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資深報人文章《嘗試進入中國思想》_風聞
伍麦叶的熏笼精-作家,文化学者-2022-05-17 12:19
2022年8月15日,塔利班進入喀布爾,是個爆炸性消息。那些天當然成了中東媒體最關心的事件。中東人和西方人一樣,彼時彼刻最關心的話題之一,居然是中國怎麼面對“帝國墳場”。各種寫文章,各種舉辦談話節目。
在他們看來,中國跳進阿富汗,那簡直就是一定的。所以大家都興致勃勃。
也有理性分析,但最理性的分析,基本也就是下面這篇文章的程度了。今天放上來,供大家瞭解中東媒體的狀態。
作者阿卜杜·納伊姆·賽義德是埃及資深媒體人,在阿語《中東報》上開專欄,作者介紹為“開羅《今日埃及》報董事會主席、開羅戰略研究區域中心主任與董事會主席”。
埃及有一批老知識分子,對不結盟運動、納賽爾時代、反帝反殖有記憶,所以他們和海灣國家的知識分子不一樣,和年輕知識分子也不一樣。
另外,不管哪個國家、哪個年齡段,只要親身來過中國,又會有所不同。
這位作者就有上面兩項優勢,但其觀點就是其文中的狀態。該文名為《嘗試進入中國思想》,2022年9月1日發表於《中東報》。
《嘗試進入中國思想》
流行的説法是,中國是個巨大的謎,難以理解,也難以應對。更為流行的説法則是,既然中國就是個我們根本沒辦法認識的謎團, 那麼,和中國打交道,就儘可利用我們在當代史或既往歷程中熟知的世界大國(原文為國際力量,也可以理解成國際強權)的一副框架乃至若干框架,去框定它。如此這般的説法流行的結果是,一旦涉及到國際關係的新性質時,中國思想這一議題就在巨大的噪音中淹沒,然而,既然出現了一位新美國總統上台的情況,那麼他對中國的立場和中國對他的立場,或許能幫助我們,對一個強大的國際力量(即中國——作者按)的思想,形成一些理解。目前正在發生的事件,以及中國行將為之的付出(原文是支付,付費。這也是中東媒體常用的術語。),讓關於其立場以及其實際回應的研究都進入了那樣一個框架,該框架顯示,除非有一個題目得到清楚闡述,或者説,必須由專家們對該題目加以研究,否則,就無法提供關於世界的完整故事,而那個題目則是中國,是——這一次,阿富汗發生的戲劇性事件,對中國是如此之近,如此的與之粘連。
八月的一個星期日,塔利班武裝分子們實現了控制喀布爾,給YSL羣體奉上了其心心念念唯一渴望的獎品:掌握整個阿富汗,以及與之相伴的,由美國支持的政府和阿什拉夫·加尼總統的垮台,同時,美國的存在(“存在”是中東媒體上常用術語,主要指“軍事存在”,也可以指政治性的存在。不是佔領,不是入侵,不是殖民,不是控制,是“存在”,中性表達。)開始走向終結,那一過程(即走向終結——作者按)持續了一年,得到的卻是一個突然而混亂的結局。(阿塔)開展對首都的奪取,本是持續數年的結晶過程,然而最終的實現卻是在短短一天裏即完成。
塔利班開始進入阿富汗各省的所有中心,在上午進城時幾乎沒有遇到抵抗。到了晚上,在加尼離開阿富汗僅僅幾個小時後,該運動便在豪華的總統府接受電視採訪了。
那之後,剩下的都屬於細節了,包括中國似乎沒有值得一提的不安,中國的第一個官方反應是準備與塔利班打交道,其大使館仍然保持開放,那裏也有着外交官們準備開展對話。
實話實説,大約二十年前,我第二次訪問中國,當時我得以訪問其外交部,在那裏,我提出了一個在當時很自然的問題,即,中國與阿富汗接壤,可以發現美國在阿富汗的大量軍事存在,對此中國持何種態度。答案與我在美國消息來源上讀到的完全相反,(據那些美國的消息來源所説),美國軍隊如此接近的形勢(讓中國)不安,甚至感到威脅。事實是,(該外交部)一位高級官員説,中國沒有諸如此類的感覺,實際上,她(指中國,而非官員)甚至認為那是有益的,美國在處理塔利班統治下的極端主義、恐怖主義和不穩定局勢的過程中,也就實行了保衞中國的任務。那一刻,我對越南戰爭期間眾多消息來源的記憶被喚醒了,(據那些消息),在那個時期,中美軍事的天平並不傾向於有利中國的一方,後者也沒有能力抵達美國的領土,於是,當時的中國也一樣認為,“美國鮮肉”自己上門兒湊近中國的手,是有益的事情。(譯者我忍不住插話吐槽,這些觀點都是什麼鬼啊!所以,讓世界包括中東,知道中國人經歷和建構的近代史、當代史,清楚、猛烈、詳細地讓世界瞭解抗法援越和抗美援越,是絕對必要的。不然就讓西方人帶着全世界胡亂理解中國人民的奮鬥歷程。)
由此可以得出的結論是,中國有特殊的方式來隨時調適不同的立場,因為她不僅能從中看到好處,而且同時還從中看到存在着什麼樣的機會。這可能是理解中國思想的第一把鑰匙,而其思想決定了中國的態度和行為,因此,對手逼近的軍事存在會引發不安,這一我們所抱有的傳統看法,是不足以(對中國)形成清晰勾畫的。也許,這樣一個關鍵還可作為例子,有助我們明白,作為一個擁有(全世界)五分之一人口(?,不知為什麼前幾天沙特媒體也提到了同樣的説法)的國家,一個面積接近美國的國家,在收復那些所有人都一致同意是被分割出去的國土的一部分時,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她究竟是如何思想的。像HK,Macau,TW,都是“一箇中國”的一部分,但中國這個國家仍然允許那些飄萍遊子們在“兩制”的前提下歸來,而兩制一為資本主義,一為社會主義。中國並沒有為了這些被掠奪的地區開啓戰爭。
關於中國的另一把鑰匙是,她基本上是一個“中央王國”,是世界朝她奔赴而來,但是,當她(世界)前往她(中國)時,她(世界)是遵循着在她(中國)眼裏違規的原則前去的,因為,她(中國)看待她(世界)時,帶着一個標準,那就是從個人開始,一直到國家層面,都倚重“和”的必要性,如是,則“禁城”權力所及之處,也就是“和”存在之處。(原文如此,她她的遊戲,利用了阿語語法的特點,形成巧妙效果。至於為何用她,是因為世界和中國在阿語裏都是陰性詞,在此直譯——譯者按。為了避免誤會,説明一下,阿語裏只有五個國家的國家稱呼是陽性,其他都是陰性,所以美國和俄羅斯法國德國都是‘她’,並不單獨針對中國。)由那一點出發,中國在與不同的、競爭的、對立的甚至敵對的各方各面打交道上是沒有困難的。它正在以色列建造海發港,同時參與建設埃及的行政首都,並與伊朗簽署了一項多層面合作協定。中國把一項倡議作為其國際關係的基礎,那就是“一帶一路”,環繞着地球發展貿易、交通運輸和網絡的條條通道。換言之,中國正在以獨特的路徑賦予“全球化”新的價值,並準備以平穩的行動從阿富汗一直抵達蘇伊士運河。
(譯者我插話:實際上,這位埃及媒體精英上面這段話,是採納了西方漢學家,包括基辛格,打造的關於中國的觀念,所謂“中央王國”説。中央王國、和、禁城的那幾句表達的觀點,都可以在基辛格涉及中國的論説裏看到,當然,也可以在其他西方精英涉及中國的論説裏看到。
注意“準備以平穩的行動從阿富汗一直抵達蘇伊士運河”,這是中東流行的觀點,裏面的意思各位自己品。)
第三把鑰匙是,對世界上的國家與各個集團,要根據它們在這一中國式“全球化”中的參與程度,去進行評估,而在其(中國式“全球化”)中,中國絕對清楚,美國在世界市場上佔有巨大份額,因此絕非巧合的是,中國是擁有世界上最大量的美元儲備、僅次於美國的那一位,同時是美國最大的貿易伙伴,也是擁有美國數額最高的投資的那一位,反之,中國在美國的投資狀況亦然。
在與全球市場互動方面,中國擁有其獨家的方式,顯然,她不想在這一市場上當孤家寡人,同時也知道,在該市場中,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世界經濟體系給予中國以第三世界窮國的待遇,讓中國從那一體系得到了利益最大化。中國已經擺脱了貧困,目前準備運用其巨大的技術進步進入太空,並決意把某些製造業完全地讓渡給世界上的貧窮國家,如紡織業和玩具業,它們原本佔據了中國製造業的開端。
如此的情況為中美兩國的互相理解提供了適當的基礎,就算真像美國總統喬·拜登所認為的那樣,二者處於一場競爭之中,那本也無妨,因為,競爭,和全面爆發的爭議與衝突,其間有很大的區別。可是,在美國,爭議與衝突成了導向性的觀點:右派那裏有特朗普,他想把蘋果等美國高端產業加以整頓,帶回到美國;左邊是人權和民主的團體和運動,它們在中國和世界上的其他國家那裏唯一看到的就是長長的距離(即落後——譯者按),或者,從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角度發話,而身處中國內部的該國官員們看來,覺得那些言論都是些胡説八道,既不能保護國家,也不能建立工業,更不能提供創新。
中國的故事,相比已經發生過的所有故事,都更為複雜,更具綜合性,而它是一個值得去發現和探索的故事,因為中國不再是靜處於紫禁城之內,如今,她將是存在的,將是在場的,因此,我們必須盡我們所能地去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