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平白無故在學校受傷,吃了那麼多苦,我們為什麼沒有追責?_風聞
潜伏的木马君-潜伏的木马君官方账号-育儿的酸甜苦辣,和歪果仁斗智斗勇,用故事分享人生2022-05-24 08:29
作者丨木馬君

前段時間小木馬在學校受傷了,我在公號裏和大家分享了他受傷和看病的過程。
很多關心着小木馬的雲叔叔和雲阿姨們,都感到義憤填膺,認為學校存在明顯過失。留言區裏有幾百條留言,都認為應該找學校追責,或者至少調出監控看一看。
我自己身邊的家人和親朋好友,都對小木馬傷勢感到心疼,同時也忍不住追問道:
看監控了嗎?
學校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吧!
為什麼不直接送小木馬去醫院?他們是不是想推脱責任?
他們應該賠償吧?
也有親近的朋友對我説:你們也太好説話了吧,要是我們那兒,早就全家人跑去校長辦公室理論理論了。

小木馬受傷,我們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樣,心痛至極。不論在哪個國家,哪種文化下,父母愛子的心情都是相通的。
但是,這件事之後,親朋好友以及瓜友們對於學校的激烈態度,卻是讓我有一點意外的。
老實説,雖然心疼小木馬,心裏也會哀嘆“為什麼不幸遇到這樣的意外,孩子要受這些苦”,但是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想要責怪學校的想法。
雖然不想孩子受傷,但是卻也無可奈何,想要怨天,卻並不尤人,這是我們當下最準確的心情。
先來説説大家都責問的問題:
為什麼學校對傷情輕描淡寫,不立刻送去醫院?
小木馬受傷後,學校醫務室一共給我打了三通電話:
先是説他摔倒了,磕破了嘴唇,流了點血,但沒有其他外傷,醫務室已經做了止血處理。
後來大約小半個小時後,又打了一通電話,説他一直在哭,不適合回到班級,又回到了醫務室,我於是電話裏安撫了小木馬,説他回來後會仔細查看他的傷情。
又過了十幾分鍾,學校又給我打來電話,這次説讓我直接去學校接他,説可能需要帶他去醫院。
那時離放學只有十來分鐘了,因為學校離我家挺遠,我從家裏打車去需要至少半個多小時。放學時間,學校外的路段總是水泄不通,根據以往的經驗,那時從學校那裏再想自己打車回來,往往非常困難,需要等很久。
基於這樣的情況,小木馬直接坐校車回來,是最快速和舒適的方案,也避免他一個人坐在學校等我打車去接他,那樣反而會更慢。(校車上有隨車生活老師,可以照看他)
學校醫務室的老師顯然不是醫生,只能算是個護士,她們平時只能處理一些簡單的小問題。
在小木馬的傷情問題上,她們是存在一些誤判的,一開始以為只是嘴唇破皮這樣的小傷,後來大約隨着嘴唇和上顎開始腫脹,才逐漸意識到傷情的嚴重。
雖然她們一開始的判斷不太準確,但是我覺得這不算是非常大的過失,畢竟小孩子摔倒磕破是常事,老師需要在“淡定理性對待”和“準確通報傷情”之間尋找一個平衡。

很多人都説,學校就應該直接把孩子送去醫院治療,然後才通知家長去醫院匯合。
我想了一下,覺得就小木馬的case來説,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更好的做法。
這裏面,也許有育兒和學校理念的問題。
如果是這種磕碰傷,在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學校在家長不在場的情況下直接送去某醫院治療,我會覺得不妥。
因為關於孩子的一切,只有家長有決定權。
你不知道他是否過敏,他是否不能使用某種藥物,你不知道他的既往病史和體檢數據,選擇哪所醫院,接受哪種治療策略,願不願意縫針,這些統統都需要家長定奪。
德國的幼兒園其實也是類似的理念,他們連孩子被蜱蟲咬了,都要問你,她們有沒有權利幫孩子拔出蜱蟲,如果家長選擇親自處理,那他們就會尊重家長的意思,不能在家長不在的情況下自己貿然處理。
所以,習慣了這種理念後,我們其實並不希望學校先斬後奏,替家長做決定。

小木馬回到家後,我也問了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再確認,是自己跑着跑着摔倒了,沒有人追他,也沒有人推他。他摔倒時不幸剛好磕到了一個矮矮的大理石花台上,才會傷得這麼重。
事實上,這也是校方自我調查裏首先關注的問題。
他們詢問採訪了當時在課間活動操場上的幾十位師生,很多孩子看到在上課鈴響時,小木馬快速地向教室跑過去。
很多孩子和老師都確認,沒有人追着他,他手上沒有持任何堅硬物體。雖然沒人能準確地描述,他一瞬間是怎麼摔倒的,但是周圍師生的描述和小木馬自己説的是基本相符的。
我推測小孩子跑步失去平衡是很正常的,也許是自己絆倒自己,也許是剎得太快,也許是鞋子不合腳,也許是前一天沒睡好平衡感變差。。。
我們之所以不怨恨任何人,主要是因為我們判斷在這件事裏並沒有主觀惡意。沒有虐待,沒有霸凌,這裏面並沒有任何人想要故意傷害他。

孩子在學校裏受傷了,很多人都覺得學校難辭其咎。
但是養娃這幾年,自己也明白孩子的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如果他在户外活動,奔跑跳躍,騎車滑行,就常有小傷發生。
所以用人之常情去判斷,幾十個孩子在户外場地上玩耍跑動,老師也不能完全避免孩子不摔倒磕碰。
很多人都知道,現在的學校對於孩子的安全非常重視,因為他們小心翼翼,壓力極大。
如果我們都覺得“孩子在你這受傷,那學校就必須負責”,那長此以往,學校可能會變得更加謹小慎微,最好是避免任何户外和體育活動,坐在教室裏什麼都不做才是最安全的。
而這顯然不是家長們希望的教育方式。
有一位瓜友的留言,大概能代表很多學校老師的心聲——


很多瓜友和親朋好友都提到一個問題:有沒有查看監控?監控裏是什麼情況?
她們這麼問我的時候,非常自然而然,完全沒有想到先問一句:學校到底有沒有裝監控?
我們在小木馬入學前,從各個方面考察瞭解過這所學校,所以我不用去學校問就知道——學校根本沒有安裝監控。
小木馬的學校是本市的一所國際學校,從教學理念和內容上來説,和以前在慕尼黑的幼兒園區別不大。
有沒有裝監控從來都不是一個硬件問題,而是一個理念和原則性問題。
我相信,即使是今天,如果他們學校的某個家長髮起倡議,要求學校裝監控,那家長們投票的結果也仍然會是“不安裝”。
我們大概也會投反對票吧。
做為家長,當然擔心孩子的一切,這一點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
把孩子送去學校是一份很重的囑託,因為不放心,因為害怕傷害,所以需要監控來威懾和讓家長放心。
當我們走到這一步時,深度的信任已經喪失了。
因為不相信學校有能力照顧好孩子,因為不放心老師是否能善待孩子,因為害怕別的孩子欺負霸凌而無人及時干預。。。
做為家長,我完全感同身受這些擔憂,但是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我們和學校之間的信任需要靠監控來維繫。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來説,這就好像檢查老公的手機。因為信任開始動搖,才會開始監控。
很多國內的朋友和我説,幼兒園裏裝監控是必須的,現在非常普遍。
我覺得現在很多人都缺乏安全感,因為不安,所以無法信任,需要監控來保障。
當然,這種安全感的缺乏也不是全然的“被害妄想症”,也是因為過去發生過多起的不良事件,才會讓大家感到不安。
人與人之間,人與機構之間,都沒有那種單純的互相信任,這真的讓人感到遺憾。
大約因為我們之前在德國大農村住了很久,所以還保留着一份傻傻的信任。
我們選擇一所學校是因為認同它的教學理念,覺得那裏的主管老師對孩子很有愛。
過去的小半年裏,小木馬各方面都有突飛猛進的進步,他總是心情雀躍着去學校,他熱愛他的老師,和她關係親近。
他經過了環境變化和文化衝擊,卻仍然開朗活潑,這些都讓我們對學校和老師感到放心。

所以,因為還存着一份信任,沒有監控也無妨。
換句話説,值得信任的學校和老師不需要監控,不值得信任的學校和老師,就算360度監控,我還是不放心。

儘管並不想興師動眾地對學校追責,我們還是專程帶小木馬去了一趟學校,商議處理這件事。
去學校約見主管老師和年級主任,是為了準確地知道小木馬是在哪裏摔倒的,教育他以後活動時要注意避免的風險。
同時我們也查看了他摔倒的地方是否有場所風險,比如地面有障礙,有尖鋭物等等。
和老師們查看了一圈,並沒有明顯的問題,看來操場邊的大理石花台是“肇事者”。

“肇事者”——大理石花台
小木馬摔倒時磕在花台上了
學校説他們立即和工程部商量,是否把操場邊的大理石花台用軟性材料包起來。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這樣做倒也沒有太大的必要。因為這花台子是非常常見的,倒也不算是特別的風險。
你可以包這個大理石花台,但是你不可能把户外和家裏所有的硬性物體都包裹起來。
比起提供軟軟的環境,更重要的是提高規避風險的意識。
最後我們和學校都覺得,需要給學校所有小朋友們做一次安全培訓。在上課鈴響時,不要大家一窩蜂地猛跑,而是要在鈴響時,立刻停止跑動,然後有序地步行回到教室。
學校上週已經安排了宣傳教育,並和所有小朋友一起做了演習。

因為經歷了這件事,我才慢慢意識到,這裏面有很多關於治學理念,關於文化差異,關於愛與信任的話題,值得琢磨思考。
以上就是小木馬受傷事件的所有後續處理,給關心他的雲叔叔阿姨們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