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50年過去了《教父》仍被奉為經典之最,不斷被討論?_風聞
segelas-自由撰稿人-电影学硕士已毕业,但仍旧略懂皮毛2022-06-05 11:14
談幾句個人的看法。

本文將分為兩個部分。第一,《教父》三部曲的綜述:三部作品作為一個整體的表意進階、核心內容。第二,以《教父1》為對象,細化分析個體單部中,表意系統的高完成度。
第一部分:綜述
電影《教父》,是電影史上最能夠定義“創作者對原作的改編”為何物,二次創作能夠達到何種效果的典型案例之一。同時,在“三部曲”這一形式上,科波拉也給出了一個範本式的創作打樣---每一部各自獨立的表達閉環,完整的主題表意系統,而三個獨立主題又被三部作品緊緊聯繫起來,構成了一個三層升級、對最終核心主題的不同階段表達結構。而從實現的主題上,他也極其完美地展現了美國夢的破滅,並在結尾將第三部與第一部串聯對應起來,提供了一種極其高級的幻滅感,有力地烘托了主題表達,且在實現了完美閉合的均衡結構之美。
科波拉對馬里奧普佐的原作小説進行了內在主旨上的較大變動。普佐的小説是一個當時的流行文學作品,但科波拉借用他的故事,表達了自己閲讀小説後被激發的所想,以此角度來構建了自己的電影做主題表達,將美國夢的破滅深深地植入了作品的內核之中。
第一部中,他先展現了以暴力和利益來維繫的大家族,及對此不以為然的邁克,隨後讓邁克意識到“只有這樣才能在美國維繫住自己的家庭”從而被驅使着走入和父兄的殊途同歸。例如,在短暫的意大利之行中,邁克與意大利的妻子一家圍坐聚餐,鏡頭從桌子的一角取景構圖。此時,分坐餐桌對角的邁克與妻子,在鏡頭的平面中距離最近,而在三維的實際空間中則相對距離最遠。這個構圖,便已經揭示了邁克生活的一切本質----看似遠離家族生意的平靜,實則已經深陷其中,在幫助家族殺掉敵對家族首腦後,已經不可挽回。
在這一部中,邁克承載了父輩“洗白家族,合法立身於美國上流社會”的夢想,是柯里昂家族美國夢的寄託,但家族在美國的地位,全部依賴於暴力與犯罪,這讓邁克終究無法脱身自保。美國夢的幻滅,在這一部中已經彰顯無遺。
到了第二部,科波拉採取雙線並行的結構,兩個時期裏,維多逐步建立和保護家庭,邁克逐步在試圖以暴力手段的維繫中反而破壞家庭的過程,在全片的行進中始終保持着同一節奏。藉助“維多建立與邁克破壞的同調”,科波拉用強烈的對比手法,表現出科里昂家族“維護家庭,立身美國”之本願的必然性破滅。
而在對於邁克本人的內心世界表現部分,科波拉也手法豐富。例如,受他指示卧底的家族成員身份敗露,遭到殺害,被殺者的構圖是“上半身被門檐擋住,只留下兩條掙扎的腿入畫”,這與邁克親自前往猶太人勢力打探底細時的構圖高度相同----上半身被擋住,坐在沙發上伸展的雙腿入畫。邁克當時的不信任、懷疑,便也在構圖的對應性上導入到了卧底被殺的部分---邁克對自己家族成員的態度,已經是利用與懷疑,而不再是親密無間的兄弟姐妹之情了。
類似的手法,經常性的“半邊遮掩”構圖,在《教父2》裏廣泛應用。在一些時刻,麥克的臉、身體,一半處於門的遮掩中,暗示着他在清除家族叛徒,利用家族成員去送死與保留“和他們之間的親情“的自我矛盾,現實與初心的矛盾:只有前者才能維護好教父的家族存活,但教父的初心是保護家族成員如兄弟,履行職責的同時也在毀滅職責。後者似乎成為了麥克凝望的對象,麥克眼睛被遮住的一邊對應着被殺者不被遮掩的同一邊,暗示着麥克對此被他自己壓制下去的“不忍觀看”,而麥克另一隻眼睛則冷酷盡顯,構成了雙面矛盾性。
這樣的構圖,也映襯了《教父2》那非凡的雙線敍事中的核心表達。維託的初心與麥克的毀滅形成同步節奏的對比,預示着“教父”在美國的必然喪失初心目標之失敗。對比第三部的温情與悲慘的最終失敗,第二部的麥克現時部分無疑是冷酷無情的這一點,也最終引導到了邁克和弗雷多的最終結局中:血緣兄弟的二人,先是弗雷多對邁克的背叛,而後是邁克對弗雷多的抹殺。而“家族親人化的不再,利益化的蔓延”之現實部分,則與年輕維託的過去部分結合,形成了雙線的對比反襯效果,更讓維託的一切努力,甚至核心信念,都成為了宿命的悲劇載體。
第三部,則是對第一部的高度對應。在劇情上,邁克試圖讓大家族的生意走上白道,來挽回自己失去的小家庭,這與第一部中維託對他的期待正好對應。但最終,家族洗白失敗,邁克女兒被殺,也與第一部中“邁克最終墮入黑暗”的結局實現了對應——科里昂家族的維繫和生存終究離不開暴力,家族領袖試圖放棄暴力、挽回家庭的努力也不會成功,無論是什麼年代,無論是維多還是邁克,美國夢都終將破滅。
而在劇情之外,科波拉也設計了很多巧妙的對應部分,讓第一部與第三部實現了聯動對比。例如,第一部中,邁克作為維多的接班人,被迫地參與了謀殺敵對家族首領的行動,而在他過手的主要暗殺段落中,殺害過程都以固定鏡頭之下的中遠景呈現,淡化了被害人與殺害人的極端化情緒,而顯出了一種高度的冷靜、剋制、目的性。這一點,其實也體現在了第二部的多次暗殺段落中。而第三部中,文森特作為邁克的接班人,則更加主動地建議、推動了暗殺敵人的行動,且在他親自騎馬執行暗殺的段落,科波拉改用特寫與手持攝影,強化了文森特的快意與被害人的痛苦。
這樣的高度對應,揭示了柯里昂家族的更深一層墮落----暴力,已經從曾經的無奈、自保,變成了執行者的享受與自得,距離維多的初衷愈發遙遠。
並且,在兩部的高潮段落,同樣是“歌劇與暗殺”的組合。第一部中歌劇、基督教洗禮、暗殺的反覆切換,展現出邁克“看似投身信仰,實則獻身魔鬼”的深度黑化,而第三部中歌劇與女兒死亡的結合,則與第一部對應起來,揭示了“為了立足美國而獻身魔鬼”後的必然悲劇結局。
事實上,三部電影的結局,串出了科波拉想要表達的全部主題推導過程。
第一部中凱從門外望向打理公務的邁克,而後房門關閉。這與第一部的開頭構成了高度的對應----同樣從教父辦公室門外拍攝的兩代柯里昂工作的畫面,暗示着邁克已經走上了父輩一樣的人生,而在凱面前關閉的大門、隨後落入的一片漆黑,標誌着邁克與他“保護家庭”之初心的首次分離,墮入黑暗邪惡的開啓。
第二部,邁克處決了弗雷多----那個他在整個電影中一直試圖保護與原諒,但最終因為教父身份所造成的權力高下產生了兄長的憤怒與逆反,從而挽救失敗。在這一部的結尾,邁克孤獨地坐在毫無光亮的房間中,周身被黑暗籠罩。在與又一個親密家庭成員的決裂之中,他彷彿完全墮入了黑色的國度,成為了地獄的國王,與他保護家庭的光明初心漸行漸遠。
而在第三部中,邁克死在花園中,這一幕與第一部中維多的死亡場景高度相似而產生對比:維多死在兒孫環繞中,而邁克身邊只有一條狗。這個對比強化了邁克“維護家人”初心的完全落空,也徹底地表達了主題:意裔美國人在美國的無法走上正途,而只能以暴力和黑道生計來維持,並最終落入必然的家庭破滅的悲劇。
特別是在第三部的結尾,科波拉通過與第一部的高度對應,實現了最終的“美國夢之破滅”的幻滅感傳達,於腔調和表意上幾乎無懈可擊。邁克瀕死之時,“第一部中與凱的共舞”與“第三部中與女兒的共舞”的兩個閃回構成了對應,精確地讓主題達到了高潮----邁克最初對脱離家族的夢想,為了保護家庭而被迫身入罪惡行業後對凱保證“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初心,都已經在一環接一環的不得已之中,走向了最終的毀滅,走向了甚至連女兒都要失去的、徹底分崩離析的家庭。第三部結尾提供了一種極其出色的虛無與感傷,有力地對應了邁克於彌留之際對自己一生的體驗感受。
這樣的腔調與高級感,其實並不只於第三部的結尾之中。早在第一部裏,科波拉便已經有了類似的發揮。司機保利被內部處決時的鏡頭構圖中,出賣桑尼的保利在渾然不知間被家族同道槍決,而遠景中是孤零零的自由女神像——美國的自由只適用於美國人,而並不給予給這些移民的意裔外來者,經過利益和暴力維繫的家族,親情與團結已然名存實亡。
或許,這就是《教父》系列偉大的原因。腔調、意境、完整主題表達、三部曲形式的獨立閉環與緊密銜接、第一部與第三部“大首尾對仗”下的結構之美、對通俗流行小説的立意升級改編。在方方面面,科波拉都用他的《教父》,為世界電影做了一個完美的範本打樣。
第二部分:《教父1》的表達系統
無論在戲劇結構、敍事節奏、電影化表意的環節,本片都幾乎做到了完美,讓每一秒鐘都精確地成為了龐大系統中的重要局部。
開場:喪葬店主包納塞拉講述自己的女兒被欺辱,法律沒有制裁惡人:“我以美國的法律教育我的女兒,但法律沒有給我的家庭一個公道。”開篇,便提出影片的兩個主題:美國的法律和自由、家庭。
前者的表意,與《教父二》開篇小維多透過鐵欄杆觀看自由女神像的意義相同。美國的自由最終也只是針對美國人的自由,而變相成為了對意裔美國人的壓迫——女兒被美國人欺負,但施暴者卻被美國法律當庭釋放。而意大利人,只能以黑幫的非法手段來爭取自己的自由。
後者的表意裏,所有意大利角色都是在維持自己的家庭,維多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家庭。但由於美國法律對他們的壓迫,他們的家庭維護必須要建立在非法和暴力的基礎之上。例如,維多對包納塞拉的掌控——他稱其為自己的家人,卻又採用威逼利誘的手段。在這樣的環境下,最終家庭也會分崩離析,開場婚禮的所有人都會在影片的後續過程中逐漸死亡、背離,最終分崩離析,再也不復婚禮時的歡樂。
同時,維多在與包納塞拉的對話中,包納塞拉的後景放置桑尼,暗示了桑尼隨後屍體被包納塞拉安置的身死結局,同樣的暗示還有維多的“我以後也許會求得你的幫助,也許不會。”
婚禮場景:婚禮的歡快和維多在教父辦公室內的黑幫工作形成對比:再次襯托在美意大利人家庭的真諦,以暴力和非法經營的家庭只是假象,最終會走向滅亡,而一切的罪魁禍首在於美國具有本土包庇性的法律和制度。
婚禮現場外:FBI抄寫黑幫人士的座駕牌照:強化“美國的制度和自由”
泰西歐和小女孩跳舞:泰西歐本是科里昂家族核心成員,但最終卻走向了背叛的道路,強化“意大利家族的家庭維繫”主題。
邁克出現:身穿軍裝,顯示着他與家族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此時純粹的他在這個家庭中的個人變化,正是影片主線。
湯姆和妻子耳語“意大利人的傳統”:湯姆不是意大利人,但卻要遵從科里昂家族的意大利規矩,鋪墊他的一種無奈心情,為隨後的被隔離出核心事務做伏筆:作為義子,他的血統並非純正,而這也將引發他隨後與家族在行事作風上的差異,並最終引出他的命運。這一點,也將在湯姆隨後與意大利“家人”的處事風格差異之中得到進一步的延伸和表現。
魯卡布拉西緊張地背誦面見維多的説辭:他是被維多邊緣化的家族成員,被維多接見只是一時之用,最終被維多用於卧底而身死,呼應“家庭”主題。
邁克和凱吃飯,談論魯卡布拉西:凱面對魯卡,笑稱他“可怕”,説明她並不瞭解魯卡面見維多的緊張,也就不瞭解科里昂家族的本質,邁克背對魯卡,表示他此時對於家族的迴避,“替家父做事”的説辭更是敷衍了事,由於家族緣故,他無法與凱坦誠一切,凱也並不瞭解,鋪墊了兩人最終的結局,指向了家庭的主題。
魯卡和維多見面——同“魯卡背誦”
新娘和新郎跳舞,穿插長子的畫面,長子妻子用手比劃他的陽具長度:長子的畫面前景人來人往讓整體畫面顯得非常凌亂,搭配長子略顯煩躁的姿態,再結合妻子暗指的陽具,暗示了他的暴躁性格,結合新娘新郎的畫面,暗示他的暴躁最終會讓他為了新娘妹妹出頭而暴打新郎,最終因此落入陷阱被殺。
維多妻子歡快唱歌,穿插長子全身籠罩在陰影中上樓梯;家庭明媚表象和黑暗本質的對比,“家庭”主題。
唱歌,長子和某女偷情:同上。
維多和湯姆,湯姆表示很多政界人士不能前來,而維多的繼子強尼前來:政界人士不到,象徵“制度”對意大利家族的排斥,也暗示了局勢的變化(隨後將擴大化,引導邁克上台並採取鐵腕作風)。強尼出現,湯姆説“他肯定又有麻煩”,暗示他並不瞭解之前自己説的“西西里人傳統”,即他與克里昂家族存在割裂,而維多的“我的好繼子”,則表現他對於大家族的維護和誠心。
強尼獻唱,邁克和凱講述強尼的故事:強尼站在陽光下演唱,迷倒無數少女,而邁克在歌聲裏講述維多幫助強尼的暴力過程,再次呼應了家庭的泡沫表象和陰暗本質。在另一方面,邁克提到之前凱嘲笑的魯卡,凱震驚,兩相對比出凱對科里昂家族的認知之低,而邁克的無奈也為兩人結局埋下伏筆,邁克的“這是我的家庭,不是我”堪稱關鍵台詞,邁克始終在試圖擺脱家族,但卻不斷地被家族同化,最終變得比維多還要暴力,這裏暗示了邁克的個人悲劇。第三方面,強尼的深情演唱目的不純,他如湯姆所説,是對維多有所求而來,説明了維多愛護繼子、試圖維護家庭的願望只是虛妄,維繫家族的只有利益。
弗雷多出場:以半身進畫,定格數秒後再緩緩入臉部,隨後非常神經質地親吻凱,掏耳朵,拍拍邁克的肚子,説“這是我的弟弟”。此時對弟弟的驕傲最終變為第二部的針鋒相對,並被弟弟所殺,呼應家庭的淪落主題,同時用動作刻畫出弗雷多的神經質和陰柔氣質,為後面被調離家族核心事務做鋪墊,對主題做進一層的深化:哪怕是血統純正的血親,在家族中也會因利益而產生分裂,因此維多的初衷愈發地走向必然的悲劇方向了。
維多和強尼討論,湯姆去找桑尼:強尼和維多討論,意義同“強尼獻唱”。而引出維多找桑尼去處理強尼的麻煩,湯姆在門外聽到桑尼偷情:1,桑尼的暴躁、野性氣質;2,湯姆不作聲色,微笑離開,暗示湯姆並非全身心幫助維多維護家族,而是另有私心,最終叛變。
強尼哭泣,維多讓他振作湯姆觀看並輕笑:湯姆的嘲笑表明了他對於維多管理制度的不以為然,只是表面言聽計從。維多的“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是粉飾暴力本質的説辭,同時還帶入了“一個好男人是顧家的男人”,再次強調維多維護家族的意願。
巨型蛋糕;蛋糕是之前被維多以黑幫手段幫助的商人所送,卻被寄託新郎新娘幸福生活的祝願,體積巨大,顯然是對龐大的科里昂家族的隱喻。同時還可暗示,被如此蛋糕所祝福的新郎新娘,必然婚後生活不會幸福。
維多指派湯姆前去加州解決強尼的麻煩:湯姆之前嘲笑了強尼,對其顯然不以為然,而又突然被派去為其辦事,“我何時要去加州?”,表現湯姆個人的一種狀態:他對於大家庭概念不以為然,而對於家族事務又認真負責。因此,雖然名義上屬於維多的義子,但他與家庭意識濃厚維多、邁克、桑尼、弗雷多都不同。
對於西西里血統的科里昂人來説,一切的動機都出自家庭:維多和邁克試圖維繫家族,桑尼對實質上的競爭者邁克始終抱有大哥對小弟的態度,而弗雷多也是由於作為哥哥而被維多的忽視(以及第二部中被小弟邁克的“反照顧”)而形成了自我分裂出家族的根源。
相比之下,湯姆對待家族,是一種專業的工作態度,他在主觀上不屑於以義子之名獲得維多幫助的強尼、也對維多“照顧家族”的態度不以為然,但他會將維多的吩咐作為工作而執行、去“照顧族人強尼”。對待家族的態度上,湯姆與科里昂人的差異,在這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表現。
家族集體照:隨後,照片上的人將各自變化,最終被扭曲為不同的結局。特別要注意的是,在家族事務的場景,湯姆和桑尼每每一起出現,而在集體照中,桑尼處於教父身旁,代表了他的接班人地位,而湯姆站在左側邊緣,暗示他在核心權力系統中的邊緣化位置,乾的事情最多但地位又最低。邁克同樣站在右側邊緣,代表他此時想要脱離家族核心的個人願望,但他與桑尼、維多兩個核心人物同樣以正臉面對畫面,而之前被宣佈無實權的新郎、家族混子弗雷多、湯姆則以半邊臉面對畫面,顯然暗示了邁克在權力系統中的地位在影片的後續即將向桑尼和維多的位置靠近,桑尼身死而取代桑尼,維多患病而取代維多,站在家族的最中心。
《教父》的婚禮開場是世界影史最經典的開場之一,在這個長達二十餘分鐘的第一幕中,科波拉以教科書般精準的走位、演員調教、畫面穿插等等手段的運用,鋪墊出了影片後兩個半小時故事幾乎全部人物、全部線索的全部走向,而且絲毫沒有刻意為之的雕刻感,而是通過劇情發展的需要巧妙而隨意地串聯起了所有的細節部分,利用轉場和場景的調度讓這些暗示水到渠成,一貫而下。縱觀通篇,沒有一處無用的鏡頭,這種精準的控制,永遠值得反覆的觀摩並從中汲取電影的能量。
湯姆前去與好萊塢大亨交涉:以幾個固定的中遠景鏡頭開場,同時背景蕭條,加入工人畫面,將婚禮開場的歡快家族表象氛圍轉移到黑暗的家族暴力本質一邊。同時,在色彩上,也有鮮豔和冷峻的明顯區分。
好萊塢大亨,象徵了美國本土的勢力,在他不知道湯姆的背景時直接趕他走人,而在得知科里昂家族後,他招待湯姆一天,但目的只是在最後的晚宴上對其所代表的意裔黑幫勢力進行侮辱,但他也並非嫉惡如仇,而是以一句“我擁有她就擁有世界”的台詞暗示了他與強尼拐走的女演員的私情,他封殺強尼,為的僅僅是報私人的仇怨。
這揭示了美國人對於在美意大利人的排斥,同時科里昂家族的還擊是對維多行事風格的最好體現:先禮後兵。而在影片後半部分,邁克卻走的更遠,也更為暴力。同時,在好萊塢發現自己滿身血跡時採用小號的主題音樂,也是對“黑幫家族本質”的潛在強化。隨後接入沉靜的維多,為下一場戲開場,也再次進行一次潛在強化。
科里昂家族與索拉索談判:首先是維多、湯姆、桑尼三人權力小組的內部討論,桑尼吃零食的細節設計會延伸到整部影片,這很好地襯托了他的浮躁氣息。隨後在討論中穿插索拉索的到來與雙方的見面,到索拉索進入會議室的部分為止討論的進程也到達高潮,表現出科里昂一方私人的算計和談判桌上的討價還價,創造出本次重要談判該有的緊張氛圍。這次談判,正是隨後風波的起始。
會議中,索拉索表示”我的敬意”的時候,鏡頭切到點了下頭的湯姆,暗示了他對索拉索的態度----他相信五大家族間的一切都屬於“生意層面”,因此對待對方家族並無個人喜好、而是單純的工作態度。而這種態度,也決定了他之後與索拉索的鴿派談判策略,並進一步招致了他的最終命運:不同於“殺我家人者我必殺你”的科里昂人,湯姆對索拉索基於生意的談判,導致他對待家族的態度暴露,從而被邁克排斥出了家族核心層。
維多坐在索拉索身旁討論的畫面,從構圖上湯姆、維多、桑尼的三人位置安排精妙:從平面距離上,湯姆與維多較近,而從實際距離上,湯姆與維多最遠而坐在維多旁邊的桑尼較近,這暗示了“湯姆從事務上大於桑尼,而權力秩序上反之”。桑尼在維多説話時的小動作同樣精彩,逐漸帶出了最後衝口而出失言的情緒積攢。
維多派魯卡布拉西前去卧底:過場,延續婚禮時起頭的“魯卡線”表現主題的設置。
邁克和凱聖誕購物,魯卡卧底被殺,湯姆被劫持,維多被刺殺:後三條線並行發展,相互通過剪接而穿插。魯卡被殺説明家族內部計劃已經泄露,即有人叛變,而維多那邊司機保利請病假而導致維多的護衞弗雷多無暇顧及維多,兩相交叉,婚禮上展現出貪財性格的保利的背叛呼之欲出,而魯卡被殺則説明家族內部還有更核心的叛徒(泰西歐)。湯姆被劫持,則開啓了又一內奸——湯姆叛變的道路。
這三場戲通過剪輯的並行,並最終終結於維多的遇刺,將家族和諧表象之下搖搖欲墜、人情聯繫虛弱而靠利益與暴力維持的本質表現的淋漓盡致,營造了一種“一切瀕臨失控”的氛圍。而以邁克和凱購物為開始、邁克與凱看完電影為結束,則暗示着邁克的美好生活即將結束,由於血緣的聯繫,他必須在危難時刻走進家族權力中心,讓自己的命運走向悲劇。而在涉足過深後,他也必將被同化。
邁克看到維多遇刺的新聞後飛奔而去的身影,為這一段落作結。從此開始,他將深入家族,治理家族的亂象,而他本人也終將成為他曾經最厭惡的對象。
從他與凱的關係上看,當邁克進入電話亭與桑尼聯絡,遠景處是被電話亭所隔開的、看着邁克的凱。從此刻開始,邁克進入家族事務,而在婚禮上他對凱關於家族介紹時已經展示出的迴避心理,必然導致他自此與凱之間越來越大的隔膜,正如此時被電話亭隔開的兩人。
桑尼與妻子在家中:桑尼與克里曼沙交談,後面是在廚房中抱着孩子的妻子,有意無意地表現着影片關於“泡沫家庭”的立意。而值得一提的有兩點,聽到響聲後桑尼拿出手槍,但聽到外面自報家門後便收起了手槍,顯然表示他對於家族內部有內奸這一情況是嚴重判斷不足的,這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他從婚禮開場便一直被塑造的粗糙、魯莽的壯漢性格,這也釀成了他最後被內奸所害的結局。第二點是索拉索方面打來電話,嘲弄桑尼“你先不要發火”,顯然已經完全掌握了桑尼的性格特點,再次暗示了家族內部內奸的存在。
索拉索與湯姆談判,湯姆讓步:當索拉索説出維多的死訊後,湯姆的反應印證了之前影片對於他的鋪陳——一直處於血統劣勢的他在抉擇,索拉索的話讓他怦然心動,“你要説服桑尼,還有克里曼沙和泰西歐。”,此言的潛台詞無異於在暗示就此一來湯姆即將擺脱自己因血統劣勢而無法在家族班列更進一步的現狀,如果在維多死後由他來帶領家族渡過難關,那麼新任教父顯然將會是他。而這再次表現出了湯姆對於家族一種基於“生意和工作”的思維----他不贊同家族維護,但出於工作需要和地位爬升會去執行,但同樣也會因為地位爬升而對家族產生一定程度的不忠。
電影對於湯姆的處理是很有意思的,湯姆自始至終也沒有完全背叛科里昂家族。他忠於維多,即使對維多的種種做法心懷不滿,但行為上尚屬兢兢業業;他讓步的直接原因來自於維多的死訊而導致的對於家族存續的巨大擔憂(索拉索開門見山,“你的老闆死了”),同時桑尼在他眼中顯然不是足以帶領家族的繼承人(婚禮處有所鋪墊),而邁克此時又無心參與其中。為了維護集團的存續,湯姆才出現了這樣一種對敵人的讓步(索拉索:“為了你自己,也為了科里昂家族”)。
此時對他的臉部打光,便非常準確了:時而半陰半陽,又不時將臉扭轉使全臉完全光照,就是湯姆之於科里昂家族“不忠而又未背叛”之狀態的寫照---出於“一切都是生意、一切都可以談判”的思維,他對家族敵人索拉索讓步,因此形成了對於科里昂族人的“不忠”,但他的動機卻又是“保護住集團”而非單純的叛變。而在索拉索得知維多未死的消息後,馬上威脅道,“如果你不搞定,你就有大麻煩”,一改方才的風度翩翩,表明暴力是黑幫家族的共同特徵,而非科里昂家族一家獨有。
科里昂家族高層會議:人員的座位安排,經過了精心的設計。兩個叛變者——湯姆和泰西歐位於兩側的最邊緣,而劇情上已有明確交代的湯姆身體後仰,比泰西歐的位置更為偏僻,暗示了他們最終在家族內部的弱化。
更有意思的一處是,鏡頭以教父的辦公桌後面為視角,而邁克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後點煙,此時畫面中只有他的半身和右手,這與電影包納塞拉開場時維多的第一個出場構圖幾乎完全一致,強烈地暗示了邁克最後的身份地位。
另外,邁克背坐在離教父辦公桌最近的位置——他將獲得這張辦公桌,而他此時在拒絕接受它,從他默認了湯姆的“不應該讓邁克過分參與”提議而在家中待機就可以看出,他此時雖然回到家族,但只是出於特殊情況的臨時幫忙而非想要掌權;而桑尼的位置則剛好相反,他面對辦公桌,但直線距離最遠——他想獲得這張辦公桌,而他此時在渴望它,從他位列會議中心的座位以及他開始以一種領導者的口氣安排“克里曼沙幹掉保利”“邁克接電話”就可以看出。
克里曼沙除掉保利:首先是克里曼沙與妻子的道別,妻子並不知道她的丈夫即將前去殺人,這與邁克和凱之間的關係非常類似,都表現了一種家庭內部的隱瞞。當然,這種家庭關係無疑是脆弱的,而維多在這樣一個接一個的家庭基礎上建立起的科里昂家族,無疑也是脆弱的。
在路上,克里曼沙與保利等三人愉快交談,不時發出笑聲,一切如常,顯然殺人已經成為了克里曼沙等人的一種習慣和生活常態,他們對此已經毫不遲疑,殺保利時克里曼沙的側臉特寫,同樣是這個意味。而加入一個“兩側青天白日,畫面中間道路被鐵路所遮蔽而陰暗一片”的鏡頭,暗示了這種殺人的常態正是黑道本質。同樣的用法,還出現在邁克餐廳殺三人的段落。
殺掉保利的場景,鏡頭風格即為冷峻,荒涼的麥子地遠處是自由女神像,近處是殺保利的情景,強烈地暗示:真正的美國自由只屬於美國人,而對於意裔人則意味着殺人的殘酷。
克里曼沙教邁克做飯、科里昂家餐廳:上接保利被殺時響起的主題音樂,切入邁克孤身一人坐在秋風蕭瑟的室外。色彩偏冷,此刻爸爸遇刺的仇恨正在邁克心中迴響,他的內心正在向教父的方向轉變而愈發摒棄原本的自己,隨後他與凱通電話,他無法直接説出“我也愛你”,顯然是自己已經意識到這種變化的表現。克里曼沙教邁克做飯,
隨後桑尼出現,看了一眼便打斷了克里曼沙。這很巧妙地展開了多層含義:克里曼沙是支持邁克上位的,之前也有克里曼沙在邁克聞維多遇刺後回家時主動與其握手的畫面;桑尼打斷了克里曼沙,表示他也看出了克里曼沙的這種傾向,而他強行派遣保鏢跟隨邁克前去醫院,一方面他,確實擔憂邁克的安全,兄弟情深(拍臉動作);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強烈希望繼位,此時被克里曼沙支持的邁克成為他心中的潛在對手,他必須從行動上展示自己的當家地位。
邁克與凱就餐:邁克坐車的畫面,他的臉部光線忽明忽暗,暗示着他此刻心中在進行的交戰:與家族的血脈聯繫決定他必須要深入家族事務,一雪前恥,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是他將離凱越來越遠,因為他就像桑尼與克里曼沙等所有的家族成員一樣,對女眷必須有所隱瞞,而此時他心中已經感覺到自己在向着教父的方向傾瀉,同時他又愛着凱,這讓他無比掙扎。
在與凱吃飯時,凱兩次詢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面”,試圖確認邁克對她的感覺,而邁克只能掙扎着含糊其辭,此時邁克已經和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凱依舊是凱,而邁克已經變為了黑幫高層,他們之間的鴻溝只會不斷拉大。臨別時,邁克欲走還留的一吻,顯然是邁克對這段感情無奈中的一絲留戀。而邁克走過大堂的身影則用意很清晰了:分道揚鑣,再不回頭。
邁克醫院探望維多:這一場殺人戲的氣氛在全片中是最緊張的一次。首先,邁克一方手裏沒有武器,同時不知對方何時前來、如何前來;更重要的是,維多的存活維繫着家族中搖搖欲墜的家庭關係和權力平衡,如果他此時被殺那麼科里昂家族便會陷入內亂。
科波拉用數個空鏡頭,來渲染這種緊張感:昏暗的樓梯、空曠的走廊、只有電視聲音的房間。同時,還有戲劇上的一波三折:醫院中的一段出現了兩個觀影情緒高點,一個是邁克看護維多而突然閃出一個身影,是護士;然後是邁克將維多轉移後空曠走廊迴響的腳步聲,以及出現的手拿鮮花的風衣男子——標準殺手造型,這一次是糕點師安索。這兩次都成功地製造了殺手來襲的觀感,但又都逐一落空,無形中增加了氣氛的緊張感。
而利用這場戲,科波拉完成了對邁克這個角色的關鍵轉變,由上一場戲中與凱在感情上的訣別,他已經沒有回頭路,義無返顧地走上了黑幫教父之路。在醫院迎敵中,無論是察覺空氣緊張,還是與護士交涉,還是面對未知身份的疑似殺手時的大聲喝問,以及最後用空城計的退敵手段,邁克都展示了自己足夠的能力,以及超凡的心理——退敵後還可以雙手不抖地幫助安索點煙。
更有趣的是,科波拉在這裏還建立了一個維多的視角——在邁克幫助他擺脱險境的時候,數次插入躺在病牀的維多的畫面,顯然,此時維多已經看到了邁克作為繼承人的資質,這是他老早就有所判斷的(婚禮的開場表示“邁克不來我就不照”表達了對邁克足夠的重視),這為邁克後來的上位做好了鋪設。而另一方面,泰西歐手下的缺席也暗示了泰西歐的叛變。最後出現的警方,必然是美國官方的代表,也再一次説明了“美國製度與自由”的主題。
該場預謀殺人的戲份,同樣大量採用固定鏡頭,演員在鏡頭裏進進出出,增強了現實感而讓氣氛更加緊迫,同樣也賦予了冷峻的氣質,這種冷峻貫穿於影片的所有殺人戲中,道出了黑幫生活的殘虐本質。
邁克回到家中,科里昂高層會議:片中每一次的會議,都是人物內心和命運走向的暗示,貫穿了作品的始終。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首先,科波拉將視角對準桑尼和湯姆,桑尼試圖用武力滅掉索拉索,而湯姆竭力想要説服桑尼以大局為重。此時的要點是湯姆,可以看到,湯姆從頭到尾也沒有要滅掉科里昂家族的想法,他在用一種更為成熟的方式運營家族,而桑尼則是傳統的武力解決式,而從後往前看的話,邁克上位後採取的主導方針其實正是湯姆此時在闡述的。而在一番大吵後桑尼勉強同意暫時休戰,而畫面此時給到了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邁克,邁克開始説話,場面一改方才的吵鬧而安靜下來。
此時,場景中人物的站位一目瞭然——邁克坐在畫面中間,並且是以領導人姿態,而其他人大多在站着,顯然暗示了邁克馬上將要成為領導核心,而焦躁的桑尼根本不是領袖之才;而排除在畫面外的克里曼沙和桑尼,此時剩餘的湯姆和泰西歐正是家族的兩個內奸——湯姆坐在邁克身後的較遠處,而泰西歐站在畫面的最遠角落——湯姆的出發點是家族的未來發展,他知道桑尼難成大器,故而從工作角度認為自己應該越過血統之別而總領事務,而泰西歐則是完全的反戈一擊,這兩人此時一坐一站,離邁克的一遠一近也暗合了二人最後的結局:湯姆被放逐,但保住性命,泰西歐被內部處決。邁克説話時,鏡頭緩緩推進至邁克一人,突出了他的核心地位。
而最後桑尼嘲笑邁克是小孩子不能暗殺,則耐人尋味。顯然,此時邁克展露出的風範已經讓他產生危機感,桑尼這種情感的產生來源於克里曼沙教邁克做飯的那場戲,所以他下意識地要打擊邁克,殊不知他所謂的“感情用事”者不是邁克,正是他自己。就邁克和桑尼的關係,科波拉處理得可謂舉重若輕,機鋒暗藏。
邁克學習手槍:這一幕再次出現了克里曼沙傳授邁克技藝的場面——他一直是邁克最有力的支持者。而畫面一直對準手槍,顯然有所寓意——這把手槍將引領邁克在教父的黑暗之路上再進一步,即親手殺人,在本片大部分時間的邁克都在持續着一種內心的交戰,他的本我與現實改造後的自我的交戰,而對於這把手槍的選擇,顯然就是他又一次交戰的結果。他第一次沒有拉動槍栓,暗示着他內心的糾結,但他最終還是決定繼續走下去,於是他調整一下,還是扣動了扳機。
這場戲,是邁克在黑暗之路上的又一次前進,他愈走愈遠,最終沒有了回頭路。而克里曼沙隨後“這很尋常,每五年或十年就有一次”,顯然是延續了他在殺保利時的表意功能:闡述殺人,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黑幫生活。
家族高層商議殺索拉索:又一次,科波拉展示了自己的場景調度手腕,只不過他這回做了一些創新——泰西歐作為當之無愧的叛徒,坐在最左邊,而湯姆則在科里昂家族的繼承人——桑尼和邁克之間的位置與泰西歐並列的左側這兩點間來回移動,暗示着他內心的左右搖擺,而在這個畫面的完結他還是站到了桑尼和邁克之間,表明了他最終的態度。而泰西歐此時第一次為邁克殺人給出了建議,顯然此時科里昂家族已經佔據了上風,他為了保證自己不被揭穿必須拿出一些行動才能得到信任,而且他必須保證邁克能殺掉索拉索等人,這樣他才不會有暴露的危險,黑幫的殘酷性可見一斑。
桑尼和邁克的關係,此處也有涉及。桑尼叮囑邁克注意事項的行為,既有兄弟情深的關切,也有自命教父接班人的意味,但科波拉最終還是將桑尼的人物性偏向了積極的一方——兄弟的擁抱顯然是真情實感,桑尼有的只是對教父位置的渴望,而不會因此打破維多定下的、對於家族的重視原則。而這也就埋下了對於桑尼最終結局的伏筆;因為妹妹康妮遭到家暴,怒揍妹夫,方才中計被害了”z
邁克餐廳殺索拉索:這一幕的殺人戲與醫院欲殺維多一樣,同樣採取一波三折的方式增強緊張感:首先是索拉索等人走上去新澤西的道路,而引起走錯餐廳邁克計劃失敗的緊張;索拉索讓酒保開酒的速度“快一點”,而酒保仍舊緩緩地擰動開瓶器,造成氣氛的凝滯;邁克去廁所摸手槍,剪接外面索拉索二人的吃飯畫面,營造出“如果邁克遲遲不歸,二人會起疑”、從而讓邁克總是摸不到槍形成了緊迫感。
此時的邁克,同樣在內心做着掙扎,如果他開槍,那麼他知道自己就將與過去永遠説再見,他將回頭無岸,同時與凱的愛情也再無轉機,但他又憂慮此二人不除則家族無法安定。邁克首先先詢問索拉索,“我只想我的爸爸無恙”,而索拉索卻避重就輕地表示“我只想自保”,沒有正面回答邁克的要求,邁克才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去拿出手槍,再一次展示了邁克在轉變之中所受的外力作用,而這股外力來源於他的血脈和家庭。
而在抵達餐廳之前,給出的正面黑暗道路畫面,與克里曼沙殺保利處的運用意味相同,暗示着“這就是黑幫家族的本質”。經過此高潮,邁克再也沒有退路,他只能繼續往下走了,無論主動還是被迫,他將前去意大利避難,而當他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他將蜕變為黑幫的領導,而以新教父的身份回來。
過場:這個過場很短,但同樣有其信息表達。這一段一共剪入了三個人物:克里曼沙、湯姆、泰西歐,三人都在與報紙報道索拉索被殺的新聞畫面交互出現,其中的湯姆在事件中的位置已經明瞭,而克里曼沙與泰西歐之間誰是叛徒,哪一個是叛徒,通過三人同樣的焦慮動作來看沒有頭緒,這就將後半部分劇情的焦點轉移到了叛徒上來,觸發了“克里曼沙與泰西歐誰是叛徒”的懸念。而家族一起伴隨着音樂吃飯的畫面與報紙的交叉剪輯,顯然與婚禮場面X維多辦公的交叉相同,都表現着表面家族之下的暴力面目。
維多回家,族人聚集在病牀前:維多從醫院返家,全部族人都聚集起來,維多這個大家族族長的地位顯然是不容置疑的,有意思的是這裏在人羣的角落出現了弗雷多,同為科里昂姓氏他卻一直被排斥在外。而最後的部分家族管理層要商議事務,桑尼將所有的族人全部清除出去,則又是從開篇以來的“黑幫家庭”主題的表現。
隨後,弗雷多的線索開始啓動,桑尼向維多介紹他要去學習賭場生意,而維多不發一言,弗雷多期待的神情與離開時的回頭顯然表示他對於父親的反饋有所期待但最終落空,在這場戲中他的性格特質準確地延續了婚禮開頭的定位。而湯姆彙報家族近況時開口前非常侷促,是他對敵讓步而違反了“維護家族”之族長意志之下焦慮的產物,而數次切到維多看他的畫面,暗示維多此時已經洞悉了湯姆的心思。
同時,維多在聽聞邁克殺死索拉索的消息後平靜的表情略帶上了一絲痛苦,揭露了維多的內心:他知道邁克的能力足以擔當重任,但他想讓邁克置身家族之外,這是維多黑幫宗主之外作為父親的一點個人感情。馬龍.白蘭度、羅伯特.杜瓦爾與約翰.凱澤爾在這場戲中均貢獻了精彩至極的表情控制表演。
家族在餐桌上吃飯:這一場的意味十分豐富,首先借維多妻子之口提出了維多的原則“不在餐桌上談論公事”,這和邁克拒絕和凱談論家族事務的初衷一樣,把家族和維繫家族的黑幫隔離開來,才能維繫家族的穩定。而桑尼在這裏則暴露了他性格中的孩子氣,他先是討論業務,然後被母親訓斥,在妹夫請求加入家族事務的時候又訓斥他“不許談論公事”,同時,在這裏他和妹夫不愉快的互動,結合他不夠成熟的性格,為後面他與妹夫的動手和身亡做了一個小小的鋪墊。
弗雷多看望維多:弗雷多線索的再次強調,弗雷多盼望父親的肯定,但父親只看重邁克而無視了他,如果結合教父的兩部來看,這裏就是弗雷多最終與本來關係融洽的邁克反目的最初契機。
邁克尋訪科里昂村:兩年之後再見邁克,邁克手提獵槍,眼神堅定。在他斷絕了自己的回頭路之後,顯然他已經在成為教父的路上走得足夠遙遠,他神情和動作的變化足以證明這一點,尤其是他在和意大利本土家族馬西尼閣下的交談中,動作很接近於開篇部分處理事務的維多。而邁克探訪科里昂村的行為,無疑有着尋根問祖的含義,此刻科波拉用這樣的方式強調了邁克心中對於血脈與家族的傾斜,他已經非常接近於維多的層次了。
更有趣的在於,邁克的意大利護衞對着駐紮在意大利的美國士兵做出了嘲弄的行為,是對於“美國製度”之於意裔美國人主題的一個延伸。
邁克在酒館,與艾娃結婚:為了展現邁克在這兩年間的轉變,科波拉設計了一段愛情,邁克和意大利女子艾娃波洛亞的愛情。在處理這段感情的時候,邁克展現出了與兩年前應對凱時截然不同的手法,他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用威脅加交際的方式説服了女孩的父親,這一段談判中邁克所展示出的手段很明顯來自於維多應對好萊塢大亨時的“給他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把愛情和婚姻當成了一種生意。再與凱的那段相比較,邁克向着教父的轉變就非常凸顯了。
邁克與艾娃家庭的聚餐:這一段的佈局,科波拉再次運用“空間法”,邁克和艾娃的相對位置在平面上最短,而實際距離為桌子兩個對角則是最遠,一個構圖就勾畫出了邁克與艾娃的“關係最近,心靈最遠”的婚姻狀態。
桑尼發現康妮被打,怒毆卡洛:在邁克的訂婚之後,第二部分需要轉入正題,桑尼的這一段改變了第二部過於閒適的節奏,讓氣氛明顯凝滯了起來。以桑尼的偷情開始,然後接到桑尼身邊的無數護衞,表現出科里昂此時面臨的危機局面,而此時的桑尼還在不顧安全地偷情,並怒毆卡洛,暴露了他本身就是一個容易衝動、性格極其不成熟的美國糙漢,切不能作為家族的掌舵人,邁克的迴歸勢在必行。同時,這一段也將桑尼和卡洛的矛盾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從兩年前兩人在飯桌上的小規模不愉快開始,將這條線索逐漸完善,而後將推上頂峯。
邁克和艾娃結婚,凱前去科里昂家族:邁克此時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但此時桑尼已經幾乎失控,科里昂家族陷入危機,他必須要迎來回去挽救大局的一天,他和艾娃的所有也只是短暫的激情,此時的結婚與情慾戲拍的越隆重、香豔,就越能表現邁克命運中必然的悲劇。而凱前去科里昂家族,她穿着紅色的大衣,與一概深色系打扮的科里昂族人完全對立,這暗示了她與這個家族的互不相容。
另一方面,凱問湯姆撞毀的轎車,湯姆説的“一個車禍而已,沒人受傷”則是避重就輕的含糊,再次印證了雙方衣服的差異——凱不瞭解科里昂家族,科里昂家族也不允許女眷瞭解,這導致了邁克和凱的最終分裂。此處再次加強了意大利此時正在新婚之夜的邁克的悲劇性——他才剛剛結婚,就不得不要回美國應付家族事務,以及一個前女友了。
卡洛再次怒毆康妮,桑尼前去處理中計身亡:這一段交代了桑尼的謝幕。如果細看卡洛的台詞,可以發現這樣兩句“你這個意大利賤人”“像你爸爸那樣成為兇手,你們科里昂家族全家都是兇手”,第一句可以被理解為對意裔美國人在美國受到種族歧視的現狀表述,進而成為“美國製度”主題的表現;第二句則明白無誤地説明了卡洛對於科里昂家族的不滿,正是這種不滿釀成了他的反叛,而他的不滿則來自於家族對他從權力上的排斥,維多建立的以迴避和隔離女眷家庭以保證安定快樂的家族模式反倒成為了家族分崩離析的誘因。
在這場戲裏,科波拉讓兩條線索同時達到了高潮點:本已暗潮洶湧的家族分裂此時正式表面化,而桑尼之死則是主線劇情的高潮,黑幫之間的鬥爭已經全面展開,邁克也必須要從意大利回到屬於他的生活中來了。在處理桑尼的死亡時,科波拉繼續沿用一貫的方式,維持了殺人戲冷靜剋制的風格,使用中遠景、空鏡頭和無配樂,這一場最為典型,有着梅爾維爾風格的影子。
湯姆告知維多桑尼的死訊:以湯姆的背影為開始,展開湯姆的心理。此時他的心情極其複雜,他知道自己的讓步在客觀上導致了桑尼的被殺,這與他的出發點顯然背道而馳,但在他的觀念之中,這種犧牲一部分科里昂人的讓步又是值得的---唯有如此,才能在外敵環伺的狀況下爭取集團的存活。這種矛盾,讓他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極大的困惑和不安。
隨後湯姆與維多的對話,維多説“全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情。”,一方面這展現出了此時作為族長的維多已經對家族失控而強化了家族的分裂進程,另一方面也是對湯姆的譴責。由他剛回到家裏、看着湯姆的片段而言,維多早已判斷到了湯姆的所為,但一向把維護家庭看作頭等大事的他對此採取了曖昧的態度,這場戲中他給湯姆的擁抱無疑是他對於自己義子的真情流露--如同對待強尼一樣,維多對待自己的“義子”,是不吝嗇於維護的,哪怕對方並非如自己期待的那般單純。
包納塞拉收容桑尼屍體:首先,以一個降格鏡頭為起始,暗示了故事發展的急轉直下。而此時出現的包納塞拉,正是影片開頭明確點出了“美國製度與自由”與“家庭”兩大主題的角色,在科里昂家族分崩離析、剛剛經歷了桑尼死亡的節點上由他出場,顯然具備了強化主題的意味,維多所説的“看看他們怎樣對我的孩子”中的“他們”所指同樣擁有類似的影射含義。而較遠處的湯姆,則依然在悄然地發展着屬於他的暗線,在維多説話的同時,湯姆低下了頭,全身僵直,對於自己弄巧成拙的背叛所釀成的後果,此時的湯姆心情之複雜,可想而知。
邁克得知桑尼死訊,艾娃被炸死:已經將心智蜕變為教父的邁克感覺敏鋭,眼神凌厲,在獲悉哥哥的被害後,他意識到自己即將重返曾經的生活,而身後按着喇叭催促他上車的艾娃,則是他的另一種生活。此時的邁克重新面臨了兩年前與凱的狀況,他必須要在温馨的家庭生活與冷酷的黑幫生活之間做出選擇,他的困境也是相似的,由他“還是教你英語比較好”的話語可以看出他已經做好準備長久地與艾娃生活,而此時就要被迫與她分離。
艾娃被炸死,更像是上帝幫助邁克做出的選擇,在他仍然猶疑不決的時候將其中一個選項直接抹去。這正是邁克貫穿全片的悲劇性,他從未做出任何完全主動的選擇,身入家族事務是由於維多的遇刺,而此時艾娃的身死則讓他唯有迴歸一途,他一直都在被命運之手推動着前進,無從選擇,只有墮入黑暗。
五大家族會議:這場戲中的維多展現出高超的頭腦和談判技巧,他的長子已經被殺,科里昂家族面臨多方家族的圍攻,此時的他必須要退一步:放開本來一直堅決反對的毒品生意,但也不能完全失去底線:不賣給孩子而殘害幼苗,這讓他和家族在最小的損失下爭取了喘息的空間。而另一方面,失去了桑尼的他迫切需要邁克的迴歸,所以他以允許毒品生意的方式換得了其他家族關於邁克會平安歸來的保證。
科波拉在這裏有一個用心的構圖:維多向塔塔基里亞攤開手掌,而他的手在畫面上正託着巴西尼的頭顱——從科里昂家族得到時間,邁克回家在即的情況下,巴西尼的性命顯然已經是科里昂家族的掌中之物了。
邁克和凱見面:闊別三年,邁克和凱此時在心理上已經兩界相隔,這次會面實際上就是為了展示這條裂痕——兩人關於誰更天真的爭議,以及兩人分別身穿的黑與白色的風衣。邁克此時在爭取凱,但心智上更接近於維多的他已經不再向幾年前那樣,而是給了凱“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我向你保證,五年內科里昂家族會完全合法化。”,從後面邁克的所作所為來看,顯然他並沒有向着這個方向努力。雖然凱與邁克同上了一部車,但兩人之間的觀念已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差異,邁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的掙扎而已。
科里昂家族召開會議:邁克在此次會議上展現出了他與維多之間的共同性:頭腦和説話技巧。他將叛徒湯姆清理出了家族核心層,但不像暴躁的桑尼,他並沒有從道德上斥責湯姆,而是以一個“你不適合當亂局中的軍師”的戰略性理由邊緣化了湯姆,與之相同的是維多對湯姆的安慰,“我像信任邁克一樣信任你”。此時湯姆的反應非常有趣,他的內心應該是感到慶幸的,但他卻作出了一副吃驚的表情,“為什麼我出局了?”這種做戲無疑是他自保的手段。
而對於克里曼沙和泰西歐這兩個曾經被設定為內奸嫌疑人的角色,科波拉此時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在兩人聆聽維多訓話時,面對維多的“你們還忠於我嗎?”等等問題,克里曼沙殷勤地回答着,而相對的則是泰西歐的沉默不語。
在這次會議中,第一次出現了卡洛的身影,卡洛作為女眷康妮的一家,本是被維多以維護家庭的原則排除出家族權力機構的,而此時邁克安排卡洛作為自己搬遷內達化州的助手,顯然正在打破維多定下的原則,將科里昂家族逐漸變化為自己的制度。
邁克和莫格林談判:在這裏,邁克和弗雷多產生了繼婚禮之後的第二次互動,此時兩人的內心已經各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同於彼時的青澀少年,此時的邁克已經成為實際上的教父,他對於哥哥弗雷多的態度,對於下屬的命令意味遠大於對待哥哥的兄弟情。
而弗雷多大張旗鼓地招待邁克,一方面是出於他對於邁克的兄弟之情,更重要的是他在試圖討好這位新任的掌權者,從弗雷多的線索發展來看,他一直被邊緣化,但又極其渴望家族的認同,維多無視他,而邁克更呵斥他,弗雷多本就敏感脆弱的內心最終在第二部發展為了背叛的行為。而在與莫格林的談判中,邁克展示出了自己與維多不同的地方:他也擁有成熟穩健的思路,但不同於乃父,他更為直接,也更為強悍,這也是邁克最終打造了片尾連滅四大家族行動的性格因素。
邁克和維多的交談:在這場戲中,非常直接地表現了邁克和維多的差異。在交談的過程中維多一直處於一種分裂的狀態,他訴説着關於巴西尼的看法,同時又時不時地詢問邁克兒子和妻子的情況,這顯露了維多此時的心理狀態:他並不想讓邁克參與家族事務,這是他作為父親的一面,這從他在病牀上聽到邁克殺掉索拉索時的表情變化便可見端倪;但他又與邁克談論着家族事務,因為他知道邁克是他最理想的繼承人,也是唯一的繼承人,為了維繫這個龐大的家族他必須要引領邁克接手,無論他本身有多麼地不情願。
在這裏,電影終於將此前關於維多的所有碎片拼接了起來,全面而外在地表現了維多的內心世界,這也暗示着:維多.科里昂,即將謝幕了。而與維多相反地,邁克在之前一場戲中對於凱則表現得心不在焉,對於卡洛和康妮請他做教父的請求也不置可否,他只有在談論家族事務時才拿出了百分百的專注度。與維多相比,也許邁克在這條路上走的更遠了。
維多在花園裏去世:維多在與孫子的遊戲中突然去世,電影最終為維多尋求到了一個最為温暖的結局。維多終其一生所追求的,便是“照顧自己的家庭”,因為“一個好男人都會照料自己的家人”。作為被美國壓制着的在美意大利人,為了維護家庭,他只能建立起了以暴力為基礎的黑幫家族,以利益作為科里昂家庭的維繫。但這樣基於利益所建立的集團,最終也只能讓他的理想落空---失去了自己的長子,小兒子也違揹他初衷地被迫捲入暴力事務。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還是感受到了自己追求的東西---雖然只是一個僅供安慰的虛幻表象。與孫子的玩耍沒有任何雜質,只有濃濃的親子之情,維多就在這樣的情緒中離去,之後邁克對於家族的血腥清理是他所萬幸不必面對的。
在這場戲中,場景裏擁有充足的打光,暗示着上帝對於維多的召喚和給予他的最終救贖。與之構成強烈對比的,是第三部中邁克在相同環境下的死亡,這名比起乃父面對了更嚴酷情況、也只能更為無情的教父二代,最終妻離子散,在去世的時候再無子孫相伴,只剩一條野狗----兩代科里昂人“維護家庭”的理想,隨着時間的推移,在作為集團基礎的利益的持續發酵下,最終也只能是破滅程度的不斷加深,並最終徹底化作碎片(邁克的妻離子散與女兒身亡)。
康妮兒子受洗,邁克殺四大家族:偉大的段落,影史的絕對經典。用牧師洗禮嬰兒的聖潔之手與殺手即將殺人的惡魔之手穿插剪輯,邁克每回答一句“我相信(上帝)”便推進一步的殺人行動畫面,邁克口稱“我放棄(撒旦)”時切入的殺人鏡頭,都在強烈地刻畫着邁克此時表面的虔誠與內在的冷酷,實際上他已經化身撒旦,而放棄了上帝的信仰。數處殺人段落混合交叉,保持了同樣進度的剪輯節奏感超強。同樣要注意的是,背景音樂有三種,以邁克的“我相信”和“我放棄”為節點做了兩次變換,與殺人進度和邁克的變化遙相呼應,表現出了超強的戲劇感。
麥克清理泰西歐、卡洛:在泰西歐的部分,更出彩的是湯姆。湯姆實際上非常明白泰西歐的那句“這只是生意”,但具有同樣思維方式的他也只是勉強自保,再無力為泰西歐求情。泰西歐上車後湯姆透過窗户觀看時湯姆面前的百葉窗,從畫面上隱喻了湯姆的階下囚本質。“這只是生意”,在影片中的很多角色都有表達,這句台詞非常好地揭露了黑幫家族的本質,科里昂家族的維繫要靠利益與生意,而家族的分裂則同樣要歸咎於生意,這對於影片的家庭主題堪稱點睛之筆。
而在邁克與卡洛的交談中,則恰到好處地延續了邁克來自於剛剛受洗部分的撒旦形象,他對於姐夫卡洛的求情絲毫不為所動;但同時電影也巧妙地展現了邁克此時延續自維多的一點“照顧家庭”的意願,他“我不會殺你,但你不要騙我,你和誰接頭”的發問實際上是在試探卡洛,因為關於卡洛的背叛他只是猜測,如果卡洛堅持回答自己是清白的,便相安無事,但卡洛答出了巴西尼的名字,也就證實了邁克的猜測,邁克除了清理他之外別無選擇。
這一幕將邁克不斷在命運的安排下被迫地愈發走進黑暗的悲劇性發展到了頂峯——他想要維繫科里昂的家庭,但被迫親手除掉了其中的親人,而在第二部中他也將除掉更多、更核心的科里昂人。
結尾:康妮與邁克的互動非常巧妙,不知道卡洛背叛的康妮指責着邁克,而邁克卻不能説出真相,因為維繫科里昂家族的就是“家人不過問公事”,而恰恰正是這條維繫着家族的規定此刻分裂了康妮和邁克。而同樣地,面對凱的詢問,邁克表現得非常糾結和困惑,從感情上他並不想欺騙凱,但他又受制於家族的維持,所以幾經掙扎的他最終選擇了欺騙凱,即使這是凱“唯一的一次”。凱走出倒茶,她與套間裏的邁克的構圖以及最終被關上的門,都表達着二人此時的咫尺天涯。
邁克終於成為了教父,在一種極其被迫的、不情願的心態下,因為他無從選擇,他曾經在婚禮上意氣風發地表示“那是我的家族,不是我”,但作為科里昂人的血統,讓他終究要來維持自己的家族,但他對於家族的維持卻造成了與凱的隔離。
在結尾的處理上,科波拉創造出這樣一種十分矛盾而對立的狀況,也讓影片關於“家族”主題的探討劃上了一個意味深長的休止----邁克為了維護科里昂的家庭,而在此刻將自己隔絕出了自己的小家庭,而科里昂家庭的維護,也終將逐步地走向失敗。
第三部分:總結
《教父》三部曲,對於“電影系列”概念的詮釋,“美國夢”與“二代美國人”的強社會性議題,表現議題時的“家庭”之感性內容,單片之中的高完成度表意系統,都從“電影”的各個方面與角度上,給予了一種超越特定時代侷限的高分模版。創作層面自不必説,親情與二代美國人的議題,前者是直達人心的永恆主題,後者則是美國社會難以解決的長久課題。不管從哪個角度上看,《教父》都是一部立於時間長河之上的永恆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