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講:政壇醜聞接二連三,日本發生什麼事了?_風聞
real谷智轩-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2-06-22 18:01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你看日本的谷智軒。最近,日本政壇的“醜聞”,可謂是接二連三。5月19號,自民黨安倍派前會長、眾議院議長細田博之,被曝性騷擾,曾在深夜打電話叫女記者“到他家裏去”。6月3號,安倍的“心腹”西村康稔,突然被曝光是偷拍女性的“慣犯”,並且持續十年,在其個人網站連載《世界美女圖鑑》。不到一週,岸田派的“後浪”議員吉川赳,被曝光與剛成年的女大學生“開房”,並説出了許多不堪入耳的“淫穢之語”。各種負面新聞颳起一股“妖風”,被牽扯到的,既有前首相安倍晉三的人,也有現首相岸田文雄的人,這提醒我們,隨着7月參議院大選臨近,日本政壇的權力鬥爭,又進入白熱化階段了。本期《軒講》就來聊聊,互相放黑料、曝醜聞的背後,日本政壇發生了什麼?
在日本政界,有一條著名的“青木法則”,説的是在民調裏,內閣支持率與政黨支持率,兩項加起來,如果連50%都不到,那麼這個政權就有大危險了,很有可能垮台。“青木法則”簡單易懂,政客們都喜歡拿這個,來衡量當前政權的“穩定度”。去年八月,菅義偉不顧國內反對,強行開辦奧運會,還一意孤行,要在選區橫濱建賭場,導致支持率一路崩盤,接近“青木法則”的警戒線。有自民黨大佬擔心,照菅義偉這麼折騰,到十月份的眾議院選舉,自民黨怕是連政權都保不住,所以發起“逼宮”,最終迫使他放棄連任。
菅義偉下台後,岸田文雄成為新的日本首相。咱們去年講過,岸田上台,完全是幾個大佬在幕後協商、妥協的結果。民間對這位“密室政治”推出來的首相,沒什麼好感。日本的政客,往往都是“出道即巔峯”。剛上台時,放出豪言壯語,説要改革這個改革那個的,説得民眾連連叫好。可政客在台上呆得越久,民眾就越會發現他的“真面目”,支持率只會越來越低。
岸田剛上台時,支持率只有43.4%,跟安倍下台時的支持率不相上下。照日本政客“出道即巔峯”的邏輯,外界都認為,岸田估計當不了多久,就得被罵下台了。可現在的日本政壇,卻出了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怪現象”。到去年11月,岸田支持率逆勢上漲兩個百分點,到了45.5%。到了12月,岸田的支持率再次上升,到了51.3%。此後,就一直穩定在50%以上,完全沒下降的意思,如今依然保持着51%的支持率。而自民黨,也穩定有49.3%的支持率,兩者的總和,都超過了100%。按照“青木法則”算,岸田簡直是穩得不能再穩了。
另一方面,岸田提出要搞“新型資本主義”,批判新自由主義把什麼都交給市場競爭,導致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還強調“沒有分配就沒有增長”,把許多在野黨的主張,直接搶過來用,導致在野黨想批判岸田,也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更不用説,像國民民主黨這樣的在野黨,裝都不裝了,乾脆拋棄“野黨共鬥”,跑去跟自民黨眉來眼去去了。
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日本參議院選舉就要開始了。只要自民黨保持現在的優勢,岸田就能打破“一年一相”的詛咒,成為長期政權。岸田一路躺贏,讓有的人非常着急。這個人,就是前首相安倍晉三。去年10月眾議院選舉後,岸田拉攏了麻生太郎的派閥,又任命了茂木敏充擔任自民黨幹事長。岸田派、麻生派與茂木派,逐漸結成政治聯盟,成了自民黨內的“主流派系”。岸田文雄、麻生太郎和茂木敏充三人關係挺好,經常在晚上一起聚餐。岸田派有45人,麻生派有49人,茂木派有53人,三派加起來,就是147人,穩壓掌握95名議員的安倍派一頭。
安倍把自己的傀儡高市早苗,安排到自民黨政務調查會長的位置上,本來想利用她,影響岸田政權的政策制定。可如今,高市早苗卻被岸田的“自己人”茂木敏充所打壓。高市提出的政策建議,全都被茂木所無視。而茂木要出台什麼政策,也不徵求高市這個政調會長的意見,繞過她直接“上達天聽”。
自民黨內有高層擔心,茂木與高市不和,整天互相拆台,會破壞黨內團結,於是提議舉辦“茶話會”,安排茂木、高市這些黨內高層定期見個面,大家多交流,吃着蛋糕喝着茶,沒準矛盾就化解了、誤會就消除了。結果沒有想到,第一次舉辦茶話會,現場的氣氛就給鬧得很僵。沒談多久,高市就找藉口中途離場了,回頭還不忘向媒體吐槽:“什麼茶話會,準備的居然還是瓶裝茶。”
在茂木的打壓下,高市政調會長的職務被架空。安倍派的元老們,都對高市的表現很不滿,覺得她整天在媒體上煽動民粹情緒,要對這個強硬對那個強硬,只顧着給自己撈取政治聲望,卻在黨內黨外四處樹敵,把其他派閥的大佬都得罪遍了,嚴重傷害了本派閥的利益,準備安排另一個人取而代之,擔任政調會長。而這個人,就是我們開頭提到的安倍派元老,同時也是安倍“心腹”的西村康稔。
高市被架空,四捨五入就是安倍被架空。卸任首相後,安倍的存在感變得越來越低。眼看着自己淪為黨內的“非主流派”,“晉三”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安倍只能靠着不斷説“狠話”,炒作內政外交問題,博眼球刷存在感。俄羅斯對烏克蘭發起“特別軍事行動”以來,國防成了日本國內的熱點話題,“過氣網紅”安倍也時不時蹭熱點,一會叫囂着讓岸田去“保衞台灣”,一會又讓岸田在國內部署核武器,一會兒又接受媒體採訪,説我覺得軍費還可以再漲一倍,一會兒又參加“改憲大會”,隔空喊話岸田,讓他趕緊修憲。明面上的炒作,是為了告訴日本國民:你們不要只記得岸田了,你們的前首相安倍,也很關心大家!而在幕後,安倍更是在積極謀劃,籠絡反對岸田的其他政壇勢力。
安倍有意拉攏的勢力,主要是指二階派的頭頭——二階俊博。二階俊博曾擔任自民黨幹事長,也就是二把手,為安倍的“超長待機”立下汗馬功勞。期間二階瘋狂擴張,把派閥的規模翻了個倍,來者不拒,權傾朝野。安倍辭職下台後,二階又推出菅義偉,繼續在幕後操縱了一年的日本政壇。後來,因為菅義偉的一系列操作不得民心,激發了日本民間對派閥與老人政治的不滿,岸田藉機發難,迫使菅義偉下台,而作為菅義偉“後台”的二階,也因此在政壇被邊緣化。二階派有42名議員,卻在內閣中不佔據任何要職,因此對現在台上的岸田,頗有些怨言。安倍看中了這一點,於是對二階拋出了橄欖枝。面對安倍的盛情邀請,二階會接受嗎?其實並不一定,因為比起在中央的權力鬥爭,二階現在最關心的,其實還是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事兒。
二階的地盤,在和歌山縣,那裏風景優美,但人口稀少,只有90萬出頭,經濟高度依賴旅遊業。過去,來自中國大陸的遊客,佔當地國際遊客總數的近三成。和歌山縣非常重視中國遊客,連旅遊形象大使,都是熊貓的形象。二階本人也很親華,是自民黨黨內最有名的“親華派”,經常率代表團訪問中國,可謂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日本國內的保守右翼,都很討厭二階,給他取綽號叫“媚中派”,認為他無腦討好中國。但二階並不在乎,積極推動日本加入中國的“一帶一路”。原因不難理解,畢竟給二階投票的,不是這些保守派,而是和歌山縣以旅遊業為生的父老鄉親們。無腦反華,對二階來説一點好處也沒有。
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和歌山縣的旅遊業遭受了沉痛的打擊。整個2021年,和歌山縣全年接待的國際遊客數,只有2019年的1%。這都不能用“腰斬”來形容了,簡直就是“斬首”。二階家族在和歌山縣世代經營,二階本人當了39年的眾議員,連任13屆,早就把和歌山縣,變成了自己家族的地盤。和歌山縣,人送外號“二階王國”,就算經濟不行,二階的威望也是在的,旅遊業的短期衝擊,還不至於對二階家族的統治構成威脅。
然而,當二階準備把選區,“世襲”給下一代的時候,經濟問題可就要命了。二階如今都83歲了,大家都知道,他幹不了幾年了。他的繼任者有兩個人選,一個是長子二階俊樹,從政資歷比較深,在政界也有些人脈,但脾氣不好,人緣很差,老鄉們不太喜歡。另一個是三兒子二階伸康,從政資歷較淺,在政界沒啥人脈,但人緣挺好,老鄉們也比較喜歡。三兒子想子承父業,但大兒子強烈反對,認為父親的家業理應由長子繼承,兄弟倆互不相讓,關係鬧得非常僵。兩個兒子各有優點,但又都不太合適。
和歌山縣的父老鄉親們,都喜歡“咱們村,有人在朝中當大官”的感覺。二階是日本政壇常青樹,在中央有威望也有人脈,作為國會議員,可以為自己的選區,源源不斷地輸送利益,是和歌山縣鄉民們心目中,理想的“朝中大員”。可他的兒子們,卻都是初來乍到的政壇新人,大家憑什麼投票給他們呢?
二階面臨的,不僅是“內憂”,還有“外患”。日本選舉有個“票差格局”,我舉個例子:東京都第10選區,有48萬選民,而鳥取縣第1選區,只有23萬選民。換句話説,鳥取縣農民的一票,抵得上東京都市民的兩票。隨着經濟發展,還會不斷有人從經濟落後的農村,流入機會更多的城市,導致城鄉之間,選票權重差距越來越離譜。為了修正這種差距,日本法律規定,要隨着人口的變化,不斷調節選區的劃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在人口流出的地方減少選區,在人口流入的地方增加選區。而二階所在的和歌山縣,正是人口流出的地區。和歌山縣目前有三個選區,但是按照規定,到下屆選舉,就要減少一個。選區是少了,但議員還是那些議員,這就有點像“搶椅子”的遊戲,三個人,搶兩把椅子,最後一定會有一個人站着。三個議員,競選兩個選區,最後一定會有一個人落選。而這個落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二階的兒子。
而更讓二階困擾的,甚至還不是“三個人搶兩把椅子”,而是“四個人搶兩把椅子”。自民黨安倍派的元老議員、參議院幹事長世耕弘成,同樣是和歌山人。世耕歷任官房副長官、經濟產業大臣,是安倍的親信,也對首相寶座垂涎已久。但按日本政壇的慣例,首相通常是由眾議員擔任。為了問鼎首相之位,世耕必須先改變身份,參加下屆眾議院選舉,變身成眾議員,這就和二階產生了直接的利益衝突。
59歲的世耕資歷豐富,年富力強,在中央有人脈有實力,是公認競爭首相的“種子選手”。而二階的兒子們,卻都是政壇菜鳥。況且如今,和歌山的經濟這麼糟糕,老鄉們都希望來個有實權的“朝中大員”,為家鄉輸送利益。如果世耕來攪局,二階的兒子們,十有八九是選不上了。其實,在去年眾議院選舉前,二階就表露過想要退位,讓兒子接替自己的意思。但是,世耕通過媒體,放出風聲威脅説:如果二階準備讓兒子繼承他的位置,那麼我就要改選眾議員,奪走二階的席位,終結二階家族在和歌山的“世襲統治”!
世耕置辦了裝着喇叭和競選標語的宣傳小車,還成立了選舉事務所,一副對二階的選區志在必得的樣子。二階怕兒子不是世耕的對手,趕緊回應説:我可沒有要退位的打算,我還要再選一屆呢!看到二階毫不退讓,世耕也就沒有堅持。雖然二階毫無懸念地連任成功,但他也只是把問題,留到了下一次的選舉。今年一月,世耕公開聲明表示:為了成為首相,我會參加下屆眾議員選舉。
換句話説,下屆就算二階親自參選,世耕也要和他正面對抗,擺明了要拿二階,當他“拜相”之路上的墊腳石,這是賭上了兩個家族政治生命的決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為了讓自己兒子成功繼任,二階必須做點什麼,來提振自己的威望。但現在疫情尚未結束,人員流動依然受到很大限制,國際遊客暫時是指望不上了。為了提振旅遊業,二階想到了一個餿主意——搞賭場。在他的幕後推動下,和歌山縣推出了一個雄心勃勃的大型度假區建設計劃,預計投資4700億日元,在和歌山市附近的人工島上,建設一個佔地超23萬平米、內含賭場的巨型度假區。預計建成後,可以吸引超過100萬海外遊客,帶來的經濟效益,每年可以使全縣平均收入提高10%。
二階對賭場計劃寄予厚望,把它視作使和歌山再次偉大的關鍵,可他沒有料到,4月20號,和歌山縣議會竟然以18對22票,否決了這個賭場計劃。投反對票的,甚至還有很多自民黨的議員。二階曾經權傾朝野,在東京呼風喚雨,老家的官員都要敬他三分。可如今,大家都覺得他的統治要完蛋,連區縣議會的本黨派議員,都不給他面子了,頗有一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二階的政治生命,真的要就這樣結束了嗎?其實也不盡然。老辣如二階,在政治生涯也曾中無數次陷入絕境,但最終都逆境翻盤,化險為夷。在他的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那就是掌握着42名議員的二階派。
安倍現在被岸田、麻生、茂木三人的派閥聯盟所壓制,非常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而老朋友二階再合適不過了。如果安倍能成功拉攏二階,再帶上菅義偉這些正在坐“冷板凳”的議員,就能在派閥規模上,與岸田勢均力敵。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二階兒子的政治生命,很大一部分,就掌握在世耕的手裏。而世耕,不正是安倍派的元老議員嗎?如果安倍能夠説動世耕,讓他放棄改選眾議員,讓二階成功把位置“世襲”給兒子,沒準就能讓二階同意,與安倍結盟叫板岸田。想法是不錯,可問題是,安倍也是個“坐冷板凳”的人,同派閥內,想要取代他,去競爭首相寶座的實力派議員,不計其數。世耕聲明要改選眾議員,就是奔着當首相去的,説白了,他也是安倍“晉三之路”上的潛在競爭者。安倍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世耕呢?他要怎麼做,才能説動世耕,讓他放二階的兒子一馬呢?想想就知道,很難的啦。
安倍想拉攏二階,困難重重。而岸田,也不會坐視二階倒向安倍一邊。去年,岸田抓住日本民間對老人政治不滿的情緒,提出了“幹事長一年一屆,最多連任三屆”的改革口號,讓83歲的二階,成了輿論圍攻的對象,不得不下台。岸田在緊要關頭“背刺”的行為,讓二階很不滿。二階通過媒體暗示:“岸田桑,我至今還懷恨在心呢!”
但是,對於政客來説,只要利益給夠了,還有什麼仇恨,是不能原諒的呢?二階通過媒體吹風,表示自己依然沒有原諒岸田,這話還有另一層意思:岸田桑,你開的價太低了,還不足以讓我回心轉意呀。
岸田對此,自然是心領神會。作為“現管”的岸田,比安倍有更多的政策手段,幫二階度過難關。早在今年四月,岸田就表態,説政府要重啓“GO TO”計劃,擴大發放旅遊消費券,以此振興地方旅遊業。岸田這番表態,完全就是衝着二階説的,因為就在日本政府重啓“GO TO”計劃的當天晚上,岸田就在東京丸之內的一家日料店裏,跟二階見了面,進行了兩個小時的長談。
對於這次會見,日本新聞報道里的措辭是:“為了贏得夏季參議院選舉,雙方在黨政合作上達成了一致認識,並對烏克蘭局勢以及疫情應對等問題,交換了意見”。然而,根據另一些“關係比較近的人”透露,這次會談,其實是岸田主動提出的,而且全程也是岸田一直在説。二階對岸田的話,只是“嗯、嗯”地回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岸田的“籠絡戰術”,並不算成功,發放旅遊消費券的政策,還不足以打動二階,讓他回心轉意。上星期,岸田政府又宣佈,將進一步擴大旅遊消費券的補貼力度和使用範圍。遊客提供了疫苗三針接種以及核酸陰性的證明,就可以享受旅遊補貼。岸田大張旗鼓地要振興旅遊業,目的同樣是為了討好二階,防止掌握42名議員的二階派,倒向安倍那一邊。
下月10號,日本參議院選舉,就要開始投票了。接下來這20來天的時間,將會決定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日本的政治格局。岸田是否能打破首相的“一年魔咒”,成為長期政權?安倍又是否能實現“晉三”的夙願?二階的態度,將會變得非常關鍵。不過,作為派閥之長的二階本人,現在並不急着在國內的政治鬥爭中表態。尹錫悦當選韓國總統後,冰封的日韓關係開始出現了轉機。作為旅遊業利益集團的代言人,二階敏鋭地嗅到了機會,馬上向國內旅遊業發出呼籲,準備組建規模超過1000人的代表團,訪問韓國,修復日韓關係,深化兩國旅遊業的合作。二階希望通過韓國的遊客,來彌補老家旅遊業遭受的損失,刺激本選區的經濟恢復。而面對安倍與岸田兩人的熱情拉攏,二階卻遲遲不表態,不急着把手上的牌打出來,依舊在坐山觀虎鬥,是因為他看得很明白,安倍與岸田的權力鬥爭,時間拖得越久,越是白熱化,他的表態就越重要,越能在兩人的權力鬥爭中,為自己最大化地,撈取政治和經濟的利益。
以上,就是我們對日本政壇現狀的詳細解析。感謝各位觀眾對我們一如既往地疼愛,觀察者網是一家獨立而負責任的新聞網站,我們秉持全球視野、中國關懷的理念,為大家制作節目。想要支持我們的朋友,可以加入付費會員頻道觀察員,年費198,使用我的邀請碼007可立減十元。現在充值,還有機會領取觀網限量版徽章一套,一套五枚,大家趕緊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