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與美國,紅玫瑰與白玫瑰_風聞
西西弗评论-西西弗评论官方账号-西西弗评论在这里更新优秀文章2022-06-30 22:42

文/老C
**腳踏兩條船的時代,正在離我們遠去。**對有能力選擇的人來説,根本性的選擇時刻,已經不遠了。
1、
在中美兩國漸行漸遠的今天,兩國之間的關係每況愈下。從相互不爽,到反感敵視,也許有一天走到相互仇恨。自由落體下跌的關係,自然也會反映到民間的情緒之中。然後也許中美之間終有攤牌的一天。
在中美交惡這個過程中,最痛苦最糾結的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痛苦糾結的是有選擇的人,沒有選擇就沒有糾結。
一個生活在中國西部,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美國的普通中國老百姓,中美關係變壞,對他的日常生活並沒有太大影響。同樣,生活在亞拉巴馬州的一個美國保守派白人,中美脱鈎,也許他反而覺得是件好事,説不定他覺得生活還能變好。
真正最痛苦的是有選擇權的人,是在兩邊都有利益都有感情,都割捨不下的人。
2、
張愛玲的有本小説名字是《紅玫瑰與白玫瑰》,講一個男人與兩個女人的故事。紅玫瑰有紅玫瑰的好,白玫瑰有白玫瑰的好,一個熱情如火,一個温柔似水。在中間,硬要選一個,是非常痛苦的過程。
如果中國像四十年前那樣,美國幹一天的收入等於中國幾個月,也就沒有那麼多糾結,做選擇也沒有那麼多的痛苦。但今天的中國,不是一無是處,有優點有缺點,當然美國也不是一無是處。
正因為兩個國家都各自有各自的優點,同時也各自有各自的缺點,對那些可以選擇的人來説,選擇才會這麼艱難,這麼痛苦。
對糾結在紅玫瑰和白玫瑰之間的男人,他們最理想的就是有一個女人,兼具紅玫瑰的熱情似火,和白玫瑰的温柔如水,既放蕩不羈,又忠貞不二。但這種理想而完美的女人在現實中基本不存在。
對糾結在中美之間的人來説,最理想的是,有一個理想國,兼具中美兩國的優點。他們也知道,美國是很難改變的,他們的膚色也無法洗掉。於是,他們就希望中國能改變,希望中國在意識形態上,能變得和美國一樣。他們覺得,這樣的中國就兼具了兩者的優點,他們就不需要選擇了。
但實際上,兼具中美兩國優點的國家,也是不存在的。如果中國在意識形態和政治領域能變得和美國一樣,中國也就不是現在的中國了。
姑且不管中國願不願意變成美國第二,美國肯定不願意世界上出現第二個美國。
對他們來説,次優的選擇,是腳踩兩頭船。
齊人有女,二人求之。東家子醜而富,西家子好而貧。父母疑不能決,問其女,定所欲適……女雲:“欲東家食,西家宿。”
腳踩兩條船,對一個人來説,其實是一種很好的狀態,兩邊的優勢都能發揮。那些糾結難以選擇的人,肯定希望中美兩國攤牌的時間來得越晚越好,希望能晚一點在中美之間做無奈的選擇。這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正如很多國家在中美之間也不希望站隊,左右逢源,豈不更好。
3、
然而,腳踩兩頭船,越來越難。
男女之間,什麼時候長期維持能腳踏兩條船的三角關係?三角中的兩方強弱分明時,才能維持。
比如,A同時維持和兩個人B和C的關係,往往在B和C兩個人一個極強,一個極弱時,能維持穩定。(當然,如果B、C兩個人都很弱,A很強時,也能維繫)
弱的人,不甘心這種三角關係,對A腳踏兩條船不滿,但又無可奈何,所以能容忍。強的人,情人多多,和A的關係也就是相互需要,並不那麼在意A,也不在乎A還有其他的情人。不那麼在乎,所以也就能容忍。
但如果B和C差不多,甚至兩者有競爭關係,互相敵視有仇,這種三角關係一定無法維持下去。A最終還是得站隊選邊。
腳踏兩條船的人,肯定希望紅玫瑰白玫瑰和諧相處,享受齊人之福。要享受齊人之福,兩朵玫瑰就得至少有一朵忍氣吞聲。任何一朵玫瑰不爽,享受齊人之福都是妄想。
中美之間,強弱分明時,腳踏兩頭船,沒啥問題。中國弱,對於可以選擇的頂尖精英人才,能部分時間回國就非常滿意了,根本不在乎是否人才同時還踏在美國這條船上。中國付出百般努力吸引人才回國,並不會在乎這個人才是否腳踏兩頭船。
過去,美國強大,不把中國放在眼裏。美國強大時,還是有肚量的。對精英人才腳踏兩頭船,也不太在乎。
但今天的中美關係,已經完全不同。中國已經變成了美國最大的挑戰和對手,美國不再寬容。過去幾年,美國政府一直在調查美國華裔精英腳踏兩條船的行為,併發起了一系列訴訟和調查。中國政府倒是還不在意腳踏兩條船,但中國的輿情,對腳踏兩頭船的精英,也多了不少批評。
中美兩國,未來很難和諧相處,不大打出手就是幸運了。
腳踩兩條船的日子,過不了太久了。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必須做一個選擇。
4、
對於在中國有事業的頂層精英來説,這個選擇不容易。
坦白説,中國還是賺錢的機會更多,無論是中國碼農還是中國工人,他們的工作效率和性價比,還是比其他國家強。供應鏈也遠比其他國家更完善。
馬斯克也把特斯拉的工廠建到了中國,對中國工人的高效,屢次稱讚。這麼多外國公司來中國投資,他們也不是慈善家,確實在中國賺錢更容易。
對一箇中國人來説,在中國做一番事業,還是比在美國做事業要容易得多。
但是,中國畢竟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資本在這個國家自然無法取得像美國那樣至高無上的地位。另外,中國畢竟富裕的時間短,伺候富人的行業不夠發達。最頂層的有錢人,在國外確實生活的比在中國愜意舒服。
對頂級的富人,最舒服的生活,其實是在中國賺錢,然後把錢轉移到境外,在西方國家生活消費傳承。腳踩兩條船當然更爽。
這個也不僅僅是中國。俄羅斯的富豪們也是這麼做的。
蘇聯和俄羅斯都是我們的大體老師。俄羅斯的富豪精英,也比中國的富豪精英,更早的面臨二選一的難題。
5、
紐約日報最近發了一篇文章,題目是《為何俄羅斯精英不願挑戰普京的統治?》。文章的主體就是俄烏戰爭爆發後,不得不做出選擇的俄羅斯的富豪精英階層。
這場戰爭對富裕和有影響力的俄羅斯人來説,是選擇的分水嶺。
外界一直在密切關注包括高級官員、企業高管、記者和知識分子在內的所謂俄羅斯精英階層的情緒,尋找俄羅斯國內對普京發動戰爭決定集體反對的跡象。
一些西方官員認為,如果他們對俄羅斯在經濟和文化上突然被孤立的失望超過某個閾值的話,普京也許會被迫改變做法。
幾乎沒有俄羅斯億萬富翁公開出來對戰爭表示強烈反對,儘管制裁已凍結了他們在西方的數十億美元的資產。普京的一名高級顧問據説已因戰爭的原因辭職,但他還沒有對辭職發表過評論;只有一名俄羅斯外交官(該國駐日內瓦的一名中級官員)以公開辭職的方式表示了抗議。
相反,許多人正在選擇切斷與歐洲和美國的關係,避免批評克里姆林宮。這種立場與普京經常掛在嘴邊的説法相符,即與俄羅斯共命運比與西方共命運好。
俄烏戰爭爆發前,俄羅斯富豪在西方社會的融入程度和地位,其實比中國富豪更高。
紐約時報文章提到的擁有英國和俄羅斯雙重國籍的俄羅斯富豪列別傑夫是《倫敦旗幟晚報》和《獨立報》的老闆。2020年7月,他被授予英國上議院終身議員,頭銜是倫敦泰晤士河畔里士滿區漢普頓和俄聯邦西伯利亞的列別傑夫男爵。他和他的父親,俄羅斯億萬富翁,都不願意出面反對普京。
俄烏戰爭開戰後,西方希望俄國內部的反對力量,特別是俄羅斯精英能起來趕普京下台。
現在,西方似乎失望了。
6月,普京在聖彼得堡發表的演講,其中有這樣一段內容:
我還想對大企業高管、老總,國內知名企業家、高級經理人們説幾句話。
尊敬的各位同行、朋友!只有當你把你的前途、子女的前途與你的祖國聯繫在一起時,才會獲得真正持久的成功,才會有真正持久的尊嚴和自尊。
我與許多企業家認識多年,我能感受和理解企業家和高管的想法。我曾多次聽到你們説,商業遠不止於賺取利潤。的確,改變身邊的環境,為你的家鄉、地區和整個國家的發展作出貢獻,是實現自我價值的一個極其重要的途徑。為人民服務、為社會服務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義、事業的全部意義。
紐約時報文章中提到了卡內基莫斯科中心主任特列寧。特列寧受僱與美國智庫,之前是普京的批評者和反對者,也反對入侵烏克蘭。
但他説,事後去看入侵是否是正確的決定已不再重要,在這場他稱之為俄羅斯與西方之間的戰爭中,他現在需要支持他的國家。他認為,離開並公開反對入侵的俄羅斯人做出了一個選擇,即“在戰爭時期反對他們的國家,反對他們的人民”。“這是一個做出根本性選擇的時刻,要麼你和你的人民在一起,留在你的國家,要麼離開。”
俄羅斯的富豪和精英,面臨着根本性的選擇時刻。普京的入侵決策,以及西方的“核彈級”制裁,逼着他們做選擇。
這個根本性的選擇時刻,離中國的富豪和精英,又有多遠呢?那時,又應該如何選擇呢?
6、
中國政府對國家的控制力,比普京更強。中國過去三十年取得的成就,也遠遠強於俄羅斯。中國政府對未來道路的信念,也比今天的俄羅斯更強。
想讓白玫瑰變成紅玫瑰,可能性幾乎為零。腳踏兩條船,未來也越來越難。
對有能力選擇的人來説,根本性的選擇時刻,已經不遠了。未來十年內,也許就必須做選擇。這個選擇對一個人來説,也是後半生的選擇,對一個家庭來説,是至少是兩代甚至幾代人的選擇。
上海疫情後,確實有很多人,特別是上海朋友考慮移民。我覺得,現代社會,來去自由,想清楚了,下定決心,就做出選擇,堅決執行別後悔。
從長期來看,中美漸行漸遠是一個很難逆轉的大趨勢。在人類的文明史上,類似的事情不知出現了多少次,老二要麼成功上位,要麼被打壓下去,兩者必居其一。中美總有一天會攤牌。這種攤牌不一定是全面戰爭,但也會是類似今天美國和俄羅斯這樣的全面對抗。選擇的分水嶺遲早會來。
過去的遊戲規則一條條被打破,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件發生。一個“禮崩樂壞”的亂紀元也許即將到來。如果從1914年薩拉熱窩的槍聲算起,上個亂紀元持續了31年。但如果從1882年三國同盟簽訂,兩個陣營初見端倪,上個亂紀元持續了63年。
亂紀元結束,新秩序的建立和新時代到來的前提條件是中美競爭有一個結果。
要不美國成功遏制中國,中國從此一蹶不振,經濟軍事政治上都無法對美國構成威脅。
要不中國成功崛起,取得與美國平起平坐的國際地位,美國的單極霸權崩塌。
這個過程也許二三十年,也許更長。無論哪種結果,都會有一個新秩序誕生。
沒有人能阻擋歷史車輪的轉動,即使是政治領袖也不能,最多就是轉得快點慢點。普通人對大趨勢完全無能為力。富豪精英,稍微多點自由,但能做的就是選擇後半輩子在哪裏而已。
7、
哪種選擇正確?現在又誰能預測未來?
那些已經選擇,但又忐忑不安的人,為了心安,就不斷強化自我認知,不斷的告訴自己,我的選擇是對的,也不斷的希望他人認可自己的選擇。
選了紅玫瑰,就反反覆覆唸叨我愛的是自由奔放,熱情似火。白玫瑰沒有激情,就是一塊死木頭。
選了白玫瑰,就天天唸叨,激情不能當飯吃,温柔如水才是長久過日子的人。
所以選美國的人,唸叨幾句中國多麼多麼不好。選了中國的人,唸叨幾句美國不好,都是情理之中的。有什麼樣的認知,就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就算不斷強化自我認知,也許未來説不定還會後悔。選完了,後悔是正常,賣掉的股票往往會漲。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人總是覺得得不到的才是好的,覺得鄰居家的草更綠一點。
然而,已經下注了,就沒有後悔藥可吃,下了決心就別再糾結。
如果中美之爭中國輸了,那些選美國的朋友就賭對了。畢竟,二戰期間的日裔美國人,雖然被關進了集中營,也遭受了各種痛苦,總還是比日本本土捱了轟炸原子彈的人過得好點。
空談愛國,有點大和空,沒啥感覺。特別是對精英階層來説,國家確實沒有那麼重要。有錢,正常情況在哪裏都可以過人上人的日子。
但是,在中國能否復興的艱難而關鍵的時刻,不站在自己的祖國,而去選擇另外一邊。如果中國功敗垂成了,就算自己有眼光,賭贏了,好像也沒啥意思。畢竟,人生的意義確實不僅僅是衣食無憂的從搖籃走到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