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統一性的根源在道統：人民統、政統、學統三統合一_風聞

 蔡歷 新學術運動 2022-06-29 05:39 發表於北京

中國文明的統一性是獨特的，包括兩個維度：縱向歷史的統一，橫向全國一盤棋式的統一。其他的國家既無法在橫向上做到中國的全國一盤棋式的統一，更缺乏縱向的統一的歷史。中國的縱向統一，比橫向統一特點更鮮明，在人類文明中更是獨此一家。

這種縱向的歷史統一，也被稱為文明的連續性。唯有中國文明自古至今，文明一直連續，有頭有尾。人類歷史上其他任何文明，都不具備這種縱向連續性，或者有頭無尾，如古兩河文明，或者有尾無頭，譬如現在西方文明，或者無頭無尾，譬如古希臘文明（古希臘哲學）、古印度文明（佛教）。

為何獨有中國文明縱向連續？現在也有很多學者討論，觀點五花八門，但都沒説到點上。其實古人已經給出答案，就是“道統”。中國有道統，其他任何文明沒有。中國文明的獨特統一性，源自道統，中國的統一也是道統式統一。

道統有兩層含義。一是因道而統，二是以道為內核的傳統。道具備統一的功能，同時道統也是一種傳統。統一有多種形式，而道統式統一唯中國獨有；任何文明、國家都有傳統，而道統唯中國獨有。

道是什麼？就是義理，五經義理、儒家義理，也是堯舜之道的，孔子説的“天下有道”之道。

道自中國文明的文明伊始就存在，中國文明就是“道式文明”、”有道文明“，也是義理式文明。不僅講理，而且以講理為內核。

但是“道統”一詞的正式出現卻很晚，由南宋朱熹所提出，而他又是對中唐韓愈的繼承。韓愈只是沒有使用“道統”這個詞，但是卻對其進行了明確的表述，就在著名的《原道》一文。

韓愈説：“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

“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包含着韓愈時期的時代背景：排斥佛老，即排斥佛教、道教，主要是佛教。韓愈強調，中國道統之道，不是佛教、道教的道，而是堯舜之道、義理之道，然後是從堯舜到周公，再到孔孟的傳承關係。

《原道》一文的目的就是排斥佛教，倡議中國應該“去佛教化”，其實也是“去西化”。

韓愈之所以倡導去佛教化，正是因為當時佛教對中國影響太大、危害太大。但是，佛教傳入中國，以及獲得中國人的認可，並非依靠武力，而是憑藉其思想和學術。中國歷史上只有兩次對外來文化的大規模主動學習，一次是對佛教，另一次則是近代對紅色俄國和蘇聯的馬克思主義。

既然佛教傳入中國的方式，以及本身的存在方式，是和平的學術式的、思想式的。那麼去佛教化，也只能是學術式的，是一場學術革命、思想革命。更具體地説，是完成學術範式的重建和切換，從佛教範式，到中國固有的義理範式。

韓愈是這一場偉大的學術革命的首倡人，但真正實現則要到兩宋，“北宋五子”是奠基人，南宋朱熹集大成。前後歷時近400年。

儘管韓愈、朱熹他們是排斥佛教，但是其思想也深深受到佛教的影響，但又不自知。儘管“道統”説的內核是中國固有的，但是其形式和技術卻是對佛教的繼承，包含着佛教糟粕。就是認為，“道”的發明和傳承，是以個人為主體的，是個人之間的直線單傳，脱離人民、脱離實踐。

從技術和形式上看，“道統”説的真正提出者是佛教的禪宗，韓愈反而是借用，只是改變了“道”的內涵，由佛教之道改變成儒家義理之道。也可以説，是用佛教的舊瓶，裝儒家的新酒。但佛教的舊瓶本身也是有問題的，會污染新酒。

其實，中國的義理之道，並非任何的個人的發明、發現，而是人民基於實踐，所形成的共識，義理就是人民共識。“堯舜之道”在堯舜之前很早就存在，堯舜不是發明者，而是繼承和發展者。

堯舜之道的真正發明和傳承人都是人民，其傳承方式是實踐。因此，“道統”就是“人民統”、“實踐統”。對中國文明而言，義理之道、人民、實踐，是三位一體的。

但是，自堯舜之後，道統的確出了新變化，至孔子再變。

堯舜之前，中國沒有獨立的政府和政治，是社會秩序靠人民的“結繩（契約）而治”的自我管理，此時的道統就是人民統。堯舜時期，是獨立的政府、政治的形成期，此後就有了政府，於是道統就有了一種新形式：政統。從堯舜到周公，都屬於政統。

無論人民統，還是堯舜之後的才出現政統，其存在方式都是實踐的，但是孔子之後，道統再出新形式，就是脱離實踐的“學統”，將讀書、學習本身當成道統的存在和傳承方式。至此，道統就有三種存在方式：人民統、政統、學統。孔子、孟子屬於學統。

人民統、政統、學統，三者是並行存在的，是三統合一的。但其基礎性、穩定的次序是：人民統＞政統＞學統。但是在儒家學通中，卻重政統，而輕人民統，具備脱離人民、依附政府的傾向。

而佛教的道統相當於學統，但更糟糕：絕對化地脱離實踐、脱離人民。將道的發明和傳承宗教化，歸之於個人、教主。因此，佛教道統就既無政統，更無人民統。

歷史已證明，學統、政統易變，會背離義理，人民統則堅如磐石。中國的統一和連續根源就在道統中的人民統。人民統也是政統和學統的糾偏者。

韓愈説“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認為孟子死後道統就中斷了，朱熹也認同。這是錯誤的，不是道統的中斷，而只是學統的中斷，政統和人民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