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新冠危害”，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_風聞

　　在全球以“停工”為代價遏制病毒傳播時，正常的公衞計劃被打亂了節奏，造成了無法迴避的深遠影響。

　　撰文 | 凌駿

　　來源 | “醫學界”公眾號

　　從2020年初出現腹痛到最終完成手術，Michele沒想到要等待兩年。

　　新冠大流行打亂了Michele的就醫計劃。腹痛半年後，2020年8月家庭醫生診斷出她卵巢有兩個因子宮內膜異位症引起的囊腫，隨即進入婦科手術等候名單。

　　這一等就是1年半，期間陣發的慢性疼痛讓她失去了工作和正常社交。直到2021年12月，術前血液檢查顯示Michele卵巢儲備功能低下，醫生告訴她已不確定是否還適合手術。

　　根據英國皇家婦產科學院（RCOG）2022年初發布的一份報告，新冠疫情導致英國公共醫療系統有史以來最大的病例積壓，截至2021年12月，超57萬婦女仍在名單上等候手術治療。

　　這只是新冠疫情對全球健康附帶影響的其中一個例子，它的暴發引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疾病控制運動。2021年一項對美國26000餘名公共衞生人員的調查結果顯示，至少90%的人都花費了一些時間應對新冠疫情。

　　這不是醫學界常態下會做出的選擇。在全球兩年間幾乎以“停工”為代價遏制新冠病毒傳播時，正常的公共衞生計劃也被打亂了節奏，因此造成了無法迴避的深遠影響。

　　新冠疫情抵消了部分“癌症治療”的努力

　　2022年6月1日，《柳葉刀·公共衞生》發表評論稱，因新冠疫情推遲的癌症篩查和診療計劃，可能會減緩甚至逆轉某些癌症死亡率下降的趨勢。

　　隨着醫療手段的日新月異，澳大利亞學者在一項研究中通過統計建模估計，未來20年男性所有癌症的年齡標準化發病率預計下降9.1%，死亡率下降21.5%，女性死亡率下降20.6%。

　　前提是沒有新冠疫情。

　　該研究表明，在原死亡人數為19975人的情況下，醫療保健系統受疫情影響6個月，直腸癌患者平均延遲治療4個月，會導致未來460人額外死亡和437人提前死亡。而另一項研究表明，2020年英格蘭因新冠而延遲的乳腺癌診斷，預計會使5年死亡率增加8%-10%。

　　另一方面，當稀缺的醫療資源集中至新冠，受影響的不僅僅是院內診療。

　　數據顯示，2020年英國12-13歲女孩HPV疫苗接種覆蓋率從疫情前的88%下降到59%。美國由於HPV接種計劃為新冠防疫“讓步”，預計未來將額外增加超6000例男性口咽癌患者。

　　科研領域的發展也受到阻礙。美國癌症研究協會2022年發佈的報告估計，大流行將癌症研究的突破推遲了18個月。在接受調查的癌症研究人員中，大約1/3的人推遲或停止了臨牀試驗。

　　“重要的是如何消除中斷公共衞生服務的因素。”今年3月美國哈佛大學公衞專家在一篇文章中強調。備受關注的癌症領域尚且如此，那些“邊緣”人士與領域的處境可能更加不容樂觀。

　　抗擊艾滋病、結核病和瘧疾全球基金估計，在該基金支持的國家，受疫情影響2020年結核病和艾滋病毒檢測下降18%-22%。世衞組織的報告指出，截至2021年4月，近40%的國家報告一項或多項瘧疾防治服務中斷。

　　此外，慢性病、康復和臨終關懷的長期護理也受到嚴重干擾，“新冠反應”造成的意外後果可能遠超人們的預估，即使衞生服務恢復，中斷的影響仍可能持續多年。

　　“我成為母親的機會正緩慢消亡”

　　截至2022年1月，英國約18萬名女性從轉診到婦科治療的等待時間超過18周。

　　英國公立醫療系統的病例積壓現象來源已久，但疫情加劇了這一情況。在英國皇家婦產科學院（RCOG）的抽樣調查中，超過75%的女性報告疾病在等待過程中惡化。80%的女性表示心理健康受到影響，61%承認感到絕望，還有63%感到被忽視。

　　所有疾病中，報告指出泌尿婦科疾病的進展最令人擔憂，不少女性因延誤治療出現盆腔器官脱垂，尿失禁惡化。而等待期間，新冠疫情也讓醫療機構的疼痛管理服務變得愈發難以觸及。

　　“我知道延誤治療的時間越長，對生育能力造成的損害就越大，我成為母親的機會正在緩慢消亡。”一位受訪者稱。長期不治療某些婦科疾病，對生育能力的潛在影響也是顯着的。

　　另根據“聯合國人口基金”和《柳葉刀》發佈的報告和研究，大流行初期115個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中，無法獲得計劃生育服務的婦女預計將導致700萬例意外懷孕，同時死產、孕產婦死亡和孕產婦抑鬱症的數量也顯着增加。

　　兒童也不例外。由於全年齡段中兒童受新冠感染的健康威脅相對最小，他們在新冠防疫中的收益損失比，可能也是全年齡段中最低的。

　　白喉、破傷風、百日咳、麻疹和脊髓灰質炎……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發佈的數據，新冠疫情影響了兒童免疫接種計劃，2020年全球有2300萬兒童錯過了基本的疫苗接種，同比增加約17%。截至2021年7月，統計的66個國家中推遲了57次針對麻疹、脊髓灰質炎等疾病的大規模疫苗接種計劃，影響了數百萬人。

　　負面影響同樣出現在兒童心理健康與成長髮育方面。

　　“物理防控始終是防止病毒傳播的重要手段，但它也影響了人們的正常生活。”2022年5月1日，《柳葉刀·公共衞生》發表社論指出，學校停課和禁足讓兒童表現出更高水平的壓力、焦慮和抑鬱症狀。社交活動的減少同樣不利於兒童成長。

　　而根據英國教育監督機構（Ofsted）今年年初發布的簡報，在對兒童保育機構進行走訪後發現，不少兒童的“詞彙學習”進度放緩，且由於長期佩戴口罩，“難以對面部表情做出基本反應”的幼兒數量增加。

　　需要收復的“健康失地”

　　這些附帶的健康危害並不會隨新冠疫情結束而立刻消除。

　　2022年3月14日，哈佛大學公衞專家在《自然·醫學》發佈研究指出，在2020年宣佈新冠大流行的15個月後，10個國家中有9個的公共衞生服務未恢復到預期水平。

　　韓國、智利、墨西哥、尼泊爾……這項涵蓋了低、中等、高收入10個國家的調查研究顯示，2020年：

　　海地和尼泊爾每1000名新生兒分別有207次和209次錯過就診；

　　6個國家接受糖尿病護理的人數合計減少了460萬；

　　8個國家報告兒童免疫接種率下降超過10%；

　　韓國的心理健康服務下降3%，墨西哥和智利分別下降51%和84%……

　　根據上述國家在2021年的“公衞恢復趨勢”，研究人員發現“醫療中斷”並非完全是由嚴重的疫情波造成。其他潛在原因包括，患者擔心感染減少就醫、經濟衰退導致患者無法承擔醫療費用、官方暫停部分公衞服務以提前為新冠患者騰出空間、物理防控造成就醫障礙。

　　與之對應，醫療系統內的壓力也在增加，“50%的衞生工作者將一半以上時間用於新冠防治活動，12%的人每週在相關活動中工作超過60小時。”2021年美國的一項調研發現，約26000名衞生工作者中近一半感到在工作中被低估，且因繁忙的工作忽略了親友。

　　過度疲勞、資源不足……也可能對控制其他傳染病造成影響，“美國微生物學會”評論表示。

　　得益於新冠防控，包括流感在內，兩年間全球多個國家的呼吸道感染性疾病發病數下降，強調“自我清潔”也控制了一些常見的胃腸道疾病。

　　但疫情終會消散，“封鎖”也終會結束，對於不少已宣佈解除社交隔離，開放邊境的國家來説，“免疫債”問題也開始凸顯，消失了兩年的其他病原體捲土重來。

　　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荷蘭等國最近接連報告較為嚴重的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反季節性流行，形勢嚴峻於往年。專家推測，羣體免疫的下降增加了易感人羣數量，而由於新冠防控打亂了其他病毒的傳播規律，無法預測的傳播季節也讓公衞防治措手不及。

　　“在一些中低收入國家，‘新冠反應’的各類意外後果可能超過其本身造成的損失。”哈佛大學公共衞生專家指出，如何儘快恢復衞生系統的綜合應對能力，是全球需要考慮的核心衞生問題。

　　同時，新冠大概率不會是人類面對的最後一次大規模疫情，兩年多的抗擊經驗提示，“我們迫切需要設計出更具彈性的衞生系統，以便未來在應對危機的同時，依舊保持其他的衞生服務功能。”上述專家稱。

　　“瞭解疫情對公共衞生的影響，有助於指導未來如何適當地分配醫療資源。”美國耶魯大學公衞專家稱。可預見的是，當新冠大流行徹底宣告結束後，全球依舊需要通過更長久的努力，去收復兩年來的“健康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