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進入西藏的日本人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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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口慧海是歷史上進入西藏的第一個日本人，為中日佛教交流作出了重要貢獻。

　　冒充漢人潛入西藏禮佛

　　1866年元月，河口慧海出生在日本大阪一個普通的製作木桶匠人家庭，雖然家境貧寒，但父母還是把他送進小學唸書。12歲那年，家庭實在無力再支付學費，河口慧海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回家。天性好學的河口慧海白天幫父親做桶，晚上自習。15歲那年，河口慧海的家境有所改善，他便進入了當地一位漢學學者的家塾，跟他學習漢文和中國儒家經典。

　　此時的日本，正值“明治維新”時期，日本社會大興西學。在漢學學者的家塾讀書的河口慧海還向一名美國傳教士學習過兩年英語。經過多年的苦讀，河口慧海熟讀中國傳統經典四書五經和二十四史。

　　2000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河口慧海西藏之行的著作。

　　22歲那年，河口慧海進入東京五百羅漢寺當一名和尚，24歲畢業後，竟然升任該寺住持。然而，他在第二年卻離開五百羅漢寺，遠赴京都宇治的黃檗宗祖庭黃檗山，潛心攻讀《大藏經》。黃檗宗是中國禪宗的一個佛教派別，明朝時傳到日本。河口慧海到黃檗山專心研習大藏經、梵語和藏語3年。他在當地佛學界有了不小聲望。同時，河口慧海還學習了隋唐時期將中醫引入日本後形成的日本醫學——漢方醫學，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的是，他的這點醫學知識，後來讓他名滿拉薩，甚至差點丟掉了性命。

　　此時的河口慧海，已有了良好的前程，然而，他卻作出一個讓家人和朋友都震驚的決定：那就是前往中國西藏。

　　當時，大清屬下的西藏還處於封閉狀態，絕對不允許外國人進入。有誰膽敢違反這一法令，除當事者必死無疑外，就連為當事者提供方便的人也要被處以死刑。然而，下定決心的河口慧海還是義無反故地踏上了前往西藏的路。

　　1897年6月，河口慧海從大阪出發，經香港、新加坡抵達英屬印度首府加爾各答。他在印度學習了一年的藏語後，進入了尼泊爾。1900年3月10日，河口慧海僱傭了兩名僕人，跟隨一名到西藏朝聖的老婦人，偽裝成是來自中原的漢族和尚，從小路潛入了西藏。

　　1897年進入西藏前的河口慧海（32歲）

　　進入喜馬拉雅山山區後，一天，朝聖的老婦人告訴他，那兩名僕人是強盜，有可能會害死他。河口慧海大吃一驚，於是找了一個機會將二人辭退，老婦人也離他而去。河口慧海獨自一人朝拉薩前進。一路上多次遇險，幾次差點丟掉性命，但他都挺了過來。然而，西藏高原美麗的自然風光也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碧藍的天空、壯美的雪峯、潔淨的湖水，在他的艱苦行程中給了他無限的寬慰。

　　歷經千難萬險後，河口慧海終於在1901年3月初到達了聖城拉薩。

　　在拉薩色拉寺虔誠學佛

　　到達拉薩後，河口慧海準備報考拉薩三大寺之一的色拉寺學佛。

　　他首先找住處。當時，到達拉薩學習佛學的漢人有專門的住處，由於他的漢語水平不高，在漢人學生中會暴露身份。於是，他不敢再冒充漢人，只好冒充自己是一個來自羌塘高原的部落人。好在日本人和中國人是同樣的人種，他一路奔波，臉色在高原強紫外線照射下變黑，加上長時間沒有洗澡和刮鬍須，他看上去與當地的藏人無二樣。他找到管住宿的喇嘛，説自己在西北高原遇到了強盜，錢被搶光了，現在沒有錢交住宿費，在得到同情後，他得以住進了藏族學生的宿舍。

　　在藏傳佛教中，僧人出家後要經過佛學院的系統學習，分階段進行相應的考試，最後要獲取學位。河口慧海安頓下來後，夜已繼日地拼命補習，終於在4月8日這天，參加了色拉寺的入學考試。

　　關於考試的情節，河口慧海後來回憶道，“考生有40人，考試有筆試和口試兩種，還有背誦經文。這3門科目只要在西藏受過中等教育，就能通過的。幸而題目也不算難，我也及格了，可是就這樣，40人中還有7人沒有考上。”

　　河口慧海入寺後，開始系統地學習藏傳佛教。最常見的學習方式是問答練習。色拉寺的僧侶年紀相差很大，有50來歲的，也有十四五歲的。不論何種年紀，都要進行這種問答練習。河口慧海後來回憶到，**“首先，答方坐下來，問方左手拿着佛珠，靜靜地走上前去，站到答方前面，然後把雙手上下對着平伸，大聲説，‘起以·器·塔瓦·叫額·江（文殊菩薩的心之意）”，説完拍一下手，這是表示：為開闢文殊代表的智惠而祈禱。然後再説，“起以·塔阿瓦·起米額·**江（遵循此法之意）這是表示宇宙間如實的真法進行議論。説完這些後，兩人才開始問答。”

　　河口慧海雖然在日本受過十數年的佛教學習，但是，對藏傳佛教這種特殊的問答形式的學習方式自然感到好奇。為了學習藏傳佛教，他努力地適應這種學習方法。他回憶到，“這種問答是因明論理學業的方法，根據因明論理的法則。如首先是問方問，‘佛是不是人？’，答方可回答是或不是。若回答是，問方就會説，‘那麼他也免不了生死。’答方就回答，‘佛免去了生死。’ 雙方就這樣一問一答地逼問下去。“這裏的問話和答話都 進行得非常活潑，十分精彩’。”

　　每天的問答結束後，僧侶們便來到樹木茂盛的法林道場集合。大家一起唸經，唸完經後，又是問答。但此時的參與問答的僧侶不分等級，不分老幼，問答的問題也變成了圍繞佛經中沒有的問題和各種人間的問題。所以整個法林道場中，不時響起因問答問題而引起的僧侶們掌聲。

　　河口慧海很快適應了藏傳佛教這種學習方法，也很快融入了色拉寺的僧侶生活中。沒有料到的是，一件突如其來的事，使他意外地進入了拉薩上層人物的圈子。

　　聲名鵲起驚動十三世達賴喇嘛

　　一天，河口慧海住所附近兩個小和尚打架，其中一個的手臂脱臼了，由於當時西藏極其缺醫，骨科醫術更是無人。於是，河口慧海憑藉自己並不高明的醫術，竟然給小和尚脱臼的手臂復了位。很快，河口慧海精通醫術一事就在拉薩傳開了，城內來找他看病的人越來越多。他過去曾聽説過一種治療西藏常見水腫病的妙藥，他用這種藥，治療好了不少藏人。河口慧海看病不收貧苦藏民的錢，因而在藏民中成為活着的藥師菩薩，因而名聲大噪。一些高官、高僧和貴族也來找他看病，他的名聲甚至傳到了布達拉宮中。

　　十三世達賴喇嘛要接見他。，但河口慧海卻嚇得不行。原來，他聽説十三世達賴精通漢語，而他自己的漢語卻不行，這樣一來，只要十三世達賴喇嘛一開口，他便暴露了身份。但他又不能不見十三世達賴。於是，他作好了最後的打算：只要他的身份一暴露，他就向十三世達賴喇嘛説明實情，死與不死，只能聽天由命了。  

　　幾天後，河口慧海在羅布林卡覲見了十三世達賴喇嘛，他後來這樣描述這位藏傳佛教的神王的外表：**“頭戴莊嚴的法冠，左手拿****着佛珠，御年26歲，身高1.7米左右，在西藏人中不算很高的身材。法王的尊容，按俗語説是不服輸的面相，眼睛向狐狸一樣往上吊着，顯示出堅決、敏鋭的性格。”**然而，河口慧海完全沒有料到的是，十三世達賴喇嘛沒有用漢語而是用藏語和他交談，河口慧海一顆懸心終於放下了。 十三世達賴喇嘛簡單地和他交談了幾句，希望他長留在拉薩為藏人治病。然後賜了他一杯茶，就回到內殿去了。

　　十三世達賴喇嘛接見河口慧海的消息很快傳開，加上不少拉薩的達官貴人都來找他看病，色拉寺的僧官們便把他的住所搬進了高等僧房。十三世達賴喇嘛的侍醫長經常和他見面。有一次，侍醫長希望河口慧海能作為十三世達賴喇嘛的侍從醫，河口慧海連忙拒絕，説自己是來學習佛學的，修行是他的主業，婉拒了侍從醫長的好意。

　　又一次，河口慧海為一位老尼僧看好了風濕病，老尼僧將此事告訴了前財政大臣強巴覺桑，在他後來的日子裏，強巴覺桑成為了他的恩人。強巴覺桑給河口慧海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這位前財政大臣不僅是博學的才子，而且處理問題果斷，外交上也是個精明能乾的人，當時他是62歲，是我在西藏看到的身材最高大的人，身材約有2.25米吧，我站在他身邊，只到他的胸部。”河口慧海還在回憶錄中寫道：“我才知道這位老****尼僧過去曾是前任財政大臣的情人。”

　　時間一長，河口慧海便和強巴覺桑成為了好朋友。在強巴覺桑的要求下，河口慧海搬出了色拉寺，住進了他的家中，衣食都由強巴覺桑負責提供。更重要的是，河口慧海得以拜甘丹寺的大活佛即寺主甘丹池巴羅桑堅贊為自己的師父。

　　在拉薩的三大寺中，歷代達賴喇嘛名義上是色拉、哲蚌二寺的寺主，唯有甘丹寺有自己的寺主，其地位和影響在西藏僅次於達賴與班禪，甘丹池巴也是當時西藏最高的僧位之一。河口慧海之所以能拜甘丹池巴羅桑堅贊為自己的新師父，完全是在於甘丹池巴羅桑堅贊是強巴覺桑同父異母的兄長。河口慧海對這位新師父甘丹池巴羅桑堅贊充滿了敬畏，因為新師父似乎一開始就看穿了河口慧海的真實身份。河口慧海後來回憶道，“當時他暗示地説了一句‘至少眼前還不會出問題，您就先學着吧！’”

　　這真是西藏佛學最深的大師啊。

　　身份暴露出逃西藏及享譽日本

　　雖然河口慧海處處小心，但是還是發生了意外，使他差點丟掉了性命。

　　他入藏前在印度大吉嶺時結識的商人查倫巴，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查倫巴與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商隊隊長覺恩·覺額相熟。由於前幾年甲午戰爭期間，覺恩·覺額正在內地，日本士兵搶劫了他的商隊的財物，覺恩·覺額要求日方發還這批西藏的財物，日方果然發還財物。此後，覺恩·覺額便對日本有了好感。而查倫巴見河口慧海在西藏的影響越來越大，而覺恩·覺額又對日本有好感，因此，兩人有一次長談時，便把河口慧海的真實身份告訴了覺恩·覺額。

　　1902年5月的一天，覺恩·覺額拜訪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哥哥。席間，覺恩·覺額無意中告訴對方，河口慧海實際上是一個日本人。

　　1902年穿着袈裟從西藏出逃至印度大吉嶺的河口慧海

　　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哥哥大吃一驚，而無意説漏嘴的覺恩·覺額看到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哥哥的表情後，覺得情況不妙，他連忙把此事告訴了查倫巴。查倫巴立即找到河口慧海，河口慧海為了不連累一直在拉薩照顧他的藏人朋友們，便對像父母一樣的強巴覺桑和老尼僧説道，自己準備向十三世達賴喇嘛奏明情況，但被強巴覺桑阻止，**“如果你這樣做，一定會被逮捕入獄 ……會被處死。”**強巴覺桑和老尼僧力勸河口慧海趕快逃離西藏。於是，河口慧海在一位中國商人的幫助下，悄悄離開拉薩，到達了印度，結束了自己的西藏之行。

　　河口慧海是日本人的消息在拉薩引起很大震動，拉薩當局立即派出人馬四處追趕，但為時已晚。河口慧海在色拉寺的老師、前財政大臣強巴覺桑、商人查倫巴夫婦都被捕入獄。河口慧海在印度得知消息後，經人介紹拜見了尼泊爾首相，首相答應將河口慧海起草的營救請願書轉給十三世達賴喇嘛。後來河口慧海得知，強巴覺桑因是在西藏地位和影響僅次於達賴與班禪的甘丹池巴羅桑堅讚的弟弟，很快獲得了釋放。他在色拉寺的師父，也在1904年7月第二次中英西藏戰爭中，英印大軍兵臨拉薩城下後獲得釋放（十三世達賴喇嘛逃往外蒙古，強巴覺桑的哥哥甘丹池巴羅桑堅贊被委任為西藏的攝政王）。

　　1903年5月，河口慧海回到日本，受到日本民眾的盛大歡迎。他在日本的主流媒體上發表了長達155期的《西藏秘行》，在全日本引起很大反響。1914年8月，河口慧海在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允諾下再次進入拉薩。已是名人的河口慧海特地看望12年前曾因他一度身陷囹圄的強巴覺桑及其兄甘丹池巴羅桑堅贊等人，並再次覲見了達賴，向其求得了江孜大塔內珍藏的珍品《大藏經》寫本及全套藏文大藏經。

　　河口慧海回到日本後，先後在日本的幾所大學講授藏語和佛學，致力於藏文、梵文經典的日譯工作，晚年在東洋文庫編纂《藏日大辭典》。他曾被人懷疑是日本或英國間諜但並沒有依據。他冒險入藏，是對佛教執著求真以及被中國西藏文化的巨大魅力所吸引，其入藏計劃沒有得到日本政府或宗教部門的任何經濟援助。這與1901年2月受日本東本願寺的派遣，試圖進入西藏，在西藏邊境被當地人民處死的另一名日本和尚能海寬是公費派遣完全不同。他的著作顯示出他是一個堅定的佛教徒。他與1903——1904年間入侵西藏的英印大軍沒有任何聯繫。

　　晚年在日本的河囗慧海(前排右2)和友人

　　河口慧海是歷史上進入西藏的第一個日本人，他於1901年冒充漢人潛入拉薩,在色拉寺研究藏傳佛教，多次覲見達賴喇嘛，後因身份暴露而逃離西藏。1914年他又重新進入拉薩，將全套藏文大藏經和多部藏傳佛教經典引入日本，為中日佛教交流作出了重要貢獻。1945年他在日本去世，享年7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