玷污人教社72年光榮的，都是哪些人？_風聞

　　這兩天我一直在調研一個問題——人民教育出版社這樣一個為中國教育事業做出巨大歷史貢獻的單位，為什麼會容忍一小撮人損害人教社72年的榮光？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當時中華民國的陪都重慶還沒解放，但是國家已經決定要讓重慶的小學生使用新的課本——

　　於是人教社的先輩，就帶着型版，在一個班的戰士保護下，闖過土匪、敵特的重重阻撓，從北京把型版運到重慶，安排印刷，在1950年春季，就讓小朋友們用上了共和國的新課本。

　　從1950年12月，人教社正式成立，毛澤東主席親筆題寫社名，1983年6月，總設計師題寫課程教材研究所所名。

　　這是總設計師給人民教育出版社課程教材研究所題寫的社名

　　在人教社35週年社慶時，趙樸初先生為人教社寫了一首詩：“書卷裏行行話語，課堂上頁頁春風，造成多少人才、志士、英雄，神州今日看飛龍。

　　李雷和韓梅梅是一億80後共同的記憶

　　今天（2022-5-30），第十一套人教版小學數學已經被教育部定性為「責令修改」，教材電子版也已經下架，人教社聲稱將重繪插圖，那就説明從官方到平民，再到當事單位，都承認《小學數學》有問題，那為什麼沒有追責？

　　故事得從當時的時代背景説起了。教材教輔是出版行業利潤的主要來源，一年300億的市場規模，也是很多人垂涎的市場。

　　人教社在改制之前，收入主要來自「租型」，其他出版社如需安排印刷、發行人教社教材，必須按教材總價的3%額度租用人教社可將印刷教材的膠片（型版），地方出版社也可以靠發行量賺取發行利潤。

　　那時人教社是事業單位，國家撥款，不太計較收入，所以會靠薄利多銷取勝；而社會上的一些出版機構和個人，卻能賺得盤滿缽滿。

　　比如2011年時候，學校集中採購圖書時低買高賣，一本《5年中考3年模擬》的教輔書，標價39元，但是批發50本，就能打6折，然後再原價賣給學生，這差價就是渠道利潤，達到了100%；所以在那個時候，學校經常向學生推薦另外的教輔書，以便於賺取差價。

　　當時的情況，就是教育行政部門和當地出版集團之間已經形成了利益輸送通道，中小學教輔材料品種多、質量差，部分出版發行單位違規甚至違法出版發行中小學教輔材料，侵權盜版和非法出版發行教輔材料案件都是常事。

　　所以2012年教育部等四部門聯合下發《**關於加強中小學教輔材料使用管理工作的通知[1]**》，要求統一評審所有中小學教輔材料，以目錄形式推薦給學生，不得選用範圍外教輔書。

　　這個通知寫得特別好，把當時一批人掙錢的路子全寫在通知上禁止了，不得不説十二年前的生意人還真是野蠻啊。

　　所以，通知要求：不具備相關資質的出版單位，一律不得安排中小學教輔材料選題，不得出版中小學教輔材料。

　　但這件好事情，又造成了人教社和高教社的壟斷地位。剛剛改制的人教社手握教材版權，自然成了香餑餑，利潤的大門向人教社打開了。

　　所以，第11套人教版義務教育教材在2012年這個時代背景下應運而生了，人社部根據教育部2011年規定的義務教育各科課程標準開始編制第11套教材，在2012年6月就拿上了書博會。

　　第10套義務教育教材[2]同樣是應運而生，但是時間長得多。在2001年，教育部頒發《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綱要（試行）》之後，人教社開始組織編寫第十套教材。

　　第十套教材完成之後，先通過全國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審查，先提供給全國38個國家級基礎教育實驗區，然後實驗區逐年擴大，直到2006年秋季，才推廣到全國，整整歷時五年，90後用的應該都是這一版。

　　我用的是第九套教材[3]，這個是88年開始編寫，90年開始進行實驗，93年秋季開始供全國選用的，推廣整整用了6年

　　不得不説，第十一套義務教育教材的定稿和推廣速度真的是神速。但是活兒是很難做到又快又好的，對吧？

　　當時帶着第11套人教版教材參會的，就是時任人教社社長殷忠民先生。

　　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首任社長，是教育家葉聖陶老先生；2000年後能查到的社長是韓紹祥先生，在2006年因年齡到線退休，繼任者為李志軍先生[4]。

　　而李志軍先生的繼任者，就是2011年3月19日履新的殷忠民先生[5]：

　　所以應該為第11套義務教育教材承擔領導責任的，就是殷忠民先生。殷先生1985年畢業於東北師範大學教育系，畢業後加入人民教育出版社，在出版事業幹了一輩子。

　　殷社長曆任教育編輯室副主任、《課程·教材·教法》編輯部副主任、人民教育出版社報刊社副社長、人事處副處長、經營管理辦公室主任、社長助理、副社長兼人民教育電子音像出版社社長、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長（2011-2015）、中國教育出版傳媒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2015-2021）。2021年9月16日退休[6]。

　　中國教育出版傳媒集團公司是人民教育出版社有限公司的上級單位，所以殷社長的出版事業可謂是一帆風順。這第11套義務教育教材，得獎無數，看來是殷社長的得意之作[7]。

　　可殷社長的目標又是什麼呢？我從他的公開發言中尋找到的線索，就是營收和利潤。

　　人民教育出版社在2011年完成小改制，從事業單位改制成為企業單位，在2011年，實現銷售收入18.5億元，資產總量45億元。（來源：面對機遇與挑戰，人教社繪就“十二五”構想[8]）

　　在《中國新聞出版報：殷忠民──根植教育，服務教育[9]》中提到，殷社長説：

　　顯然殷社長的追求並不是簡單的5億元利潤，而是營收翻番，還有個人成就。在2012年5月22日接受中國圖書商報的採訪時，殷社長説，2011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實現銷售收入18.5億元，力爭到2015年，銷售總收入達到36億元。

　　在2012年的書博會上，殷先生帶來教材、幼兒教材、工具書、大眾圖書、教育理論圖書五大類，而教材類產品，就是是人教社建社62年來出版的第11套全國通用中小學教科書。

　　截至2017年底，人教社的資產總額已經接近90億元，**年銷售總額超過30億元[10]**，年利潤總額超過10億元，並曾經連續7年以上佔據全國出版單位總體經濟規模綜合評價榜首的位置，成為中國教育出版產業當之無愧的“領頭羊”。

　　2015年殷社長應該是基本實現營收翻番的目標了，所以他又履新了，從人民教育出版社升任集團公司總經理、黨委副書記，直到2021年9月年齡到點。

　　到了2020年，整個中國教育出版傳媒集團（含人教社、高教社）實現營業收入93.34億元，資產總額309億元，利潤總額18.85億元[11]。看來人教社、高教社的市場化非常順利，營收增長的確飛快。

　　畢竟中國出版業80%的利潤來自教材教輔人教社和高教社在教育資源上處於標準的壟斷地位，當然大有可為。（來源：國字頭出版社改制第一股箭在弦上 教材教輔挑大樑[12] 2011年6月20日 財新網）

　　順便提一下，2015年1月4日，上市公司武漢天喻信息產業股份有限公司與人教社簽署了《人教數字教材(教師版)應用軟件客户端軟件系統開發協議》，

　　協議約定人教數字出版有限公司按照《人教數字教材（教師版）》銷售收入的一定比例向天喻信息支付開發和技術服務費用（按季度結算；有效期五年，可續簽三年），這也是在殷社長在任時簽訂的，當時也幫天喻公司把股價從最低13塊拉到了44.65元。

　　但是在人教社自己的文案裏，都沒提到吳勇的名字，而是提到「邀請」了呂敬人為教科書量身打造插圖創作，然後呂敬人也拉上自己的弟子吳勇和孩子呂昱參與設計，顯然不是招投標，而是個「雙贏」項目，一個搶出了教材編制時間，一個拿到項目和名聲，還能帶帶子侄。

　　吳勇設計工作室只不過是掛靠在某個單位名下的一個一人辦公室，負責走個賬而已。（來源：《吳勇設計工作室訪談錄_梁梅[13]》1999年）

　　我們沒有證據説呂敬人授意吳勇如何進行插圖設計並且夾帶私貨，干擾意識形態，但是呂敬人教授也好、小學數學主編楊剛也好、人教社社長殷忠民也好，他們既然審批通過了，那就理所當然需要對教材中存在的問題承擔責任——領導不僅僅是手上有權力，權力與責任是共生的。

　　所以人教社的行為邏輯就很容易理解了，當年快速完成教材、簽字拍板並帶隊推廣第十一套教材的一把手領導，是在教輔領域出版系統幹了一輩子，剛剛從集團公司總經理位置上退下來的老領導，門生故舊無數，誰會出頭做這個惡人？

　　比如2022年5月17日，人教社剛剛任命了兩位新高層[14]，副社長付天華之前是人教社教材事業部的總經理，副總編輯朱於國之前是人教社中語室主任，同樣是人教社的老班底，你説誰願意站出來翻案呢？

　　換了是你，你會麼？所以只能由上級主管單位來查了，相信一定會依法依規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真心心疼人民教育出版社這塊72年曆史的金字招牌。但是打掃完污漬，相信人教社仍然是塊金字招牌。

　　六一節快到了，向人民教育出版社首任社長葉聖陶老先生致敬！

　　參考資料

　　[1]

　　關於加強中小學教輔材料使用管理工作的通知: https://www.xwpx.com/article/2011/0818/article_14253.html

　　[2]

　　第10套義務教育教材: https://www.pep.com.cn/rjgl/jc/201008/t20100831_843611.shtml

　　[3]

　　第九套教材: https://www.pep.com.cn/rjgl/jc/201008/t20100831_843611.shtml

　　[4]

　　繼任者為李志軍先生: http://www.moe.gov.cn/s78/A04/rss_left/moe_676/s8021/201001/t20100129_168115.html

　　[5]

　　殷忠民先生: http://www.moe.gov.cn/srcsite/A04/s8021/201104/t20110402_168077.html

　　[6]

　　2021年9月16日退休: http://www.moe.gov.cn/srcsite/A04/s8021/202110/t20211021_574063.html

　　[7]

　　殷社長的得意之作: https://www.pep.com.cn/xw/zt/ss/70th/sqhd/rjgs/202012/t20201203_1961980.html

　　[8]

　　面對機遇與挑戰，人教社繪就“十二五”構想: https://dysw.cnki.net/kcms/detail/detail.aspx?filename=TSSB20120522R011&dbcode=CCND&dbname=CCND2012&v=

　　[9]

　　中國新聞出版報：殷忠民──根植教育，服務教育: http://www.cepmg.com.cn/xwzx/mtgz/202009/t20200901_1957557.html

　　[10]

　　年銷售總額超過30億元: https://www.pep.com.cn/rjfc/202011/t20201120_1960726.shtml

　　[11]

　　營業收入93.34億元，資產總額309億元，利潤總額18.85億元: https://jybzp.chsi.com.cn/home/bul/announcement/hrmxuhsvuxk1cli7

　　[12]

　　國字頭出版社改制第一股箭在弦上 教材教輔挑大樑: 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110620/001610013875.shtml

　　[13]

　　吳勇設計工作室訪談錄_梁梅: 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detail.aspx?dbcode=CJFD&dbname=CJFD9899&filename=ZSHI199902012&uniplatform=NZKPT&v=C4BgdhVS0LSZ3q5ehIjAxruS7ZKRfqSZ_sduFT2l4IOYjtNsj03LLMNeWHU7jmDt

　　[14]

　　人教社剛剛任命了兩位新高層: https://www.pep.com.cn/rjdt/rjdt/202205/t20220517_1977079.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