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複雜系統的混沌猴子_風聞

神經網絡、分佈式系統、股市、全球經濟、地球氣候、銀河系都是在客觀世界長期運行的“複雜系統”（complex system）。對複雜系統進行研究、建模是非常困難的，更不用説以精妙絕倫的洞察力去準確預測其未來狀態並給出確定性的應對策略了。歷史、經濟、國際關係等人文學科，反而是最缺乏數學工具的研究者對人類已知世界中最複雜系統進行的研究。好在本文並不討論對複雜系統的研究，而僅討論對它的拆解。

中國持續數千年的封建宗法一體制被一些歷史學者稱為超穩定結構，原因就在於王朝更迭的奇異修復能力。這種能力固然在中國歷史中最為顯眼，但絕非孤例，而是任意長期運行的複雜系統都具備的共同屬性——本文將其稱為“彈性”，即從不穩態自動修復回穩態的特性。一個複雜系統規模越大，複雜程度越高，穩定運行時間越長，在一定時間期限內將其從穩態變遷至非穩態所需破壞的內部結構就越多，這也就意味着該系統的“彈性”也就越高。

我所在的互聯網行業用Netflix提出的混沌猴子（Chaos Monkey）方法檢驗複雜分佈式系統的穩定性，通過隨機注入網絡分區或設備故障的方式來嘗試主動破壞分佈式系統，從而追溯風險點。混沌猴子往往可以在數個小時內檢測出原先需要6個月（機器故障和自然汰換）或數年（自然災害和機房級網絡異常）才能暴露出來的問題。

這種混沌工程上的經驗推廣到任意的複雜系統後，可以得出一個結論：要想拆解一個維持多年且具有高度彈性的複雜系統，主動且非歧視性地出擊以破壞其穩定性，才是時間上可控的策略。

冷戰以來的和平發展與全球化分工的國際秩序已經穩定運行了三十年，石油美元體系則已經穩定運行了近五十年。從時間尺度上講，這已經算是一種歷史奇觀，足以讓後世研究者將其冠名為一個“時代”了。因此無論美元霸權體系如何腐朽、垂死，都不能簡單地忽視該體系具備堅韌“彈性”的客觀事實。當下的國際秩序顯然比如今微服務時代普遍降低到百萬代碼行級別的脆弱分佈式系統複雜得多，也健壯得多，坐等它內部自然老化——比如西方新保守主義政客在對華貿易戰和對俄金融戰上的失策——不一定是壞的策略，但一定是不可控的策略。誰也不知道自然運轉下這個系統運行多久才會崩潰，甚至無法證明它是否終將在有意義的期限內崩潰。

因此對於中國來説，“被動等待強敵內爆”這一策略，固然短期內有利於國內穩定，卻確定性地不是拆解美元霸權的最優解。

我認為更有效率的策略是主動為對手製造麻煩：外交上出擊南太平洋島國、與產油國建立安全合作機制、製造某些供應環節的單點故障、主動切斷某些貿易鏈路，這些舉措都可以作為混沌猴子式的對美元霸權體系的試探性破壞。在明年美國陷入金融危機（這一點最近已經在西方主流經濟學界形成共識，美國的主要銀行更是提前兩三年就做好了資金準備）時，更是可以半渡而擊，聯合被現有體系壓迫的主要大國和資源能源產出國推出新的全球金融體系和取代美元的新型國際貨幣。為何如此急切？為何不像林毅夫所提倡的靠發展解決一切矛盾？因為一旦錯過了這個時間窗口，美元霸權又可以發揮複雜系統的“彈性”，藉助歐洲諸國集體自戕帶來的歐元份額損失和資金迴流苟延殘喘，使全中國勞動者不得不繼續被迴光返照的末年美元霸權收割十年，直到下一個美元危機時刻。決策者從風險管理角度出發往往不取上策，只取中策，但謀天下者必須給出上策這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