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記｜母女雙雙喜獲自由之斷奶_風聞

太累了。

過去兩年時間，疲憊已經成了我的一種常態。餵奶，安撫小孩的哭鬧，寫公眾號，寫小説……我常常感到分身乏術，特別是有寫稿任務的夜晚，忽然碰到妹妹夜醒數次，一晚上就算完蛋了。第二天起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打算要斷奶的決心下了好幾次，沒一次成功。因為這是我和妹妹相處的公式，像第一個小孩一樣，這一個小孩我依然選了親密育兒，兩歲以內無條件滿足。又一次咣噹，把自己關進了鐵牢。什麼都不能做，從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最近我開始寫一本新小説，意識到這是我在哺乳期的第三本小説，這讓我非常受不了。媽呀，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成為聖母了。不，現在就要斷奶。9月出生的妹妹，現在已經21個月，她會騎滑板車，會利索地吃完一整根雞腿，會説話會唱歌，可以了吧。我的奶，是時候退出歷史舞台了。前天晚上一個人坐在陽台上，聽着妹妹的動靜。往常她一到這個點，就會哭着找我吃奶，但只是吃奶並不睡覺，吃完了她心滿意足還要爬起來再玩一圈。在我躲起來的時候，聽到她情緒穩定，一個人只顧着玩，跟哥哥看書，找爸爸玩水。我想，就今天吧，就現在，就此刻。過程很不容易，一開始她被小陳帶上車哄睡着，後來抱下車哇哇大哭。如果此刻現身，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我偷偷溜出去，在門口換上鞋，繞着小區的道路健步如飛。一會覺得妹妹真可憐，一會勸自己別傻了，多少次被她咬得痛不欲生，多不容易，你可憐可憐自己吧！整個人失魂落魄，像大觀園裏的林妹妹，一邊走一邊噙着眼淚，無意中扯了幾片綠籬的葉子，一片片撕着。散一圈步二十分鐘，急急走回家，看看她睡了沒。沒有，再出來走一圈。這天晚上我走的路，跟生她那天晚上一樣多，兩年前是為了催生，一口氣走了一萬多步。這回走到兩腿痠痛，決定還是回家面對現實。妹妹還在抽泣，看到我的第一眼，喜出望外：咦，媽媽回來了，咦，你回來了。我告訴她，是的，媽媽回來了，但是沒有奶奶喝了，奶奶壞了。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奶奶壞了。回想到當年艾文斷奶，我沒有躲，把他抱在懷裏，告訴他，你長大了，不吃奶奶了。他痛哭數聲，也就接受了，在我懷裏乖乖閉上眼睛。但妹妹沒那麼多好對付，她一會叫我，去買個新的奶奶。一會重新躺下來，唸叨吃奶奶睡覺。反反覆覆一直折騰到夜裏三點多，我驚訝這孩子的精力竟然可以這麼充沛，精神又是這麼頑強，在牀上跑來跑去，時不時一屁股坐在我身上。她還在試探。直到凌晨四點，她終於放棄了，倒頭睡着。自然，我心碎了一地，因為她一整晚只喝了水，泡的奶粉堅決不喝，並且告訴我，這個奶奶不能喝。第二天早上9點，艾文在樓下大喊，不知道什麼東西壞了。我起牀，她也隨之驚醒，又唸叨上了，吃奶奶睡覺。

堅持堅持再堅持。

後來我媽帶她出門，要去玩沙子，坐旋轉木馬，撈小魚。

她猶豫片刻，還是很想玩，從我手裏掙脱到了我媽手裏。

是呀，你長大了，是一個可以去探索世界的小朋友啦。

妹妹走後，我給自己做了一杯冰美式，心不在焉看着書一口口喝着。往常喝到最後，總是嘆息，這麼快喝完了。

哺乳期只能喝一杯的量，今天想起來，嗨，我斷奶了，斷奶了呀！

從此不再是餵奶機器，不再需要各種忌口，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續上一杯。

但還沒到慶祝的時候，最艱難的第一晚過去了，接着是考驗更大的第二晚。

斷奶後的第一天，妹妹失魂落魄，一會跑過來説，媽媽奶奶壞掉了，一會又重新開始哭泣，吃奶奶睡覺。我的心被放在地上來回摩擦，差點沒堅持住。

全家人都勸我，要忍住，總有這麼一回。

她一直堅持不睡覺，我和小陳逐漸精神潰散。

直到傍晚的時候，她答應要出門玩玩。

我們在小區找到一個年齡相仿的小孩，兩個小女孩，都穿着美麗的裙子，在小區橋上跑來跑去。

妹妹哭腫的眼睛，終於再次笑起來。

她吃了很多米飯，很多牛肉，嚐了幾口哥哥的牛奶。意外的是，她好像不過敏了。

然後玩耍，掃地，看小豬佩奇，玩水，洗澡……

我再次躲開了，直到小陳帶她上車，車還沒開出小區門口，妹妹睡着了。

抱着她上樓，心裏非常愧疚，到牀上的時候，她又大哭起來。我以為這一晚又是一場硬仗，我和小陳沒準又要熬個通宵。

沒想到這回哭了幾下，她放棄抵抗，睡着了。過半小時，又哭幾下。一晚上哭嚎數次，但只要輕輕拍着她，安撫安撫，又重新睡着。

她接受了，我滋味複雜，小孩直面痛苦的能力要比我優秀多了，飛速成長的腳步也快多了。

斷奶後的第36個小時，妹妹起牀後情緒穩定，終於像以前一樣，朝我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我心中雖然如釋重負，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樂。

漫長的哺乳期，就這樣結束了。

關於哺乳，我最想不通的一件事就是，就算你歷經了千難萬險，永遠會有人在旁邊用輕飄飄的一句話，試圖指點你教育你。

不管你喂還是不喂，都有人隨便拋出一句話，讓你覺得你當媽當得不夠好。

你餵了，會有人説，他看起來好像沒吃飽，你不忌口小孩才會生病，你的奶不夠好所以孩子瘦，六個月後母乳沒營養……

你沒喂，也會有人説，當媽的真狠心，母乳這麼好為什麼不喂，光想自己快活不管小孩死活，小孩生病都是因為沒吃上母乳……

在接近四年的哺乳期裏，我總是想，這些路人真是奇怪，為什麼這麼喜歡對一個母親指手畫腳？為什麼他們總覺得母親做的不夠好？為什麼母親心中總是充滿着各種愧疚？

時不時有新手媽媽問我，生完小孩後，該餵奶嗎？

聽你自己的聲音，沒有人會比你對你的孩子更好。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公眾號“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結婚練習生》《全職爸爸》《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等作品，寫出多篇10w+，感謝全網讀者信任，歡迎加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