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猻的家鄉也太旱了,蛇都被曬成了乾兒!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2-06-30 22:18
在西北的荒漠裏,是很難見到蛇的,我們在張掖野外工作近一個月,也只見到三條蛇。
出野外的第一天就有幸邂逅一條花條蛇,它發現我們之後,以一種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消失在草叢裏,我們費了好大勁才重新找到它,拍到了照片。

藏在枯草叢裏的花條蛇 ©心悦
第二條出現在路邊,我和一晴接到歐哥的消息後立馬拿着相機趕過去,它早已逃之夭夭。

溜走的蛇在地上留下了彎曲的痕跡 ©心悦
看見第三條蛇的時候,它就在我的腳邊,彎彎曲曲地趴在路上,頭微微揚起。我被嚇了一跳,迅速退到一邊。
然而這條本應該迅速開溜的花條蛇,一動不動。
它已經死了。

風乾的花條蛇,後面不遠處正在修建風機 ©小小崔
我拿起它的屍體,那感覺就像一根泡麪,乾脆得好像稍微一用勁它就會咔嚓一聲折斷。這讓我想起了幾天前在一個崖壁下看到的狐狸屍體,似乎是還沒來得及腐爛,就已經被風乾了。
這裏真的太乾旱了。
當天氣由陰轉晴,灰濛濛的天空會變得很藍,大塊大塊的雲朵掛在天邊,點綴着一望無際的藍,讓荒漠的顏色看起來也更明亮了。
正午太陽昇到頭頂,便進入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那時似乎也是最寂靜的。
我想沒有誰會選擇在這樣的烈日下出門,連總是滿地亂竄的變色沙蜥也不怎麼溜達了,只有遠處的土丘上偶爾會飛起一隻漠䳭。

漠䳭通常喜歡站在石頭尖尖上,沒有尖尖它也會強行找一個 ©心悦
許多不知名的蚊蟲在眼前飛來飛去,一個勁兒地往人的眼睛裏、耳朵裏、鼻孔裏鑽。即便是用頭巾遮住了口鼻,眼睛周圍也被叮咬起了一圈紅色的包。
在沒有任何遮擋的被太陽炙烤的土地上行走,汗水迅速發出來,又很快被風乾。我們需要頻繁喝水才不至於嗓子冒煙。

晴天的風光 ©一晴
調查樣地位於河西走廊中段、龍首山以北的荒漠地帶,往西北是北大山,臨澤沙化區也在北邊,往東南則有東大山植被豐茂的天然林。
黑河的支流蜿蜒南下,經過合黎山和龍首山南側的峽谷,將南邊浸潤出生機勃勃的綠洲。而北邊這片,在早白堊紀時期,由南北兩側的龍首山斷裂和北大山南緣斷裂控制形成的盆地,由於山脈的阻擋,失去了水源的眷顧。這裏年均降水量僅有130.4毫米,年均蒸發量卻達2002.5毫米。
永不停歇的大風將山巒侵蝕出好看的層次和色彩,偶爾降臨的雨水在山坡上衝刷出一條條溝壑,延伸至平地後到了盡頭。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這裏獨特的壯麗景觀。

風蝕形成的彩色丘陵 ©心悦
我們攀上山丘,顏色發白的土壤外皮像冰淇淋的脆皮殼,踩碎了之後便露出顏色稍深一點的鬆軟細土。
山坡上大多是以合頭草和珍珠豬毛菜為主的半灌木羣落,而溝谷裏稍微濕潤一些,一些禾本和草本植物生長起來。不知名的甲蟲在土埂上賣力地打洞,另一邊它的同類扛着一根草葉子,倒退着將它運進自己家裏。

一隻配色像瓜子兒的甲蟲 ©心悦
在嚴重缺水和強烈光照下生長的植物,都長得十分矮小。那些較高的灌叢,也不過到膝蓋。為了減少蒸騰,它們的葉子都很小;有的葉子表面具有表皮毛和蠟質,可以減緩水分流失;有的葉子是肉質的,裏邊儲存了不少水分……毫不起眼的外表下,發達的根系深入土壤。
植物們想盡一切辦法緊緊抓住荒漠裏少有的甘霖,一些動物也就有了食物和水分來源。

調查地的優勢植物之一合頭草(Sympegma regelii),葉子細小、肉質 ©小小崔
毫無疑問,水是生命之源。
所以關於那隻狐狸的死亡,我們猜測的原因之一就是乾旱——或許它在荒漠裏數日無法補充水分乾渴而死。命運讓它降臨在這不毛之地,就勢必要面臨極度缺水的考驗。
但我們都知道,狐狸是機會主義雜食性動物,小型齧齒類、鳥類、爬行類、昆蟲、植物果實、植物莖葉,無一不可果腹。即便是沒肉吃了,啃啃草葉子或許也能救急,所以這個猜測似乎不太站得住腳。
至於別的原因比如生病、中毒,由於沒有進行專業的屍檢,所以也只能是猜測罷了。

在崖壁下隱秘死去的狐狸 ©心悦
總歸我心裏很感謝這隻狐狸,因為它我們發現了一處不錯的位點,並很快拍到了兔猻。看來它們是鄰居,對面坡上密佈的鼠洞可能就是它們競爭的資源。不知兔猻是不是比狐狸更挑食一些。

很難目擊到沙鼠,這可能跟它的活動節律有關,也聽説當地為了保護稀少的植物,在禁牧區也有過滅鼠活動 ©歐哥

當地人説的“黃老鼠”大概率是三趾跳鼠 ©大貓
事實上這片荒漠裏的食肉動物不止這兩種,虎鼬也會和兔猻、狐狸分一杯羹。

出現在同一位點的虎鼬、兔猻和沙狐
大貓總説鼬科都是神經病,但我覺得虎鼬絕對是最文靜的小可愛,它在夜裏出現,在相機前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張臉。
這個花臉的小傢伙主要捕食齧齒類,也吃無脊椎動物,或取食植物漿果。可能當白刺屬的植物掛滿果子之時,它就會光臨。
在天空中盤旋的猛禽也時時關注着地面的鼠類。
以荒漠植物為主要食物的小型齧齒類動物,就像高原上無處不在的鼠兔,支撐着整個荒漠生態系統。
花條蛇飛快的身手,正好可以追得上靈活的變色沙蜥。不過麻蜥可能更難一些,它比沙蜥更為膽小謹慎,行動也更快,經常是剛看到還來不及拍照,它就已經鑽到洞裏不見了。
相比之下沙蜥就配合得多,它會在沒有遮蔽的地方停留,還會把尾巴像蕨類的幼葉那樣捲起來。

世界上最會卷尾巴的變色沙蜥 ©心悦
猛禽也不會放過地上的爬行類,風很大的那天,一隻紅隼抓着一條蛇在我們在頭頂的天空盤旋。至於我們遇到的那條風乾的蛇,最後確認是死於路殺。
在我們觀察崖壁上洞裏的四隻黑鸛寶寶時,一隻岩羊輕輕躍上垂直的峭壁,停留在鞍部歪頭看了看前方,在拐角處沒了身影。

在崖壁上的家裏乖巧等待爸媽的黑鸛寶寶,還有一隻沒露頭 ©心悦

和黑鸛一家在同一個崖壁上的岩羊 ©一晴
我們在高高的山巔發現了兔猻的痕跡,在山頂俯瞰彩色丘陵,3只鵝喉羚從我們下方的峽谷出逃,消失在沖積平原。我們的紅外相機也數次捕捉到鵝喉羚的影像。

鵝喉羚從溝谷奔向遠方 ©心悦
這裏以前有沒有雪豹和狼呢?
唯一關於雪豹的消息,是森林公安告訴我們南邊曾有一隻雪豹闖入農户家裏,應該是從祁連山那邊溜過來的,被抓住後放回去了。
或許北邊碩果僅存的岩羊和鵝喉羚,並不足以餵飽大型食肉動物。

和兔猻出現在同一地點的鵝喉羚標緻的正臉
挖掘機轟隆隆開上荒漠山丘,碾碎山脊,土裏埋藏的歷史被揭起——一隻彎曲的大角,這樣的角最可能是盤羊的。
這隻角看上去如此古老,它的稜紋已經風化分層,像一根腐朽的老樹根。
曾經,這裏是有盤羊的嗎?

飽經滄桑的大角 ©小小崔
河西走廊北段,甘肅安西極旱荒漠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甘肅鹽池灣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甘肅酒泉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境內的阿爾金山、最北邊的馬鬃山,都有過盤羊的記錄。最近的肅州,距離甘州有大約200公里。

出現在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境內的阿爾金山的盤羊 圖片來源:網絡
盤羊因為其雄壯的大角,曾成為熱門的狩獵目標。
在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東南,曾經有過一個國際狩獵場(甘肅阿克縣哈爾騰國際狩獵場),於1988年由國家林業部批准建立,對外活動期間共接待13個國家的狩獵愛好者、專家學者近100人,2006年停止了對外狩獵活動。
曾有一位墨西哥的狩獵愛好者將甘肅的盤羊稱為“一生的追夢”,並在獵場開放期間,獵取到一隻10齡的盤羊,達成了這個獵場捕獵到的最大盤羊的記錄。

狩獵愛好者和它獵到的最大的盤羊 圖片來源:網絡
據説這個獵場是為了“嚴格保護與合理利用並重”的目的,規定只允許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捕獵年老的雄性盤羊,在不破壞種羣數量的前提下開展對外狩獵活動,既滿足國際狩獵者的愛好,同時也為當地野生動物保護提供了經濟支持。
獵場從開始到關停到底經歷了一個什麼樣的過程,有沒有一定的保護成效,我沒有再去細究。
我們不確定現在野外盤羊的數量是否能夠支持這樣的狩獵活動。但個別人對大角的追求可能並沒有罷休,盤羊依然可能因此遭到盜獵的威脅。

獵場的狩獵營地整齊地排列在哈爾騰河邊 圖片來源:網絡
車子駛入風電場,鐵絲網將荒原分成兩半,駱駝羣在非禁牧區慢條斯理地嚼着植物今年新發的枝葉。
荒漠似乎總是這樣荒涼,無法身在其中的我們,總是看不到一些變化。紅外相機記錄到,3月初運來了一些機器和鋼鐵,3月底,風機就立起來了。


一月和二月,兔猻和鵝喉羚先後出現,風機建設尚未開始

3月初,開始施工了


3月底,風機已經立起來了,鵝喉羚和兔猻依舊從這裏路過
明長城烽火台在這裏靜靜佇立了幾百年,而盤羊卻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我想,這裏可能再也不會有盤羊了。
還好,兔猻還在,它們到底過得好嗎?


明長城烽火台遺址 ©小小崔
西北小型貓科動物現狀由甘肅祁連山國家級保護區、中科院動物所肖治術團隊與貓盟合作進行,本次調查動物所提供了72台紅外相機和部分技術指導。
本次活動經費均來自月捐,感謝貓盟月捐人對西北小貓項目的支持。

兔猻深夜練劈叉:可得好好鍛鍊,還得和狐狸、虎鼬、草原雕、大鵟、紅隼……搶鼠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