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 | 阿富汗:食物援助分糧還能分出事兒?!_風聞
南亚研究通讯-南亚研究通讯官方账号-2022-06-04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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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本文節譯自阿富汗分析師網絡的報告《經濟崩潰中的食物援助:救濟、緊張和指控》,原文共三部分,分別涉及食物援助有沒有覆蓋到目標人羣、對受益人遴選和援助物資分配過程中的質疑、塔利班對上述機制的介入和干涉。本文是第二部分。第一部分請訪問:《研究 | 阿富汗經濟崩潰後的食物援助有多不公平?》南亞研究通訊特轉載“興都庫什筆記”編譯文章,供各位讀者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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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UN News
**一、**受益人選擇和分配的緊張過程
**在這一進程中,受到最一致批評的部分是受益人的選擇,其次是每個地區和村莊的援助分配。**受訪者描述了非政府組織在地方代表的幫助下,特別是在城鎮的 wakil-e guzars 和 wakil-e kuchas (城市居民區負責人和街道代表)、村委會和村長(qarya dars)以及可能還有地方毛拉、長老和指揮官的幫助下,選擇受益人的過程。在某些領域,政府官員似乎也可以發揮作用,要麼直接選擇受益人,要麼發揮一般作用。一些受訪者描述了陪同該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來訪的地方政府官員代表團。其他人則描述了他們如何向省長辦公室或其他政府部門請願,希望被列入援助分發名單。
受訪者的抱怨包括偏袒和地方代表的不公平選擇,塔利班官員和該組織其他成員的干涉和腐敗,以及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未能防止、報告或反對這些做法。若干受訪者要求更嚴格地監測和更好地管理分配、甄選和發放過程。
**由於受訪者可能描述了他們不完全知曉的過程,我們請糧食計劃署向我們描述受益人選擇和援助分配過程。**簡而言之:
在中央一級,糧食計劃署根據現有資源擬訂初步計劃,包括省級目標,目的是援助所有面臨 IPC-4(緊急)的人和麪臨 IPC-3(危機)的人的百分比。**實際的分配計劃是根據地區一級的脆弱性分析制定的,這種分析利用糧食計劃署的綜合背景分析(考慮到諸如干旱、大規模失業、衝突、偏遠、缺乏服務、歷史貧窮和邊緣化等因素的影響)。**糧食計劃署在當地利益攸關方和夥伴的幫助下,在社區一級利用同樣的程序,這些夥伴被認為對該地區的具體情況和條件具有知識和經驗。
**具體家庭的選擇是由一個由社區主要利益攸關方組成的委員會進行的,該委員會的目標是基於13個脆弱性標準,具有包容性和代表性。**家庭的脆弱性標準包括: 以婦女或兒童為户主; 沒有成年男子; 沒有9或9以上的扶養比; 沒有工作年齡的成年男子或成年工作婦女; 以殘疾人、慢性病人或老年人為户主; 持有的貧困資產; 與其他家庭居住或託管; 生活在緊急或臨時住所; 僅依靠借款、乞討或天課; 依靠一名臨時工家庭成員; 沒有生計來源或創收活動; 一名或多名成員有殘疾或慢性疾病; 由保護機構介紹; 孕婦哺乳母親和/或5歲以下兒童。
合作伙伴,通常是一個非政府組織,有義務提供一份委員會成員名單,以便糧食計劃署監測員能夠核實這些人的存在並已履行他們被選定的職責。委員會的初步受益人名單由合作伙伴(通常是非政府組織)通過個人訪談和/或家訪核實。糧食計劃署工作人員以及第三方監測員網絡隨後進行抽查。
二、受訪者描述的受益人選擇過程
受訪者在描述“受益人選擇”過程時,主要圍繞糧食計劃署所謂的當地利益攸關方所發揮的角色,其次是合作伙伴或執行夥伴的角色。
在城市地區,許多受訪者所描述的受益人甄選過程似乎取決於 wakil-e guzars (社區代表),該代表中從 wakil-e kuchas (街區代表)那裏收集相關信息,並將其轉交負責分發的非政府組織。關於非政府組織在選擇受益人方面的確切作用的意見往往各不相同。一些受訪者,例如這位來自 Sheberghan 的婦女,描述了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如何進行家訪以確定資格:
我們的街區代表提供了我的援助卡。他把觀察員帶到我家。他們來看了我的房子和廚房。每個月,[非政府組織]辦公室發出五張新卡片。他們輪流分發援助物資,每天一個村莊。來自朱茲詹省的家庭主婦(5個孩子,丈夫不在)
然而,其他人表示,他們認為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只是讓街區代表來決定受益人名單,例如,這個來自喀布爾的人,他沒有得到任何援助,也沒有接受家訪:
**自從國際援助開始以來,援助一直通過街區代表和慈善組織提供。**當地代表每人列出一份人員名單,上面有他們的電話號碼和身份證號碼,然後把名單交給 社區代表,後者將名單交給相關的市轄區和分發援助物資的非政府組織。**然後,非政府組織的代表與人們聯繫,詢問他們的情況。**有時候他們會檢查自己的房子,但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打個電話,然後由社區代表選擇人員——喀布爾市的前園丁和出租車司機(一家十口)
和其他許多人一樣,他認為那些選擇受益人的人更偏向於他們自己的親戚。
我們的家人和住在我們附近的人沒有得到任何援助……。在50個家庭中,有5個被 社區代表選中接受援助。然後,再選出另外五個家庭。然而,社區代表和街區代表試圖選擇他們自己的親戚和來自他們自己地區的人。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什麼也得不到。他們甚至都不在名單上。——喀布爾市的前園丁和出租車司機
一個來自法拉市的學生告訴我們,雖然他們的家已經被家訪過了,但是他們的家庭還沒有收到援助發放卡。
他們來我們家看了好幾次,但我們仍然一無所獲。他們最後一次來是兩週前。他們沒給我們名片,也沒給我們打電話。他們只是拿走了我們户籍信息的[細節]。——來自法拉市的學生(15人大家庭)
她描述了她的沮喪,他們儘管在努力,卻無法得到任何援助,而其他不需要援助的人卻不止一次得到援助。
我知道這個過程是靠關係的,因為我見過鄰居們接受援助,即使他們很富有,並不脆弱。**不,他們不是塔利班,他們只是富裕。**我父親跟我父親説了很多次,每次,那個男人都告訴我父親:“等一下,會給你的。”但是每當援助到來,他告訴我們已經結束了。每次援助來的時候,應該是給我們街道上五個貧困家庭,但是每次都是給同樣的家庭。為寡婦提供的現金被捐贈給仍然單身的女孩或者丈夫還活着的婦女。分配過程應該透明和明確,應該向弱勢羣體提供援助,而不是給那些轉手把物資賣掉的人。但是它不透明,也不明確。他們來到我們的房子裏家訪,然後給別人提供幫助。但是我們能做什麼呢?即使我們吶喊,也沒有人聽。——來自法拉市的學生
其中一名受訪者本人並不需要援助,但他以更為圓滑的方式描述了這一問題,説他在自己的地區與社區代表進行了交談,試圖説服他誠實,將援助直接提供給需要援助的人(暗示那個人當時沒有這樣做)。
**一般來説,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和其他國際組織分發的援助和捐贈中,至少有50% 沒有分發給窮人和有需要的人。**社區代表和街區代表負責把人介紹給NGO,或自己分配援助。在我們這個地區,社區代表有一份按照不同經濟水平分類的人員名單… ..。我和我們的街區代表談過了,因為情況非常糟糕。我們必須按照我們的宗教信仰的要求誠實地行事。所以我告訴他,把富人列入窮人和需要幫助的人的名單是不好的。我想他現在會盡力把捐款分給需要的人。——來自赫拉特的大學教授(二十人大家庭)
**其他人描述了社區內部的緊張局勢和街區代表所承受的壓力,**以及這有時意味着那些沒有強勢為自己爭取利益的窮人會被排除在外。
那些不配得到幫助的人也得到了幫助,他們得到的幫助往往比窮人還要多。他們和街區代表吵架,因為街區代表不想和他們對抗,他就只登記那些來吵架的人。有些窮人沒有得到任何幫助,因為他們不想吵架。事實上,援助使暴力和緊張局勢在人民之間蔓延。有時候人們跟街區代表爭吵,有時候他們相互爭吵。——喀布爾市的房東(一家七口)
**其中一位受訪者自己就是一個街區代表。**他首先籠統地描述了這一過程,然後解釋了他面臨的困難,因為他所在的社區沒有得到足夠的援助,許多家庭會向他抱怨選拔過程。他明顯發現自己的責任很棘手:
當組織來的時候,他們叫我來。他們從我們地區的每個清真寺詢問了一位部落長老和一位毛拉。我們都聚集在一座清真寺裏,與他們分享我們村子裏人口的詳細情況。我幫助他們,帶他們到我所在的區域看;他們與這些窮人面對面,並採訪他們。首先,他們列出殘疾人、寡婦和孤兒,然後他們列出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在我準備名單的街區,我們有800個家庭和11座清真寺。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幫助了將近60個家庭。**當分配發生時,塔利班派出了他們的觀察員來監督整個過程。非政府組織仍在調查和選擇受益者。**幾天前,他們給這些人打了電話,把他們的身份數據帶到了下一輪。沒有人知道他們會分發什麼,因為他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非政府組織分配援助的方式是有問題的,因為它們只幫助了10% 的人。**所以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人們來找我抱怨説: “你們為什麼不也幫助我們呢?”所有的人民都很貧窮和飢餓,但是非政府組織只給少數家庭提供援助,然後他們就離開了。當其他人抱怨時,我不得不告訴他們我沒有解決辦法,也幫不了他們。這是這樣的:如果一個人得到援助,其他人就會抱怨和傷心。
**這造成了很多不和諧。一些人把這個過程和種族聯繫起來。他們認為街區代表是在幫助自己的部落和親屬,但實際上是非政府組織在發放,街區代表沒有任何作用或干涉。**我們很難讓這些人理解非政府組織是如何運作的。——來自巴格蘭的商人(十口之家)
**在採訪的其他地方,他描述了自己的經濟狀況是如何穩步惡化的,因為價格上漲,他的生意陷入困境。**他得到的一次糧食援助發放有所幫助,但他顯然不會再得到任何援助——正是因為他是一個街區代表:
我們曾經得到過援助: 一袋麪粉,油和小扁豆,都是世界糧食計劃署提供的。這很好,因為那是我們真正需要它的時候,它至少持續了幾天。但是他們沒有把我列入未來援助的名單,因為我是一個街區代表。我告訴他們寫上我的名字,因為我不富,我需要援助,但他們説他們的規則是不能為我這樣做。——來自巴格蘭的商人(十口之家)
在農村地區,受訪者描述了類似的過程,村委會編制了村民和弱勢家庭名單,並由村委會主任轉交給非政府組織。一些受訪者描述了該非政府組織的工作人員如何前往該地區調查村莊:
我們收到了一個主要在阿富汗東部工作的組織的捐贈,我不記得名字了,但是他們實施了世界糧食計劃署的項目。他們到不同的地區和村莊去尋找需要幫助的人。他們來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我需要幫助。他們看到了我們的房子,給了我們一張可以得到幫助的卡片。——來自拉格曼的教師(十人家庭)
**雖然農村地區的選拔過程有時被描述為比城市地區更具公共性,但批評也是類似的。**例如,這位來自帕克蒂卡的前政府僱員指責那些負責人讓自己的親屬受益(儘管他也曾兩次獲得援助) :
名單由當地村委會與每個村莊的長老合作起草,並交給聯合國代表。根據居住在那裏的人口數量,每個村莊選擇他們的家庭。在他們被選中之後,為他們做一張卡片。然後,該組織叫人們領取援助。
但是最需要幫助的人卻沒有得到幫助; 在我們的地區,有十個家庭正在忍受飢餓[沒有得到援助]。**援助主要提供給塔利班的親屬、當地議會和村裏的長老。**他們對媒體撒謊,説:我們幫助了那些應該得到幫助的人,但實際上他們得不到幫助。人們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正在死亡。我們感謝世界各國的幫助,但不幸的是,援助並沒有送到需要的人手中。——帕克蒂卡前政府僱員(一家十四口)
受訪者表示,他們相信每個村莊或地區的援助金額是由人口規模決定的,但整個過程對他們來説是不透明的,一些受訪者提到了關於可能的操縱或偏見的爭議。
這些機構的代表説:我們從省和區政府拿到村的名單,然後根據村的人口來分配援助。在此基礎上,來確定每個村的份額。但我不知道事實是不是這樣。有時會有爭議,認為這個或那個村得到了更大的份額。——來自戴孔迪的殘疾店主(家裏有九個人)
其他人説,他們擔心更偏遠的地區會被忽視,要麼是因為歧視,要麼就是因為去那裏更麻煩。例如,一位來自古爾省哈扎拉人聚居區一個偏遠村莊的男子告訴我們:
這個區還有其他分發,但我們村只得到過一次幫助,因為它離區中心很遠。**援助對人民是很好的,但是分配不公平。**非政府組織的僱員做他們自己的事情(khodsari mikonad) ,不去偏遠地區。地方當局對公平分配也不感興趣,而且也沒有監督機構。非政府組織總是向其總部和捐助者提供良好和優秀的報告,但實際情況不同。如果他們有一個監督援助分發過程的部門,我認為分發工作會更加透明。——古爾的卡車司機(家裏有十個人)
一些受訪者,比如來自古爾省的卡車司機説,他們相信更好的監控機制可以使分配更加公平和透明。我們與世界糧食計劃署聯繫,看看目前有哪些機制。**他們説,除了上述甄選過程中的核查步驟以及在分發地點派駐監測員之外,還有一些投訴機制,使糧食計劃署能夠與社區和合作伙伴分析對甄選活動的投訴。**例如,感到不公平被排斥的家庭可以利用社區反饋機制和 AWAAZ 呼叫中心提出申訴。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去哪裏投訴,也不是所有的投訴都會被轉達,**在這樣一個規模如此龐大的項目中,懷疑如此廣泛,獲取途徑往往不穩定,所有的投訴,甚至是大多數的投訴,都不太可能得到跟進。
三、社區再分配
**在我們的採訪中,我們遇到了一個社區級別的援助再分配的具體實踐。**向我們描述這種做法的受訪者都來自偏遠的哈扎拉人佔多數的地區,但類似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其他緊密團結的社區。
最初,受訪者描述的受益人選擇過程與其他地方相同。
情況是這樣的:非政府組織的代表來告訴村委會主席和成員,“根據人口和村委會的名單,我們會給你發很多援助發放卡;你應該介紹你村裏最值得幫助的人。”然後村委會根據分配的卡片數量,給他們身份證[詳細資料]。這就是窮人的調查和鑑定的方式。——來自戴孔迪的殘疾店主
然而,不同之處在於,最終,每個人都會得到一些東西,而不僅僅是被選中的人:
村委會準備了一份急需幫助的人的名單。每當援助到來,村委會就開會,把村民分成三部分:列入每份援助名單的最貧窮家庭;也應得到援助的家庭;比其他家庭更富裕的家庭。但最終,他們還是努力讓每個人都能得到一些援助。因為每個人都是窮人,只有貧窮的程度不同。——代孔迪省的前警衞 (一家四口)
上文引述的戴孔迪的店主給出了更多細節:
在我們的村委會里,我們有一條規定,比如説,如果一個非政府組織幫助村裏的30個人,但是我們有60個家庭,我們將把這30個家庭的資助分給60個家庭。每當援助物資被送到村裏時,就分發給村裏所有的人。即使 NGO 説這張卡是一個家庭的份額,其他人沒有權利得到這種援助,其他居民也不聽他們的。因為援助並不能惠及每一個人,而且在分配方面總是存在爭議。——來自戴孔迪的殘疾店主
另一位來自代孔迪的受訪者告訴我們,雖然再分配對社區中最貧窮的人不公平,但必須避免緊張局勢,保持村莊的凝聚力。這將確保所有村民都能夠並且願意支付新的塔利班税,這樣村莊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政府關注和可能的報復。
**在我們接受援助之後,不管有多少窮人,援助都平均分配給村裏所有的家庭。**當然,這對窮人來説是非常殘酷的,但是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接受。**以前不是這樣的,只是最近幾個月才變成這樣。****在上一屆政府時期,如果有人被認為有資格獲得援助,他們不會願意與其他任何人分享。現在他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如果援助沒有分配,村民可能會停止支付政府税收,人們害怕與政府發生爭吵。因此,他們必須在自己之間達成協議。**在我的村子裏,我們有30個家庭,根據協議,每當援助到來,每個人都會得到一些。但並不是很多。我剛拿了些麪粉。——代孔迪省的校長(五人家庭)
這種安排最有可能發生在具有相對自治傳統的相對同質或一體化程度較高的社區內,並被認為是公平的。在其他訪談中也提到類似形式的社區團結,但不清楚那些是否涉及類似的系統性援助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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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興都庫什筆記”2022年5月30日文章
原標題為《阿富汗援助:受益人選擇和分配的緊張過程》
原文發表於阿富汗分析師網絡,標題為《經濟崩潰中的食物援助:救濟、緊張和指控》
作者為Martine van Bijlert
本期編輯:王嬌楊 陳安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