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盜”現實中竟被妻子家暴?強尼德普告前妻,勝訴了!_風聞
KnowYourself-KnowYourself官方账号-泛心理科普与服务,美好生活从了解自我开始。2022-06-09 10:55
策劃 / Chris、Nico
採訪、撰文 / 王茜、丁穎
編輯 / KY主創們
6月1日,著名演員強尼·德普(曾飾演《加勒比海盜》男主角)和他前妻艾梅柏·希爾德持續了近兩個月的官司終於走到了結局。

來源:微博@守望好萊塢
從最初的家暴、藥物濫用、到後期對於德普基於個人名聲對公眾輿論的操控的討論,大家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這場官司的關注。而這兩個月的鬧劇以**#德普勝訴#**告終。他對艾梅柏的誹謗行為的控訴獲得陪審團肯定,並最終獲賠1035萬美元。
宣判後,德普公開了一封信,表達了他對法官、對判決結果的感謝、對孩子和粉絲的歉疚,以及真相大白後的如釋重負。
▿左滑查看完整信件內容▿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們很難用一兩句話概括這六年間兩人的行為,並做下誰對誰錯的判斷。
不過,在這場官司中公開的二人交談錄音裏,有一段對話實在令我印象深刻。
在私下對峙的時候,艾梅柏諷刺德普説,“你説啊!説你一個大男人是家暴受害者!有本事你就説啊!看看有誰會信你!”並在後續採用了相同的策略來引導公眾輿論——一個強壯的、有權有勢的大男人,怎麼可能是這樣一個柔弱女子的家暴受害者呢?
而德普對這個問題,始終會堅定地回答:“是的,我是。”

官司中公開的艾梅柏和德普的過往錄音內容
來源:CourtTV
艾梅柏的發言也戳破了一個慘痛且嚴肅的事實——當男性遭遇親密關係暴力時,公眾大多不會認可、不會相信他的受害者身份。並且,對於男性受害者來説,求助也變得更加羞於啓齒,援助渠道更加缺乏,能夠受到的社會支持也更少。
今天我們來聊一聊那些被忽略的、親密關係中的“特殊受害者”。
*親密關係暴力是狹義的“家庭暴力”,家庭暴力有時也被用來指代親子之間的暴力,親密關係暴力特指發生在戀愛伴侶之間的暴力。
*語言本身具有賦予或削弱力量的色彩,“受害者(victim)”其實是一個削弱力量感的用詞,我們其實並不提倡。我們鼓勵人們更多使用“倖存者(survivor)”稱呼那些經歷了親密關係中的暴力、以及其他困境的人,希望他們能看到自己經歷困境而依然存活的力量。但本文中出於方便大眾理解的目的,還將沿襲中文對於“受害者”一詞的慣常使用。
“親****密關係暴力的受害者是女性,
施害者是男性”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對親密關係中暴力的受害者會存在這樣的刻板印象:無助的、瘦弱的、滿身傷痕的女性是受害的一方,而暴力的施予者則是男性形象。
無論是媒體的報道、機構的調查,還是政府和民間機構提供的援助渠道,資源都更多地集中在“親密關係暴力的受害者是女性,施害者是男性”這個設定裏。
但實際上,在異性戀伴侶中,接受暴力的一方並不總是女性,男性也會成為受害者。
男性遭遇親密關係暴力其實並不罕見,我國和歐美國家都有相應的統計數據顯示出這一點。美國疾控中心(CDC)2010年發佈的數據顯示,美國有28.5%的男性曾在親密關係中遭受過強姦、肢體暴力或者盯梢(女性為35.6%)。

另一份根據警察記錄整理的報告則顯示,在英格蘭和威爾士,2014-2015年,2.8%的男性(相當於50萬人)和6.5%的女性(相當於110萬)遭受過不同類型的親密關係暴力,這意味着每三個受害者中,兩個是女性,一個是男性。
在中國,社會學教授風笑天(2010)在對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N=22025)的研究分析中發現,24.9%的女性和22.8%的男性都曾在婚姻中(至少一次)遭受過不同形式的暴力。
中國性教育工作者陳潔瑜對男性親密關係暴力受害者早有關注。她告訴KY,2016年她在北京主導的調研中,許多男性訪談者認為男性不會是親密關係暴力的受害者。也沒有人舉出男性作為親密關係暴力受害者的例子,無論是關於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陳潔瑜認為,這可能反應了一種認識上的偏差,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男性在訪談中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受暴經歷,“人們談論親密關係暴力時,往往會有這樣的預設:親密關係暴力主要是肢體暴力或者婚內強姦,而其施暴者是男性,受害者是女性。”

人****們對親密關係暴力的預設,
往往存在兩個誤解
誤解一:“男性不會是肢體暴力或者關係內強姦的受害者”
在人們的觀念中,女性的身體力量不如男性,在對抗中男性總是會處於優勢。因此,男性不太會“被打”或者“被強姦”(此處主要闡述異性戀中男性遭受暴力的情況)。
但男性被施以肢體暴力的案例並不鮮見。在風笑天的調查中,5.5%的女性在婚姻中(至少一次)遭受過肢體暴力,而這一比例在男性中為2.5%。
中國白絲帶志願者網絡是一家反對性別暴力的公益組織,其特點是呼籲男性加入到反親密關係暴力工作中。心理諮詢師王大為介紹説,他接到的男性遭受親密關係暴力的案例中,幾乎全都發生了激烈的肢體暴力,並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
另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反親密關係暴力機構援助者表示,女性常使用咬、掐等方式來施加暴力。她援助的一名當事男子,因長期被妻子在身體看不見的部位掐出傷痕,連夏天也不得不穿長袖襯衫來掩飾。
**在一些案例中,肢體暴力是相互的。**一個50多歲的中年人曾向王大為求助,他和妻子婚後居住在妻子的孃家,長期遭到妻子和孃家人的羞辱和恥笑,之後發展為被妻子毆打。後來,他也會動手予以反擊,最後發展成為他和老婆長期的互相毆打。
但當男性遭受暴力的情況出現時,當事人往往得不到相應的支持。四年前,在遭到妻子的又一次毆打後,姚威(化名)鼓足勇氣走進派出所求助,然而警察的一句回應則讓他落荒而逃。
“就感覺他憋着笑,還問我:‘你一個大老爺們,人高馬大的,怎麼可能被老婆打?’ 當時覺得周圍所有人都瞅着我,笑話我。如果地上有一個洞,我立馬就能鑽進去。”
在此以後,姚威沒有對任何人講起自己的遭遇,直到離婚。“難道只有女人才有可能遭到親密關係暴力嗎?”這使得姚威困惑至今。

誤解二:“親密關係暴力只有肢體暴力這一種形式”
其實,肢體暴力僅僅是親密關係暴力的一部分,親密關係中的暴力有經濟控制、情緒/精神虐待、身體虐待、性虐待、言語虐待五種形式,身體以外類型的受害男性,更加容易被忽視。
在風笑天(2010)的研究中,**男性在婚姻中(至少一次)遭受非肢體暴力的比例為22.7%,**遠高於他們遭受肢體暴力的比例(2.5%)。
但是,當一個男性遭遇非肢體暴力時,人們往往更不容易將他們當做受害者來看待。
在父權社會中,政治、經濟、法律、家庭等領域的權威位置都被默認保留給男性;人們對“男性氣質”存在一定的想像與期待,男性是堅強、剛毅、支配、管理的角色;女性則被認為更感性、脆弱、處於從屬地位。這種思維模式是二分法的、非此即彼的,比如陽剛與陰柔、理性與感性、主體與客體會分別被用來形容男性和女性。
這帶來的影響很多。例如,人們會更多地認為,男性不應該那麼容易受到情感傷害。陳潔瑜告訴KY,“因為刻板印象的支撐,很多時候,人們談及精神暴力相關問題時,會下意識地認為,感情創傷、情緒問題更容易出現在女性身上,而男性遭受到情感傷害,因為對方的冷暴力而感受到痛苦,則被認為是與‘男性氣質’不符合的表現。”

除此之外,在陳潔瑜看來,人們對性暴力的認知也普遍存在誤區。
在一段親密關係中,男性往往被認為是性關係的主動方,但事實上,人們忽視了女性對性的需求也可以主動的,也忽視了男性也會遭到強迫。而一旦男性遭受性侵害後,人們往往也會施以嘲笑而非同情,比如發出“你是男人,明明佔便宜了”“你是不是男人啊”諸如此類的嘲笑。
社會對男性的刻板印象不僅使男性更難得到外界的支持,它也同樣內化於男性的價值觀中,也使得他們成為一個更沉默的羣體。****心理諮詢師王大為在四年裏接到過近200名親密關係暴力的當事人求助,但在所有來求助的人中,女性佔90%,男性只佔10%。
王大為介紹,這些受害者都是在實際生活中遭遇了長期和持續的肢體暴力,實在無法忍受之後,才前往尋求幫助的。
(為什麼大家一起把被暴力的傷痛説出來,對當事人來説有治癒效果?一起來看看:受害者如何能從性暴力中康復?)
性****別不應該成為一種標籤,
暴力才是
“這個過程中我們不難發現,父權文化不但對女性進行壓迫,同樣給予了男性壓迫。”王大為説。當父權社會的結構實際上將男性禁錮在單一的性別角色中,男性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內化這樣的價值,極力去扮演好“合宜”的角色。

Hlavka(2017)的研究發現,“性暴力受害者”這個身份與“男子氣概”的身份是不相容的。
由於深受“男性氣質”所困,男性受害者格外羞於尋求幫助。王大為表示,“相比於女性受害者,男性受害者更加孤獨。”女性受害者更有可能跟好朋友哭訴,尋求朋友的支持和幫助,但對於大多數男性來説,他們可以和朋友喝酒聊天,但永遠不會談論這些話題。
即便他們邁出求助的一步,也很難順暢地説出自己的遭遇和痛苦。
美國記者Philip Cook(2009)曾與親密關係中受到暴力的男性進行訪談,他發現,這些受害者往往會以幽默的語氣來描述自己所經歷的痛苦,試圖讓自己和別人感受“這並不是一件太嚴重的事”,這種“幽默”被認為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這與王大為的工作經歷非常符合。王大為説,這樣的情況在男性受害者中非常普遍,男性受害者們往往並不會將自己的遭遇描述成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在過往的援助中,大多數女性受害者們打來電話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遭到家暴了”。而男性則大多則先是用隱晦的方式詢問:“如何解決婚姻中的矛盾”“和老婆有了衝突怎麼辦”。在之後的深入瞭解中,援助者才會發現,他們曾經遭受了不同類型的、嚴重的暴力對待。
“因為畏懼輿論,他們會採用試探的方式來看自己是否會被理解、被支持、被保護,還是會被歧視。”王大為説,在遭受暴力時,他們往往同時要承受暴力和內心羞恥感的雙重打擊。
一位來自北方的男性受害者,曾在深夜致電王大為尋求幫助,在電話接通後,他欲言又止。這名男子生活在北方農村,經濟條件不好,花費很大代價才娶到老婆。然而,老婆對他日漸不滿,從言語暴力漸漸發展到出軌,甚至帶着情人對他進行了毆打。
在與王大為的三次交流中,這名受害者卻認為主要的問題在自己,他不斷重複着這樣自我貶損的話:“是我太無能了,老婆都管不住,被戴綠帽子,被瞧不起……”
Alix等人(2020)的研究發現,由性暴力引發的羞恥感會持續很長的時間。部分受訪者在經過長達6年的時間後,依然承受着羞恥感的困擾。

在進行了一系列訪談後,陳潔瑜提出了疑問:“目前,男性受暴者的報告案例確實比女性少,但我們不知道,這是因為男性受害者更少,還是因為男性受害者更加沉默,或者是因為援助機構對男性受害者的求助不予以重視、干預不足?”
我們呼籲官方、民間各類機構組織和大眾,在關懷異性戀伴侶中女性受害者的同時,關注男性和其他性別身份的受害者、關注性少數伴侶關係中的受害者。
對一種對象的最嚴重的排擠,並不是在話語領域內去反對它,而是把它驅逐到話語的範疇之外,它不被談論,從而被人遺忘,這些他者,從此成為了行走在這個世間的憧憧鬼影。
至少我們可以做的,是儘自己的努力,營造一種寬容的話語氛圍,允許存在。這是我們能夠為ta們,同時也為我們自己所做的最少的事情。
“性別不應該成為一種標籤,暴力才是。”
以上。
今日互動:關係暴力並不是離我們遙不可及的事情。當不幸發生時,請不要選擇沉默。無論是受害者還是旁觀者,都應勇敢發聲讓暴力問題得到更多關注。今天,一起來為“反暴力”發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