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454期文稿：塞爾維亞武契奇，左右逢源和左右為難_風聞

大家好，2022年7月5日星期二，歡迎收看第454期睡前消息，請靜靜介紹話題。

最近幾年，在中國互聯網上能得到好評的外國領導人不多，塞爾維亞的武契奇算一個。2017年武契奇當選總統，今年成功連任。5月31日，武契奇在首都貝爾格萊德發表就職演説，特意引用了孔子的名言“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督工，你怎麼看待武契奇？

武契奇是個70後領導人，對於國家領導人來説還算是年輕。但是從履歷看，他是西方選舉政治的老手。

在從政之前，武契奇曾經去英國留過學，在倫敦經商，對西方國家的政商規則非常熟悉。90年代他回到南斯拉夫當記者，1998年從政當了南聯盟信息部長。進入政界20多年，他最擅長的事情是發揮媒體人特長，用輿論製造假新聞打擊對手。當然對手也用同樣的手段反擊，武契奇身邊始終圍繞着半真半假的貪腐傳聞。

武契奇雖然是記者出身，但他堅信民眾只有短期記憶，不會被新聞合訂本影響。為了獲取選票，他不斷改變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先是扮演一個激進的塞爾維亞民族主義者，然後又宣稱必須拋棄大塞爾維亞主義，整個國家都要融入歐洲。

從政初期，他吸收各路人馬組建自己的黨派，2017年以55%的得票率贏得選舉，不算非常弱勢，但也絕不是強勢總統。執政五年之後，2022年他為了連任，組建了一個大聯盟，從左翼社會黨、綠黨到右派民族主義政黨，都拉進了自己的派別，這次選舉武契奇的得票率是58%。

能把綠黨和民族主義拉到一起，組建左中右大雜燴聯盟，説明武契奇擅長妥協，同時也説明武契奇是一個最典型的西方政客，沒有原則，擅長表演，意識形態從來不會成為他的負擔或者責任。

在外交上，武契奇的風格和對內一樣，大戰略上總是配合歐美強國。但也充分發揮表演能力，經常會在在特定場合表現出和西方強國保持距離。尤其是每次積極配合了強國之後，一定要努力營造“被欺負的小國總統”形象，一方面可以獲得輿論同情，另一方面也可以對不贊同自己外交政策的國家給一個交代。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在特朗普面前表現出猶如小學生聽訓的樣子，還很樂意讓媒體拍下照片。

這種表演很容易激發第三世界國家網民的同情。武契奇也反覆表示願意和中俄站在一邊，共同反抗西方的壓迫。

但從2014年擔任總理開始，武契奇就多次公開表示要加入歐盟，融入歐洲是他的最重要執政目標。在今年4月份，聯合國舉行了會議，討論暫停俄羅斯在人權理事會成員資格問題。中國投反對票，印度、巴基斯坦投棄權票，而武契奇選擇站在了歐盟一邊投贊成票。

投票之後，武契奇立刻站出來表示自己受到了北約的武力威脅，不得已而違心投了票，希望得到俄羅斯的諒解。他還保證，自己雖然積極加入歐盟，但是絕不會跟着歐盟一起對中俄實施制裁。

4月10日，塞爾維亞接收到了中國向該國運送的紅旗導彈，武契奇説這是本國目前最先進的武器裝備。但是與其同時，武契奇公開宣稱，正在積極購買土耳其無人機，就是現在烏克蘭對地攻擊的主要武器。另外，武契奇還和法國談判，要買12架陣風戰鬥機。從軍事投資規模和技術體系來看，塞爾維亞毫無疑問是和北約綁定的。武契奇最近一次推動塞爾維亞修改憲法，就是要和歐盟先在法律上達成一致，減少加入歐盟阻力。

中國應該怎樣和武契奇領導的塞爾維亞合作呢？

武契奇肯定是個堅定的多面派，但這也説明他是拿錢就能辦事的人。以中國現在的海外投放能力和意識形態影響力，哪怕是巴基斯坦這種鄰國也很難指望有超越短期現實利益的合作，更不要説在歐洲腹地找盟友了。

大多數東歐國家對中國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戒心和偏見，武契奇這種能拿錢辦事的領導人算是優秀合作伙伴。幾十年前，毛主席會見首次訪華的美國總統尼克松，表示喜歡西方的右派，不喜歡左派，就是因為歐美右派政客的行為更可預測，不太容易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武契奇剛剛通過左中右競選大聯盟實現了連任，督工你怎麼看他接下來5年執政的前景？

他還是面對許多困難和挑戰。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塞爾維亞離不開歐盟，又在德國主導的東南歐經濟圈裏地位尷尬。

塞爾維亞在巴爾幹半島上，巴爾幹半島到處都是山，各地區之間交流受限，所以歷史上並沒有完成民族融合。

塞爾維亞在巴爾幹半島中部佔了較大的平原，有一定的人口優勢，但只是相對優勢。這種地形和人口格局，決定了塞爾維亞的地位。

在歷史上，塞爾維亞民族主義者一直想要改變現狀，建立一個由塞爾維亞為核心的巴爾幹統一國家，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在薩拉熱窩事件當中刺殺了奧匈帝國的皇儲費迪南大公，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塞爾維亞在世界大戰中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但幸運地站在了勝利一方，所以，塞爾維亞王國控制了周邊較小民族，成立了南斯拉夫王國。統一之後，王國推行大塞爾維亞主義，導致之前奧匈帝國內部的克羅地亞人和斯洛文尼亞人不滿。

緊接着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德國佔領了歐洲，基於德意志民族主義，把相對親德國的克羅地亞分離出來，成立了一個傀儡政權。一部分親納粹的克羅地亞人組建了一個法西斯組織 “烏斯塔沙”，對塞爾維亞抵抗組織乃至普通民眾搞屠殺。

南斯拉夫人尤其是塞爾維亞人支持反納粹武裝，對抗“烏斯塔沙”軍隊，但他們的領袖鐵托並不是塞爾維亞人，而是克羅地亞人和斯洛文尼亞人的混血。1945年鐵托重建南斯拉夫聯盟，社會穩定，經濟繁榮，算是在美蘇對抗中一個很有特色的中等發展國家。1980年鐵托去世，1990年蘇聯力量在東歐總撤退，南斯拉夫也隨後解體。很多人指責鐵托建立的南斯拉夫有制度缺陷，但所有人都承認，如果沒有鐵托，南斯拉夫不可能有40年的繁榮穩定。

按鐵托的安排，科索沃雖然有比較獨立的文化，但和克羅地亞、馬其頓不一樣，不是南斯拉夫的加盟共和國，而是塞爾維亞共和國的一部分，算是對塞爾維亞民族力量的讓步，所以南斯拉夫解體後，科索沃沒能直接獨立，到了1998年才在歐美支持下獨立。無論按歷史神話，還是按鐵托時代的記憶，塞爾維亞統治集團都不願意承認科索沃獨立。

1998年科索沃戰爭之後，無論從事實看，還是從歐盟大多數國家的外交態度看，科索沃都已經處於獨立自治狀態，最近幾年歐盟有明確表態，塞爾維亞要加入歐盟，就要承認科索沃獨立。

武契奇剛剛就任新一屆總統，作為一個沒有意識形態光環的領袖，武契奇不可能把大塞爾維亞主義者排除在競選聯盟之外，所以他妥協的空間並不多。6月10日，德國總理朔爾茨訪問巴爾幹之前，重申了歐盟對科索沃的態度。而且朔爾茨訪問的第一站，就會見了“科索沃共和國”的總理。6月29日，科索沃方面宣佈，不承認塞爾維亞頒發的車牌，要求用塞爾維亞車牌的車主換成科索沃方面的牌照。6月30日，武契奇再次發表抗議，説我沒有核武器和石油，所以得不到歐盟的尊重。塞爾維亞儘管一心想融入歐洲經濟圈，但恐怕還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在科索沃問題上達成妥協。

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2_07_03_647670_s.shtml

90年代的內戰，距離鐵托去世已經十多年了，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爆發血腥仇殺，各方面都有很誇張的戰爭犯罪。塞爾維亞人憑藉在南斯拉夫人民軍繼承的遺產，在波黑搞民族仇殺尤其放肆，和克羅地亞人已經形成了長期仇恨，恐怕鐵托復活也解決不了問題。

而德國恰好利用了克羅地亞人和塞爾維亞人的矛盾，把經濟相對發達，人口相對較少的克羅地亞人當成了德國資本控制巴爾幹的落腳點。2013年克羅地亞加入歐盟，像歷史上服從奧匈帝國一樣，再次成為德國經濟圈的外圍區域。現在德國對塞爾維亞提出承認科索沃獨立的條件，實際上是漫天要價，要讓塞爾維亞付出巨大的實際讓步，才會允許它加入歐盟。

對這一點，生意人武契奇應該也心知肚明，只是他左右權衡，發現代價再大，也得靠歐盟吃飯，所以他只能冷眼看着德國喊價，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來的妥協機會。

塞爾維亞被排擠在歐盟的邊緣，對中國算是機會嗎？

算機會，但依然是圍繞着歐盟的機會。前面提到塞爾維亞搞國際軍火大采購，重點是買法國的陣風飛機，同時也買了中國導彈。現在塞爾維亞和中國的合作，也是一個把歐盟納入合作框架的計劃。

3月19日，匈塞鐵路塞爾維亞段開通運營，武契奇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都來坐第一班車，表示對中國項目的支持。

匈牙利和塞爾維亞是兩個內陸國，也造不出高水平的工業品，中國推動匈塞鐵路項目，目標肯定不是方便貝爾格萊德人去布達佩斯逛街，而是希望這條鐵路向南連接希臘港口，向北通過匈牙利接入奧地利、捷克乃至德國，讓海陸聯運的中歐貿易更加暢通。如果塞爾維亞想在“一帶一路”項目發揮價值，就必須繼續堅持向歐盟靠攏的戰略。

當然這也不是壞事，歐盟和中國並不是天然的敵人。上週中國剛剛拿出幾千億，一次性買了300架空客飛機，就是要在美國和歐洲之間取平衡。所以中國也沒必要奇怪武契奇為什麼付出巨大代價靠攏歐盟。

武契奇現在頭疼的事情，遠不止德國在外面漫天要價，還有國內各種反對力量。塞爾維亞有歐洲最大鋰礦，這在電動車時代本來是非常有利的發展籌碼。去年7月，武契奇政府與澳洲礦業巨頭力拓公司籤合同，要合作搞24億美元的鋰礦開發項目，給歐洲電動車產業提供鋰電池。

力拓公司原來預計新的礦山每年給100萬輛電動汽車提供鋰電池，提供至少2000個工作崗位。但是，塞爾維亞環保力量和反對黨結合，迫使武契奇在大選前宣佈放棄開發鋰礦。

力拓是澳大利亞企業，來塞爾維亞投資都不容易，而武契奇面對街頭遊行，也真的會對環保力量低頭。這説明一個沒有明確意識形態的領導人，就算獲得了暫時的選舉勝利，也必須花很大代價維護脆弱的選舉聯盟，隨時對一些小派別妥協。和那些當過演員，但有明確政治立場的國家領導人相比，武契奇更像是個真正的演員，面對重要決策很難做出強硬決定。不能因為他經常表達合作願望，就期待他能給中國對外關係帶來明顯增量。

接下來分享一些簡訊。

450期，我們關注了鄭州乃至河南省的房地產問題。

7月1日，國企鄭州地產集團宣佈，要在鄭州市內收購存量房源，用於人才公寓，條件是整棟未售，優先收購知名房企項目。擺出了要用政府資金救市的態度。

http://finance.sina.com.cn/chanjing/cyxw/2022-07-01/doc-imizmscu9667501.shtml

7月2日消息，鄭州高新區“最高學歷”樓盤的業主終於追回了10億挪用款，鄭州政府承諾派國資公司監管資金，爭取2024年夏天交房。

https://www.guancha.cn/politics/2022_07_03_647680.shtml

之前6月1日，河南省政府100%控股的同晟置業有限公司，拿到了河南建業29%的股份，同時還拿到一筆可轉股債券，兩方面合計是 河南建業40%以上股份，相當於國資收購了河南建業。

http://finance.sina.com.cn/chanjing/gsnews/2022-06-15/doc-imizirau8650534.shtml

這幾個新聞連起來看，就是河南和鄭州政府不肯止損出場，決心通過強力政府幹預，繼續投入籌碼，把房市泡沫托住。在全國房地產下行的背景下，這是背水一戰的選擇。贏了可以收復失地，輸了就挖一個比現在更深的坑，到時候誰來填坑就不好説了。

但河南地方政府的選擇也不是無腦梭哈下注，北京青年報注意到，現在中建工農四大全國性銀行普遍出現了利率倒掛現象，三年期存款利率高於五年期。原因是金融機構普遍認為利率在下行週期，將來的利率更低，沒必要眼下付高利息吸取資金。河南地方政府可能在期待一輪新的金融大放水。

https://www.sohu.com/a/563355484_116237

河南的房地產經驗，很多已經溢出到外地。450期提到小麥換房子事件，房地產企業要想盡辦法躲開政府管制，打折賣房，換流動資金。

6月28日，南京出現西瓜換房的宣傳。

http://news.10jqka.com.cn/20220630/c640149857.shtml

6月29日，無錫出現了水蜜桃換房海報，折算下來相當於房價打九折。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793054

這説明，也許地方政府想賭一波國家大放水，房價回升，但哪怕是東部發達省份，房地產企業已經等不及了，還是選擇儘快回籠資金。這和最近南京金融市場的危機放到一起看，説明房地產經濟無論如何轉不動了。我個人真心希望泡沫就此破掉，不要再來一輪新的飲鴆止渴。

往期節目，我多次提到青少年近視問題。6月29日，解放軍報發出調查數據，指出青少年體質對徵兵產生了明顯影響。

第901醫院數據顯示，近幾年徵兵體檢中，淘汰率最高的三個項目依比例排列是：視力、四肢關節和體重。而軍校招生體檢中，淘汰率較高的項目依次是視力、體重、四肢關節。至於軍隊文職人員招聘體檢，主要問題是血壓、谷丙轉氨酶、心電圖指標不合格。

http://www.81.cn/yw/2022-06/29/content_10167252.htm

我之前説，教育部門自己可能沒有動力擺脱內卷化教學，不如讓武裝部每天固定安排一小時户外體能鍛鍊。至於體重問題，我之前建議學習美國經驗，收糖税，限制青少年的糖分攝入。從解放軍報公佈的統計數據看，這兩個建議是有必要性的。

6月29日，發改委，資源部等11個部門公佈了2021年全國高爾夫球場清理整治情況。宣佈已經關停了37.6%的高爾夫球場，但我注意到這是一個多年累計數據。過去一年的清理成績，在附件列表可以看到，只有遼寧、雲南和青海的三個球場。

http://gi.mnr.gov.cn/202206/t20220629_2740542.html

另外，網上能找到2020年和2019年的對應文件，也能在附件看到清理列表。

2019年拆了4個，2020年拆了1個，過去三年累計只清理了8個球場，沒有一個在北京。

http://gi.mnr.gov.cn/202105/t20210514_2632033.html

http://gi.mnr.gov.cn/202006/t20200605_2524969.html

過去兩週，高流同學連續做了三期航天話題。7月1日，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授權SpaceX公司在移動的交通工具上使用其“星鏈”衞星互聯網，星鏈即將全面進入航空服務市場。

https://finance.sina.com.cn/tech/2022-07-01/doc-imizmscu9599139.shtml

6月24日到25日，第六屆世界智能大會在線上舉辦，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疾控中心主任高福發表了30分鐘左右的演講，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

高福認為，新冠疫情期間，科學家受到攻擊，起初人們搞不清狀況，真假難辨的信息傳播速度比病毒還快，疾控工作人員在防止新冠病毒流行病的同時，還需要應對“信息流行病”。包括懷疑病毒是人造的，什麼實驗室泄漏等，都是不負責任的説法。這應該是相關話題比較嚴肅的官方定論。

https://tech.ifeng.com/c/8HEk1d3nd4k

451期最後，我提到了暑假前夕的各地學生溺水高峯。最近很多南方省份都公佈了了“中小學生溺水風險點警示圖”，其中廣西在電子地圖上標出了17252個溺水風險點，廣東清遠市公佈了965個。四川省眉山市宣佈，如果有人看到孩子出現在預警地點，第一個報告的獎勵100元手機充值卡。

從各地的實踐看，軟硬件方面都把一切實時監控的準備工作做好了，要是再不給中小學生佩戴不能摘下的定位手環，就像買了一輛電動車硬要騎着走，雖然也比步行輕鬆一點點，但實在是浪費了新時代的物質進步。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826523

454期睡前消息到此結束，文字內容隨後會發在睡前消息編輯部公眾號，歡迎轉發，我們週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