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書醜陋插畫：是誰在坑害我們的孩紙？_風聞
雾满拦江-雾满拦江官方账号-当代著名畅销书作家，天使投资人，腾云智库成员2022-05-27 14:25
文 | 霧滿攔江
（01）
突如其來。
人民教育出版社和一家搞插畫的工作室，捲入風尖浪口。
因為教科書醜陋插圖的原因，被憤怒網友各種DISS，各種抨擊。
事件大概分為五個階段：
第一階段：專業人士吐槽。
這枚專業人士，是烏合麒麟，一位資深有才漫畫師。
烏合説：現在教科書的插圖好醜，好好醜。
為什麼教材插圖如此醜？
烏合嚴正指出，這是因為出版社太摳門，想用白菜價找到天價畫師。
烏合稱，2015年時，有家出版社找他畫插圖，他報了價，對方面有難色，曰：我們會努力為你爭取——爭取達到你報價的十分之一。
意思是説，出版社以不到十分之一的價碼，想找到一流畫師。
烏合這番牢騷，只是業內人士會感興趣。
大多數人寫不會寫，畫不會畫，根本看不懂他在説什麼。
然而但是，烏合隨正文貼了幾張教材插圖。
不識字的人也能看懂。
於是眾人蜂擁過來看畫，然後就震驚了。
第二階段：發現教材插圖不僅是醜，還有作風不正派的問題。
開始，大家只是覺得教材插圖真的醜。
接下來大家發現，教材插圖好像還不止是醜，插圖上的小朋友，居然露出了不該露出的部位。
於是各種不雅插圖紛紛貼上網，有的插圖酷氏唐氏綜合症，有的小朋友狂舔小姐姐手臂（舔手臂的這個不是教材，而是另一款兒童讀物）。
到這裏大家就炸了，沒錢歸沒錢，水平差歸水平差，可你特意畫出不該畫的部位，這又是什麼意思？
第三階段：出版社聲明。
閉門家中坐，輿論天上來。
出版社震驚發現自己被捲入風尖浪口，急忙發佈聲明，表示慎重對待。
然而此時，事情已進入第四個階段。
第四階段，政治化。
更多“高政治敏感網友”衝進來，伸鼻頭到處聞嗅。
果然發現他們要找的東西。
插圖上的小朋友，居然有的披星條旗。
好了，妥妥敵對勢力。
這批網友真誠詢問插畫師：請問你拿了米帝多少MONEY？
慘了，插畫師説不清了。
第五階段，網暴烏合麒麟。
整個事件，可以説是烏合麒麟引起的。
“高政治敏感網友”，當然不會放過他。
網友們質問烏合麒麟：如此嚴重事件，你竟然説錢沒給夠，原則問題能這樣模糊嗎？
此時烏合麒麟，與人民教育出版社，及插畫師一起哭昏在洗手間。
所以問題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02）
我們其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我們可以代入社會分工體系，查看一下事件流程：
第一步：代入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長。
假如我們是人教出版社社長。
我們的鼻孔，一定是沖天的。
因為國家把印發教材的特權，給了我們。
只要印教材就可以賺錢。這就是大家説的：躺着賺錢。
氣死其它出版社。
然而但是，躺着就賺錢，這只是別人的美好想象。
真實情況，並不是這樣。
第二個：出版教材不是特權，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發行教材就可以賺錢，這只是外行人士的“美好想象”。
教材涉及到千家萬户，但凡有一箇中國人，説你的教材定價高了，他的孩子讀不起書，你就會有大麻煩。
所以教材這東西，國家肯定不會讓你虧——但也一定不會讓你賺。
簡單説吧，小學生教材，定價高的不過是7、8塊，定價低的才2、3塊。
這個價錢，跟教材同體積的廢紙都買不到。
但你還是會賺的，因為印刷量大。
所以發行教材，一定是第一年血虧，第二年小虧，第三年回本，第四年以後才可以躺平吃肥。
然而但是，等到第四年賺錢的時候，你還是社長嗎？
所以你這個社長，是給下一任做嫁衣裳。
你是給下任打工的。
第三個，你會如何操作？
你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長，你在給下一任打工。
賺了錢，都是下任的。
——但如果教材出了問題，責任卻是你的。
所以你不敢掉以輕心，啓動各種科學流程，彰顯自己的專業精神。
（03）
如果你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長，你操作教材，一定是這樣子的：
第一步：聘請專家，對教材內容進行各種論證。
這些專家，包括了大學教授，兒童教育研究專家，優秀中小學教師，歷年教材編寫人員、海外同業名家等。
這個論證會，是要花大價錢的——你總不能讓專家們，自己啃着硬饅頭，步行幾千公里來找你吧？
你要包賓館，給他們訂機票，各種服務各種待遇。
都要花錢。
最要命的是，這個研討會不是開一次就完了，要開十幾次。
出版社那點錢，全都花這兒了。
第二步：專業人士編寫教材及審定。
最終領導拍板，敲定一批人士編寫教材。
這些編寫教材的人士，得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最舒適的賓館，最到位的服務，最有營養的飯菜，讓他們全心全意想教材的事兒。
又得花錢。
教材編寫過程，不過被推翻，不斷重來。
多名專家寫教材寫到瘋掉，你還得聯繫各家精神病院。
然後你突然想起來了，我日好像教材還需要插圖……
第三步：專家會議，蒐集世界各國教材及插圖。
又是不停的開會，不停的請專家，不停的看各國教材插圖。
忙了兩年，領導終於拍板：就用那個中國風，中國的，才是世界的，OK。
你長鬆一口氣，雖然根本聽不懂領導在説什麼，但幸好你知道，領導也不知道他在説什麼。
趕緊找個畫師吧。
但這時候助理説：社長，咱們的預算超了。
不是……你有點急，我不是告訴你要省着點花嗎？你怎麼還給弄超了？
助理也委屈：社長，我也沒辦法，領導太能吃了，一頓少説也要倆大肘子，領導的女朋友還要連吃帶拿。可教材贏利還要在幾年之後，咱們手裏現在這點錢，就夠看幾場電影的。我就拿這麼點錢，給你開了這麼多專家會議，你還埋怨我。
好啦好啦，你安慰助理：少他孃的給老子發牢騷，下一任社長就是你，你這是在給自己賺錢。總之教材插圖是個大事，不能有絲毫馬虎，一定要請到頂尖的插畫師，你再想想辦法，從員工福利費裏省點，我們出天價，5000塊錢，就請那個烏合麒麟來。
助理：社長，烏合麒麟有名氣了，現在各種飄，報價5萬起。
那就讓他去死！你炸了：中國又不止他這麼一個插畫師，我就不信找不到價廉物美的。
——所以你最後，找了吳勇工作室。
——所以你今天，正在數自己的養老金，夠不夠吃，忽然間兒子敲門：親爹，你當年搞的教材出輿情了，大家都説你是敵對勢力。
你瞬間昏倒。
（04）
教材插圖風波，只要追尋一下整體事件流程，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第一個，烏合麒麟説的，對也不對。
烏合麒麟説出版社摳門，這是真的。
但烏合麒麟不知道的是，出版社不是存心摳門，而是真的沒錢。
有錢，誰不願意做個好人？
出版社可想花兩百萬讓你畫張插圖了，可他真沒這麼多錢。
窮家富路，能省則省，只能這樣了。
第二個，插圖問題，不過是“員工惡搞”。
啥叫“員工惡搞”？
早年在西方，資本家弄台機器，讓員工往死裏幹。
員工不想死幹，就故意把機器弄壞。
於是員工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休息了。
教材插圖，根本不需要敵對勢力插手，只要少給插畫師錢，他什麼都敢瞎畫。插畫師也要吃飯，畫那麼多圖卻沒得吃，肯定要惡搞你。
這才是事情最可能的真相。
第三個，插畫有問題，為什麼沒有審查？
教材審查，其實也要開一大堆會議的。
與會領導專家，負責“高瞻遠矚”的指導，具體審查工作，還是交給員工。
等審查會議開完，出版社早就山窮水盡，窮到賣身了。
所以多半也是逮個已經累到半死的員工：你，知道你手邊工作多，但教材審查也是大事，也要抓好，不要老是發牢騷，OK？
最後審查教材的人，本來就是工作量繁重，卻被抓包再接這活，所以結果就這樣了。
（*本文圖片來自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