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商店：內蒙人報高考志願，比在紐交所炒股還刺激_風聞

我的內蒙同學小譚回憶，報志願的那天是他人生中最緊張的一天。

那是盛夏七月的一天，內蒙古大草原上，小譚的親戚們烏泱泱地擠在一起，圍着幾台正在高速運轉的電腦。

“十、九、八、七、六、五、四……”，小譚的爸爸在盯着手機倒計時。

“三、二、一！成功了！”

圍着電腦的親戚們都激動地手舞足蹈，小譚的大舅和二舅緊緊擁抱，他的爸爸和媽媽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而坐在電腦面前的小譚目光呆滯，心臟還沒緩和跳動的頻率。

這不是神舟十四號的發射現場，這是內蒙人小譚在報高考志願。

內蒙的高考志願系統是全國唯一的“動態排名、精確定位”。就像證券交易所大廳裏的屏幕會顯示股票漲跌，內蒙考生填完學校後，就能看到有多少人排在自己前面，並且能看到排名的實時變化。

而錄取的規則更是簡單到驚心動魄。志願系統會從上午9點開放到下午5點，系統關閉的時候，如果排名在學校錄取計劃以內就被錄取了。如果超出了錄取計劃，那就滑檔了，只能參加下一批的報名，也就是二本或者專科。

別的省要等半個多月才能知道結果，內蒙人在報完志願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我的同學小譚的分數比較高，北師大招10個人，下午4點他排第9。

系統5點準時關閉，4點57 的時候，他連掉2名，排到了第11。小譚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又過了3秒，他又看到自己的排名回到了第10。逗我玩呢？

最後20秒的時候，他又掉到了第11。小譚已經想好去哪所高中復讀了。

倒數3秒鐘，小譚的爸爸幫他把志願改成了華東師範大學。成功錄取。

全場掌聲雷動。

與此同時，遙隔百里的內蒙古大草原另一側，一個倒黴蛋在最後3秒被擠出了華東師範大學，準備二本補錄去呂梁學院。

連張雪峯都不敢給內蒙人報志願。

“內蒙報志願超級刺激。我跟大家説實話，我們報志願所有省份的活我都接，內蒙的活我堅決不接，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接”，著名的考研老師張雪峯在一次講座中向內蒙古高考繳械投降。

報志願的時候，考生得在電腦前面坐着整整一天，眼睛一刻不放鬆地緊盯着排名。

根據統計，一本分數線以上的學生，平均修改志願次數為100次以上，最牛的人甚至換了2500次志願。而中國的本科只有1243所，他可能把所有本科學校都報了一遍。

我一個內蒙同學分數比較高，填完第一個志願就打開了《羋月傳》，結果被罵得很慘。

還有網友最後三分鐘憋不住去了趟衞生間，結果錯過了最後改志願的機會，不幸被擠出錄取計劃，只能和女朋友談了四年相隔千里的異地戀。

內蒙人報志願嚴格遵守著名股票交易員彼得林奇的成功法則：任何事情的成功都需要掐準時間。

內蒙人報志願，打的是心理戰。

有人心理素質太差，眼看着自己最後1分鐘從30名掉到了100多名，馬上就會把志願從北大光華改成北大青鳥。

有內蒙同學告訴我，他報志願的時候一直在默唸九陽神功的口訣：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把到心理素質差的人熬走，他就能成功撿漏。

內蒙的小烏説，他這輩子見過的人最多的網吧，是報志願那天學校附近的陽光網吧。

報志願那天的早上八點，小烏就到了陽光網吧佔座。他到陽光網吧打過幾百次遊戲，但這是他第一次被十幾個親戚簇擁着走進網吧的大門。

網吧裏的每台電腦都圍着一大羣人，上到80歲的爺爺奶奶，下到3歲的弟弟妹妹，把網吧擠得水泄不通。

還有不少人帶了撲克牌和零食，儼然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親戚們緊緊地把小烏圍在中間，緊張地盯着小譚面前那張小小的屏幕。

小烏告訴我，內蒙人報志願一般得開三台電腦。一台電腦開着志願系統，一台電腦查詢學校信息，最後一台電腦用來查看標準的北京時間。所有電腦都精心調整過網絡和系統，確保報志願的當天萬無一失。

可能是為了方便報志願，內蒙古的網速在全中國排第二，接近廣東的兩倍。

小烏家族裏所有上過大學的親戚，幾乎都來了陽光網吧，他們都在嗑着瓜子分享着自己當初報志願時的激動時刻。

小烏的爸爸和二舅分別把守一台電腦，一個人看學校信息，一個人卡時間。

小烏還請了自己的表哥當鍵盤俠。每次刷新排名，都得輸入長達7位的驗證碼。為了提高刷新速度，有人提前兩天就開始練習盲打。

小烏的表哥因為打字快，每年高考報志願的時候都會被請去當鍵盤俠。

網吧裏除了小烏這種散户，還有專門的報志願機構。

全國任何一個省份都有志願填報機構，但內蒙尤其多。在企查查上搜索“高考志願”，蹦出來了2768家專門給考生報志願的公司，其中內蒙有231家，數量位居全國第二。而內蒙西邊的寧夏只有9家，南邊的山西也只有26家。

這些高考志願機構收費從幾千元到幾萬元不等。機構裏邊有經驗豐富的操盤手，有總指揮和志願分析師，幫助心臟脆弱的考生免除最後十幾秒的心理壓力。

在報考志願當天，機構會包下整個網吧，場面堪比遊戲職業聯賽。

沒什麼能阻擋報志願的內蒙人了。

他們甚至會找到對手的電話，打探軍情。公路商店的同事小高成績比較好，不用搶志願。報志願那天有個排在她後面的學生家長不知道怎麼找到她家電話，打電話問她爸媽：你女兒到底要不要報考xx大學？

連志願規則的bug都被內蒙人挖了出來，演化成了佔坑策略。

我的同學小劉考了580分，特別想上山東大學，但它在內蒙古的錄取分數要600分。怎麼辦呢？小劉找了十幾個650分的考生去報山東大學，讓那些600分的人望而卻步。到了最後一分鐘，小劉一聲令下，所有650分的考生統統撤離山東大學，把坑位留給小劉。

這和股市裏的高拋低吸簡直異曲同工。

有知乎網友“因土而亡”提出監管機構應該借鑑股市的交易所繫統，拒絕高頻申報單。

內蒙後來真的出台了監管措施。現在，不同分數段的學生分開時間報考。分數越高的考生，報名截止的時間越早，沒辦法替低分考生佔坑了。

不少人説內蒙志願系統是全國最先進的。

它信息透明，反饋及時，也不會浪費分數，還能鍛鍊學生的心理素質。

但別的省份沒辦法模仿內蒙。內蒙今年的高考人數只有14.5萬，而河北有52.74萬，河南有足足125萬。沒有哪裏的帶編制網絡系統能夠承受這麼多人在30秒裏同時換志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