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成立不足4年就解散的樂隊,影響了全世界多少年輕人?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22-06-23 08:33

今天,讓我們從一張經典的圖片説起——

不管你是不是一名搖滾樂迷,你都有可能見過上面這張黑白相間的圖案。T恤、帆布包或是其他的周邊產品,都因為印上它變得無比神秘而酷炫。
實際上,這是人類發現的第一顆脈衝星 CP1919 的一百多次連續脈衝波形的圖案,收錄在《劍橋天文學百科全書》中。
後來,一支來自曼徹斯特的樂隊把它當作了專輯封面,從此成為設計界的流量密碼,成為影響了四十多年的時尚 Icon。
這支樂隊正是英國傳奇後朋克樂隊 ,更被廣泛認為塑造後朋美學的開創者之一。儘管只存在了短短四年的時間,但 Joy Division 卻幾乎定義了後朋克的聲響,影響了包括 The Cure、U2 在內的一眾知名樂隊。
而在中國,新褲子、重塑雕像的權利、法茲等樂隊也都曾受到過他們的啓發。在《樂隊的夏天》第一季,彭磊和龐寬都曾穿上脈衝星波形的 T恤,還在節目上翻彈了一段《Love Will Tear Us Apart》。

作為 Joy Division 的死忠粉,彭磊從不吝表達他對這支樂隊的喜愛,甚至還曾有過一把主唱 Ian Curtis 的同款電吉他。

無數音樂人和樂迷將 Joy Division 視作他們的搖滾聖經,但也有不少人只覺得他們的音樂聽上去奇怪而陰鬱,只是順應時代的浪潮登上神壇。
那麼他們是怎樣建立起自己的聲音,又有着怎樣的藝術價值?看過下面的內容,相信你會有自己的答案。
20 世紀 70 年代的英國是一個動盪的年代:失業率與通貨膨脹居高不下,公共開支被大量削減,罷工事件層出不窮……「搖擺的六十年代」所象徵的樂觀主義早已不復存在。
這個不斷崩潰的時代孕育了朋克音樂。反主流的思潮從音樂席捲到藝術與文化的各個領域,產生着鉅變。

Sex Pistols 正是引領這股朋克浪潮的代表性樂隊,為音樂帶來了全新的可能。他們的音樂和表演讓人們意識到:搖滾明星不是非得成為所有人崇拜的神,人人都能成為搖滾明星。
Bernard Sumner 和Peter Hook 也有類似的感想。
一場 Sex Pistols 的演出讓兩個好朋友萌生了組樂隊的想法,於是他們找來同樣看了這場演出的同學 Terry Mason 入夥。三人回家之後買了樂器,分配好了自己在樂隊中的位置:Bernard 彈吉他,Peter 彈貝斯,Terry 打鼓。

三人本打算邀請另一位同校好友 Martin Gresty做主唱,但已經準備去工廠上班的 Martin 並不打算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胡鬧。於是他們在唱片店裏刊登了一則招募主唱的啓示,很快便有人找上門來。
前來應徵的不是別人,正是三人的老友 Ian Curtis。
Ian 在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長大。他從小學習就很好,愛好讀書,對文學和詩歌的嗅覺尤為敏鋭,也很喜歡音樂。家境並不富裕的 Ian 只能溜到唱片店裏順走幾張唱片,但他還是個好男孩。成績優異的 Ian 後來卻對學業失去興趣,跑去唱片店做店員,後來又在政府部分謀得一份穩定的工作。

幾個人之前常常一起看演出,彼此之間已經非常熟絡,他們甚至沒想過聽聽 Ian 唱得怎麼樣,就讓他加入了樂隊——他們唯一的原則就是相處要愉快。樂隊就這樣完成了最後一塊、也有可能是最不可或缺的一塊拼圖——儘管那時候他們都還不知道。

在沒有名字的情況下,樂隊排練了一年多的時間,直到第一場演出之前,他們才終於為樂隊想好了名字——Warsaw,來自 David Bowie 的歌曲《Warszawa》。
和許多樂隊一樣,Warsaw 的第一場演出也並不順利。
Terry 因為鼓技不精只得離開他的位置,由Tony Tabac 代理,而此時距離演出只剩下兩天的時間。而到了演出當天,他們又不知為何成為觀眾們最討厭的一支樂隊。
一起演出的 John Cooper Clarke 評價他們:「Warsaw 不比別人差,也不比別人好,我沒看出來他們和現場的其他朋克樂隊有什麼不同。他們都不怎麼會玩,但有限的技術熟練度就是朋克的魅力所在。」
好的鼓手太難尋覓。演出結束之後,Tony 離開樂隊, 由朋克樂隊 The Panik 的鼓手 Steve Brotherdale 兼任,然而目的不純的 Steve 一直在找機會挖牆腳,想讓 Ian 成為自己樂隊的主唱。
緊張的氛圍一觸即發。終於有一天,受夠了 Steve 的三個人決定拋下這個心機 Boy。在回家的路上,他們把車停下來,讓 Steve 檢查一下輪胎是否漏氣,結果等他一下車就一溜煙開走了。
皮一下很爽,但樂隊還要繼續。樂隊老調重彈,只得又去唱片店刊登招募鼓手的啓示,終於等來了唯一的應徵者。
前來應徵的不是別人,正是 Ian 的老同學 Stephen Morris。

Steven 的叔叔是一位音樂人,但父親似乎對音樂行業有着很大的偏見。在他聽過兒子的鼓手夢之後,曾告誡過他千萬別去做鼓手——除非他也想讓自己的腦子變成一灘爛泥。
這也怪不得 Stephen 的父親,誰讓他見過的鼓手都是吸毒酗酒的混球。可惜 Stephen 沒聽勸,還是拿起鼓槌玩起樂隊,成為了 Warsaw 的一員。
至此,樂隊的經典陣容終於聚齊,而 Warsaw 這個名字也因為容易跟倫敦的朋克樂隊 Warsaw Pakt 搞混,變成了 Joy Division。
這個名字並不像中文譯名「快樂小分隊」聽起來那樣歡騰,而是來源於二戰小説《玩偶之屋》。在小説裏,「Joy Division」這個詞代表的是納粹安置猶太慰安婦的集中營,有着無比晦暗的寓意,而這也和樂隊後來的風格不謀而合。
1977 年底,樂隊自費製作了他們的首張 EP《An Ideal for Living》,收錄了四首歌曲。

EP 的封面上,穿着希特勒青年團服裝的少年在揮動鼓槌,配合樂隊名字的隱喻在當時引起了一些爭議。
樂隊後來也承認,那時的他們的確對法西斯很感興趣——但感興趣並不代表認同,他們的家人也在二戰中喪生,而他們只是想帶着這份記憶繼續前進。他們並不在乎「新納粹主義」的指控,這隻能讓他們更有動力把音樂做好。
不過這個時候的 Joy Division 還不夠 Joy Division,只是個純純的朋克樂隊,還在為模仿別人的音色而煩惱——他們想要擁有和 David Bowie的《Speed of Life》一樣的鼓聲,但混音師無能為力。
不過後來,另類搖滾樂隊 Manic Street Preachers 卻受到這張 EP 的啓發,創作出了《A Design for Life》。
首張 EP 的發行和他們在朋克場景的活躍讓他們拿到了和 RCA 公司的唱片合約。RCA 是索尼音樂旗下的廠牌,曾經簽下過貓王和 The Kinks,當然還有 Joy Division 的偶像 David Bowie。
在這期間,他們在一場演出裏結識了至關重要的經紀人 Rob Gretton,並吸引了製作人 Tony Wilson 的注意,稱讚 Joy Division 是他在曼徹斯特聽過的最好的樂隊。
眼看着勢頭一片大好,離搖滾明星只有一步之遙。樂隊也開始着手準備首張專輯《Warsaw》的錄製工作,用兩天的時間錄了 11 首歌。
製作人 John Anderson 堅持要加入合成器,而這幫本格派的朋克青年自然不樂意。最後樂隊與唱片公司談判破裂,這張唱片流產,一切又回到原點;而這份錄音檔案卻一直在坊間流傳,直到 1994 年才得以重見天日。

然而樂隊的風格也在悄然轉變——Peter 開始彈奏着堪比吉他 riff 的 bassline,樂隊開始告別簡單粗暴的朋克音樂,儘管依然有着不可磨滅的粗粒幹,有了更加冷峻的線條。傳奇也即將拉開序幕。
在離開 RCA 之後,無比欣賞樂隊的製作人 Tony Wilson 也成立了獨立音樂廠牌 Factory,將 Joy Division 招入麾下。
樂隊跟着 Tony 上了電視,隨後在合輯裏發了兩首歌;他們從曼徹斯特跑到倫敦演出,Ian 還登上了《NME》的雜誌封面。
樂隊的事業蒸蒸日上,倫敦的唱片公司 Genetic 也向 Joy Division 拋出橄欖枝,願意花七萬英鎊簽下他們,這對當時的樂隊來説堪稱一筆鉅款。
但最後經紀人 Rob 還是推掉了這份唱片合約。他算了一筆賬,結果發現樂隊在大公司並不會比在獨立廠牌裏賺的多。習慣跟獨立樂隊打交道的 Rob 討厭倫敦人的市儈,而另一方面他是希望樂隊的音樂能夠不受影響,保持原本的樣貌。
樂隊對 Rob 和 Tony 都非常信任,於是也欣然接受了這個提案。雖然在多年後,Bernard 也笑説當年的自己太傻了,但事實證明這是個相當明智的決定:「拒絕大廠牌確實也給我們了足夠的時間來成長,不必像 Siouxsie & The Banshees甚至 Sex Pistols 那樣要賣出那麼多的唱片,我們維持自己笨拙的步調也一樣能謀生。」
在 Factory 廠牌下,Joy Division 終於推出首張專輯《Unknown Pleasures》。
鼓手 Stephen 在書上看到了這張脈衝星的信號頻率圖,而設計師 Peter Saville 卻把黑色的線條變成了白色,放在全黑的背景中央,形成強烈的對比,簡約卻極具前衞氣息。

這張專輯的製作週期僅有三個週末、一共只有六天的,甚至還包含了混音的時間。在發行的當年,專輯並未登上英國銷量排行榜,誰也沒想到它的影響會如此深遠。
在這張專輯中,即便 Joy Division 還有像《Disorder》這樣保留着朋克底色的作品,也會讓人有着不一樣的感受。
專輯中的《Shadowplay》最早曾出現在那張流產的專輯《Warsaw》裏,但是專輯裏的版本卻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覺:Ian 的演唱告別了朋克式的直截了當,變得更加張弛有度;Peter 的貝斯音色不再那麼黯淡,有着十足的顆粒感;Bernard 的吉他聽上去也變得更加遙遠,有種廣袤的孤獨感;而 Stephen 的鼓有着堪比電子樂的機械與精準,卻意外地和樂隊冷冽、沉鬱的風格無比契合。
在專輯發行之後,Joy Division 還發行了自己的首支單曲《Transmission》,同樣也是《Warsaw》時期的老作品,但這個嶄新的版本速度要更快,歌詞裏重複的「Dance」也變成更加瘋癲的狂歡。對比兩首歌的新舊版本,不難發現 Joy Division 在風格上的轉變。

這些轉變正是製作人 Martin Hannett 的傑作。
朋克音樂的魅力的也許就來源於那股粗糙的勁,但Martin 並不這麼想。他在專輯裏使用各種各樣的效果器製造出獨特的空間感,使用了各種新潮的錄音技術。回憶起製作專輯的時光,Martin 説道:「Joy Division 就像是給製作人的禮物,因為他們對這些歌沒有任何頭緒,也完全不會爭辯。」

Martin 使用的 Delay 設備 Marshall Time Modulator
在《Candidate》中,Martin 將 Bernard 的失真吉他倒放之後放到歌曲裏。吉他成為和空曠的環境融為一體的另類角色,提供着厚重而又極具氛圍感的聲響。不過這在現場很難還原,Bernard 也不太喜歡演奏這首歌。
類似的做法在這張專輯中屢見不鮮。在《New Dawn Fades》裏。Martin 重新採樣了上一首歌《Insights》,對原有的音軌做了反轉,又做了更多的處理,變成了這首歌的前奏。
在這首歌裏,Peter 密集地演奏着下行的音符,而 Bernard 的吉他則基本上呈現着上行的趨勢,同時音符間有很大的留白。
完全相反的貝斯和吉他塑造着這首歌,在不斷的循環中變得越來越強。而這也是 Joy Division 少有的使用兩把吉他演奏的歌曲。

也許是受到 Martin 的影響,曾經反對製作人在他們的音樂里加入合成器的朋克小夥也彈起了合成器:在《I Remember Nothing》中,他用一台 Powertran Transcendent 2000 製造音效,而Martin 則把摔玻璃瓶的聲音放進了音樂裏。

對環境音的使用是 Martin 塑造音樂的良方:吃薯片的聲音、用 Leslie 揚聲器處理過的電梯的聲音,甚至地下室廁所的聲音,一切都能夠成為音樂的一部分。
在《Insights》中,他還通過電話線錄製了 Ian 的人聲,讓它聽上去保有距離感。
《She’s Lost Control》則和 Ian 過去的一段工作經歷有關。
他看着一個女人癲癇病發作,痛苦抽搐直至死亡,Peter 在高把位上彈奏的貝斯成了這首歌的核心。痛仰的《再見傑克》的吉他 riff 和這段 bassline 很像,而新褲子的《艾瑞巴蒂》也很有可能受到歌裏吉他掃弦的影響。
Stephen 機械化的鼓點則是這首歌的另一大亮點。
一般鼓手在錄音時,會有一堆麥克風來同時收取每個鼓的聲音,而這樣就會有串音的情況出現:例如收取軍鼓的話筒同樣會拾取到來自鑔片和底鼓的聲音,儘管信號量沒有那麼大,但依然清晰可見。為了保證鼓手演奏時的情緒和音樂性,這樣的情況無可避免,也有辦法在混音時去削弱這樣的影響。
然而這首歌的鼓聲卻大不相同。在錄製時,為了營造這種機械感,Martin 要求 Stephen 去分開錄製每個鼓的聲音,來獲得無比干淨的信號。
而軍鼓的聲音是 Martin 的又一傑作。它實際上是由合成器鼓和磁帶清潔噴劑的聲音疊加出來的:為了達到效果,Martin 讓 Stephen 在狹窄的錄音室裏跟着音樂的節奏按磁帶清潔劑噴頭。到最後,整個錄音室充滿了有毒的噴霧,錄製過程十分痛苦。
當時不比現在,數字化的音樂製作技術可以讓我們直接複製粘貼,Stephen 只能一遍一遍跟着鼓的節奏去重複地錄製。當時所有人都已經錄完自己的部分回家了,只有 Stephen 在錄音室裏待到了凌晨。
儘管是如此枯燥乏、甚至很是損害身體健康,但最終卻得到了頗具電子質感的鼓聲,聽上去有點像 Kraftwerk。Martin 還在結尾為軍鼓添加了音高的變化,很好地表現出了這種失控感——一切彷彿都在控制之中,但實際上卻已經失控。
Martin 給樂隊帶來了許多突破性的變化,而專輯後來帶來的深遠影響更是證明了他的製作所起到的決定性作用。然而,在專輯製作完成之初,並不是所有的樂隊成員都願意買賬。
Bernard 覺得這張專輯的氣氛有些沉重和陰暗,跟他們在現場演出時的生猛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們畫了一幅黑白的畫,而 Martin 把它塗上了顏色。」
貝斯手 Peter 亦有同感:「我當時失望透頂,因為它聽上去像是 Pink Floyd 的專輯。」
眾所周知,崇尚簡單的朋克音樂和複雜的前衞搖滾是天生的宿敵,Peter 覺得自己像是背叛了革命。
但剩下的兩位成員卻很喜歡這張專輯。
主唱 Ian 對這張專輯很滿意,也非常肯定 Martin 的製作能力。而鼓手 Stephen 的音樂影響並不只是來源於朋克,德國泡菜搖滾樂隊 Can、美國藝術搖滾樂隊地下絲絨更是他的靈感來源,他並不在乎專輯聽上去夠不夠朋克。
對他來説,聽唱片跟看演出本來就是兩碼事:「當你看演出的時候,你自然會想聽到一些更有能量的東西。」
專輯在最開始賣的很慢,直到單曲《Transmission》的發行讓人們又注意到了這張專輯的存在,在發行的第一年近賣出了 15000 張。這個數字也許並不算多高,但對於獨立廠牌來説,也是相當不錯的成績。
儘管並未大賣,但專輯卻一致受到了樂評人的青睞,幾乎每家樂評雜誌都給出了接近滿分的高分。雖然 Joy Division 從嚴格意義上講並不是第一支後朋克風格的樂隊,但他們卻用這張專輯重新定義了後朋克的聲音,影響了無數的後來者。
時間也證明了這張專輯是多麼偉大的一張作品,Bernard 和 Peter 在多年後也終於愛上了這張專輯。在一次採訪中,Peter 談起這張專輯時説:「我和 Bernard 原本只是想做一張標準的朋克專輯,但馬丁卻把它做成了一張傑作,使得它的生命力持續了幾十年。」
樂隊通過首張專輯打響名聲之後,Joy Division 進行了緊鑼密鼓的歐洲巡演。對於樂隊來説,唯一不確定的因素就是 Ian 的病情。
《She’s Lost Control》是 Ian 的親眼所見,但在某也是他內心的投射——他也一樣患有癲癇症。在樂隊早年演出時,他就曾因癲癇發作被送到醫院。只有大量的藥物才能減緩他的病況,然而還是無法讓他徹底從痛苦中脱離。

樂隊一邊巡演,一邊也在籌備第二張專輯《Closer》,工作上的壓力摧殘着 Ian 的身心。他並未遵照醫囑,反而繼續維持着不健康的生活習慣,病情繼續惡化。
一次在錄音時,Ian 在上廁所時癲癇發作,頭撞到了水槽上,過了兩個小時才被 Peter 發現。然而每次隊友詢問 Ian 的病時,他又不想讓他們不安,總是説自己沒事。
誰都看得出來他不可能沒事。樂隊成員知道 Ian 病得很重,想要取消掉一些演出場次,但 Ian 堅持繼續演出,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病情。
不明真相的觀眾甚至還把他發病的過程當作了演出的一部分,Ian 為此感到愧疚,試圖用過服用過量的癲癇藥物自殺。
這是 Ian 第一次嘗試自殺,但是並未奏效。樂隊老闆 Tony 擔心緊張的巡演日程會加劇他的病情,取消了之後的幾場演出,讓他好好休養身心。
但 Ian 的壓力並不僅僅來源於繁重的工作。他在 19 歲時就經朋友介紹,和 18 歲的 Deborah 結了婚。在首張專輯的製作期間,他們有了女兒,Ian 卻不敢抱她,生怕自己會毫無徵兆地發病,把女兒摔在地上。
然而在歐洲巡演的時候,Ian又愛上了比利時的音樂記者 Annik Honoré,他寫信告訴 Annik,在到她之前,他和妻子就已經結束了。兩人開始了一段柏拉圖式的感情,從沒有肉體上的交纏,純粹而又十分幼稚。
得知此事的 Deborah 和 Ian 提出了離婚,但他卻無法放棄對她的依賴。他親手製造出了這個矛盾的漩渦,卻又讓自己也深陷其中。
漫長的休養時光讓 Ian 感到孤獨。他寫信給Annik Honoré,傾訴着他對癲癇病的恐懼:「癲癇發作開始讓我害怕,尤其是星期一晚上我撞上了玻璃門。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渾身都是玻璃,盯着仍然卡在門上的鋸齒狀碎片。有時我害怕晚上出去,因為害怕在俱樂部或電影院裏發作。當我們在現場演出的時候,我變得更緊張了,因為害怕癲癇的發生,它似乎更頻繁了。
我不認為我可以再次踏上舞台…… 更讓人擔心的是,美國巡演和很多其他的行程安排即將到來。我一直在想,總有一天事情會變得非常激烈,我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在樂隊要去美國巡演的前一天,一切終於都在沉默中爆發了。
Ian 回到家裏,想要懇請 Deborah 撤回她的離婚申請,但是她並沒有同意。
於是他一個人待在了房間裏,看完了電影《史楚錫流浪記》,聽着 Iggy Pop 的專輯《The Idiot》。最後,他寫下一張字條表達着自己對 Deborah 的愛,然後在廚房裏上吊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Ian 的死讓樂隊成員感到無比悲痛。這一年,他只有 23 歲。
在不發病的時候,Ian和其他人一樣喜歡開玩笑,並沒有什麼不同,然而卻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身處在怎樣的地獄。甚至在 Ian 死後多年,才有癲癇病專家指出,就連 Ian 服用的藥物都有嚴重的安全隱患。
Stephen 曾經稱讚過 Ian 的歌詞很能換位思考,然而直到他死後,他們才意識到那些壓抑的歌詞寫的就是他自己,但他們永遠錯過了去關心和理解 Ian 的機會。
1980 年 6 月,在 Ian 離世一個月之後,Joy Division 發行了單曲《Love Will Tear Us Apart》。這首歌成為樂隊的首支熱門單曲,在英國排行榜上排到了第 13 名,後來更是成為影響至深的後朋國歌。
婚姻危機和病痛的折磨讓 Ian 寫下了這首經典歌詞,而 Bernard用合成器彈出浪漫而讓人心碎的旋律,還用一把十二絃吉他掃出清亮的和絃。後來,Deborah 在 Ian 的墓碑上刻下了這首歌的標題。

又過了一個月,Joy Division 發行了第二張專輯《Closer》,同樣由 Martin 擔任製作人。

這也是樂隊的最後一張專輯。
Bernard 回憶起,在專輯製作期間,Ian 曾對他説過自己的擔憂:「他對我説做這張專輯的感覺非常奇怪,因為他覺得所有的詞都是自己寫的。他還説,他有一種可怕的幽閉恐懼症的感覺,好像正在被一個漩渦淹沒。」
專輯裏的歌曲在兩個不同的時期創作,其中有一些是由吉他驅動的產物。在創作《Atrocity Exhibiton》時,Peter 決定打破常規,和 Bernard 交換彼此的樂器,由 Peter 彈吉他、Bernard 彈貝斯。這種朋克精神的延續,促成了這首精彩的歌曲。
然而我們聽到的版本也已經不是最初的樣貌。
Bernard 和 Peter 那時仍然不喜歡 Martin 的風格,覺得吉他都被效果器的聲音淹沒了,但是 Martin 還是堅持着他的風格。
Peter 回憶道:「Martin 用他的 Marshall Time Waster 融化了吉他。聽起來就像有人在掐死一隻貓,在我看來,這絕對是毀了這首歌……我對他很惱火,進去給他講了我的想法,但他只是轉過身來,讓我滾蛋。」
而這些歌之外,樂隊開始大量使用合成器在排練室進行即興創作。《Isolation》是樂隊第一首沒有使用吉他的歌曲,由 Bernard 負責合成器,Stephen 使用的也是電鼓,有着濃重的電子味道。
這首歌最後戛然而止,被使用 Ping Pong Delay 式的效果處理,形成了一個非常特別的結尾。
有趣的是,這原本是一個初級音響工程師的失誤導致的,而 Martin 通過嫺熟的製作手段成功彌補了這個錯誤,還把它變成非常有個性的聲音。
《Closer》無疑將 Joy Division 的陰鬱和冷寂推上又一高峯,更是紀念 Ian 的最好方式。人們開始認真捧讀 Ian 無限詩意的歌詞,試圖在那些文字裏感受他曾經歷過的冰冷與痛苦。
也許 Ian Curtis 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但 Joy Division 會作為他生命的延續,不斷地迴響與激盪,至今仍有餘波。
隨着 Ian 的離世,Joy Division 正式畫上了句點。但這並不意味着樂隊剩下的三位成員音樂生涯的終結。
在 Joy Division 裏,Ian 只負責作詞和唱歌,而音樂上的創作核心一直都在,如果他們願意,大可以繼續頂着 Joy Division 的名頭繼續下去。
但誰都明白,Ian 在樂隊中承載的不僅僅是主唱和作詞人的角色,而他們也早有約定,如果有成員離隊,那麼樂隊就自動放棄 Joy Divison 這個名字。
於是,Stephen 找來他的女友 Gillian Gilbert 加入樂隊擔任鍵盤手兼吉他手,四個人變成了全新的樂隊 New Order。
他們將 Ian 生前參與創作的最後一首歌《Ceremony》作為 New Order 的起點,隨後慢慢擺脱 Ian 去世後的陰霾,從後朋克過渡到電子和另類舞曲,走出了另一條屬於自己的全新路線。
也許你並不喜歡 Joy Division 的音樂,也許你會覺得是 Ian 的離世把樂隊推上了神壇。
但你也要知道,正是他們灰暗的色調重塑了後朋克獨特的聲響,影響了後朋克音樂、甚至整個獨立音樂的發展。
而在 Ian 死後,樂隊剩下的成員既沒有繼續頂着 Joy Division 的招牌放肆巡演,也沒有因此一蹶不振,而是更名 New Order,成為風格迥然不同的又一傳奇樂隊。
無數樂隊的人員來來去去,更有甚者在失去主唱之後只會打着曾經的旗號賣情懷,New Order 堪稱樂壇中的一股清流,不斷突破自己,展現着強大的創造力。
現在的中國也大有後朋克復興的勢頭,湧現出許多出色的樂隊。然而,也有很多樂隊聽起來千篇一律,但凡打上後朋克的標籤,就讓人們覺得無比高大上,音樂卻一言難盡。
如果 Ian 得知後朋變成了好蹦的代名詞,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現在,拋開那些自詡後朋克的牛鬼蛇神,是時候再聽一遍 Joy Division 的音樂了——不然,我真的害怕我會忘了後朋克真正應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