進。增加了作為鋼鐵俠電影系列的方舟反應爐，以及一些基本的武器。電影中的託尼·斯塔克的的確確是個天才，能在山洞那樣簡陋的環境用有限的材料和工具，製造出小型化的冷聚變裝置以及基本符合人體工程學的戰甲原型。

上面説的這些，看似與本次的主題沒什麼關係，畢竟只是些對漫威作品有所瞭解的人，都能用搜索引擎搜索出來的公開信息罷了。但只要我們引入電影本身的劇情視角與電影上映的時期，一切都會不一樣。

鋼鐵俠1的劇情其實很簡單：天才花花公子被自己公司的二五仔元老僱傭的極端份子刺殺差點死掉，天才製造出新裝備逃出生天之後，新裝備被二五仔元老徹底武器化並量產以期獲得超額軍火利潤，得知這一消息的天才花花公子利用新升級的裝備擊敗了自己公司的二五仔維護了世界和平。

這個故事框架其實脱離不了美國商業大片的標準模式，雖然現在我們提到鋼鐵俠1，都會説這是漫威的傳奇伊始——孤注一擲卻獲得巨大成功，最終拯救了瀕臨破產的漫威（是的，鋼鐵俠之前不過是個不引入注目的超英，而漫威旗下引人注目的超英早就被漫威賣光了，以至於旗下的頭牌角色蜘蛛俠彼得帕克一度要以“兒子俠”的形象重新加入MCU）。

但是筆者卻很難認為這之中的原委曲折，真的能以所謂“拼一槍打贏了”來解釋。筆者因為專業對口的原因，深切的明白西方各大媒體壟斷集團有着怎樣的力量—————不談漫威現在的東家迪士尼，哪怕是最開始的派拉蒙影業也是傳媒業巨頭——維亞康姆集團手下的一員大將。不瞭解維亞康姆集團的可以參考一度在中國網絡上很火的囧司徒每日秀以及後續的“崔娃秀”，這兩個秀都是喜劇中心（Comedy Central）的王牌節目。

新中國最重要的締造者説過，人類的社會生活是文藝的唯一源泉。反過來説，文藝也一樣可以反過來影響人類的社會生活。相信這一點上，經歷過2016年與2020年美國大選期間的種種表現的我們應該已不再幼稚的喊出“文藝只是文藝”這樣的口號。因此，如果我們回過頭來重新審視鋼鐵俠1的劇情，就會發現鋼鐵俠1劇情的內在邏輯，非常符合2008年後美國對外宣傳政策的變化。

我們知道，美國前總統小布什的戰略中心在中東，畢竟他和“懂王”特朗普一樣有着深厚的石油軍工行業背景，美國這些年在中東、中亞做了些什麼大家也都知道，俄羅斯總統普京的吐槽前段時間因新冠而死的美國前國務卿在聯合國大會上的表演（裏面搞不好是洗衣粉）都已經成為了梗。

而託尼史塔克在被恐怖襲擊之前恰恰是一位散佈死亡的軍火商人，而僱人刺殺他的二五仔元老（鐵霸王）更是以一個標準軍火商大鱷創作出來的文藝形象。説的陰謀論一些，在託尼·斯塔克被刺殺以前，MCU里斯塔克工業是共和黨的大金主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911事件之後，對非西方世界極端主義者的恐懼症在美國社會蔓延開來，不僅如此，美國社會對軍火石油集團越發不滿，對他們而言，這些軍火工業集團為了公司利益攪亂中東不重要，畢竟這對他們而言是好事，但是一旦戰火蔓延到本土，這些享受着對外侵略而帶來的“一美元炸雞”的美國普通民眾立刻就變臉了，而這“變臉”的最終結果，正是非裔總統奧巴馬在2008年成功登上美國總統的寶座。

順便説一句，在這個意義上，美國民眾的反戰毫無疑問也是一種“反戰敗”。**試想，假如越南戰爭美國並未陷入泥潭，反而呈現摧枯拉朽之勢，他們會喊出“make love not war”嗎？**我想是不會的，他們反而會樂於扮演007系列中的英國特工詹姆斯邦德、蝴蝶夫人中的美國軍官平克頓的。

從死亡商人到高科技救世大亨，這就是美國民主黨在08-16年間所成功塑造的美國對外形象轉變。傳媒業與科技業媾和，實體經濟破滅，吹了N年的新能源無人汽車到現在也不算技術完備，同期（08-12年）以及最近復甦的網絡亂象也毫無疑問是大戰略的一步。

與傳統宣傳的不同，壟斷全球的英語傳媒集團並不是擔任所謂“監督者”或者説“第四權力”的角色， 正相反，這些傳媒集團一直與美國官方有着良好的關係（除了特朗普）。

諾姆·喬姆斯基在著作《製造共識》中提出，傳媒行業（北美）在傳播信息的過程中，往往要通過幾種過濾器，其中一種過濾器就是信息獲取渠道。任何媒體都需要一個穩定可靠的新聞素材來源，以傳統新聞行業舉例，它們每天都有大量的新聞需求和相對固定且必須完成的新聞報道計劃。與此同時，成本問題和時空間制約，又導致它們不可能安排記者和攝影師長期駐守可能發生重大新聞的場所。因此，類似於白宮五角大樓國務院這樣的地方就成為了他們獲得信息的首要地點。

Mark Fishman稱此為“與官方聯誼原則”————只有其他官方機構，才能滿足新聞官方機構的新聞輸入需求。這些官方機構提供的各種便利，和媒體在固定領域的持續而合拍的接觸，以及相互依賴使得資本集團可以利用個人關係，威逼利誘來影響新聞報道的走向。

美國媒體關係控制圖，看似立場不同，背景不同的各大傳統媒體與互聯網媒體平台實際都處在相關機構嚴密的交叉控制下

同樣是醜聞纏身的美國總統，為什麼圍繞拜登的信息總是給人一種密不通風的感覺，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特朗普身邊動不動就有“知情人士”跳出來大搞解謎，以至於特朗普三天兩頭在社交媒體上大罵“FAKE NEWS”呢？這聽起來十分陰謀論，但問題是曾經公然拿自家民眾做人體試驗的美國難道不是個陰謀之國嗎？這種對內的陰謀尚且如此，何況對外呢？

相信不少觀眾都聽過一個笑話：中國人去美國學習輿論宣傳，美國代表不屑地説“我們偉大的阿美麗卡沒有輿論宣傳”，而來訪的中國人則高興的説“我們就是要學這種”。當然，就像沒有人會（除了當前那位前無古人的“懂王”）真的把“沒有美國，法國人就要説德語了”這個玩笑語境下的歷史事實，放在正式場合講，這個關於輿論宣傳的笑話也只是個笑話。不過有一點要指出的是，美國的宣傳體系的的確確一直秉持着“潤物細無聲”這個原則**，而美國那冠絕全球的媒體工業，特別是電影工業則一直擔當着“馬前卒”的角色。**

比起某些生硬到會引起正常人反感的宣傳（例如某某某鞠躬盡瘁到家破人亡也沒空回家什麼的），擁有各種黑科技的美國就高明得多了，這種黑科技不僅僅是指各種最尖端的影視工業硬件，更多的在於其宣傳模式的先進。我們之前提到過，喬姆斯基指出的，美國的新聞生產必須要經過幾個過濾器，除了之前提到的“新聞獲取渠道”，還有一層重要的過濾器，那就是反對共產主義意識形態。在這點上，美國可是下了苦功夫。

鋼鐵俠2裏，除了越發騷氣小羅伯特唐尼，讓觀眾們印象深刻的必然是斯嘉麗·約翰遜飾演的那位性感的超級英雄:“黑寡婦”，娜塔莎·羅曼諾夫。而無論是其名娜塔莎，還是其姓羅曼諾夫，在著名冷戰思路遊戲《紅色警戒》系列裏，羅曼諾夫和娜塔莎分別是《紅色警戒2》蘇聯總理的名字與《紅色警戒3》蘇聯英雄單位的名字。當然，娜塔莎和羅曼諾夫本來就是個非常刻板印象的俄國女性名字，使用這兩者的作品不説數不勝數吧，至少也是汗牛充棟。

**這種“棄暗投明”式的人物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在美國對外意識形態輸出領域的環節中擔當了非常重要角色。**在修復性司法當道的國度裏，變節者們組成了身負罪惡但是願意悔過的重要階層。這個階層雖然更接近於某種專家的角色，但是從大眾媒體的選擇性裁剪拼接其故事的意識形態角度來看，反共的意識形態作為最直接的要素,一直影響着這些敍事，遠的不説，近一點的，西方媒體針對新疆炮製的一系列“新聞”裏，擔當着“證人”的那些人不正是這種“棄暗投明”的體現嗎？

除了娜塔莎·羅曼諾夫之外，《鋼鐵俠2》中那個討人厭的賈斯汀·漢默也是反共理念的另一體現：“Justin Hammer”，Hammer是什麼呢？錘子。

整個《鋼鐵俠2》反派的故事可以總結成一句話———取代鋼鐵俠斯塔克，承包了美國國防部合約的“錘子科技”領導，劫獄失意俄國科學家之子，製造能夠比肩乃至超越“Mark”系列的裝甲，結果最後被坑至入獄。一個姓“錘子”的無能狂怒人加一個俄國變節者科學家後代的組合，其實其中的影射味道已經很明顯了。

另一方面，賈斯汀·漢默作為漫畫原作中，鋼鐵俠的死對頭之一，他在《鋼鐵俠2》的電影中，只是一個比較“文”的反派。而他招募來的“武”反派伊萬·萬科——鞭索，則顯然是結合了漫威漫畫中，蘇聯/俄羅斯的“緋紅機甲”的反共設定。

而更明顯的情節是，安東·萬科（《鋼鐵俠2》反派“鞭索”伊萬·萬科的父親）身為能夠和鋼鐵俠老爹老斯塔克，一起製造出方舟反應爐理論原型的頂級科學家，被老斯塔克驅逐回蘇聯/俄羅斯後，只能在西伯利亞酗酒。

其隱藏含義很直白：蘇聯/俄羅斯不尊重科學家只會亂搞事————蘇聯/俄羅斯要麼只能誕生技術高超卻又有重大性格缺陷的科學家（對比可以看站在美國方面的同樣有性格缺陷的科學家則是性格缺陷的可愛）要麼只能偷竊美國已有的科學成果，暗殺做出重大突破的美國科學家。

以上這些反派的設定，基本就不算暗示和影射了，**基本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訴大家，那個擁有世界上最大國土面積的國家，無論是解體前還是解體後，無論是科技還是意識形態，都遠遠不如美國，**大美（利堅）遠勝於大俄（羅斯）啊。

我們如果再説的詳細一點的話，在《鋼鐵俠2》中，託尼斯塔克在接受委員會質詢時，黑入系統給觀眾展示的“鋼鐵俠盔甲仿製品”來自哪裏呢**？分別是伊朗與朝鮮**，都毫無例外的是美國意識形態所定義的“敵人”。我們如果再説的近一點的話，電影《黑寡婦》中培養出一堆“寡婦”、甚至不惜將自己受重傷的女兒培養成殺人機器的德雷科夫將軍（這也是電影宇宙中的原創反派），所創立的秘密機構叫“紅房子”，自己則乾脆是在當下女性主義浪潮中最受反對的傳統父權形象。

 “反共”這一過濾器的作用是強大高效的，且廣泛存在於美國自家媒體產品之中的，從007系列到如今的MCU，**我們都能找到類似於安東·萬科和娜塔莎·羅曼諾夫這兩種形象——瘋狂的想要毀滅世界的俄國人以及俄國人的變節者。**喬姆斯基認為，這種以反共為工具的控制機制，其力量滲透到了體系中的每一個角落，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無論是在平時還是紅色恐慌時期，電影受眾對事物的評價和判斷都很難跳出共產主義與反共產主義的冷戰思維。

二戰後，整個西歐世界都對共產主義大大改觀，連英國這位美利堅親爹的“唯二”兩所大學之一都出了“劍橋五傑”這樣的人物，以至於臭名昭著的中央情報局不得不對西歐的左傾化傾向做出了專門的行動。篇幅有限，這方面的具體內容可以參考弗朗西斯·斯托納·桑德斯的《文化冷戰與中央情報局》。

美國特別喜歡在大眾傳媒體系裏，把自己幹過的事情撇的一乾二淨再轉嫁給別人————比如原子彈是美國先搞出來並首先投入實戰的，結果電影中多數原子能危機都是共產主義譜系或者反美體系搞出來的；武器化的高科技鎧甲是美國人託尼斯塔克搞出來的，結果每次都是俄羅斯那邊的想要破壞和平。

很早前有一部叫做《原子咖啡廳》的紀錄片，就講述了這樣一個歷史事實：美國政府曾發佈了一系列宣傳，旨在讓民眾相信，核彈不會對他們的生活構成威脅，遇見核爆只要趴下矇住頭當鴕鳥就可以安然無恙。而真正有意思的是，在蘇聯和中國都搞出自己的核武器之後，這類宣傳逐漸銷聲匿跡不説，美國遍佈各大產學研的宣傳機器就開始轉向宣傳“核武器會毀滅世界”，“核武器不擴散””了，殖人趙婷所拍攝的《永恆族》 難道還不能説明問題嗎？

類似的意識形態輸出細節在MCU中絕不鮮見，對內有《復仇者聯盟3、4》中美國總統的隱遁，對外有《鋼鐵俠》系列裏對中東地區的“拯救”。筆者也真的希望只是自己太敏感，但筆者所獲得的的教育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筆者，文化與文化之間的交流與衝突從未停止，對意識形態洗腦的放鬆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當然，筆者並不認為MCU系列電影以後都不該入華了。筆者從不認為對海外的文化輸出採取一刀切的手段就能解決問題，交流與吸收別人的優點任何時候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同樣，如果我們自身因為對某些高質量文藝作品的喜愛而忘記這當中有不少是對方有意無意打出來的糖衣炮彈，那也是一種本末倒置。

當然了，ＭCU系列電影以後能不能入華，這也並不是我們單方面就能決定的。如果漫威甚或迪士尼方面，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日後繼續在對華意識形態攻擊的路上走到底，那麼誰也沒有辦法，只能説，繼續提升講好自己故事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故事的結局由我們自己來決定的前提是，你要有與惡魔為伍的勇氣，你更要相信這世界上的故事並沒有為“全知全能”的“歷史終結論”所寫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