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55）陪孩子一起“吃苦”_風聞

    昨天（6月7日），母親收穫了今年自種的頭茬青豆，剝了豆莢後要我拿回去給小寶燉湯吃。午飯時，嚐到今年第一道豬骨燉青豆，小寶對豆湯的鮮香讚不絕口：“真甜啊！”對自然甜的獨特鍾情，常常令她銷魂蝕骨，欲罷不能，她進而把整碗的豆子肉湯端在了小小的手掌裏，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看到這種情況，我心裏有些不快。於是，我對小寶説：“媽媽也很喜歡豆子肉湯，你要不要讓給媽媽吃？”在我的再三“懇請”之下，小寶一邊不大情願地把豆湯大碗推向了她媽媽那邊，一邊不忘告訴她媽媽：“你要多留一點給我哦。”她媽媽聽了這話，氣得差點要一頭栽進白米飯裏。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對於一個才五歲半的孩子來説，這些事沒啥不正常。

    今天一大早，母親又在菜地裏摘了青豆，豆莢還沒來得及剝，我見機會來了，就把沒剝豆莢的青豆帶回了家。等小寶起牀下樓吃早飯的時候，我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午飯又有甜美鮮香的豆子吃。小寶興奮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歡呼道：“太好啦，又有香香甜甜的豆子吃啦！”接着，我告訴她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豆子要她自己來剝殼。

    小寶的本能反應是牴觸的，“為什麼要我來剝啊？”她努着小嘴説道。

    “因為是你愛吃的啊。奶奶辛辛苦苦開墾菜園，買豆種子，種下豆子後，又要澆水、施肥、除害蟲，才為你收穫了這些豆子。你現成剝個豆子殼還覺得不爽嗎？”道理被我這麼一擺，小寶無話可説。

    剝豆子，這樣的給廚師爸爸打下手的事，小寶雖然不常做，但也不陌生。清明節後正值豌豆的時節，她就給豌豆去過殼。記得做事的時候，她媽媽總是心疼她的手指甲剝壞了，她自己也不失時機地叫苦：“我的老腰啊，都要剝斷掉了。”

    “你的老腰？”我故作不明白地問小寶道，“你的老腰在哪裏？”小寶趁機背過小手支着腰起身，然後默默地看着我，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妙答。我不能心軟，我更不能嘴軟：“你的老腰不是還在你的屁股上沒斷掉嗎？那你繼續的趕緊剝啊！”

    “豌豆事件”的殘局是，小寶在沉默中罷工了，剩下90%的豆子去殼工作是我在上午看完書後獨自收拾乾淨的。

    剛好，這次青豆來了，我要小寶為自己喜愛的美味付出一點勞動，回味一下勞動的味道是否真的甜。

    吃完早飯，小寶搬來了一張小椅子開始剝豆子了。我則繼續坐在一旁悠哉地看書。沒過幾分鐘，小寶的“幺蛾子”出洞了，“怎麼這麼硬？！”小寶先是大聲抱怨，見我扭過頭去看她，她似乎要向我證明“豆莢的確很硬”而擺出一副用指甲使勁掐的架勢，一邊“用力”掐，一邊口中配以“嘿哈嘿哈”的勞動號子。

    顯然，小丫頭又被“懶鬼”上了身，亟需治療。我指了指客廳牆壁的一角，説道：“你看吧，你的小指甲兩年前都能在那麼硬的牆壁上扣出一個一個洞來，這麼個豆莢比牆還硬嗎？”

    小寶知道説不過，不再與我多費心機，於是她要捏個“軟柿子”解氣，衝着在洗衣房的她媽媽大叫道：“媽媽，我要吃荔枝。”

    “不剝好豆子，沒得吃荔枝！”她媽媽沒好聲氣地回覆道。看來，她媽媽昨天吃一塹，今天長一智了。

    不知小寶能不能想到，今日在她媽媽那兒碰壁，是昨天不孝的現世報。不過，以我5年多來的觀察，小寶估計早就忘了昨天的事，每天對她來説都是新挑戰。

    豆莢真的硬嗎？當然不是。剝豆子還是需要一點方法的。我看小寶翹着蘭花指，手勢好看，但完全抓不住正確勞動的要領。我放下書，走過去蹲下，撿起一枚豆莢，打算從拿豆莢的手勢開始，向她傳授“正確”之法。然而，小寶依然故我，翹着不屈的蘭花指，拈着一枚怎麼都剝不開的豆莢，面帶痛苦地喊着：“還是剝不開，還是剝不開！”

    不是豆莢剝不開，是這小丫頭片子想不開。我只得告訴她，可以堅持用自己的方法，但也一定要自己完成任務。她的任務就是要剝完豆子。這次的工作量遠沒有上一次豌豆多，只是她比上一次更善於表演特技了。

    孤立無援的小寶硬着頭皮繼續剝豆子，手指和“老腰”都該嚐到了一點苦頭。

    要讓孩子吃點苦頭。我的這一想法在家長羣中可能為數不多，家長大多是捨不得讓孩子吃苦。

    有一次，一位商人朋友向我討取育兒經，如何讓他十二歲的兒子減減肥的同時又能培養出優秀的品格。我告訴他，要讓孩子吃點苦，早一點知道生活來之不易，不要天真地以為錢是天上掉下來被他爸爸撿回來的。朋友問該怎麼做。我就舉了個自己七八歲時不好好學習被母親罰在農場拔草的例子，朋友對我的故事早有所聞，他也覺得辦法可行，打算讓兒子週末體驗拔草。

    過了兩天，朋友興匆匆地告訴我，讓孩子去鄉下老家的苗圃地裏拔草了。又説，那天太陽很曬，孩子沒幹半個小時就躲到樹蔭裏不幹了，後來孩子的奶奶心疼，就親自下地把剩下的草都給拔了。

    我當時聽到的就是朋友的無奈。不是朋友不讓孩子吃苦，是家裏的“老祖宗”捨不得讓“小祖宗”吃苦。就這一點來説，我似乎比朋友幸運。母親早知會有今天，所以她一直堅持不與我們同住真是有先見之明。

    朋友的經歷引起了我的思考。俗話説，窮養兒，富養女。我是不贊同的。為什麼兒子和女兒的養法如此明顯有別？是家長以此顯示更疼女兒嗎？然而，當男婚女嫁後，誰會像親生父母一般繼續疼愛被“富養”慣了的女兒？哪有家長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在對方家庭繼續享受“窮養”待遇？

    我看，俗話裏説的“窮養”和“富養”很像是飼養牲口的經驗總結，或者是男女有別的“養兒防老”投資理論。其實，不論兒女，從小的家庭教育都要讓他們吃點苦，越早明白勤勞和生活的關係越好。

    我偷偷看了一眼小寶剝豆子的進度，大概過半的樣子。小寶的新戲又上演了，她用哀求的目光對我説：“這麼多，我怎麼剝得完啊！我要休息一下，吃點水果。”

    “趕緊剝你的豆子，沒有休息，不剝完，也沒有水果。”我的話雖毫不退讓，可是心裏還是想着要讓她儘快吃上荔枝，不然，她小小的心臟會被苦澀和怨氣佔據並填滿。

    剩下的豆子確實不多，小寶似乎也到了“強弩之末”，該是到了爸爸出手獻愛心的時刻。我再次放下書，走過去，默默地蹲下來和她一起剝豆子。

    我出其不意的“義舉”在小寶的內心瞬時激起了一陣狂喜，喜悦之情流溢在了她的指間，她不僅加快了剝豆子的速度，也沒再喊手疼，還不斷地自我鼓勵並表態道：“爸爸，我要快點把豆子剝完，才能吃水果。”

    “少廢話，趕緊剝吧。”不一會兒，我們一起剝完了豆子。

    小寶開心地洗了手，很有節制地品嚐起荔枝。説她“很有節制”，那是因為她吃了四粒就主動停止了，還主動把果殼收拾進了廚房的垃圾桶。然而，在昨天，她吃得停不下來，離桌了也不知收拾一下果殼。

    煮飯的時候，小寶站在一旁細心觀摩，不時向我請教烹飪方面的問題，我明顯感到，陪小寶一起“吃苦”，共同勞動的經歷增進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等到吃飯時，小寶也不再有獨霸美味的舉動。這些都是此前從未發生過的。

    孩子不是不能吃苦。要讓孩子吃苦，關鍵在於家長。家長能夠陪着孩子一起吃苦，孩子就無畏於吃苦。

    抱怨孩子吃不了苦的背後，常常是家長不能作出敢於吃苦的行動表率。很多時候，家長口口聲聲説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實質往往是家長為了自己行樂的方便。另一些時候，家長抱怨現在的孩子長不大，實際上最有可能的是家長還沒有長大。

    有效的“吃苦教育”需要在家長與孩子之間建立一種真誠。這種真誠無非是，要孩子能夠吃得起苦，家長首先要拿出陪孩子一起吃苦的真誠。只有真誠才能使人繼續向前，使奮鬥不會變成精緻的做作或荒唐的冒險。

    “吃苦”二字被我打上了引號，不得不説我在文中所謂的“吃苦”並不能算是真的吃苦。不同時代，不同階層，對吃苦的理解也存在很大的不同。

    有人會堅定地認為，“不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意志沒有受到艱苦的打磨，就不能稱其為吃苦。我不反對這樣的看法，一如“吃苦吃補”的道理有其存在的理由，但是，我很想請人們先認真地思考兩個問題，在一個富裕的年代，我們為什麼還要吃苦？吃什麼樣的苦，才有益於人的健康成長？

    我們是否還要先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吃苦，不是一件理性的事；不幸被強加的吃苦，往往不會有幸福的結果。吃苦，也跟人的真實意志力無關！陪孩子一起“吃苦”，共同面對生活，應該是一個人的心靈成長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