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我要講一部挺“喪”的電影！_風聞

文 | 王重陽lp

曾有人説《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是暗黑版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但作為刀大的老粉，我覺得不是一回事。

九把刀的作品特別擅長在人性最泯滅之中忽然給你一絲光明和嚮往，又或者當他用筆觸盡情展現暗夜巷尾極致的齷齪時，忽然給你來一句：

“要堅信，所有人內心都是粉紅的哈嘍Kitty”。

2015年他還在亂更《獵命師傳奇》系列時，文章結尾的隨筆處就在跟讀者預告他最近在做什麼，比如導演了《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當時，他的《那些年》在內地爆火，火到什麼程度呢？

拋開市場反饋和中年人的青葱回憶，那年我在飛機上翻閲一本旅遊雜誌時，看到其中有一篇介紹西湖邊的特色酒店，其中有一段文字描述説：

“這酒店好，九把刀來杭州都是住在這裏的。”

然而世事無常，因為一些原因，“九把刀”這個名字在未來一段時間裏沒有什麼機會再出現在內地觀眾的視線裏，因此當我在吐槽《哭悲》時，這部電影再度掀起心裏的一丟丟無奈。

華語喪屍片中，當屬《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以下簡稱“報告老師”）為上乘之作，甚至在可預見的未來一段時間裏，同內地尷尬無聊的照貓畫虎和香港日漸萎靡的不倫不類相比，這部電影都堪稱奇絕。

一

報告：怪物？誰是？

有精神潔癖的人看不得《報告老師》，它太黑暗，太可怕，其中唯二稱得上“好”的之一是乾德門先生飾演的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榮民”李榮峯。

老兵出場的時候很窩囊，他在骯髒簡陋的居民樓裏被一幫壞學生戲弄，唯當面對怪物時潛藏在歲月中的本能讓他穿上軍裝拿起刀，大喝一聲“……大刀隊李容峯在此！何方妖孽？速速現身！”

迎來的卻是鄰居本土阿姨用閩南話一頓呵斥，言語中充滿了對這些“外來人”的不屑和厭煩。

刀起，怪落。老兵死，死前還放了個屁。

順便説一下，這是乾德門先生（1943年8月28日-2018年2月5日）最後一部參演的影視作品，他最為內地觀眾熟知的，是《新白娘子傳奇》裏的“法海”。

在老爺子的“身後”，留下來的是另一個不太為觀眾認可的身影，也是本片中另一個好人——

胖妹。

因為她（至於這個人物是不是男扮女裝不多做討論，因為我也不知道）是全片中唯一一個在男主林書偉（鄧育凱 飾）遭受校園霸凌後跑到男廁所安慰他的人，結果卻遭到了男主的驅趕。那麼接受霸凌後男主又做了什麼呢？

去便利店欺負智障人士。

影片沒有在開始交代所有人的家庭背景，但從言行和對話中卻又反映出彼此的隱痛。老師（陳佩騏 飾）看上去是個篤信佛法的女士，卻對眼前的惡視而不見，林書偉説“他們欺負我”時，老師會説一句觀眾耳熟能詳的話：

“他們為什麼不欺負別人只欺負你？”

接着便是佛珠不離手口中念“善信”，可當校霸段人豪（蔡凡熙 飾）終於因打人被家長控告帶到面前時，她又只會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的扇他，人家不服，她便轉身替段人豪“開脱”：

“別怪他，他不是少家教，他是沒有家教，他父親坐牢了，他母親……可能人豪的父親到底是不是他父親都不知道。”

每次看到這裏時，我腦海中總會想“為人師表”者對塑造學生的標準是什麼？是保證升學率？還是有意識地放棄“差學生”？反正《報告老師》雖是海峽對岸的誇張囈語，身為內地的觀眾卻能從林林總總的關於“老師學生”的新聞裏找到一些身影。

因為這位老師，兩個“惡魔”也同樣開始破繭而出。最終反噬的還是她自己——

心中無限仇恨的段人豪回去在倉庫裏虐待了一番被捕獲的“小怪物”（

林姵妡 飾）之後，發現怪物身上流出的血被陽光照射後會燃燒，於是心裏的惡魔給了他一個好計劃……

體育館內喝下摻了怪物血的老師成了一個“火人”，諷刺的是眾目睽睽之下，學生們第一時間不是救治，而是拿起手機拍下來發到網上。

這一幕同樣也很熟悉。

那麼“小怪物”從哪裏來的呢？

九把刀在開場先用一段惡趣味營造了怪物的兇殘：

苟活在都市裏的流浪漢，在收音機裏播放的《那些年》歌聲中被從天而降的“大怪物”（劉奕兒 飾）捕食，兩隻怪物姐妹日常躲在廢棄的電梯井中，一天夜裏外出“捕獵”卻被段人豪的“壞學生團”們撞見，倉皇之中大怪物遁走，小怪物被車撞倒，讓段人豪們拿住。

那是什麼讓這兩個不相干的羣體相遇呢？

段人豪口口聲聲對老師説他要去社區做“義務”還拉上了林書偉，大家遇到了孤寡老人李榮峯，以為這個當年赴台的老兵會有積蓄，於是相約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再來搜刮一番，結果撞見了正在“進食”的兩姐妹。

本片中最讓人感到不適的，並非後來“大怪物”血洗校車、在監控器中看到她如何殺戮一個班級學生的鏡頭，而是段人豪們用各種方式凌辱無助老人的鏡頭。

當這些壞孩子們盡興後，段人豪的馬仔問他“你説人老了以後是不是都這麼窩囊？我們老了以後是不是也這樣？”

段人豪説“那我們就不用老了呀，趁年輕時死了不就好了？”

此時言出法隨，後來果然團滅。

在“團滅”的過程中，幾個壞學生似乎不斷地也在互相影響。

林書偉問段人豪：“我們是不是朋友了？”他以為只要跟着一起作惡就算是這個校霸的朋友了，否則的話為什麼別人欺負他時段人豪會出面痛揍人家？結果段人豪説：“當然不是！只有我才能欺負你。”

一絲失望在林書偉的眼中閃現，隨着大怪物的逼近，這種失望暗暗地生成了一種絕望。

身邊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被大怪物殺死，連段人豪的女友（梁洳瑄 飾）也在校車上成了隱喻的“榨汁機”。剩下的人決定佈下陷阱拿小怪物做餌引大怪物現身，結果紛紛被反殺。

段人豪撲到倉庫門口嚇得要進來時，林書偉忽然想起他説的“只有我才能欺負你”，於是……他終於看到了血從門縫中湧了進來。

而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可以在三維空間裏自由跳躍力大無窮的大怪物。

二

怪物：我們，都是！

當年有人在看完《報告老師》後對一開始就出現的姐妹“喪屍”摸不着頭腦，問這怪物是從哪裏來的？網上有大神説其實在九把刀的小説裏寫過這兩個女孩子的來歷，我還特意去看了那篇。

果然，內容是她們的父親修煉邪術，強迫姐妹倆成了一種特殊的“蠱”，結果被已經淪為怪物的姐妹反殺隨後姐妹外逃，遺禍人間……

而九把刀某一天突發奇想，要把校園暴力這一題材揉進喪屍片時，或許這兩姐妹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觀眾們的眼中。

像動物一樣執着於人類的血肉，僅剩唯一殘留在腦海中的是姐姐對妹妹被綁走虐待的憤怒、是妹妹對姐姐天性中的依賴。

這種存於本能的反應也是最後當姐姐知道大家都活不了的時候，依然固執地緊緊抱住妹妹任憑陽光炙烤，兩個苦命的女孩終究被焚燒殆盡。

這裏有一個細節：

林書偉晚上佈置陷阱時特意把窗户用鐵板堵上，當怪物姐姐撲向他時，林書偉一把拉開鐵板讓陽光照射進來。

説明從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讓怪物姐妹活着離開，全然不像他之前表現的那樣“善良”。

等全員惡人死光了以後，就只剩下他了，他又做了一件事——

在校餐裏倒入了一管怪物的血液。

在此之前他回到學校時，欺負他的依舊欺負他，嘲笑他的還是嘲笑他。但此刻他的臉上早已沒了喜怒，似乎一切都在他預料之內。

於是鏡頭轉為暗紅色，他唯一做的就是當一直善良的胖妹要喝那晚攙着怪物血的湯時他一把奪過灑掉，看不出他眼中的情感。

此時，血紅色褪去，色彩轉為現實。

接下來林書偉用手比劃着預言，隨着音樂節奏起，陽光照耀進教室，一個個燃燒的“火球”紛紛嘶吼着從教室中跑出來，有些在地上打滾，有些跳下樓。

他一邊在迴廊上走着一邊嘶喊着，火焰也從他身上燃起……

那一刻，他們都是“怪物”。

影片結束。

“《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大講校園暴力，步子邁得太大，一時叫人吃不消。片中一羣不良學生髮現並綁架並欺負一個怪物女孩，凌虐手段層出不窮，其實想説的無非還是人比怪物更可怕，或者説，‘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隻妖’，此類主題不見得新鮮。

並不是説不能展示成長殘酷與人性暗黑，但不是非得這樣撕給人看，尤其是用血肉模糊的撕法，已經近乎cult片的做法。這也是這部電影類型曖昧不明之處。當寫實暴力路線走不下去，又改為黑色幽默風格。結果十三不靠，讓人哭笑不得。”

以上是當年內地某媒體對該片的評價，且是“唯一”的負面評價。

有意思的是，同樣出現在百度百科中的民間影評中，好感多於惡感。

不可説諷刺，至少也是無意間的嘲弄。

因為**在評判一部作品時，特別忌諱限於當時的“正確”和“立場”，我以為評判一部文化作品不該摻雜其它的作品以外的“大方向”，**或者直白一些説：

若是《那些年》正當紅時，還會不會這麼評判九把刀呢？

對於“我們”看似熱忱，實則不想了解的文化和心態，該是積極探尋並尋找答案，還是該自説自話？

就像《報告老師》中“為什麼”來駁斥一切的老師一樣。

三

後記：坐井，觀天

2017年很多素人紛紛表示接受不了，因為看完《那些年》之後再看到《報告老師》時太震撼，大家覺得這不像是同一個人的作品，然而依舊是老粉的我看完後欣喜若狂：

對，就是這個味兒，這才是九把刀。

他喜歡在作品中偶爾夾雜一些“客串”的元素，讓觀眾或讀者總是意外或驚喜，就像前面提到的在《那些年》歌聲中大快朵頤的怪物們，段人豪拿起李榮峯的大刀比劃一陣説“謝謝你，刀大！”

還有在校車屠戮中驚現的柯震東、宋芸樺等，當校車門打開時宋芸樺一臉痛苦地奄奄一息爬出車門便“嚥了氣”……

同樣風格的還有他的《樓下的房客》、《殺手集思美》，然而談純愛，比《那些年》更有些隱藏在心底的執念依然還有《等一個人咖啡》，其中周慧敏尤為驚豔，可惜看過的人不多。

以上作品和電影裏主演和參演的演員們表現都很不錯，但更值得説的，還是九把刀的創意。

題材不拘，天馬行空，基本上充斥了腦洞和惡趣味，還有中二熱血。似乎他什麼題材都能寫出三分痴妄、七分不屑。

期間他總是在漫不經心中對人性調侃揶揄，可最終還是能迴歸到主題：

我們都是哈嘍Kitty。

像《都市恐怖病之在語言》中“我”於異世界迴歸後成為了“現任上帝”，對着心愛的女孩説“我怕把你弄丟了。”

像《少林第八銅人》裏“我”面對動動手指就可以捏死“我”的高手説“我媽説了，鄉下人吃飽了就不會病。”……

《報告老師》這部電影立意當然還是借怪物之兇殘講校園霸凌中的無助和絕望，自然可以説它拍得淺薄、拍得血腥、拍得殘忍。

但至少……它可以拍，不是嗎？

其中更有對老師的道貌岸然的鄙夷、有壞學生偶爾流露出的天真和本善、有眼睜睜看着主角淪喪的無奈，更有便利店裏可憐的智障和居民樓裏淒涼的老人。

這些沉澱於世俗人間的百態，只不過需要一個誇張驚悚的故事呈現出來。

至少九把刀做到了。

也許在成年人的心裏除了庫存不多的理想之外，還有一些該説道説道、該鞭笞鞭笞的現象，否則這個成年人實在太不夠“成年”了。

影視作品也是如此，如果“純愛”之外有些能引起震撼和反思的東西，那可算是一種“成熟”吧？

止此，坐井觀天，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