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騎士團的《原始規則》_風聞

　　特魯瓦會議的第一項正式議程於1129年1月13日（星期日）啓動。與會者都是朋友和同僚，大多來自法蘭西東北部。香檳伯爵的首府特魯瓦是頗有威望的商業中心，那裏的天際線上聳立着兩座偉大的宗教建築：羅馬式風格[1]的聖彼得與聖保羅大教堂；聖盧修道院，這是奧斯定會修士的著名學術機構。特魯瓦城是偉大的十字軍領主香檳伯爵于格的家鄉，克萊爾沃修道院所在的土地就是他捐贈的。香檳伯爵于格作為于格·德·帕英曾經的領主（可能還是親戚），於1125年放棄了自己的頭銜，在耶路撒冷加入聖殿騎士團。（克萊爾沃的伯納德在他放棄頭銜的時期寫信讚賞他：“您從伯爵變成了普通軍人，從富人變成了窮人。”）【22】1129年特魯瓦會議召開的時候，于格伯爵留在聖地，但正是他的人脈和財富把聖殿騎士團大團長和克萊爾沃修道院長撮合到了一起。

　　教宗霍諾里烏斯二世的特使和代表阿爾巴諾主教馬蒂厄主持會議。另有二十名教士參會：兩位大主教、十一位主教和七位修道院長。幾乎所有與會者都來自香檳或附近的勃艮第，在座的兩位主要貴族也是。他們是香檳伯爵特奧巴爾德二世[2]和訥韋爾伯爵紀堯姆二世。【23】大多數修道院長屬於熙篤會。

　　會議的兩位主要發言人是于格·德·帕英和克萊爾沃的伯納德。于格參會是希望聖殿騎士團得到教會的官方認可，並獲得近似於僧侶修道會制度的團規。一位名叫讓·米歇爾的書記員做了會議記錄，他概括了議程：“我們在會議上……聽取了大團長於格·德·帕英的發言；在我們理解力的侷限之內，我們讚揚了我們覺得有益的、好的方面，迴避了我們覺得錯誤的方面。”【24】

　　換句話説，這是個規章制度起草委員會，正在聽證、辯論和修改聖殿騎士團最初九年在耶路撒冷的行事規則。到會議結束時，讓·米歇爾已經用拉丁文起草了68條聖殿騎士團規章制度，它後來被稱為《原始規則》或《拉丁規則》。它詳細規定了選拔和接納騎士的程序、騎士祈禱的方式、應當慶祝哪些瞻禮日、什麼是恰當的服飾和飲食、應當在何處睡覺、在公共場合的行為規範，可以（或不可以）與什麼樣的人交往。【25】

　　“就這樣，該宗教修會得以繁榮發展，騎士團獲得了新的蓬勃生機，”《原始規則》這樣寫道，並讚揚所有參加聖殿騎士團、願意“為了我們的救贖和傳播真正的信仰”而獻身於上帝的人。聖殿騎士團代表一種新的騎士，不會恃強凌弱，而是致力於消滅邪惡。這種理念是克萊爾沃的伯納德在特魯瓦會議的時期發展出來的，後來他對其作了詳細闡述。《原始規則》很明顯帶有他的個人印記。他相信騎士制度可以改革，也應當改革；騎士制度應當被基督教化，應當剷除世俗的虛榮，演化出一種有尊嚴、恪盡職守並且侍奉上帝的使命。

　　《原始規則》首先處理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即聖殿騎士如何解決如下兩方面的矛盾：致力於祈禱的僧侶生活和艱苦而危險的軍人生活。騎士團成員很可能大部分時間在巡邏或作戰，而不是在禮拜堂的十字架前祈禱，《原始規則》認可這一點，所以允許騎士團成員背誦規定次數的主禱文，替代他們因為執勤而錯過的每日禮拜。如果錯過晨禱，可以念十三遍主禱文來彌補；錯過晚禱，需要念九遍主禱文；錯過一次時禱，需要念七遍主禱文。這種精簡版的修道禮拜規程是未受過教育的俗士也可以做得到的。所有人都熟記主禱文，即便是目不識丁的法蘭西農民。通過將禮拜活動減少到最低限度（只要求重複基督教世界最為人熟知的祈禱文），聖殿騎士團擴大了自己的招募範圍，可以接納任何有決心、有才幹的人，不管他們的銜級，也不限於富人和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原始規則》還明確規定，騎士團成員有兩種：終身服役，“放棄自己意志”的人；願意在“固定期限”服役的人。第二種情況可以讓只受過最低限度宗教教育的人也能輕鬆地滿足騎士團的宗教需求。

　　人們對世俗騎士的刻板印象是奢華而愛誇耀。特魯瓦會議的討論涉及了這方面。《原始規則》提倡簡樸和平等。聖殿騎士應當穿全白色的僧衣[3]，“白色象徵純淨和完全貞潔”。【26】銜級較低的軍士和騎士侍從（這兩種人是宣誓的騎士團成員，但前者沒有正式的銜級，後者還沒有獲得騎士身份）則穿黑色或褐色僧衣。

　　這種樸素着裝與12世紀典型的騎士的儀表相差甚遠。騎士一般會有意識地用光鮮的服裝、富麗堂皇的織物和精美的飾品來突顯自己的身份。為了強調樸素，《原始規則》明確禁止了世俗騎士的很多常規的打扮。“長袍不應有精美裝飾，不應表現出傲慢，”《原始規則》寫道，“如果某位兄弟出於自豪或驕傲而希望獲得更好更精美的衣服，那麼就發給他最差的”。禁止穿皮毛大衣。允許穿亞麻襯衫和使用羊毛毯子，以抵抗東方的極端氣候條件，但除此之外不準用任何外在的裝飾。規則特別嚴厲地禁止穿時髦的鞋子，因為12世紀初有的鞋子非常奢華浮誇。“禁止尖頭鞋和鞋帶，禁止任何兄弟穿這樣的鞋子……因為眾所周知，這些可憎的東西屬於異教徒。”騎士的長槍上不能有裝飾。這種嚴格規定涉及騎術的方方面面：“我們完全禁止任何兄弟用金銀裝飾馬具，馬鐙和馬刺上都不能有金銀。”騎士用來裝每日口糧的袋子應當是普通亞麻布或羊毛製品，被稱為“袍服官”的官員負責確保兄弟們定期理髮和剃鬚，“讓他們的身體不能有出格的地方”。[4]

　　聖殿騎士團機構之內的生活方式被設計成儘可能接近熙篤會修道院的生活方式。大家集體用餐，食不語，有人為大家朗讀《聖經》。熙篤會僧侶吃飯時如果有需求可以用一種複雜的手勢語來表達，同時始終保持沉默，但聖殿騎士團的新兵可能不懂這種手勢語，所以《原始規則》允許他們“低聲、謙卑而順從地私下裏索要自己吃飯所需的東西”。每位兄弟領到完全相同的飯菜和葡萄酒，剩飯菜被送給窮人。騎士應當服從教會曆法眾多齋戒日的要求，但作戰人員可以豁免。每週有三天可以吃肉：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如果每年的齋戒打斷了這種規律，那麼等齋戒期結束後會增發食物以彌補。

　　《原始規則》允許聖殿騎士殺人。“這些騎士可以殺死十字架之敵，這不算犯罪，”《原始規則》寫道。這巧妙地概括了一種試驗了幾個世紀的基督教哲學，即殺死“不信基督的異教徒”和“聖母馬利亞之子的敵人”是善行，會得到上帝嘉許，而不是譴責。除此之外，聖殿騎士應當過虔誠克己的生活。

　　每位騎士最多可以擁有三匹馬和一名侍從，“騎士不應毆打侍從”。鷹獵是基督教世界的武士最喜歡的消遣，但聖殿騎士被禁止參加鷹獵，也不可以用獵犬狩獵。聖殿騎士被允許殺戮的唯一野獸是聖地的山獅。聖殿騎士甚至被禁止與獵人為伍，因為“每一位信徒都應當言行莊重、謙遜、不苟言笑”。

　　聖殿騎士不可以與女性相伴。《原始規則》鄙夷地説這是：

　　危險的事情，因為古老的魔鬼用這種手段誘導人們偏離通往天堂的正道……你們應當始終保持貞潔……所以你們不可以親吻女人，不管是寡婦、少女、母親、姐妹、姑姨還是其他人……基督的騎士應當不惜一切代價迴避女人的擁抱。很多人因為與女人的糾葛而死。

　　已婚男子可以加入騎士團，但不能穿白袍，他們的妻子也不能到聖殿騎士團的駐地與丈夫團聚。

　　彷彿預見到了堅持要求守貞可能導致的某種後果，《原始規則》還規定，多名騎士出差需要在客棧住同一房間時：“他們住宿和睡覺的房間在夜間也儘可能有照明，以免暗影中的敵人誘惑他們從事上帝禁止的邪惡之事。”

　　最後，大團長負責領導騎士團。由“大團長知道會給他良策和有益建議的兄弟”組成的議事會負責輔佐大團長。騎士團成員應無條件服從大團長的命令，一旦命令下達，要堅決執行，“彷彿這是基督本人的命令”。大團長有權審核和接納新人進入騎士團，有權向兄弟們分配馬匹和甲冑，有權懲罰作奸犯科者和違反規章制度者，有權自行決定如何執行規章制度。

　　後來，聖殿騎士團的規則被擴充為一整套管理法規，冗長而複雜，並且隨着騎士團的發展和變革不斷調整和修改。

　　[1]羅馬式風格是中世紀歐洲的一種建築風格，以半圓拱為特徵，從12世紀開始逐漸過渡到以尖拱為特徵的哥特式建築。羅馬式建築的實例遍及歐洲大陸，是自古羅馬建築之後第一種風靡歐洲的建築形式。在英格蘭，這一風格在傳統意義上更傾向於指諾曼式建築。羅馬式建築兼有西羅馬和拜占庭建築的特色，並因其結實的質量、厚重的牆體、半圓形的拱券、堅固的墩柱、拱形的穹頂、巨大的塔樓以及富於裝飾的連拱飾而知名，顯得雄渾而莊重。每座建築有明確、清晰的形式，並且常常採用規則對稱的平面，所以在與隨後的哥特式建築比較時，總體上會有一種質樸的形象。

　　[2]他是香檳伯爵于格的侄子。

　　[3]選擇白袍是熙篤會對聖殿騎士團規則施加影響的最確切證據之一。聖殿騎士團的著名紅十字是後來在1139年添加的。（作者注）

　　[4]即便如此，聖殿騎士的髮型和鬍鬚在不同時代還是有五花八門的風格。有些圖像中他們蓄着絡腮鬍子，有的留着長長的鬈髮。13世紀雅克·德·維特里的記述裏説聖殿騎士剃光頭。（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