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這天我在出租車上大哭，因為害怕救不活一隻鳥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2-05-30 21:16
若是哪個相識之人給我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我們應該抵擋住誘惑，不要刷新這段回憶；時移境遷，再相見便會產生新的印象，不可同舊日的回憶媲美。不相見就保留了最初的新鮮感，使回憶更顯珍貴。
——毛姆
紫背葦鳽慢慢悠悠洗了個澡，遊過小河溝，緩慢卻又步履堅定地走向了湖中的大蘆葦蕩。我和投鶯急忙從棧道跑向放歸它的岸邊，只從望遠鏡裏看到了它消失在蘆葦叢中的背影。
我在岸邊蹲坐良久，確定已經看不到它的蹤跡，這才緩緩站起身，離別的傷感瞬間湧上心頭。
一切都要從2022年五月倒數第二個星期二説起。
Day 1
那一天，我久違地臭美了一下，繫上了小森林方巾，中午悠哉悠哉地出門辦了點事，回到公司大約是下午三點，卻看到同事12點發來的消息：
凰凰，你看看這隻小鳥還有救嗎，呼吸好弱。
躺在瀝青路面上的小紫 ©凰凰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問清地址後，急匆匆跑下了樓，找到了那隻小鳥——側身躺在正午的瀝青路面上，渾身綿軟，雙眼緊閉，只剩胸腔微不可見的起伏。
我想起來之前貓妖老師來貓盟羣裏做過的關於鳥類救助的講解，需要保定住它，然後放進一個扎小孔的大紙箱裏。
於是，我立馬奔向公司物業，要到了一個大號瓦楞紙箱子，又狂奔回小鳥躺着的地方（這大概是我目前人生中跑步速度的巔峯）。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麼保定它並把它從滾燙的瀝青路面挪到箱子裏呢？正犯難的時候，低頭看到胸口的小森林方巾，這個或許可以，但是我有點捨不得。
然而也就糾結了幾秒，我還是一把扯下了絲巾，回憶着貓妖老師發過的保定中小體型鳥類的示範照，包住小鳥，輕手輕腳將它放進了箱子。
小森鄰方巾被用於保定小紫 ©凰凰
搬着箱子回到辦公室，我想起鳥類救助最怕的是脱水和應激，於是弄了一點温水滴在小鳥嘴邊。
安定下來後，我給瘋羊老師發消息詢問，他告訴我，這是紫背葦鳽，是三有動物。考慮到我從來沒救助過任何野生動物，還是聯繫專業機構比較好。
接着，我又問了很多很多人，打了很多很多電話，能想到的都聯繫過了，可是，沒人願意收它，所有人都勸我，它狀態太差了，沒救了，放棄吧……
在箱子上紮了小孔利於它透氣 ©凰凰
這讓我想起了三年前家裏那隻得傳染性腹膜炎（FIP）的小貓咪，FIP致死率99.9%，有特效藥但是非常昂貴，還不一定管用。
死神的鐮刀已經舉起，小貓咪看我的眼神，定定的，深深的，彷彿要用生命中最後的力氣記住我的樣子，然後艱難的爬到我腿上蜷縮着，彷彿在安慰我，生命終有一別。
而此時艱難睜開眼睛看着我的小紫，黑黑的瞳孔和三年前我的貓咪如出一轍，同樣的場景再次出現，只是這次死神舉起的鐮刀懸在了小紫的頭上。
不，我不想放棄！
三年前，我沒放棄小貓咪，現在她已經是我們家活力無限的小公主；如今我也不想放棄小紫背，萬一有奇蹟呢？死鳥當活鳥醫吧！
既然官方都束手無策，民間總有一些高手，甜甜恰好就是一個堅持救助野生鳥類很多年的姑娘。
當我向她求救時，她二話不説打了電話過來，詳細詢問情況，判斷小紫背可能是撞擊車或者樓房受傷，耐心講解接下來的救助步驟：保暖、禁食、補液、維生素、止痛。
補液後小紫睜開了眼睛 ©凰凰
與此同時，我也聯繫了武漢鳥會的黑白貓老師，跟他説好，如果小鳥沒救了，就捐出去做成標本。畢竟紫背葦鳽這種小鳥，聽説雖然數量很多，但是由於它們性格很羞怯，平日裏很難見到。
等一切做完，已經是晚上十點，我蓋上盒子，對着它自言自語：“絲巾、枕頭、毯子都給你了，如果明天我過來你沒了，就把你塞冰箱裏凍起來做成標本！冰箱哦，裏面可冷啦！”説完心情忐忑地回了家。
凰凰的救助筆記
Day 2
第二天，上班路上，我全程祈禱：“活下來啊，求求了，一定要活下來！”
等真的到了辦公室，我看着那個靜悄悄的大紙箱，又不敢打開了——只要我不開，它就是薛定諤的小鳥……
可是人總要面對現實的，我閉着眼睛雙手顫抖地打開箱子，又睜開一隻眼往裏瞄，它還有呼吸！它還活着！我大喘了口氣……
小紫用它的小jiojio比了一個OK ©凰凰
在與甜甜溝通之後，還是決定帶它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有沒有骨折，運氣好拍得清楚的話，也可以看看有沒有內臟的損傷。有內外傷和沒內外傷的救助方案完全不同，有片子才好確定接下來的救助措施。
在我正準備出發的時候，武漢鳥會的投鶯（投鶯視角可戳：一隻鳥撞了玻璃後的7天）發來消息，説開車過來接我們一起過去。
我們真的對獸醫院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先是一羣護士圍着看小鳥，看着看着覺得不過癮，又不停地上手去撫玩它。我對他們不專業的態度有點生氣，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關上了箱子。
更失望的是，當“主治醫生”知曉這是野生動物之後，立馬錶示他們這裏不看野生動物，還要我們立馬拿走，免得死在這裏他們要擔責。
最後是我本人，一個金融社畜，央求他們借用一下獸醫院的X光機，按照“主治醫生”的現場口令指導給小紫拍了片子……
小紫的X光片 ©凰凰
行吧，勉勉強強有了一張，我發給甜甜，投鶯也聯繫上了北猛的貓妖老師。最終，兩位老師説它骨頭沒問題，腦部和眼部有積液，腹腔沒有積液，可也看不來是否有內臟損傷。
隨後，我們心情鬱悶地帶着小紫回了辦公室，此時距離小紫撞暈已經過去了快24個小時，是時候考慮給它餵食了。
聽老師們説，蝦肉比較好消化，我想着人吃的東西至少處理的比較乾淨，於是買了北極甜蝦。
可是拿到蝦又開始犯難——小紫連眼睛都睜不開，大部分時間都是蹲坐着，腦袋無力地靠在毯子上。眼睛都睜不開，更別説嘴了……
小紫能短暫坐起來了，但是精神不佳，沒有進食 ©凰凰
第一天補液、給藥，我還在為“怎麼把它的嘴掰開一條縫”犯難，現在難度升級到了“如何掰開它的嘴並把食物塞進食道”，真是令人頭大。
新手媽媽餵食 ©凰凰
然而投鶯的陪伴讓我沒那麼慌張。我們倆先是面面相覷，愣了半晌，然後互相打氣，最終她雙手保定住小紫，我右手託着它的頭，掰開它尖利的喙，用手指卡住，左手手指頂着撕碎的蝦肉，心一橫塞進它的喉嚨，看它不主動吞嚥，又滴了一點水騙它吞肉肉。
填食手法逐漸嫺熟 ©凰凰
之後我倆輪流保定和餵食，一小時一次的餵食頻率使得我們手法逐漸嫺熟。
當某次“開盲盒”發現小紫排便之後，我們慢慢有了一點點當鳥媽媽的信心。
小紫拉便便啦！©凰凰
Day 3
第三天，我又是早早地來到辦公室，驚喜地發現小傢伙站起來了，也許是腦震盪很嚴重，它頭老往一邊偏，看着有些像潘周聃。
由於擔心小河蝦和小魚在餵食過程中會劃傷小紫的食道，喂的也依舊是當天現剝的生鮮蝦仁。
今天投鶯得去青山出外勤，我只能挑戰獨立餵食，救助難度持續升級。
於是，早八點到晚八點，每當手機鬧鈴響起，我就鑽辦公室桌子下面，偷偷給小紫餵食，好在孩子現在多少有了點意識和力氣，可以配合吞嚥了。
歪頭殺？©凰凰
可是救助工作真的好難，小紫的便便開始出現黃褐色，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而它雖然站起來了，頭卻大部分時間低垂着，眼睛也閉着，整隻鳥看起來有氣無力。
甜甜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焦慮，安慰我説：目前鳥類的檢查和醫治手段確實很少，大部分時候遇到受傷的鳥類只能維持它的生命，並等它自己自愈。
救助工作的另一個難點在於個人的精力消耗，體力的消耗倒不成問題，但在每天面對毫無動靜的大盒子、每次打開盒子都為小紫的生死存亡提心跳膽的情形，都是對心神的損耗。
這才第三天，我已經開始感覺到頭皮發緊，三叉神經隱隱作痛。我不知道小紫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但無論無何我都會咬牙堅持下去。
小紫雖然體重只有100g，但在我的手中重若千鈞，因為這是生命的重量。而堅持到底，是我和它之間無言的約定。
Day 4
小紫的便便依舊不太好 ©凰凰
第四天，小紫能搖搖晃晃地保持站立，並左右扭頭，睜大眼睛看着這個它雖然躺了三天但依舊很陌生的大盒子。
這小傢伙大概是恢復了一些野性，開始拒絕餵食，小腦袋瓜左右扭動，還學會了假裝柔弱，然後趁我放鬆防備立馬伸着脖子往外躥，喂進去的蝦肉也會毫不留情的嘔吐出來。
短短几天，我彷彿一個經歷了孩子從乖順到青春叛逆全過程的老母親。這情形，我一個人實在搞不定它。
好在辦公室的同事們對小紫也十分關心，紛紛過來幫忙：圓圓學着保定，小宇在我們喂完食物和抗生素之後給它換尿墊，熊老師讓我把箱子搬去他那個更寬敞的工位，雷總微信給我轉錢説捐助一點點小心意，部門領導對我一邊上班一邊救助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地默許了……
感謝中國好領導好同事們！
小紫來的第一天墊的這個枕頭也是中國好同事貢獻的，比心 ©投鶯
可是進食量少了一大截之後，小紫的精神頭肉眼可見的降低了，而且它的便便顏色依然不好。
怎麼辦呢？要不試試讓它自己吃魚？可是哪裏有活魚呢？
我又向小姐妹們求助，Emma主動提出去花鳥市場買小魚苗回來，大概下午一點多左右送來。
我想了想，得有個合適的容器裝小魚給它，又趁午休時間跑去中百倉儲，左挑右選買了一個扁扁的大號保鮮盒和一個口徑大但是不深的湯碗。
Emma送來的小魚很有活力，可是小紫有點呆，對這些1cm長的小魚苗愛搭不理，甚至jio踩着裝魚的湯碗拉屎。
而魚苗又太細小，我很難把扭動掙扎小魚喂進同樣扭動掙扎的小紫的嘴裏。小紫拒絕餵食，可是自己又抓不到小魚，我們就像青春期的少年和倔強老母親鬧彆扭一般僵住了。
食用魚變成了觀賞魚 ©凰凰
傍晚Emma發了紫背葦鳽的“親戚”黃葦鳽在野外吃魚的圖片給我，説：是不是我們買的小魚太小了？
救助經驗依舊為零的我，看着那個圖，給了個很不靠譜的回答：那要不我們買大一點的魚試試？
Emma是個行動力超強的妹子，她果然在一個小時後送來了4條4cm左右的小鯉魚。
我們把魚放進小紫的大湯碗裏，它還是看都不看，並且在半天未進食後，頭又開始低垂，走路也有點顫顫巍巍。
我思來想去，覺得不行，好不容易活了，不能餓死！於是抓起一條小魚，掰開小紫的嘴巴填了進去。
當小魚在我手中拼命掙扎的時候，我內心其實很矛盾，小魚也是一條命。然而人就是這麼一種偏心的生物，我雖然心痛小魚，但更心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小紫。
小紫吃下了小魚，頭依舊低垂着，閉上了眼睛。通過它今天排便的照片，貓妖老師推測它有可能是小腸出血。
若這是真的，那我最後冒險的填喂，很有可能加重它的腸胃負擔。可是不進食，它好不容易好轉的體力卻又已經開始急轉直下，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小腸出血好轉。
我想賭一把，賭它只是不適合吃海里的蝦，只是腸胃不消化，賭它吃下東西后有些體力後，自愈能力能好過小魚對它腸胃的負擔。
小紫已經能保持站立了，但腦袋還是垂着 ©凰凰
回家的出租車上，我緊繃了四天的神經終於崩潰了，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司機師傅手足無措地安慰我：是不是520這天跟男朋友分手了？沒事，看你挺漂亮的，男朋友沒了再找就是了嘛，別哭了……
哦，原來今天是520。
我更傷心了，如果我沒有救小紫，它會和其它受傷的小鳥一樣死去，然後塵歸塵，土歸土，這都是大自然的法則。
可我現在救了小紫，如果它因為我這個新手看護不到位而死去，不知道這幾天的喂藥和填食，對它而言是不是地獄般的折磨？我會不會根本沒有幫助到它，只是由於自己氾濫的愛心而延長了它的痛苦？我沉浸在自責的情緒裏無法自拔。
當知道我有諸如此類的想法後，貓盟G power羣的姐妹們紛紛勸導説：它第一天就已經被幾乎所有人都宣判了死亡，如今所過的每一天都是從死神手上搶下來的，野生動物的求生欲極強，對它而言，我們一起努力的每一天都是在給它活下去的希望，這又怎麼可能是痛苦和折磨？
我想了想，也對，不管怎樣，它也只有我了，我得振作一點，多相信它一些。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小紫痊癒了，我把它帶去了一個有蘆葦有荷花的湖邊放生，它猶豫很久還是飛出了箱子，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
凰凰的救助筆記
Day 5
第五天清早的開盲盒是我最緊張的一次，我生怕看到小紫冰冷僵硬的屍體。我看着那個依舊靜悄悄的盒子，假裝不在意説：“最差也就是做成標本嘛！”其實內心怕得要死。
當打開箱子看到小紫轉頭打量我，很有活力的樣子，我差點哭出來！
感謝小紫！感謝神奇的大自然！感謝我們倆真的都沒放棄！看便便的情況，疑似便血的情況也有好轉！
小紫擁有了航空箱大別野 ©凰凰
在羣裏通知這個喜訊之後，Emma高高興興地又去買了20條小魚過來。
考慮到昨天活魚直接塞有億點困難和擔憂，我看着一大盆魚陷入沉思：有沒有魚是介於生和死之間的呢？
突然間，我靈光乍現，想到了翠鳥們吃魚前會用力摔暈小魚，這樣吞嚥的時候就會避免小魚掙扎劃傷食道。
這是個好辦法呀！
撈魚，裝袋子，用力往窗台一摔，一氣呵成，用這樣的辦法，我跟投鶯滿心歡喜地喂小紫吃光了所有小魚，包括前一天買的那些。我們甚至開始暢想放飛的事情。
小紫：才不要自己吃小魚 ©凰凰
當天中午，我們給小紫轉移到了裝狗狗的大號航空箱，這裏面空間更高更大，而且透光，小紫在裏面能站起身體，還能伸長脖子，過得更加舒服一些。
小紫視察了一圈，似乎對這個環境還比較滿意，仰頭看着我，然後暢快地拉了一灘便便。
小紫：O∧O ©凰凰
Day 6
第六天換了然然過來搭把手，清早開盲盒的時候，小紫開始撲騰翅膀撞箱子，撞得我害怕它又要腦震盪了。
消停下來後，我們嘗試減少了餵食的頻率，增加每次餵食的量。
兩次餵食中間，我悄咪咪透過航空箱的透氣孔發現它正單腿站立着休憩。
聽老師説，當小鳥能單腿站立時，説明它已經可以算是一隻健康的小鳥啦~
由於我們這裏沒有更大的空間讓小紫飛行，而它現在狀態非常不錯，幾位遠程指導救助的老師一致認為，再繼續餵養下去，食物的不合適和應激可能會對它不好，是時候放飛了。
可以單腿站立了，小紫優秀！©凰凰
得知這個消息，我內心喜憂參半：喜的是孩子終於恢復健康了，即使沒有完全恢復，迴歸野外也沒有問題了，憂的是它看起來還是傻愣愣的，一副身嬌體軟易推倒的樣子，回野外會不會躲不開天敵。
但是野生動物救助的第一宗旨就是幫助它們順利回到野外，所以我還是決定聽從老師們的建議。
Day 7
第七天，我和投鶯早晨五點半出門去接小紫，給它又塞了5條小魚後，我們將它放到車後座，然後緩慢又平穩地送它去了月湖公園。
那裏周圍沒有那麼多高樓，有很開闊的水域，有很大的蘆葦蕩，有連成片的荷葉，水裏遊着黑水雞，天上飛着夜鷺和白鷺，還有鳥會老師在這裏看到過紫背葦鳽和黃葦鳽。
這一切，就好像是520那天晚上的美夢浮現在眼前。這裏會是小紫很好的家。
我們挑了一個離大蘆葦蕩很近的岸邊，打開航空箱的門，可是小紫在裏面待了很久就是不出來。無奈，我只能把它捧出來，輕輕放到地上。可它依舊扭頭看着我，那個神情就好像是畢業大學生不願意工作待在家裏啃老並等着媽媽餵飯。我只能再退遠一些。
小紫一直回頭看兩腳獸 ©凰凰
不一會兒，可能是慢慢適應了那個環境，也接受了目前這個情形，小紫開始鑽進草裏往水邊走。接着它游到了小河溝中央，拍拍翅膀開始慢悠悠洗澡。
突然的自由好像讓小紫也有點不適應，它一直在小河溝中間徘徊，看看蘆葦蕩又看看我。
當我突然意識到“它好像認識我，它好像知道我會照顧它”的時候，雖然心如刀割，但我還是收拾好所有的東西，走去了更遠的棧道拐角，然後蹲下拿着望遠鏡偷偷看着它。
它這個樣子似乎在等兩腳獸給它餵飯 ©凰凰
它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游到了小河溝對岸的蘆葦蕩，然後走上去，消失在了蘆葦叢裏。我急忙跑到放歸它的岸邊，呆呆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我原以為放歸會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情，我不會難過也不會傷心，我應該會超級驕傲，超級自豪，我應該會瀟灑地跟它揮揮手，惡狠狠説一句“以後可別再讓我遇到你啦”。
可它真的走了，一切又都跟我預想的不一樣。從此以後我都會沒有它的音訊，我不知道它會不會被黑水雞欺負，會不會還是很虛弱，躲不過天敵的捕捉，會不會還是傻呆呆抓不到魚，我不能再照顧它，也不能再護它周全。
才剛剛分別，我就開始擔心它今後的生活會不會過得平安。每每想到這些，眼淚就會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紫遊進蘆葦蕩裏，留下一個心情複雜的凰媽媽 ©凰凰
可我也深知，它屬於大自然，我不該因為我的擔心而拘束它的自由，我應該像那天相信它能吃小魚一樣相信它會在大自然中生活得很好。我只是它生命中的過客，一個幫它撿了一條命的兩腳獸。
人類社會絕不是野生動物最好的歸宿。
如今，第一天包住它的小森鄰方巾還在我的桌子上，手摸着絲綢柔滑的觸感，我又想起雙手緊握住小紫時，它高於人類的體温，胸腔中有力的心跳，柔軟順滑的羽毛，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腦瓜和時不時想趁我不備逃竄的小心機。
感謝小紫闖入我的生命，它帶給了我太多感動，讓我深切地體會到了生命的堅韌和美好。
小紫的呆萌正臉 ©投鶯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給它上環志，其實我是有私心的：一方面，只要我不上環志，就如同“風吹麥浪”之與小狐狸那樣，今後遇到的每一隻展翅飛翔的紫背葦鳽都會是我的小紫；
另一方面，如果上了環志，我就會持續地關注它，擔心它，甚至想在它過得不好的時候干涉它，這樣不好，愛得太過的東西容易毀滅，既然決定放手就要徹底放手。
那個美好的七天是隻屬於我們的小世界，而這個小世界並沒有瓦解於那聲説不出口的再見，它會一直在我的記憶裏，永遠鮮活得好像一切都只是發生在昨天。
但所有的道別都應該鄭重，因為可能並不會有重逢。
在此，我也鄭重地向小紫説：
再也不見了，小傢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接下來的路就靠你自己啦！
凰凰的救助筆記（最後一天）
寫在最後：
看護和救助小鳥是一件非常非常幸運，但同時也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我深知面對一條小生命隨時會逝去、自己卻無力拯救的那種無力感，在此真誠地感謝給予我陪伴和無私幫助的投鶯，沒有她我真的堅持不下來！
給予我心靈上支持的還有貓盟月捐人羣體各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們，在我崩潰的時候傾聽並幫助我振作起來。
當然最應該感謝的，還是持續給予我專業救助指導的三位老師——甜甜（@半面雀**）、貓妖老師（@鳥窩裏的貓妖）、陳老濕（@野生青年陳）——沒有他們小紫可能連第一天都扛不過去。**
同時也需要特別指出，救助野生動物需要非常多專業知識和技能，本次個人救助實屬無奈之舉，如果你也撿到受傷的小鳥和小動物，請一定要找到專業機構和專業人員進行救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