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人 | 菲爾·阿格蘭：記錄中國最真實的一面_風聞

**編者按：解讀中國工作室自成立之日起，致力於以別樣的視角記錄和講述中國和中國人的故事。回望過往的每個日夜，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成為還算及格的講中國故事的人。當然，我們對如何講好中國故事也有着自己的理解。自本週起，解讀中國工作室將設立《紀錄片人》**欄目，每週三和大家分享解讀中國工作室作品和創作團隊台前幕後的故事，以饗始終關注、支持我們的朋友們。

菲爾·阿格蘭（Phil Agland）是英國著名導演、製片人、攝影師、國際知名環保活動家。他的首部紀錄片《克洛普: 非洲雨林》引發了全球性的保護雨林運動，並促使喀麥隆於1986年成立了第一個國家雨林公園。他的第二部獲獎系列紀錄片《脆弱的地球》關注了全球野生動物和生態環境。他所拍攝的關於喀麥隆巴卡矮人的紀錄片獲得了兩項英國電影學會獎（BAFTA）、班夫山地文化電影節“洛基大獎”以及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作品《叢林人》曾獲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最佳電影獎。

△菲爾·阿格蘭導演照片

他製作的中國主題紀錄片《雲之南》和《上海風雲》在西方多個國家熱映，為世界打開了瞭解中國的一扇窗口，也為他取得多項世界矚目的榮譽。過去30年，菲爾不斷返回中國拍攝，持續為世界觀眾帶來令人耳目一新的優質紀錄片作品，可謂拍一部火一部。菲爾導演為何如此鍾情於講述中國故事？2021年10月，《人間世》導演秦博攜團隊拜訪了菲爾，中外兩位創作者應“解讀中國工作室”邀請，展開對談，暢聊各自的創作理念。彼時，即將赴青海拍攝紀錄片《自然之源》的菲爾導演分享了以下從未披露過的幕後細節。

△紀錄片《自然之源》拍攝現場

一隻來自中國的柳鶯

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回想起少年時的一次奇遇，菲爾仍然激動不已，彷彿一切都在昨天發生。那是五十年前的一個秋天，居住在倫敦郊外的菲爾打開了自家大門，和往常一樣來到院子裏玩耍。透過薄霧，他注意到院裏的老樹上，一隻迷路、受傷的小鳥正在無助地張望着。

後來通過查閲資料，年輕的菲爾瞭解到這隻小鳥名為黃腰柳鶯，從中國的雲南遠道而來。菲爾當時捧着那一只不過三、四克重的小鳥，透過雪白的絨毛，菲爾甚至能感受到它小小的心臟正在跳動。正是那微弱的心跳為菲爾打開了期望瞭解中國，瞭解大自然的窗户。充滿求知慾的菲爾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如此脆弱的小生物選擇並且能夠橫跨12000公里從遙遠而温暖的中國南方來到寒冷的英國北端。

菲爾從赫爾大學地理系畢業後，一個人扛着相機一頭扎進了非洲中部國家喀麥隆的雨林中，投注10年時間完成了處女作——紀錄片《克洛普：非洲雨林》和系列紀錄片《脆弱的地球》。這兩部作品為他在紀錄片界闖出了一席之地。

△菲爾導演過往知名作品

手握幾部非洲主題自然題材紀錄片的成功拍攝經驗，菲爾又回想起兒時遇到的黃腰柳鶯，和小傢伙的故鄉。上世紀80年代末，雖然中國早已打開開放之門，但外界對於中國仍然稱得上知之甚少。菲爾想，既然一隻小鳥可以將他和中國聯繫起來，他的影片也可以。“我想做一部真實的電影，讓國外的人能夠真正感受到它的真實性，真正理解那些共同點。”

△紀錄片《雲之南》劇照

滇西北的麗江一下子吸引了菲爾的注意力。在菲爾看來，麗江表面上是一個納西族聚居的古鎮，它的文化內核體現在保存完好的經典明清民居，這座被新城包圍着的古鎮，在視覺上體現了舊中國和新中國的差異。“我感興趣的是新舊對比，我特別想拍年輕人。”電影人的本能驅使菲爾去尋找最具衝突和視覺張力的物質形態，而這恰恰是記錄轉型期中國印跡的最佳樣本。

“我想拍攝上海警察”

菲爾野心勃勃，他不僅想拍年輕人，他還瞄準了當地的社會故事。菲爾如此解釋他的初衷，“我來自英國南部的一個小城市，那裏存在着諸如青少年犯罪和毒品的問題，生活中的積極因素和消極因素是相伴相生的。”菲爾於是向麗江的外事辦和公安局提出了申請。

菲爾和團隊一邊等待批准，一邊在麗江住了下來，他用半年時間讓自己變成一個地道的“麗江人”，當然，他並沒有學會中文，但當地人對他的鏡頭已不再有陌生感，他也找到了令他滿意的主人公。菲爾最終拿到了拍攝許可，並在後來記錄那個悲劇故事的過程中，一路跟隨記錄了警方調查、取證、審訊的整個過程，觸及了事件背後尖鋭的社會轉型問題，構成了影片最具戲劇衝突的部分。但真正温暖人心的是麗江人身上質樸温暖的人際關係，直達那些從未到訪過中國的海外觀眾心底，影片獲得巨大商業成功。

△紀錄片《雲之南》劇照

這便是紀錄片《雲之南》背後的故事。這部影片之後，菲爾的好運接踵而至。在《雲之南》的北京慶功會上，他遇見了一箇中國警察，這位警察曾幫助菲爾獲得部分拍攝許可。“他問我，你的下一部電影是什麼？我説我正在和托馬斯·哈代（Thomas Hardy）合作。”那位警官興奮地表示他是托馬斯·哈代的粉絲。“我很驚喜一個穿着制服的警察跟説我喜歡托馬斯·哈代。”接下來的聊天中，菲爾得知這位警官喜歡《德伯家的苔絲》，甚至邀請菲爾去他的家鄉上海拍電影。菲爾開玩笑地説：“如果我來了，我想拍攝上海警察。”警官告訴菲爾，給他六個月時間，試試看能不能搞定。於是菲爾返回英國，沒抱期待的他在六個月後被告知獲准拍攝警察。沒人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只能説緣分使然，菲爾註定有上海一遊。

△菲爾導演《上海風雲》工作照

於是菲爾來到了上海，並在公安局一個500人的大會上被隆重介紹給大家。“你不用害怕，你可以拍攝你想拍的任何東西！”談到獲得拍攝許可的過程，菲爾仍津津樂道。“我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警官，他是一個非常誠實的人，我信任他，我想他也信任我。”可以説，《上海風雲》的拍攝的確是一個契機，“我發現在中國一切皆有可能，儘管有些事乍看起來沒有希望，但總能找到解決的路徑。”

“要麼我離開，要麼你同意”

但在拍攝的前兩年，菲爾沒有拍到令他滿意的內容，接觸到的案例讓他提不起興趣。於是菲爾開始了“討價還價”：“你看，我現在遇到了瓶頸，要麼我離開，要麼你同意我拍一些更嚴肅的內容。”菲爾得到了挽留。他回憶道，“我們上到頂樓，進了一個房間，有40個便衣警察。他們正在開會，某個地方發生了爆炸事件，那其實是一起涉毒案件，他們在負責調查。而我獲准立即開始拍攝。”菲爾記錄下了警察的討論過程和他們製造陷阱、規勸涉案人員的計劃。“我們拍攝了審訊和涉案男子思想的轉變，這是一個非凡的成就。”

在接下來的三四個星期裏，菲爾全程帶着他的攝像機跟拍便衣警察的深夜行動。他把麥克風別在警察身上，躲在車座後記錄警察和涉案人員的對話，他甚至還跟着警察與犯罪分子接頭，隨同他們實施抓捕。這些對菲爾來説都是一生難得的回憶。菲爾靠着這樣“欲擒故縱”的方式陸續獲得了拍攝許可，得以在監獄甚至犯罪現場進行拍攝，記錄下監獄犯人，甚至死刑犯的故事……

△菲爾導演在上海法庭拍攝工作照

通過那些極難拍攝到的人物故事，菲爾準確把握着對細節的還原和呈現，透過鏡頭展現出那個不平凡的年代，帶領全世界的觀眾好奇地觀察着中國發展和變革過程中前所未見的鮮活映像和不息變化，也結下了他同中國的深厚淵源。

如今，菲爾正在執導由解讀中國工作室和咪咕視頻共同出品的紀錄片《自然之源》，記錄三江源國家公園的非凡故事。或許，往來中國和英國之間時，菲爾偶爾還能想起那隻來自中國的柳鶯，似乎弱小，似乎又無比強大。

(作者：解讀中國工作室專題部製片人 陳惠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