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徹底缺席近代科學的根本原因是自己故意犯錯_風聞

這篇文章，本是打算回覆“語存”網友的文章《丘成桐不應該被罵》的，“語存”網友的原帖在這裏：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794457。因字數超限，單獨寫出來。

（補充一下，寫完之後，去回覆“語存”的原帖，總被後台編輯退回，不理解這種行為的原因。）**

　　邱老那裏我也有回覆，也是支持邱老的觀點的。這裏，我對作者的觀點也有點不同意見要説。

　　我覺得作者談《幾何原本》和中國數學古籍的考證問題，雖然本身也沒問題，但用來論述邱老觀點，是沒把握住關鍵問題。

　　説明歷史發展的原因，要看你要説明的是多長的歷史。一朝一代的問題，當然可以用短期的具體問題研究去解釋。但中國古代的數學，歷史是有數千年之久的，這麼長的歷史發展興衰成敗，要去解釋，就不能只從具體特殊性上尋找原因——這些具體和特殊，都是短期的偶然性，而數千年的發展，更多地是必然性所導致——不故意犯錯誤的才會發展更快，故意犯錯誤的發展更慢。

　　這裏，我用了“故意犯錯誤”這個概念，是需要嚴格定義的。錯誤，意思是主觀反映裏不符合客觀或跟不上客觀變化的部分。故意犯錯誤，意思是長期不能隨實踐深入而被充分糾正的錯誤。

　　有人一提故意犯錯就非要別人找出怎麼個故意法來不可，這是完全不必要的，錯誤長期不能隨實踐深入而被充分糾正，唯一的可能就是意識裏存在足夠強大的維護錯誤的東西，判斷存在這樣的故意，不需要研究細節。

　　回到邱老的問題。

　　古代科學的發展，依靠的是直接實踐的豐富程度。而近代、現代科學的發展，則必須以認識方式上的重大突破為前提。

　　我們古代的文明發展之路，一直是重視實踐的。直接實踐水平之高，導致了我們很多東西在古代都長期領先世界，古代數學也是其中之一，哪怕我們對數學本身的重視不夠，但直接實踐的豐富程度完全彌補了這種不足。古希臘的數學成果，當然是更重大的數學上突破，這種突破本身的確比我們同時代要領先。不過，這種突破，事實上並未及時引發後續充分發展（原因後述），所以，單以認識數學規律並應用於實踐的角度説，即使古希臘之後相當長的時期內，我們的數學在應用上依舊長期領先。這和作者表述的也是有點區別的。

　　不過，我們對認識就不那麼重視了，尤其是和直接具體實踐距離較遠的認識。這種哲學上的對認識的不重視，才造成了實踐中數學家沒有地位，數學事業不被重視，以及在文明物質生產水平領先的更好條件下沒有自主產生類似於古希臘那樣的突破。

　　被客觀因素所限，較短時期內過於偏重直接實踐而忽視認識的哲學缺陷不是故意犯錯，而更多隻是實踐不充分的結果。但數千年裏這種缺陷沒有改觀，甚至別人做出了突破傳入進來我們依舊不接受，直到鴉片戰爭被打趴下之後才最終被迫接受升級換代之後很多代的新的認識方式與成果（馬克思主義和現代科學），這個數千年的過程裏，我們祖先就是在故意犯錯。這種故意犯錯，就是我們被排除在近代以來的發展進程之外的必然性所在。

　　當然，我這裏説的新認識或認識上的重大突破，指的是更抽象的理性思維，而不僅僅具體侷限於《幾何原本》——前者以經院哲學的形式一直在歐洲普及，而後者則因戰亂流失而在很久之後才從阿拉伯世界找回。很多人只盯着文獻，以為西方人很晚才接受古希臘思想，這是錯誤的，認識上的突破和認識方式的普及，是文獻之外的事。

　　西方歷史上曾經的快速發展，最根本的內因就是事實上接受並普及和發展了新的認識方式——説“事實上”，是因為他們最初在做的時候根本就沒意識到這回事，他們只是在搞宗教而已。地理大發現，殖民地掠奪等等，都是加速這種進程的外因，而不決定這種快速發展有無可能性——不以認識上的重大突破為基礎，而只依靠直接實踐，這種快速發展肯定不可能。

　　還必須説明，西方人的文明起點太低，只是用接受基督教的方式同時附帶接受了新的認識方式，甚至，連文藝復興都不是西方自主引發的，需要拜占庭被奧斯曼進攻導致大批人才流入歐洲來幫忙，這都是事實。但接受和普及了新認識方式的文明，與不接受或不知道這種新認識方式的文明比起來，是最根本的內因準備的有無問題，這個差別的影響遠比其他東西重要。

　　這裏，順帶必須説下與宗教（一神教）的關係問題。

　　重視認識的文明，也同樣可能有缺陷。可能的相關缺陷有兩個：一是輕視實踐，這個缺陷，恐怕不僅是西方有，除了歷史上受我們影響較大的文明之外，幾乎所有其他文明都有，至今也遠未徹底改觀；二是把重視認識的道路走歪，走向宗教社會，就是這種道路走歪的表現之一。

　　西方顯然是把道路走歪了。正確的重視認識，只能導致科學的發展，而走歪的道路，信一神教，經院哲學那樣紙上談兵和書生誤國，都是表現。

　　經院哲學的客觀效果中有普及理性思維的作用，但這只是大量負面作用的同時一點客觀上的正面作用而已，而絕不是説宗教對科學有促進作用。正相反，在宗教的壓制和束縛下，西方科學的發展舉步維艱，白白浪費了中世紀的文藝復興之前的近千年時光，這也就是前面説的古希臘思想早早產生卻長期毫無用武之地的根本原因——把這麼重要的認識突破僅僅作為宗教統治的洗腦工具。而宗教裁判所對科學家的打擊和迫害，也是眾所周知的西方獨有的滑天下之大稽的惡行。假如西方人能很早就擺脱宗教限制，文明比現在領先幾百年是非常可能的事。

　　所以，那些“我們是世俗社會，不是一神教社會，所以沒有自主產生近、現代科學是合理的”的論調，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世俗社會是更有利於自主產生和發展科學的，古代的我們只是在更有利的條件下做得更糟糕而已。而這個結果，根源就是前面説的故意犯錯（哲學上始終不肯充分重視認識），只有想繼續這樣故意犯錯而逃脱指責的心理，才可能編造這樣不實事求是的謊言。

　　然後，談下民族自尊和自信問題。

　　我認為正常的民族自尊和自信，是不管祖先是偉大還是渺小，或者光榮還是卑劣，都能用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對待祖先，在正視和改正所有缺陷的前提下，相信用自己的努力可以創造未來，而不是遵從或聽從別人擺佈或教唆，更不崇拜什麼東西。

　　當然，我也承認，在一定時期內，祖先問題太多，在大眾層次上很難建立正常的民族自尊和自信，搞不好很可能影響文明本身的正常發展。不過，現在的我們不處在這樣的時期，我們祖先也沒那麼多問題——也不是沒問題，而是和別人的祖先一樣，曾經各自有各自的問題。

　　在這樣的事實下，在發展順利的時候不準説自身缺陷，或者在逆境中只看到自己的缺陷，都是不恰當的。我們的確曾身經多種逆境但最終成功發展，這方面的經驗必須繼承。但真正的順境尚未開始，另一種考驗正在等着我們，把祖先和自己説成沒有大問題，這不是正確的態度。

　　作者這裏表述的民族自尊和自信觀，我覺得就是有些問題的。

　　作者沒有明文指出大多數人不認同的自己文明的問題，反而説“沒什麼丟人的”。不重視認識，故意犯錯上千年，造成了嚴重後果，這不丟人嗎？西方人用兩千年完成的發展，我們要用四、五千年，浪費了那麼多發展時間，這不丟人嗎？我們文明的發展，需要的是不犯錯誤或儘早改正錯誤，為什麼非要和西方比較才有結論？西方只是個起點低和走錯到另一方向上的文明，這個害慘了全世界還杜撰西方中心論騙人的文明，為什麼就值得做我們的比較對象？和這樣的對手比我們“屈居亞軍”難道是可接受的結果？我這樣説，是不是就“喪失民族尊嚴、為反華勢力張目”？

　　自己少犯錯誤，犯錯也及時改正，才是可能解決好所有問題的。只看對方犯錯比自己多或比自己嚴重，把所有對手都永遠比下去也沒用，到自己錯誤積累出沒有前途和出路的結果的時候，是不是永遠的世界第一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