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台魔咒？不，中國才是魔咒_風聞

5月10日，韓國新總統尹錫悦就職典禮之後，青瓦台旋即向公眾開放，總統府搬遷到龍山的原國防部大樓。

並非湊巧的是，龍山在日佔時代就是日軍的朝鮮半島大本營。朝鮮戰爭期間這裏是聯合國軍司令部，後來是駐韓美軍司令部、韓美聯合司令部，美國陸軍第八軍司令部也在這裏。2019年，美軍的司令部機關搬遷到平澤的漢弗萊兵營，但龍山依然是美軍在韓國的四大基地之一。2020年，韓國與美國簽署協議，美軍交還龍山基地的部份地區。

國防部大樓是10層建築，外觀簡樸、親民，或許這正是尹錫悦追求的形象：遠離青瓦台的高高在上和不食人間煙火。他以反貪倡廉的總檢察長身份殺上政壇，這是他一心打造的人設。

尹錫悦也需要與歷史上的韓國總統拉開距離，青瓦台裏12個總統只有2個善終的，其他不是被推翻，就是自殺，甚至因為貪腐入獄，其中李明博和朴槿惠就是尹錫悦親手送進去的。弄得韓國民間都流傳“青瓦台魔咒”了。

據説青瓦台也風水不好，歷代君王都選擇到別處辦公和生活，這裏經常空關。龍山依山傍水，坐北朝南，風水貌似好多了，安保也是現成的。但歷史上這也是下九流的地方，2007年才推平最後一個大型妓院。

尹錫悦已經將新總統府暫定名為人民宮，並在民間徵集名稱。建築是白色的，但估計不會叫白宮，既不敢對美國白宮有所僭越，又要避免俄羅斯白宮被炮擊的晦氣。

總統府搬到國防部，國防部則搬到聯合參謀本部，聯合參謀本部搬入新建成的郊區指揮作戰中心。總統官邸則搬入參謀總長官邸。反對意見指出，總統府和國防部相距太近，戰時被一鍋端的可能性太大，這其實不是太大的問題，兩地都有地下指揮中心。

尹錫悦承諾，要將龍山部份地區開闢為公園，要使得民眾能看到總統辦公的地方。但要是尹錫悦不能把韓國的經濟和民生拉上去，示威的民眾可能接踵而來，惡性政治鬥爭也難説是不是會把他也送進監獄。

尹錫悦最大的挑戰在於經濟和安全。

在80-90年代的高增長後，韓國的GDP增長速度開始放慢。在00年代從11%以上降低到6%以下，在10年代進一步下降到3%左右。疫情對所有國家都是傷害，韓國也不例外。

更加使得韓國憂心的是，中國崛起不僅是數量的，也是質量的，在很多關鍵領域，中國緊追不捨，甚至反超。造船就是一個例子。而且中國不僅在造船噸位上壓得韓國喘不過氣來，在技術上也追得韓國後頸項發涼，比如很火、利潤也很高的液化氣船。

在電子方面，三星手機撤出中國與其説是政治原因，不如説是經濟原因，三星手機在中國市場的佔有率下滑到慘不忍睹的程度，已經劃入“其他”之列，而整個“其他”在2021年Q3才3%。傳統強項顯示器、電視面板也被京東方等中國新秀逼得氣喘吁吁，汽車更是在全電方面落後於中國。

還在2016年，韓國產業研究院就發表報告，認為韓國雖然在技術和品質方面比中國領先，但在價格方面不佔優勢。中國汽車產業、造船產業、一般機械產業、煉油產業的發展水平分別為韓國的80%、75~85%、80~85%、80~86%。然而，中國在汽車、造船、一般機械這些領域中的價格競爭力分別為120%、110~120%、120%，如此的價格競爭力甚至可以抵消韓國在技術和品質方面的競爭力。

中國在技術和品質上與韓國相提並論的也非常多，在鋼鐵方面達到了95~98%，在石油化學方面達到了90~100%，在纖維方面達到了95%，在信息通信方面達到了90~92%，在家電方面達到了90%。除此之外，在餐飲業方面達到了80~90%，在顯示器方面達到了80~90%，在半導體方面達到了80~110%。尤其是，在系統半導體技術方面以及石油化學品質方面中國分別趕超了韓國的110%、100%或者沒有差距。而在價格方面中國以110~200%的競爭力超過韓國。不過，在煉油和顯示器方面韓國無論在價格、品質還是技術方面都領先於中國。

6年過去了，韓國的形勢更加嚴峻，因為中國在過去10年裏跨過了技術和品質發展的臨界點，進入加速發展階段。規模上早就過了臨界點。尹錫悦提出要通過科技和創新來恢復韓國的經濟活力。這不是他的新發明，實際上歐美所有領導人都在説同樣的話，包括領頭羊美國，但做到了多少是另一個問題。

產業和科技發展有馬太效應問題，規模優勢很重要。不少科技和產業發明開始於加拿大，或者由加拿大人發明，如心臟起搏器、胰島素、IMAX電影、呼機、JAVA語言，但一旦形成氣候，很難不被美國“越境”吸走，就是因為規模壁壘。

韓國作為世界供應鏈的一環，自然有其位置。要與已經跨過臨界點的中國全面競爭，這是死衚衕。韓國的科技和產業處於中段頭部，這本來避開了與美國的競爭，又領先於其他國家，很舒服的位置。但這恰好是中國全力突破的區段，只有突破這裏，中國才能全面衝入與美國競爭的高端，所以韓國躲不開中國的科技競爭，而“中國海嘯”不可阻擋。

但中國挑戰不僅來自於競爭，還來自於出口市場。中國是韓國的最大出口市場，佔韓國的1/4。美國第二，略多於中國的一半；越南第三，略多於美國的一半；香港第四，略低於美國的一半。

韓國目前還是中國供應鏈裏重要的環節，中國的迅速發展成為拉動韓國經濟和科技發展的重要動力。尹錫悦要降低對中國的依賴，美國、澳大利亞、歐洲、日本都在想同樣的事，都沒有做到。

韓國還不一樣。韓國是出口經濟，需要增長型市場的拉動，才有韓國的增長。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增長型市場，韓國要降低對中國的貿易依賴，太難了。加強與美國的合作説起來容易，實際上不僅與美國構成競爭，還因為美國製造業缺乏增長，想合作都缺乏拉動。

中國對韓國來説，還真是機會與挑戰並存。這對尹錫悦是個大問題。他的保守派情節在本質上是與中國敵對的。融入崛起的中國的圈子，有在互補中發展的便利。但榜上美國、打壓中國，或許是剷除對手的機會。但韓國還要考慮朝鮮因素，朝鮮永遠是韓國最大的安全挑戰。

在競選中，尹錫悦就威脅説要恢復對朝鮮的制裁。如果朝鮮有即將發動攻擊的跡象，韓國不惜發動先發制人的攻擊。他還要恢復美韓年度聯合演習。

韓國的經濟無疑遠遠領先於朝鮮，韓國在軍事上則未必。戰爭潛力不是比寶，而歷次軍事摩擦中，韓軍的反應和實力遠低於紙面實力所應有的水準。

朝鮮對尹錫悦的強硬立場已經有所反應。在尹錫悦就職前的幾周裏，朝鮮已進行了幾次武器試驗，包括在3月24日發射了一枚洲際彈道導彈，這之前，朝鮮的洲際彈道導彈試驗曾暫停了四年。5月7日，朝鮮又進行了一次武器試驗，這次是從潛艇上發生了一枚彈道導彈。美國情報認為，朝鮮還將在近期進行核爆。

朝鮮的洲際導彈是針對美國的，中程導彈（包括高超音速導彈）是針對日本的，韓國太近，火箭炮更合適。但朝鮮的核武器不是不可以用於韓國的。

在這樣近的距離上，核導彈的攔截實際上是無解的問題。韓國部署“薩德”導彈對於攔截朝鮮導彈沒用，根本不是同一個彈道上的。“愛國者”在彈道特性上合適，更加適合的是以色列“鐵穹”一類的系統。但攔截失敗是災難，攔截成功依然造成足夠的傷害，只是核武器在鼻子上爆炸還是在頭頂上爆炸的差別。完全阻止朝鮮發射則是不可能的。強化的導彈防禦帶不來韓國的本質安全，俄軍在烏克蘭尚且十防九空，韓國如何免俗？

“薩德”對韓國是心理安慰，但這是重要的心理安慰。中國強烈反彈後，文在寅在2017年公佈了“三不政策”（不繼續增加“薩德”，不參加美國導彈防禦架構，不參加美日韓聯合軍事架構），這在韓國引起強烈反彈，被看作對“中國霸凌”的不必要退讓。在心理上，韓國比中國更早跨入發達行列，人均GDP依然遠遠高於中國，還處在西方集團裏，對中國具有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對中國反制產生“你怎敢”的情節。

經濟壓力、三不政策、心理優越感、加上先前的“限韓令”，構成當前韓國厭中情緒的主要動力。中國在約束朝鮮方面“缺乏作為”，“與中國友好沒用”也是韓國對中國態度的一個因素。中國主張“半島無核化”，韓國只要“朝鮮無核化”；中國更注重半島維持現狀，並不支持“南吃北”；這些也是分歧的地方。

但韓國要是與中國敵對，傷害中國利益，中國只能開啓“互相傷害”模式，這對韓國註定是不可承受之重。尹錫悦還放風過加入美日印澳四國聯盟（Quad），但目前只限於疫苗、氣候變化、新技術方面。Quad是針對中國的軍事聯盟，其他都是虛的。韓國加入北約網絡防禦中心（CCDCOE），中國還有可能默許，這不是北約的作戰組織，而是“學術交流中心”。韓國要加入Quad，就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了。韓國民意也未必容許尹錫悦把日軍引入韓國的防務架構中。

好在尹錫悦至今在台海問題上謹言慎行，韓國民意也不容許他膽大妄為。

另一方面，尹錫悦對朝鮮的“放下核武，給你富貴”是韓國早就試過而不靈的政策。朝鮮越困難，越不願放棄導彈核武器，朝鮮不傻。他重拾里根的“和平來自力量”原則，聲稱只有朝鮮主動要求，韓國才會重回談判。根據朝鮮的歷史行為，他可能要空等了。

實際上，尹錫悦是個弱勢總統。他以48.56%對47.83%的微弱多數當選，他也是以41%的歷史最低支持率當選的韓國總統。歷任總統當選時，支持率大多在70%以上，文在寅更是高達81%。文在寅最後的支持率慘不忍睹，但至少還是坐吃山空。尹錫悦一開始就坐在小土墩上，沒有多少可吃的。

議會在反對黨手裏，國內政治高度碎片化，反女權立場激起一片反對，連總統府搬遷都是非議一片。新政府還沒有開張，教育部長提名人已經因為行為不當指控而辭職，衞生部長、司法部長提名人也面臨指控。這對標榜清廉的尹錫悦是沉重的殺傷。但這些都是尹錫悦的次要挑戰。

在就職演説上，尹錫悦已經放低調門。尹錫悦不止代表他自己，他代表韓國的利益集團。拜登還時不時要聽“他們”的，不能暢所欲言、為所欲為，尹錫悦更是如此。“安全上靠美國，經濟上靠中國”，這對韓國是個不得不接受的長遠現實，就看他什麼時候認清這個現實了。

認不清也沒關係。沒有踢到鐵板之前，總要容許人以為這只是紙糊的。對於中國來説，韓國的中國政策是最關注的，尹錫悦只有從經濟開始，美國貿易戰完敗是對美國供應鏈去中國化的完美註解，韓國要不要試一試？青瓦台不是魔咒，中國才是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