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癱瘓後,一個男人的21年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2-05-23 11:21
作者| 陸六六
來源| 最人物

張玉華始終記得很多年前的一個雪天。
那一天,他和愛人宋慶煥相約到劇場看歌劇,因為身上帶的錢不夠,二人最終只購買了一張門票。
宋慶煥知道張玉華喜歡唱歌、表演,便主動將觀看的機會讓了出來,2個半小時之後,演出結束,張玉華走出劇場,卻發現宋慶煥站在樹下等待,從未離開。
如今許多年過去了,他們依然相愛、相守,可張玉華知道,多年前宋慶煥等待自己的畫面,也許再也不會重現了。


因為妻子宋慶煥,張玉華的每一天都異常忙碌。
21年前,宋慶煥在一場醫療事故中成為了植物人。
在現代醫學裏,植物人又被形容為“植物狀態”——患者無意識和思維能力,可以自主呼吸、消化流食,無法與外界溝通。
以今天的情況來看,宋慶煥的狀態並沒有糟糕到如此地步:
這些年通過康復治療和丈夫張玉華的細心照顧,她已逐漸恢復了意識,且能與人簡單交流,但因為病痛後遺症,她至今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行走,生活不能自理。
受病症影響,宋慶煥的雙腳會不受控制地踢踹,有時坐在輪椅上,身體也會不自覺地向旁邊歪倒。
為了避免受傷,張玉華外出時會用紅布條將妻子的腰腹、雙腳與輪椅捆綁在一起,以起到固定坐姿的作用。
訓練宋慶煥站立和走路時,張玉華會用腹部頂着她的後腰抱起,再用紅布條將其與自己捆綁,然後二人一起“同手同腳”地緩慢挪動。

張玉華教宋慶煥走路
日積月累下來,宋慶煥的進步很明顯,可張玉華的人生卻被另一根看不見的“紅繩”捆住了。
妻子生病後,張玉華失去了一切私人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在重複着同一張時間表:
清晨六點鐘左右起牀,幫助愛人洗漱、穿衣、解手、吃飯;
將孩子送到學校後,再返回家中喂妻子吃藥、按摩身體;
妻子午睡時,他會整理家務、洗衣服;
下午三點半左右,妻子醒來,為她準備一杯熱奶,然後買菜準備晚餐,接孩子放學……
到了夜晚,張玉華忙完家務活,還要幫助妻子擦洗全身。“這麼多年了,我每天都這樣,她連一個褥瘡都沒長過”,他笑稱,雖然沒有正式工作,自己卻“一天24小時都在工作狀態”。
把生活不能自理的妻子照顧得乾乾淨淨並不容易,更隱蔽的痛苦也只有張玉華自己知道:
今年48歲的他患有2型糖尿病,“年紀上來了,很多併發症都有”,他很擔心有一天自己也會倒下。

張玉華、宋慶煥夫婦
宋慶煥有着一頭齊腰的黑髮,這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常見。為了方便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絕大多數家屬都會選擇將病人的頭髮剪短或乾脆剃光,但張玉華卻執意為妻子蓄髮,“小宋很漂亮,也很愛漂亮”,他怕愛人捨不得那一襲長髮。
張玉華每3天為宋慶煥洗澡一次,每次洗頭之後,他都會仔細把愛人的頭髮吹乾、梳順。
經過20多年的練習,張玉華已熟練掌握了編髮的技能。他尤其擅長編麻花辮——將三股頭髮以交叉方式纏繞,最後在辮尾系上一個帶有卡通圖案的頭繩,“我就想讓她漂漂亮亮的”。

張玉華為宋慶煥編髮
現在宋慶煥移動仍需要輪椅,天氣好時,張玉華會推着她外出逛逛,居住在濟南的二人,最常去的景點是大明湖,“那裏門票免費,而且也有殘疾人無障礙設施”。
疫情來臨後,張玉華又多了定期帶着愛人做核酸檢測的任務,“別人家每人一個貼紙,我們家兩個人都貼在我的手機上,現在也粘了厚厚一層”。
考慮到宋慶煥的狀況,社區也曾詢問過是否需要“上門核酸”,但張玉華覺得“總是麻煩志願者也不好”,“讓她出門和大家交流有助於身體的恢復,有些事情能自己做的,還是要自己做。”
這是張玉華照顧宋慶煥的第21個年頭,他們早已習慣了密不可分的日子。

張玉華與宋慶煥外出

差不多30年前,張玉華與宋慶煥相遇。
當時張玉華在酒店當婚禮司儀,很喜歡唱歌,工作之外,他也會參加一些商業演出活動,久而久之,在當地也小有名氣。
有一天他在工作的酒店演出,在唱到歌曲《我只在乎你》時,他下意識地望向觀眾,恰好在角落處看到了一位默默流淚的女人,“她被我的歌聲打動了”,張玉華説,自己就在那刻下定決心一定要認識她,“因為她懂我”。
而那個“最懂她的人”,就是他後來的妻子——宋慶煥。

宋慶煥舊照
在張玉華和宋慶煥相遇的年代,愛情需要含蓄表達,“大家都偷偷摸摸地談戀愛”,如此曖昧了許久,二人才正式確立關係。
和其他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戀愛中的張玉華和宋慶煥有甜蜜,也有爭吵,矛盾最激烈時,他們也曾以分手“冷處理”,但最終都因為“捨不得,也放不下”選擇和好。
1999年,分分合合5、6年的他們有了結婚的打算,“那時候我26歲,她24歲”,回憶到這裏,張玉華還有些不好意思,“在那時來説,我們的年紀已經算很大了”。
決定結婚時,張玉華靠着唱歌、表演在家鄉聊城“很出名”,可宋慶煥一家卻對他沒有太多的好感,“她父母覺得一個小夥子主持婚禮,還四處演出不牢靠,肯定花心”,所以並不同意二人的婚事,宋慶煥卻十分堅決,還拿着從家裏偷出的户口本和張玉華領了證。
那時候的他們雖然並不富裕,但都有穩定的工作,加之張玉華之前商演和參加歌唱比賽得來的獎金,二人慢慢攢下了一些錢,“有點家底,夠得上普通白領的生活水平”。
在他們的構想中,待家中經濟條件再好些,二人會要一個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只要平安健康就好,他們也會更加努力地工作,爭取讓日子更上一層樓。
未來本該無限美好,然而因為一場“意外”,所有的期待和展望都煙消雲散。

張玉華、宋慶煥的結婚照
厄運在2001年一個極為普通的午後突然降臨。
那一年,張玉華28歲,妻子26歲,在厄運來臨之前,生活看上去充滿希望。
那時候宋慶煥剛剛生下兒子不足5個月,由於體內發生了輕微炎症,她到家附近的一家小診所問診,並在醫生的建議下打了兩瓶消炎點滴。
“根本不是什麼大毛病”,如今再講起當年的事情,丈夫張玉華依舊激動:“就只是有一點點炎症,但因為兒子還沒斷奶,愛人着急餵母乳,所以才選擇到醫院掛吊瓶,這樣會好得快一些”。
根據張玉華的回憶,那天下午他陪着宋慶煥一同到了診所。第一瓶藥劑被注射進妻子的體內,“一點事兒都沒有,一切正常”。
即將更換第二瓶藥劑時,他因要去公司處理一些事情離開了診所,不想“意外”就在他走後不久發生了。

張玉華、宋慶煥結婚照
注入宋慶煥體內的第二劑藥物是魚腥草,“很常見的一種藥,也很便宜,在當時一針也就幾毛錢”,可宋慶煥卻對此產生了不良反應,發生了過敏性休克,被緊急送往了醫院搶救。
在張玉華的講述中,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是“護士和大夫的操作失誤”,可這顯然不是唯一的原因。
魚腥草注射劑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被廣泛使用,其在抗病毒、退熱等方面療效可靠、速度快,不產生抗藥性,且價格低廉。
2003年以後,全國陸續出現魚腥草注射液不良反應報告,可一直到2006年,媒體頻繁報道其嚴重過敏、致死事件,該藥物弊端才被大範圍關注與討論。
2006年6月,《關於暫停使用和審批魚腥草注射液等7個注射劑的通告》發佈,經過數月的專業鑑定評價之後,魚腥草注射藥雖被“解禁”,卻也只允許用於肌內注射,還須在藥品使用説明書上加註避免過敏的警示字樣。

2006年,魚腥草注射液致死新聞
宋慶煥出事時,魚腥草仍是臨牀常見的抗菌藥物,有些非正規的私人診所,甚至不會對其進行過敏測試,“誰也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張玉華得知消息趕到醫院時,妻子已陷入深度昏迷,且幾輪搶救效果都不理想,“呼吸、心跳全都沒有,醫生也説沒什麼希望了”。
張玉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搶救室外,他再三祈求急救大夫,“我們還有個孩子,兒子還那麼小,我們剛剛結婚2年”,他有些語無倫次:“愛人太年輕了,才26歲,她真的太年輕了”。
此後,死裏逃生的宋慶煥被送進ICU病房,“一躺就是7、8天”。
那幾天,張玉華日日都守在病房外,“每天都能看見有人蓋着白布被推出來,病房門一打開,我就要站起來確認,就害怕是她”。
張玉華説,自己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煎熬”。

張玉華、宋慶煥舊照

恐懼在等待中無限循環,張玉華終於盼到愛人離開ICU病房,“前前後後進去了那麼多人,只有她活了下來”。
被轉入普通病房後,宋慶煥曾有過短暫的清醒,她告訴守在病牀旁的老公“看不見東西,眼前全都是藍色”,短短几個小時後,她便再次昏睡了過去。
當天晚上,宋慶煥的身體突發病變,“整個人都軟乎乎的,沒有任何知覺”,病情向深度方向發展,醫生診斷她進入了“植物狀態”,存活時間最多隻有半年。
按照以往的治療經驗,醫生需要切開宋慶煥的氣管,插入進食管輸送營養物質,以此來維持病患最基本的身體機能運轉。
但張玉華拒絕了醫生的建議。
“我覺得那樣太遭罪了,如果她的生命真的只剩下半年,我也希望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走完”。

宋慶煥陷入植物狀態後,張玉華是唯一可以“澆灌”她的人。
“吃飯、喝水都要喂”,除此之外,還要擦身、吸痰、翻身,因為沒錢請護工,這一切都要張玉華一人完成。
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後,張玉華帶着妻子回了家,因為他們實在沒錢了。
“在病房裏待一天,就要交一天的錢,不然它就給你停藥、停治療”,張玉華説,前期搶救費用近乎花光了所有積蓄,“親戚朋友也借遍了,但還是不夠,天天向外掏錢,就是一個‘無底洞’”。
在醫院時,張玉華日日都會收到催款單,起先院方還願通融,但時間久了,任誰也耗不起,“到最後就是把我們攆出來了”,他至今仍覺得,如果當初愛人能一直在醫院接受治療,“説不定能恢復到和正常一樣”。
剛出事時,張玉華找到造成事故的診所索要賠償,案件起訴到法院,“法庭需要我們舉證,我們知道什麼?”。
當地司法局也曾為其提供過法律援助,相關司法鑑定結果出來後,律師看過又覺得有困難,“因為根本沒有證據,可能打不贏”。
耗了幾年,張玉華沒了精力,“當時就想要個説法”,可眼下的日子也讓他明白,光討回個“説法”,是遠遠不夠的。

張玉華為宋慶煥按摩腳
因為一針普通的魚腥草,張玉華和宋慶煥的人生全部顛覆。
變化來得突然且短促,可留給他們的痛感卻綿長,甚至極有可能無窮無盡。
為了照顧生病的妻子,張玉華辭掉了原本穩定的工作,以“走穴”為生,可收入始終微薄,最窮的時候連“一條能蓋的棉被都沒有,家裏一口吃的都沒有”。
宋慶煥出事時,兒子出生還不到五個月,錢都用在了治病上,買不起奶粉的張玉華,只能向岳父、岳母家要白麪給孩子充飢。
頭幾年孃家人還算情願,可時間長了,對方也沒了能力和耐心,“老人年紀都大了,而且都挺窮的,幫不上什麼忙”。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張玉華説,自妻子生病以來,他越來越覺得“那些老話説得對”:“人健康的時候都有親戚,但哪個家庭走到了這一步,就真的沒有親情了”。
張玉華的母親患有腦癱,父親也在宋慶煥出事那天,因為奔走籌錢摔壞了腿,從此落下了跛腳的毛病。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都隨了母親”,有不程度的腦癱。
2004年前後,張玉華的大哥多次突發腦淤血,“在牀上癱了好長時間”,最近幾年才可以走路;“二哥還好些”,生活可以自理,但也需要人照顧。
過去出門工作時,張玉華會暫時將兒子交由嫂子照看,但嫂子還要照顧哥哥,難免有顧不上的時候。
有一年冬天他演出回來,去兄嫂家接兒子時,發現孩子的棉褲尿濕了,“手一摸上面全是冰碴,也不知道孩子穿了多久”,談起兒子他總覺得虧欠,“從出生就在受苦,就這麼飢一頓飽一頓地長大了”。

張玉華、宋慶煥夫妻與兒子
張玉華也想過放棄。
那是宋慶煥陷入植物狀態的第二年,對於外界發生的一切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張玉華覺得“沒什麼希望了”,“真的是太寂寞了,一點回應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見我説話”。
後來他想,那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是“抑鬱了”,“但當年還不知道有這個病,只覺得是堅持不下去了”。
極度消沉時,他想到用敵敵畏一了百了,“把小宋也帶上,不留她受罪了”。
那天他拿着毒藥和妻子説了很久的話,問到“我先喝還是你先喝”時,他恍惚看見妻子的眼皮動了下。
故事從此有了轉折。


多年後再回憶起那個萬念俱灰的時刻,張玉華也説不清那天妻子的眼睛是真的動了,還是自己的幻覺。
因為堅持認為妻子“什麼都知道,只是説不出來”,那天之後,他便日日陪着妻子聊天。
進步最先在宋慶煥的肢體上表現出來。
不管白天還是夜裏,張玉華都會抱着愛人睡覺,“她的任何一點變化我都知道”。在他的描述裏,宋慶煥的身體如果處於完全放鬆的狀態,那便是“睡着了”;反之,“整個身體忽然緊張了”,那就意味着“睡醒了”。
意外發生後近4年的時間裏,這些是張玉華判斷妻子是否“清醒”的唯一標準。
每當妻子“睡醒了”,他便會唱起情歌,“她是通過歌聲愛上我的,除了唱歌我也不能做什麼了”。
在外人看來,張玉華每日都在“自言自語”,家裏人勸他別折騰了,“再這樣下去就要被拖累死了”,但他始終不忍心,“她還是有一口氣的,我不能活活餓死她”,張玉華説,“就是憑良心吧”。

張玉華喂宋慶煥吃飯
2007年,宋慶煥沉睡的第六年,她終於對“外面的世界”做出了回應:
某一天夜裏,“忙昏頭”的張玉華忘記在愛人的洗腳水裏兑涼水,宋慶煥的雙腳在觸碰到熱水的瞬間,“燙得一下子就彈開了”。
這是一個令人欣喜的信號——宋慶煥有知覺了。
“那時的心情沒辦法描述,之後她真的就慢慢醒過來了。”

張玉華給宋慶煥洗腳
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張玉華和宋慶煥的故事被一些媒體發現,並逐漸引起了關注。
很多人找到他們,給予幫助,也借這對苦難夫妻獲取流量,“這個很正常”,張玉華明白,“人家幫了你,總會有要求的”。
之後幾年,張玉華和宋慶煥的故事被廣泛報道,前後有超過40家媒體對其進行過採訪。

張玉華、宋慶煥的故事
被央視《今日説法》報道
過程中,他們的故事被以各種版本和方式流傳着,這當中有真的,也有假的。
前些年,張玉華曾帶着妻子參加過一檔電視節目。在那次的節目中,他的故事裏多了一位“免費保姆”,還有了“妻子成為植物人,丈夫帶回女保姆,女方姑姑察覺不對勁”的狗血情節。
在接受「最人物」採訪時,張玉華坦言,“那都是(節目組)給費用編造的”。“免費的女保姆”並不存在,連節目中義憤填膺要為宋慶煥“討個説法”的“姑姑”,也是由女演員扮演的。
“節目就在拿我們炒作”,對於當年的事情,張玉華至今想起仍感到無奈:“當時家裏沒有吃的、喝的,我就只能和節目組説,只要你給我費用,想怎麼拍就怎麼拍”,他繼續解釋道:“我老婆和丈母孃都知道這件事,也願意配合,就是為了生活啊”。
通過那次“半真半假”的錄製,張玉華拿到了差不多8000塊錢的報酬,“那是最高的一次收入了”。

張玉華、宋慶煥一同到外地錄節目
2018年之後,張玉華開始有意減少節目錄制,“沒有費用就不去了”,他從不掩飾對於報酬的渴望,“我要的是生活”,對於他來講,沒錢,就無法生活。
這些年宋慶煥的意識雖有恢復,但仍要服用“營養大腦神經的藥”,“那個藥非常貴,一天三頓,不能停”。
2008年,宋慶煥的身體狀況日漸好轉,在能夠自我表達時,她對丈夫説“想再生一個女兒”,同年,二人的小女兒誕生,宋慶煥的情況也進一步好轉,“真的就是母愛的力量”。
但好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小女兒10歲時被查出患有1型糖尿病(舊稱胰島素依賴型糖尿病,是一種代謝紊亂綜合徵,其特徵是由於胰島素絕對缺乏引起的高血糖),每天需要打四針胰島素。
幾年前,在好心人及公益機構的幫助下,女兒佩戴上了胰島素泵,除去必需的藥物,胰島素泵每月耗材要1、200元,未來還需要更換,根據市場均價推算,進口的要4~5萬元,國產的最低也要2萬元,“這些都是醫保不能報銷的”。

宋慶煥在醫院陪伴女兒
與曝光率一同到來的還有質疑,“説我老婆是裝的、説我炒作博眼球”,但張玉華覺得現實不會騙人,“我們的故事沒有另一個版本了,官方媒體報道前都是要審查的,這還不能説明什麼嗎”。
採訪中講起外界的質疑,張玉華的語氣有些激動。察覺到了丈夫的情緒,坐在一旁輪椅上的宋慶煥含糊不清地説了幾個字,張玉華解釋,她是在説“老公偉大”。
現在宋慶煥雖然能説話,但語速很慢,吐字也不清楚。除了日常生活用語,她説出的話都與丈夫有關:“老公辛苦了”、“老公受苦了”、“趕快好起來,幫老公幹活”……在張玉華的理解裏,這才是真心“最好的證明”。

“我不違法,不違背倫理道德,就是掙點錢,我不偷偷摸摸的。”張玉華説:“這些年説什麼的都有,説我好,説我壞,但誰也代替不了我”。
在他的心裏,“這就是一個人的命運”。
遇見了,除了學會堅強,他沒有任何辦法。

短視頻行業迅猛發展時,張玉華在朋友的建議下進入了直播領域,人氣最高時,他的直播間每天都有1、2萬人,平台將流量換算為收入放進他的賬户,一家人終於有了“固定收入”。
“但這幾年也不行了”,疫情之下各行各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網絡大環境不好”,單純靠直播流量“也掙不到錢了”,至於直播帶貨,他目前還未嘗試過。
為了貼補家用,大兒子中考之後便輟學到工廠裏打工,可賺到的工資也只夠“自己能養活自己”。
目前,張玉華和宋慶煥一家四口已搬到濟南生活,暫時居住的房子,也是由社會愛心人士出錢租的,算上各類補助和捐款,他們每月能有近3000元的生活費用,“這也只夠解決温飽”。
張玉華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他也嘗試找過保潔、保安的工作,但對方一聽他“唯一的要求”是把宋慶煥帶在身邊,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未來仍有很多難題。

今天再講起宋慶煥的病情,張玉華的語氣已然平靜,21年的陪伴和等待,讓他學會了接受與忍耐。
他清楚宋慶煥的身體狀況“不可能回到最開始的狀態了”,卻也期待着妻子會在未來慢慢變好,“至少能自己照顧自己吧”。
“我也怕哪天自己忽然倒下,然後就再也抱不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