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444期文稿：這麼巧，你也來批《新華字典》_風聞

大家好，2022年6月12日星期日，歡迎收看第444期睡前消息，請靜靜介紹話題。

5月下旬，多個網絡平台出現了對新華字典的質疑。比如新華字典用“玩弄女性”等説法解釋字義，被指責宣揚負面信息，對青少年做錯誤引導。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8333405

6月1日，全國多個省份出現了現場抵制新華字典的線下行動，其中廣西的河池市檢察院、全州縣檢察院都進入本地書店，現場要求新華字典等書籍下架。隨後上一級桂林市檢察院叫停了全州縣的錯誤行為，認為檢察官查禁新華字典的行為屬於 “履職不當”，督工你怎麼看待這次新聞反轉？

https://view.inews.qq.com/a/20220603A0A2ML00

https://www.163.com/dy/article/H93R9NA50534A4SC.html

批判乃至現場查禁新華字典的行為，包含了至少三層原因。

第一層原因，是2022年的很多人不理解新華字典的工具書定位。

這次抵制新華字典的行為，發生在五月末的教科書插圖事件之後。一部分網絡自媒體發現，分析程序問題太麻煩，尋找因果關係難度大，不如上綱上線批判立場、挖掘思想根源，可以用很少的工作換來很大的流量。同時，很多家長和剛畢業的學生對成績不滿意，在潛意識上想減輕自己的責任，想把教育失敗的原因歸結到某些文化產品的錯誤內容。

這兩種需求結合，成功扭轉了教科書話題的方向，接下來某些自媒體開始發動觀眾，嚴格審查其他兒童讀物的每一頁圖文，通過主觀推測深挖作者的思想立場。新華字典是小學生的必備工具，所以也根據年齡段當做兒童讀物，被拿出來逐字逐句找“兒童不宜”內容。

新華字典的確和小學教科書有一些共同點，都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產品，第一版的主持者都是教育部副部長葉聖陶，在21世紀的主要使用者都是小學生，而且影響力都有下降趨勢。

但新華字典的文化定位並不是兒童讀物，而是當代中國最基本的文化典籍。從歷史定位看，新華字典是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的產物，和新中國社會一樣，是20世紀中國現代化的偉大成果。

幾代人以來，小學課程都要教小學生用新華字典。對小學生來説，新華字典最基本的功能當然是識字，但在過去幾十年，新華字典還是一扇通往現代社會的門，可以明顯提高學生的自學能力，讓他們讀懂不認識的字，也能知道這些字的擴展含義，不斷擴展閲讀範圍。對於鄉鎮兒童來説，當時的新華字典是一本濃縮的百科全書，文化功能，類似於21世紀的網絡搜索引擎。

直到我讀書的時候，普通人身邊既沒有圖書館，也沒有見過外面現代社會的朋友，只能對着一塊麪包大小的《新華字典》瞭解現代社會的各種基本知識。如果是教師、秘書這一類地方知識分子，工作幾年後，會省出一兩個星期的工資，買一本像兩塊磚頭的《現代漢語詞典》，放在辦公桌上。要是還想在本職工作之外，做一點學術類的事情，比如説寫作，知識分子可能會在工作七八年後，拿出兩三個月的工資買八開本的《辭海》，放在書架最裏面一排，作為最權威的信息來源。

《新華字典》逐步升級到《辭海》，説明普通人在深入現代社會的過程中，要不斷獲得更豐富的百科全書。這對應到21世紀的情況，就是想認真做內容的人必須掌握搜索能力。我這個水平的用好百度就可以；我的同事要用維基百科和更強的搜索引擎；發表嚴肅論文的學者必須用專業搜索，還要買一些收費的數據庫。而這一切的起點，都是《新華字典》。

所以説，《新華字典》是入門工具書，但絕不是兒童讀物。現在很多人把《新華字典》當做兒童讀物批判，説明還有很多人不具備自學能力，沒有達到使用新華字典的入門水平，更不要説後面的搜索引擎和工具書了。他們的通識水平停留在中學畢業的一瞬間，然後隔幾年再打個對摺，最後只能對着抖音視頻跟風表態。所以才用兒童畫冊的標準去衡量《新華字典》。

6月3日第440期節目，我解釋過最近的教科書插圖事件。當時我説，當代小學課本的知識水平跟不上現代家庭的教育需求。如果父母不關心子女成績，肯定根本不看教科書；如果父母非常關心子女成績，那更用不上小學低年級的教科書。最後發起抗議的人，主要是還沒當父母的中青年，回憶起當年讀書時只有教科書可用，有一點點共情。這個羣體和當代教科書的實際關聯最弱，所以説了十年，才藉助自媒體產生影響力。再慢一點，等不到他們發現問題，當前的教科書都要換新書了。

現在字典問題也類似，一部分人自己根本就不用字典，或者只是為了查生字寫法完成作業才用字典，完全不理解字典、辭典的百科全書功能。所以他們會抱怨字典太成人化，用低幼圖書的標準去要求字典。成熟的父母不會這麼無聊，而是應該教子女字典的用法，更應該早點讓子女學會用搜索引擎，讓他們成年以後有機會做點創造性工作。

新華字典事件的第二層原因，是很多人對《新華字典》做了望文生義的理解，認為“字典”就只管文字，必須給使用者提供最文雅，最精緻的書面語，不能有任何“不體面”的內容。這是一個和歷史年代有關的錯誤認識。

文字是幾千年之前就出現的成熟發明，現在青壯年的識字率接近100%，很多人一整天都不説話，完全靠打字也能正常工作生活。再加上計算機語言和表情包的普及，現代人很容易形成錯覺，認為語言和文字是平等的，甚至文字更重要。

但從所有人類社會的發展歷程來看，文字只是用來表達語言的工具。人類語言至少有七八萬年的歷史，有了語言，人類能夠彼此交流經驗教訓，組成複雜社會，在不到一萬年前建立了農業文明。又過了幾千年，文明社會進一步發展，需要記錄更準確的信息，這才需要文字來表達語言。文字的地位肯定比語言要低。

比如説，東亞人羣先在甘肅青海一代形成了漢藏語系，然後漢族往東走，藏族往西走，再各自分化不同的方言，用不同的方式書寫。到了21世紀，一部分廣東人説粵語，使用一大堆連漢族人都不太認識的小眾方塊字，但從語言學的角度説，這些粵語內容，和拉薩的佛經都屬於漢藏語系文化圈。

回頭看《新華字典》的定義，我到人民網找到了最權威的解釋，2019年10月26日人民日報採訪《新華字典》第十版主編程榮的文章。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48427088144679437

這篇通訊的標題是：第一部現代漢語規範字典。注意字典前面的定語：“現代”、“漢語”。前面提到，《新華字典》的升級版是《現代漢語詞典》，還是強調“現代”和“漢語”這兩個概念。

漢語是個語言概念，是中國大多數人用來表達概念的聲音系統，無論用方塊字還是拼音來表達，漢語都是漢語。只是聲音沒法印出來，所以我們必須給每一組固定的聲音都對應上文字，去整理漢語常用概念，這就是字典。

至於説“現代”，意思是《新華字典》繼承了新文化運動精神，這一點從“新華”兩個字也能看出來。

文字剛出現的時候，的確是表達日常語言的工具。但當時技術水平太差，只能在龜殼，青銅、竹簡上寫字，哪一種材料都不便宜。所以，寫字的人只能制定一套信息壓縮規則，降低成本。社會上只有少數人能熟練掌握信息壓縮技術，同時買得起書寫材料，所以文字又逐漸和日常語言拉開距離，形成了文言文。

後來中國人發明了造紙術和印刷術，書寫成本降下來了，所以最近幾百年我們看到了一些接近白話文的小説、劇本，給普通人提供娛樂活動。但是，掌握信息壓縮技術的統治集團並不喜歡放棄地位，所以一直到20世紀，中國稍微嚴肅一點的信息都是用文言文傳播，普通人就算認字，也看不懂政府和企業的大多數文件。

20世紀中國人學到了馬克思主義，革命者認識到，革命是全方位的社會變革，包括政治、經濟，也包括文化，所以必須消滅少數知識分子和人民羣眾之間的文化隔閡，才能解放整個社會。這個訴求可以簡單地總結為“説人話，寫人話”。

毛選和魯迅小説帶領中國人開啓了白話文時代，到這時候，我們的文化產品終於開始拋棄幾千年封建時代的惡習，迴歸初心，成為人類表達語言的工具。

回頭再看剛才人民日報那篇採訪，靜靜幫我讀一下第一句：

《新華字典》是新中國成立後出版的第一部白話釋義、白話舉例的字典，也是迄今為止最有影響、最權威的一部小型漢語字典，幾代中國人大都通過它接受啓蒙教育。

主編的話告訴我們，新華字典屬於白話文時代，屬於普通中國人。所以，新華字典應該儘量接納漢語白話內容，不能像文言文那樣假扮仁義道德。如果白話文有一些不文雅但常用的説法，體現了社會比較陰暗的一面，字典不能假裝看不見。就算新中國已經消滅了某些負面元素，字典和詞典也要收錄這些歷史概念，讓現代人瞭解社會發展史，這才能發揮工具書乃至百科全書的作用。

如果字典忽略社會負面現象，刪掉一切偏粗俗的説法，像文言文時代一樣掩耳盜鈴，必然不會有好結果，畢竟字典裏的大多數負面東西就在文言文時代出現的。而且人天生喜歡禁忌內容，教育越是追求純潔，地下文化就越發達，最終把教育迴避的東西帶回主流文化。我給大家放一段音樂。

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

走過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自揣。

為什麼老虎不吃人，模樣還挺可愛？

但是，很多家長不理解新華字典是基於白話文的工具書，而是像古代儒家士大夫那樣，想象了一個超出日常語言的純潔文字世界，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拋棄自己不滿意的現實社會，接受另一種高級文化。所以，他們一旦發現字典居然敢反映社會的真實面貌，反而會恐慌。他們像上世紀那些維護文言文的儒家學者那樣，要對新華字典搞審查。好在新文化革命已經在中國紮根了，新華字典不至於被這些文化反動派推倒。

新華字典事件的第三個層次，是地方檢察院缺乏法律常識，不承認司法機關有行為邊界。

https://view.inews.qq.com/a/20220603A0A2ML00

新華字典被下架的消息，是廣西全州縣檢察院自己的微信公號宣佈的。檢察官帶上教育局，出版局的人去書店檢查，發現了就現場查處。與其同時，廣西河池市檢察院也做了類似的事情，和共青團、教育局、文廣局一起檢查新華書店，當場整改。

https://news.ifeng.com/c/8Gayy3WlV6i

河池地級市檢察院的行為，還沒有明確結論。但是全州縣的上級、桂林市檢察院已經叫停了全州縣檢察院的操作，定性是“履職不當”。

要理解這個“履職不當”，我需要在法律和語言兩方面找依據。

首先，憲法第一百三十四條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

再看新華辭典432頁的解釋：

檢察：審查檢舉犯罪事實。

檢察權：對於國家機關，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和公民是否遵守法律和憲法行使檢察的權力。

這兩份權威文件，都強調檢察院可以監督政府和人，判斷某個行為是否違法，但沒有賦予檢察院直接干預違法行為的權力。

更具體的條款要看檢察院組織法，靜靜幫我讀一下：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15408801844394454

第二十條　人民檢察院行使下列職權：

（一）依照法律規定對有關刑事案件行使偵查權；

（二）對刑事案件進行審查，批准或者決定是否逮捕犯罪嫌疑人；

（三）對刑事案件進行審查，決定是否提起公訴，對決定提起公訴的案件支持公訴；

（四）依照法律規定提起公益訴訟；

（五）對訴訟活動實行法律監督；

（六）對判決、裁定等生效法律文書的執行工作實行法律監督；

（七）對監獄、看守所的執法活動實行法律監督；

（八）法律規定的其他職權。

八個方面，除了兜底條款的“其他”職權之外，檢察院只管三件事，一是調查，二是批准逮捕，三是保證已經形成的判決不輕不重地落實。檢察院是一個只生產信息的機構，執法的事情和它無關。

憲法是50年代定的，之後我們國家花了幾十年時間，才理順各個司法機關之間的關係，在行政和司法之間劃出了比較明確的界限。現在全州檢察院作為檢察機關，故意越界辦事，不僅僅會影響文化領域，更是展示了一種非常危險的可能性，就是監督法律運行的機構同時也想擁有執法權。這類似於會計師辭退了出納，自己在管賬的同時也管現金。無論會計師是不是悄悄貪污了現金，上級都應該第一時間叫停，開除這個製造危險局面的人。

當然，全州檢察院也可以聲稱，檢察院組織法兜底條款規定了 “其他職權”，未必不包括查封新華字典。但是，對這個“其他職權”的範圍。現任最高檢察院副檢察長孫謙2018年在檢察日報上有一篇文章《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理念、原則與職能》第三部分是“正確認識和把握法律監督的功能與作用”，專門用來解釋檢察官職權的邊界。

https://www.spp.gov.cn/zdgz/201811/t20181103_397452.shtml

靜靜幫我讀一段：

（二）法律監督具有程序性和建議性。法律監督主要是程序意義上的監督而非終局意義的監督，它是一種提示與提醒，不具有實體性的行政處分權或司法裁決權。

（三）法律監督具有事後性和救濟性。即只有法律規定的屬於法律監督的情形出現以後，才能啓動法律監督程序。除此之外，法律監督權不可干涉其他權力和公民權利的行使。

（四）法律監督必須堅持有限性。根據法律規定，檢察機關的監督限定在執法、司法機關在訴訟中發生的違法情形，而對社會生活中的一般違法，不是由檢察機關監督，而是由行政執法機關包括一些社會組織來進行。

現在這篇文章，還掛在最高檢察院的首頁“重點推薦”欄目。如果全州、河池的檢察官認真學習過，應該就不會好大喜功，和行政部門一起上街巡邏，當場就要收別人的書。

除了檢討自己的越權行為之外，全州檢察院這次突襲執法，只對外宣佈了結果，沒有公佈具體流程。這説明全州檢察官對人民司法體系的基本原則認識不夠深刻。

憲法第一百三十條規定：

人民法院審理案件，除法律規定的特別情況外，一律公開進行。被告人有權獲得辯護。

憲法規定了公開審判原則，特別強調被告一方可以辯護，首先當然是擔心有人操縱司法，讓所有公民都來監督司法機關。同時，司法行為公開展示，允許公民旁聽，還因為司法過程本身就是普法宣傳，不透明執法就沒有宣傳效果。

這次檢察院到現場執法，而且是對文化產品執法，就算有合法授權，也必須注意對羣眾的影響。如果説書店違法就違法，當場就決定下架，連個辯護流程都沒有。就算決定和程序都是正確的，旁觀羣眾也不知道哪本書違法，不知道因為什麼內容就要下架，還是認識不到法律的權威性。

所以，檢察院也好，其他執法機構也好，如果真的認為新華字典或者其他文化產品違法，最好的辦法是走審判程序，到法庭上表達公訴意見，和賣書、寫書的人公開辯論。最起碼，違法的文化產品要敢於展示給人民看，指出哪裏錯了，才對全民有警示作用。

2021年的259期節目，提到新華網、人民日報和椰樹集團的爭論。當時椰樹集團有一句配圖廣告詞“從小喝到大”，還有一句招聘文案“有美女帥哥追”。

人民日報評論説：“椰樹風”廣告：低俗絕不是一種“風格”。椰樹集團不服氣，新華網又發社論，標題是《匪夷所思，椰樹集團哪裏來的傲氣？！》，很詫異椰樹集團居然敢不服氣。

我當時的評論説，

廣告法第九條第七款的確規定了廣告不得出現“妨礙社會公共秩序或者違背社會良好風尚”等情形。但是。法律就是來具體落實公序良俗的，廣告法第九條沒有對“公序良俗”做準確總結，反而重複了一遍“不得違背社會良好風尚”，所以製造了潛在的爭議點。

法律不能明確落實公序良俗的條款，就不如讓人民羣眾自己來。

所以當時我説，廣告詞的爭議可以做公益訴訟，但如果是以保護社會風尚的名義去起訴，就應該讓人民自己用雙盲實驗定義“社會風尚”。比如説，請不知情的第三方機構，把有爭議的兩句廣告詞，和網上隨機選取的幾十條廣告詞混合起來，尤其是要和網絡遊戲和微信廣告放在一起，隨機抽取公民來判斷，看看能不能根據公序良俗，找到破壞風尚的廣告。如果隨機測試看不出差異，人民陪審員也不質疑公序良俗問題，單方面的批判就成笑話了。

全州縣檢察院這次惹的事情也一樣，如果真的要查出上億人用過的新華字典，唯一的合理程序是公益訴訟。法庭上應該隨機請一批新華字典的普通用户當證人、當人民陪審員，也歡迎新華字典的編輯部做反駁辯論。這樣做出來的審判結論才能正確引導人民羣眾的文化。直接到書店裏查禁，肯定是不行的。

現在桂林地級市的檢察院已經叫停了全州縣檢察院的嚴重違規行為。我覺得桂林檢察院應該藉着這件事，給廣西人民做一場普法宣傳，講清楚下屬的全州檢察院錯在哪，為什麼要上級來干預。

而全州檢察院也必須對自己的行為做深刻檢查——這不僅是收了幾本書的事情，而是挑戰了整個國家的司法規則，破壞了司法機關的權威。如果只是把檢討限制在文化領域內，下次恐怕檢察院還會在其他領域試試自己有沒有直接執法資格。

當然，我也想聽聽全州檢察院的具體辯護。檢察院組織法第二十五條規定：

“下級人民檢察院應當執行上級人民檢察院的決定；有不同意見的，可以在執行的同時向上級人民檢察院報告。”

如果對上級的處理不服氣，全州檢察院也可以把保留意見説出來。另外廣西河池市檢察院也幹了同樣的事情，上級必須對他們的行為做一個明確定性。

督工，全州縣檢察院沒有得到上級桂林市檢察院的指令，就主動發起了對新華字典的執法行為。而河池市與全州縣並不接壤，中間隔了一個柳州市。為什麼他們會在6月1號同時發起違規執法行為？為什麼他們都選擇了書店作為執法目標？

在考試方面，相信大多數觀眾都是身經百戰了。如果兩個學生做題，錯得一模一樣，那只有兩種可能，或者是相互抄襲，或者是同一個老師教錯了。現在兩家檢察院級別不一樣，地理上不相鄰，做出了同樣的錯事，如果不是相互仿效，那必然是背後有同一種驅動力。河池市和全州縣的檢察院都是6月1號進書店，不太可能是其中一個跟風，那就應該是省裏有統一安排。按照這個邏輯往下查。我找到了中新網6月1日的一條新聞：廣西啓動2022年未成年人保護工作宣傳月活動

http://www.gx.chinanews.com.cn/kjwt/2022-06-02/detail-ihayxecq9566784.shtml

這篇報道提到，5月20日，廣西自治區政府剛剛成立了未成年人保護工作領導小組。5月31日，廣西宣佈6月是未成年人保護工作宣傳月，舉辦了活動啓動儀式。8個主要單位的負責人蔘加了活動，其中不包括自治區法院和公安廳，但是包括廣西檢察院。

未成年人保護工作宣傳月定在6月，是因為6月1日正好遇到新版《未成年人保護法》施行一週年。新成立的體系遇到第一個標誌性時間節點，可以理解全區受領導小組指揮的機構都要表現一下，證明自己給未成年人做了事。而檢察院作為深度參與的司法機構，尤其要重視《未成年人保護法》紀念日，所以6月1日這天做事力度最誇張。

現實生活中，相信各位都見過假裝負責任的父母，平時不關心孩子能讀什麼書，能參加什麼活動，但又很在意隔絕負面信息，最好是把孩子養在玻璃缸里長大。一旦孩子犯了什麼錯誤，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孩子接觸了壞信息，到處找責任人，反正就是不會在自己身上找毛病。

這樣的父母，就是在網上對新華字典找茬蹭流量的人。就在他們5月末造出一波熱搜的時候，廣西的基層檢察官接到了新的任務，必須在6月1日做點事，證明自己關心未成年人。

在尋找方向的時候，每個地區的檢察官當然都有自己的創意。但是時間緊，任務急，肯定不止一個地方的檢察官想到了上網看熱搜，發現有一批和自己思路差不多的父母在抗議新華字典，就直接列入執法目標了，甚至沒考慮自己是不是有執法權。所以，6月1日這天，兩個地方的檢察官一起走進書店少兒區，點名要查新華字典。

圍繞新華字典產生的爭議，本來只是個文化問題。正常的社會，就應該允許公民質疑重要出版物的導向問題，應該通過公開討論和民主化程序解決文化爭議。但是從廣西省各項活動的先後順序看，基層單位需要卡着時間節點衝業績，導致檢察院迎合少數人的極端民粹言論，做出了嚴重破壞法制的行為。這説明，無論出於多麼善良的目的，都要儘量避免運動式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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