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顯龍:俄烏危機下的韓國轉變與迷思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22-06-27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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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俄烏危機和韓國大概率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因為這場危機所具有的全球性特徵,韓國實際仍避免不了受到一系列的影響,並開始發生變化。

俄烏危機是當前國際時局變化的重要背景之一。如果深挖其動因,至少可追溯至近代以來的俄烏民族矛盾、冷戰後東歐地區國際秩序重組以及大國權力爭奪等諸多因素。若再拉近時間段觀察,其又可被視為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的擴大延伸。目前,俄烏危機仍處在進行時,雙方態勢呈現相對膠着的狀態,其未來發展趨勢存在多種可能性。所以,現在要對危機定性則顯得為時過早。究竟其會是冷戰後國際新秩序奠定的重要一環、又或只侷限為地區層面衝突,目前尚未可知。不過可知的是,危機已開始對全球政治、經濟帶來諸多影響,韓國自然也不例外。

據韓媒報道,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曾發表言論,認為韓國商品在烏克蘭認知度很高,韓國是烏克蘭非常好的模仿對象。
從地緣上看,韓國處在亞歐大陸的東邊,離俄烏危機衝突地十分遙遠。相較於危機周邊的歐洲、近東地區,韓國在安全問題上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實質衝擊。表面上看,俄烏危機和韓國大概率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因為這場危機所具有的全球性特徵,韓國實際仍避免不了受到一系列的影響,並開始發生變化。
**第一,美韓關係加強。**眾所周知,韓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安全主要依靠美韓同盟的軍事保障。美韓雙方在軍事上長期協作,在政治上緊密聯繫。雖然韓國並未涉入俄烏危機,但美國卻是俄烏危機背後的重要博弈方之一,且深度介入其中。儘管,美韓之間並非外界所想的鐵板一塊,且兩國過往在諸多國際問題上存在認識、判斷並不完全一致的情形。但是,隨着近年來韓國外交戰略的部分調整,其在地區、全球事務上愈加有跟隨美國節奏行事的趨勢,並希望藉此換取美國對其主導朝鮮半島事務的支持。即形成“在朝鮮半島議題上韓國主導、美國認同;而在地區、全球事務上則以美國主導、韓國跟隨”的局面。

當地時間5月21日下午,韓國總統尹錫悦在位於首爾龍山的總統府與到訪的美國總統拜登舉行首腦會談,並發表韓美領導人聯合聲明。圖源|中新網
**第二,地緣政治延伸。**俄烏危機雖發生在東歐,但不可避免地延伸至遠東,並帶動東北亞局勢的緊張。一方面,因為美國積極將俄烏危機當作問題抓手,加大渲染“中國威脅論”,並無理將中方視作危機責任者之一,激化地區矛盾;另一方面,俄羅斯本身作為東北亞域內國家,自然促使周邊國家在對俄外交上出現相應波動。與此同時,美國也是亞太地區的重要權力博弈方。因此,美俄在俄烏危機上的矛盾隨之延伸至東北亞,帶來更為複雜的連鎖問題。
從歷史上看,這種域外大國矛盾延伸至其他地區的現象屢見不鮮。19世紀中後期,英俄矛盾是世界主要矛盾,雙方在近東和中東的衝突激化、加深,並延伸至中亞、遠東,乃至朝鮮半島。1885年,英國為對抗俄國,搶佔朝鮮半島南部海岸的巨文島,企圖長期租借,以遏制俄國遠東勢力,由此釀成“巨文島事件”,可謂殷鑑不遠。
**第三,國內保守主義空前高漲。**自2019年後,朝韓雙方對話基本停滯,加上因新冠疫情與全球經濟不景氣所帶來的衝擊,韓國國內保守主義氛圍加重,對文在寅政府與進步陣營執政的不滿情緒增加。事實上,韓國長期存在所謂保守、進步之爭,社會、世代、地方對立撕裂嚴重。俄烏危機發生後,進一步刺激韓國國民情緒。加上網絡媒體、SNS社交平台所帶來的信息、畫面衝擊,使韓國國民將烏克蘭局勢聯想到同樣複雜的朝鮮半島局勢,莫名產生一種安全危機的連帶感。
此外,俄烏危機所帶來的石油、糧食供應短缺等問題也間接衝擊着韓國國內經濟環境,加上美元通膨、各國量化寬鬆等因素,促使韓國國內物價走高不下,民眾不滿情緒加深,為在野的保守陣營上台提供重要契機。
從內部方面來看,韓國的保守主義將在短中期繼續保持高漲勢頭。今年3月,保守陣營候選人尹錫悦在韓國總統大選中以微弱優勢勝出,許多人認為其獲勝的重要外因便是來自俄烏危機的刺激。不安感增強的韓國民眾,急需一位保守強硬的政治人物。6月1日,韓國地方首長選舉,保守陣營取得壓倒性勝利。這充分説明,保守主義高漲勢頭仍在蔓延,並展示出當前韓國民眾對保守政治、外交路線的初步肯定。
從對外方面來看,韓國在俄烏危機上的態度仍大概率追隨美國步伐,並在安全上進一步加強美韓同盟關係,美國對此亦十分樂見。5月20日拜登打破諸多慣例,首訪韓國,而尹錫悦則對拜登表達了比文在寅政府時期更為積極的信號,在許多事情上的態度變得更為明確,希望主動加入美國在印太地區所設立的戰略架構。此外,在這個轉變趨勢下,韓國謀求根本性改善自2016年以來因歷史、領土問題以及貿易戰而冷淡的日韓關係,頻頻對日本示好,甚至提出加入美日印澳四國同盟,大有向美日韓三邊軍事同盟過渡的意味。

當地時間4月26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中央右)於官邸與“韓日政策協商代表團”會面。圖源|韓聯社
儘管如此,韓國依舊面臨着諸多問題與困境,存在着“轉變下的迷思”。
**第一,如前所述,俄烏危機實質與韓國安全關係不大,韓國保守主義上升所帶來的變化,亦不會對俄烏危機的解決帶來助益,相反還會加大刺激東北亞本地區的局勢緊張。**過去,韓國始終在中美競合關係下尋求一種外交平衡,並積極謀求中等強國的自主外交路線,甚至一度形成所謂”安全靠美國、經濟靠中國”的局面。但在保守主義高漲的情況下,如果過度傾向美國,必然危及這種外交平衡。所以目前看來,尹錫悦政府雖然積極表示參與美國印太戰略架構,乃至有意跟隨其全球事務步伐,但卻並不強調“反華”,避免刺激中國,而依舊希望維持韓國在其中的外交活動空間。
另外,韓國新政府剛上台不久,在外界看來十分缺乏外交經驗,尹錫悦更是外交素人。所以其在外交頂層設計時不得不儘可能依仗其身後的智囊團,而這些智囊團人士大多可能是李明博、朴槿惠時期的人物,具有一定的長期路線設計與思考,帶有保守陣營對外政策的長期內核邏輯,大概率不會任由尹錫悦外交“暴走”。
**第二,韓國積極跟隨美國在印太地區乃至全球事務的節奏行動,很大程度會進一步喪失其對外戰略的自主性。**由此,韓國希望以跟隨美國地區、全球戰略來換取對朝鮮半島事務主導的主觀願望可能亦會落空,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因為一方面,韓國在朝鮮半島事務上實質受美國對外戰略的整體制約;而另一方面,韓國既然選擇跟隨美國在地區、全球戰略的節奏行動,那麼其也不大可能主導朝鮮半島事務的走向。因為當今世界的國際事務環環相扣,並非單一孤立。所以,大概率最終可能形成韓國表面看似主導朝鮮半島事務,實則仍處在美國戰略軌道之中的局面。
事實上,俄烏危機最直接的影響便是韓俄關係轉冷,並受到巨大沖擊,而這與韓國之前所設想的全球對外戰略並不相符。在朴槿惠時期,韓國曾提出過歐亞戰略;而文在寅時期則提出了新北方、新南方政策,希望重點發展與一些新興國家的經貿關係。無論俄羅斯還是烏克蘭,都是這些戰略政策的重點對象國,因此俄烏危機乃至韓俄關係惡化其實都損害了韓國國家發展的長遠利益。
韓國保守主義的一大內核便是民族主義,而喪失對外戰略自主性本身與民族主義內核邏輯無法自洽,這大概率會為保守陣營的未來執政困境埋下一個伏筆。正因為如此,如果沒有強烈外因的加大刺激,韓日關係的全面改善短時間內難以看到,而韓國國內對於完全跟隨美國立場與行動的質疑聲音也會逐步呈現,並可能以新的契機爆發出來。
此外,**無論未來俄烏危機如何發展,這都無法解決韓國內部存在的社會結構性問題。**俄烏危機或許只是一時,進步陣營仍舊可能東山再起。再加上,韓國無論保守、進步如何轉變,可能皆無關於韓國民眾長期以來對經濟生活改善的迫切訴求。如果保守陣營只是一味對外強硬、對內保守恐怕無法解決這些問題。
回首歷史,朝鮮半島每次在地區國際秩序轉變之時,向來面臨着選擇困境與無限迷思。
或許俄烏危機對於韓國來説只是當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冰山一角,如果韓國的轉變、抉擇最終不幸導致本地區矛盾空前激化乃至無法在大國間有效協調的話,其結果亦是災難性的。這對韓國新政府而言不可不謂是一項艱鉅的時代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