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姑娘,寒門子弟,世紀婚姻……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2-05-20 14:38
作者| 北方女王
來源| 最人物

許倬雲的漫長人生,橫跨新舊兩個時代。
他是舊時代的新人,新時代的舊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説,他承擔起了彌合時代裂縫的功能,那是會被留下來的作品與記憶。
許倬雲經歷過動盪的年歲,大風大浪裏,他依然保持着一份真,他是王小波的老師,胡適的學生,中國歷史學者。
他著作等身,影響了幾代人。
王小波那本廣為人知的《黃金時代》,便是在許倬雲的提點下完成的。
許倬雲出生即殘疾,由於先天肌肉萎縮導致手腳彎曲,需要藉助枴杖才能走路。
身軀的桎梏,沒有讓他屈服於這個世界,許倬雲時常自嘲自己是傷殘之人,大腦只能經常思考、自省、警覺。
這個被預言活不過15歲的人,於耄耋之年,在一檔訪談節目中説:“只有失望的人,只有無可奈何之人,才會思考這日子的意義。”
王小波,已經走了25年了。而許倬雲先生,即將92歲了。有些故事,該講講了。


流離,成為許倬雲一生的寫照。
1930年7月,他出生於江蘇無錫的世族大家,代代都有讀書人,父親許鳳藻參加過辛亥革命,後任國民海軍少將,雖做武官,卻有文人修養。
許倬雲,名字取自《詩經》:倬彼雲漢,昭回於天。
家族的祖訓是:窮無矢志,富不癲狂。
許倬雲是雙胞胎,孿生弟弟身體健全,而他生下來就患有先天肌肉萎縮,生命的軌跡從最開始就發生改變。
當別的同齡人在街巷你追我趕時,許倬雲只能坐在家中,直到7歲那年,他的活動範圍只能走到家門口,沒有朋友,無法上學。
鄉人悲憫地從他身邊走過,而這個步履維艱的孩子,將用後面90多年的時間告訴世人:輸在起跑線上,也是可以的。

童年時期的許倬雲(前一)
七歲之後,許倬雲開始杵拐前行。
如此先天條件,讓他從小就有悲苦之想,不過他從不自卑,士大夫的家族背景給了他底氣,許倬雲愛讀書,也具備了常人沒有的視角。
沒有辦法去學校上學,許倬雲就在家中讀書,他讀的第一本書,是父親教他的《史記·項羽本紀》。
許倬雲偏愛各種中外人物傳記,在那些偉人的文字中,他感到身心逐漸明朗。書房即學校,父親讀什麼書,他就跟隨閲讀,孤獨感自然消解。
“當時我的功課非常偏頗。文、史夠用,數、理沒有基礎。幾個老師就指定我看一些書,包括錢穆先生的《國史大綱》等 ,這類書對我發生了很大的作用。”

許倬雲的童年,正遇日軍入侵中國,那種戰亂的氣氛,深入他的骨血。
抗戰經歷,影響許倬雲的一生。
他的父親負責供應軍糧民食,所以不能離前線太遠。
年僅7歲的許倬雲跟着父親四處奔波,常常在老百姓那裏借鋪蓋睡覺,他離老百姓的生活很近,貧苦農民如何勞作,孩童如何在田地裏抓蟲子,他都知道。
由於身體殘疾的緣故,許倬雲7歲之前都無法正常站立,他常常被父親安放在農村的土墩或者石磨上,沉默地旁觀這個世界。
滿目的可憐人。
抗戰8年,軍民一家,前線的士兵撤退到農村,鄉民們一句閒話不説,有多少糧食大家拿出來一起吃,沒有糧食就一起捱餓。
在許倬雲內心,農村永遠沒有輓歌。
後來,在晚年想起那段抗戰歲月時,他哽咽着説:“我知道中國不會亡,中國不可能亡。”
飢餓與恐慌,貫穿了他的童年。
小時候的許倬雲,親眼看見日本人大肆屠殺平民,有些鄉民踉蹌逃命的途中,就被日軍掃射擊斃。
有這樣生活經驗的人,註定活得不會太輕鬆。
晚年回憶這段經歷時,許倬雲説:“我知道中國是怎麼一步步走來的。”


1948年底,18歲的許倬雲跟隨父母遷往台灣。
日子不好過,剛到台灣的時候非常艱苦,許倬雲清楚地記得餓肚子的感受。
在異鄉,他的身份是流亡學生,好在他的求學道路順暢無阻,很快,他就在學界嶄露頭角。
他終日與輪椅為伍,卻貴人不斷。

許倬雲進入台南二中讀高三後半年,之後考入台灣大學,最初讀的是外語系,因為有位同學的母親是台大外文系教授,她覺得許倬雲身體傷殘,不便行動,將來可以在家中翻譯作品為生。
許倬雲開學三週後,台大校長傅斯年找到他:“你應該讀歷史系,將來你來史語所幫我忙。”

傅斯年
聽從了傅斯年先生的建議,許倬雲走上了歷史學的道路,一直讀到碩士畢業。
他研讀古書,從《詩經》《左傳》到“三禮”“四史”,期間師從李濟、沈剛伯、凌純聲、芮逸夫……這些學界大家讓他接觸到了不同的學派與思想,也打下了紮實的歷史學功底。
有些智慧,已經開始在他的心底萌芽。
師長們格外照顧他,時任校長錢思亮知道許倬雲總是在學術討論中,滔滔不絕,稍顯心高氣傲。
有次,討論會結束後,錢思亮對他語重心長地説:
“即使你的意見是大家最後得到的結論,你也必須等一半以上的別人發抒各人的想法後,你再説出自己的意見。這樣,於人於己,都有討論的機會。”
後來,許倬雲回憶時表示,錢校長的這番話,讓他終身受益。

青年時期的許倬雲
在畢業典禮上,錢思亮心疼學生許倬雲身體殘疾導致行動不便,就關照他提前上台接受畢業證書的頒發,護他周全。
許倬雲在台灣大學讀研究生第二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獲得了“李國欽獎學金”,可以拿到獎學金赴美留學。
遺憾的是,李國欽的要求有一條是必須身心健全者,才得以獲得獎學金。
許倬雲是傷殘之人,自然無法獲得這筆獎學金,得知消息後的台大校長錢思亮愛才心切,內心憤懣不平,他多次安慰學生許倬雲,還親自出面懇求胡適出面幫忙。
胡適四次前往紐約拜訪華僑徐銘信先生,希望他能捐獎學金給許倬雲。

徐先生向來主張科學救國,從未在人文方面捐贈獎學金,但因胡適親自上門懇求,他破例捐贈了1500元美金,並表示下不為例。
1957年,27歲的許倬雲在胡適的幫助下,終於得以前往芝加哥大學攻讀歷史學博士學位。
他的人生,開啓了嶄新的篇章。
在台灣基隆碼頭,許倬雲與母親含淚分別。
母親的心裏萬般掛念,自己的兒子身體殘疾,就要離開自己,遠渡國外求學,她在孩子的行囊裏裝了針線與牽掛。
這是兒行千里母擔憂的離別,母親對他哭訴道:“你一定要平安,照顧好自己,學成後定要回來。”

許倬雲與母親

少年意氣,漂泊異鄉,許倬雲來到芝加哥大學後,感覺耳目一新,之後進入東方研究所。
學風自由,他接觸到了不同的文化,與各國的同學老師交流學術,許倬雲將歷史學、社會學、經濟學等知識融會貫通,漸漸形成較為完整的理論體系。
這段經歷,對他後來的學術研究有着重要的意義,許倬雲的思想發生轉變:“關懷全世界的人類跟個別人的尊嚴。”
在芝加哥大學讀書時,許倬雲在朋友書架上取了一本加繆的作品,花了一夜功夫讀完了那本書:當西西弗再次站起來,舉步向山下走去時,他幾乎已經與神平等,至少他在向神挑戰。
這個片段,讓許倬雲在身體病痛時,尋求到精神上的莫大安慰,內心不再糾結。

在芝加哥大學博士畢業的許倬雲
他從自己的殘疾身體得到一則經驗:凡事不能松一口勁,看東西要看它本身的意義,不是浮在表面,想東西要想徹底,不是飄過去。
遠行與迴歸,而回歸的路更長。
很快,32歲的許倬雲獲得芝加哥大學的人文科學哲學博士學位,當地很多大學向他伸來橄欖枝,他全部拒絕。

在芝加哥讀書時的許倬雲
他記得五年前在基隆碼頭母親的叮囑,記得自己答應過老師傅斯年,將來要回台大史語所幫忙。
1962年3月2日,學成歸來的許倬雲已過而立之年,他回到台灣當日,正是胡適出殯的日子。
許倬雲悲痛萬分,他直奔南港中研院送先生最後一程,他因自身腿腳不便無法爬山,只能送到山下,“那時候我心裏很難過,胡先生幫忙我出國讀書,如果我前一年10月回來的話就能見到他了”。

胡適
昔日貴人的最後一面,他沒有見到,內心倍感遺憾。
許倬雲決定將學問做真做好,定要對得起胡適先生的恩情,他擔任了台灣大學歷史系系主任。
歸來的許倬雲,將自己的一腔熱血給了學術,他還和朋友創辦《思與言》雜誌,想要盡一點知識分子的責任,“替中國找一條路”。

彼時的許倬雲,像極了當年的胡適,在高等學府為學生們教授專業知識,也不忘在社會領域爭民主、論自由。
時局動盪,父母整日裏為這個知識分子兒子提心吊膽,家人希望他趕緊成家,去鄉下隨便找個女人回來,生孩子管家就行了。
許倬雲很生氣:“我為什麼那樣就行了!”

許倬雲的妻子 孫曼麗
對於愛情與婚姻,他如同對待自己的學問一樣堅持,“必定要有一女孩子,能識人於牝牡驪黃之外,就像伯樂識馬。她看得見另一邊的我,不是外面的我,而我也看見這個人”。
許倬雲在等待那個精神共鳴的女孩,那個人就是孫曼麗,曾是他的學生。

年輕時的孫曼麗
許倬雲是歷史系系主任,非常繁忙,有時只能週六上課,學生們都想逃課,可只是説説而已。
孫曼麗卻很大膽:“星期六,我要和男朋友出去玩的。”
那時,所有同學都怕他,只有孫曼麗不怕。

孫曼麗長相姣好,家境殷實,身邊有很多年輕男孩追求,她卻唯獨欣賞許倬雲,她欣賞他的個性,不認輸,“他很有才華,而且從不認為自己身體不方便,就必須要妥協”。
兩人志趣相投,他們互相吸引,靠近,結合。
1969年2月9日,兩人結婚,孫曼麗的同學感到訝異:“你怎麼敢和他結婚?”

孫曼麗與許倬雲 婚紗照
孫曼麗回答:“沒什麼不敢的。”這句話成為這位女性畢生的判詞。
不久後,兩人有了自己的小孩,1970年,他們遠渡重洋到了匹茲堡。

孫曼麗、許倬雲與兒子
婚前,她仰慕他的才華;婚後,她照料他的生活,保護他的天真,幫他的書取名。
許倬雲如此形容妻子:“她是我一輩子的福氣。”

孫曼麗與許倬雲
兩人結婚53年了,前半生是許倬雲教孫曼麗很多,她很服他;後半生是孫曼麗在照顧許倬雲,他很服她。
相伴多年的伴侶,互相懂得。
當許倬雲陷入到抗戰記憶落淚時,妻子孫曼麗就為他遞上紙巾,進行寬慰,她是他的情緒安撫員。
許倬雲夫人:結婚50年就像照鏡子 我心裏相當強壯
智識上,她永遠是他的同盟。
80歲的孫曼麗曾這樣描述與丈夫的相伴:
“他追求完美,不認為他身體的不完美影響到他人的完美,我跟他在一起從來沒有把他當作一個身體有缺陷的人,我們兩個上街買菜,都牽着手走路。”

許倬雲與孫曼麗
當老太太翻看自己當年大學畢業照時,她自信感慨:“怎麼以前那麼漂亮?”
許倬雲年紀越來越大,他總是想家。
他想念故鄉無錫,想念長江邊上看雨的時刻,每當這時,孫曼麗就會給他做一道家鄉菜。
吃完妻子做的燉蛋後,許倬雲説 :“這個真好,味道跟我媽媽做得很像。”

許倬雲與孫曼麗

許倬雲從不慌張、不搖擺的深處,總有一份真打底,他做學問真,做人真,為國家真。
因為真,所以率性而為,不輕易為時代、為他者、為權勢所改變。
他的內心有很多課題,也時常自嘲:“我,傷殘之人,要能夠自己不敗不餒……我從生下來知道自己殘缺,不去爭,不去搶,往裏走,安頓自己。”
在大學授課之餘,許倬雲從未停下過手中的筆,著作不斷,《心路歷程》《萬古江河》《中國古代社會史論》……
年邁的許倬雲學會了用電腦,那麼大的年紀,學電腦不容易。
他的很多同齡人都放棄了,他不服輸,一點點學習,每天仍然接收着最新的時代訊息,讓自己的學術保持新鮮。

這是許倬雲個性的一部分,他不放棄。
“在他身邊,除了討論具體的學術問題,能夠見到他眼神裏逼人的鋒芒,平時更多感受到的是發乎自然的平等和關愛。”
一身學問的許倬雲,值得讓我們反覆咀嚼,他也將自己的學識傳授給了學生。
1984年,32歲的王小波遠赴妻子李銀河就讀的匹茲堡大學讀碩士,於東亞研究中心做研究生,他掛在許倬雲名下注冊讀書。

李銀河與王小波
上課時,師生二人不拘泥於形式,一聊就是一個下午,談話無所設限,任其所之。王小波的坐姿鬆鬆散散,許倬雲也總是坐不住,坐得東倒西歪,倒也自由自在。
兩人的關係,亦師亦友。
當時的王小波開始寫以唐傳奇為藍本的仿古小説,已經完成《黃金時代》的初稿,看完稿子的許倬雲,給到了關鍵性建議:
“文字是礦砂,還是鐵坯?是綢緞,是利劍?全看有沒有煉字的淬鍊功夫。文章要乾乾淨淨,而你的文字寫得太鬆、太浪費了。”
這個建議,給了王小波很大的幫助,他再次修改《黃金時代》,在文字上猛下了一番功夫,最後的文字非常精煉,腔調戲謔而浪漫。
1991年,王小波的中篇小説《黃金時代》出版發行,許倬雲以讀者的身份,在圈內推薦了這部作品:“我不是作家,我破個例,推薦一本書給你們。”
沒成想,《黃金時代》獲得文學獎中篇小説大獎,小説在《聯合報》副刊連載,王小波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他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代。

王小波
許倬雲説:“小波不在我的專業領域之內,我卻十分感激他的刺戟,也十分懷念那些問答中埋伏的機會與對人間的深情。”
只可惜,這黃金時代過於短促,1997年4月11日,45歲的王小波因心臟病突發去世。
在一個春天的清晨,他沒有驚動周圍的人,默默離開。
王小波去世後,妻子李銀河在接受訪談時,曾説:
“小波特別佩服的老師沒有幾個,許倬雲是他最推崇的。他經常在文章中提到的’我的老師’,就是指許倬雲。”

李銀河與王小波
許倬雲幫助王小波,猶如當年錢思亮、胡適幫助自己。
認真做學問的人,總是惺惺相惜。
王小波去世後,許倬雲失落不已,他遲遲不願意寫悼文,“白髮人送黑髮人,淚都流在心裏,太傷感”,在這二十幾年裏,他時常懷念王小波。


1999年,69歲的許倬雲從美國匹茲堡大學退休,他開始專心寫大眾史學,不寫王侯將相。
“我覺得既然我們老百姓要問老百姓生活上的問題,我們學歷史的就應該有交代,老百姓的事,我興趣最大。”
為老百姓寫史寫書,是許倬雲的初衷,他理解普通人的難處。
羅翔曾説:“許老先生尤其難得有一顆愛普通人、為普通人尋求安頓的心。”
許倬雲:不要把自己框在一時一刻的侷促裏
一生顛沛流離,一生關愛老百姓。
許倬雲曾經為詩人北島的《青燈》寫過一首詩,其中有這樣幾句:
“當滿天光束縱橫/投情梭,紡慧絲/編織大網,鋪天蓋地/將個人的遭遇,歸於詩人青燈的回憶/將生民的悲劇,譜進不容成灰的青史/再撒上鮫人的淚滴/如萬點露珠/遍綴網眼/珠珠明澈,回還映照/一見萬,萬藏一/無窮折射中/你我他/今昔與未來……”
他在每顆珠子中見到宇宙,也見到自己的心。

許倬雲一家人
人到晚年,許倬雲越來越鬆弛與包容,可骨頭還是硬的,對於羣體,他仍持有熱愛。
在他看來,羣體是生命之所在,人決定着羣體所給的意義。
許倬雲作為新時代的舊人,他沒有沉浸在過去,反而非常關注當下周邊的事情,“永遠不能離開今天的世界”。
在他看來,今天的文化是打扮出來的文化,是舞台式的文化,教育的是凡人,過日子的人。

“新的理想沒有出現,舊的理想被放在一邊。我們沒有機會再培養一批知識分子,我們現在的知識分子,是網絡知識分子,是檢索機器,不是思考者。”
許倬雲的家國情懷與使命感,存在於他的骨血中,那是那一代知識分子的品格,他靠那個安身立命。


無法忘卻的傷痛記憶。
歷經過大風大浪、無數苦難的許倬雲,在大眾心中,一位飽經滄桑的學者內心早已波瀾不驚。
可就在《十三邀》節目上,當許倬雲講到抗日戰爭那段經歷時,他眼裏噙滿淚水,聲音哽咽,他想到了那段日子國人共患難,共求生的精神。
“滿路的人奔走,沒有人欺負人,擠着坐船坐車逃難,上車上船都推着老弱婦女先上,自己留在後面。大路上奔走,多少老年人走不動了,給孩子説,你們走,走!”

句末的“走”還未落音,老人家已經泣不成聲。
那是這片土地上的人,骨子裏的寬厚與善良。
從戰亂時代活下來的許倬雲,一直對時代與個體的出路,有着深刻的思考與自省,他是寶藏,也是密碼。
92歲的許倬雲是個心懷天下的學者,他一直在專業學術與大眾讀物中間,保持平衡,盡一名知識分子的責任。
他的生命經驗與品格精神,總會滋生日久彌新的力量,做學問的人是沒有年紀的人。
説不清是他贏了,還是時間贏了。

許倬雲、孫曼麗與孫子
許倬雲的家鄉是江蘇無錫,求學於台灣與美國,生命中歷經戰亂別離。
他是一個沒有身份的流民。
“異鄉人”這三個字陪伴了許倬雲的前半生,孤單一人,不停遷徙。在門與門之間顛簸,在城與城之間折騰,大半生在海外度過,不必問他為了什麼。
過去幾十年,許倬雲也曾數次回到故鄉無錫,早已物是人非,故居已被夷為平地。
有時午夜夢迴,他常常不知身在何地,鄉關何處。
在時代的鉅變下,許倬雲覺察到自己的離散喪亂之苦,微弱到如同洪流之中的泡沫,只是有些東西,永遠都不會失去。
不論他身在何方,都掛念着那片故土,他總會提起無錫的清漪茶室。
這個7月,他就92歲了。
曾被認為活不過15歲的孩子,已經目睹了很多人的黃金時代,並用蹣跚的腳步,踏碎這世間諸多流言。
如今,一個商業文化席捲全球的時代,物慾和焦躁滾滾而來。
如此大師級的存在,恐怕再難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