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馬督工的補充説明：分析問題的“正面”與“奇面”_風聞

本文是對上一篇文章的補充。因為昨天那篇文章寫得比較倉促，下來複盤發現有些東西並沒有論述得極其完整。

再加上有結晶粉私信我，指出了我論述的一些問題，讓我意識到必須得有一些補全。

譬如結晶粉就質問我：“你説中國不學美國搞NASA，搞市場化，但現實是我們就是在搞市場化，我們的航天體制也在發生變革，這都是事實！”

就這點而言，這位結晶粉説得還真沒錯，在這裏我也不覺得是他比較抬槓，因為他説到點子上了，而問題本身也在於我的論述結構不夠完整，論述得不夠清晰。

這位結晶粉的質問，恰恰有利於我展開今天的補完，並且重新強調我的觀點。

首先，我從來都沒有説過**“中國的航天不該市場化”，也沒有説過“我們的航天體制就不該進行優化”，甚至沒有説過“美國人的東西我們就一點都不能學”**。

問題的根本在於**“度”和“方式”，決定“度”和“方式”**的因素是我們的戰略與我們面臨的客觀環境。

但無論是戰略還是客觀環境，都不是一個純粹教條的呈現。

戰略之中，有奇與正；客觀環境，有必然與偶發。

思考問題，不能二極管化，非此即彼，批判了一件事情，就徹底否定了其可能性；當然也不能吹捧一件事情，就一定要把它捧到天上去。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有其必然性，也會有偶發性。就像中國的航天戰略，雖然主重心不可能像美國那樣，但在側面也可以參考其中一些模式進行試點。

這本質上是一件事物所呈現的奇正關係，正兵為維持穩定的基本盤，奇兵為尋求變化的探索船。

對於觀察戰略的人來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握所謂的奇正關係，明白基於自身的戰略需要，我們的基本盤在什麼地方，我們的探索船可以怎樣使用。

因此，我並不否認馬斯克存在的意義，雖然我不推薦中國強行堆一個馬斯克出來，但如果真出現了一個形似馬斯克的人物，那也未必就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認識到這個馬斯克在“奇正關係”之中的位置，不要像馬督工那樣將奇兵解讀為正兵，那就是穩妥的。

同樣，中國航天搞市場化可以不？當然可以，可以嘗試，但要帶着一種用奇兵的心態去嘗試，而不是將市場化解讀為一種保本的、意識形態化的正兵。

美國的制度我們也可以根據自身的需要實事求是地學一些，但學的時候想清楚學的目的，不是給美國人當孫子去的，而是學了之後完善自身的那種。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本身就是一種深刻的奇正關係。

事物發展的過程中，也不可能完全剝離奇正來呈現。

歷史的發展不是線性的，這種非線性的體現就在於：

1）演化而非進化，即有得就有失。

鋼鐵洪流在温暖的中歐大平原上馳騁無阻，但到了嚴酷的莫斯科郊外，就是一坨走不動的廢鐵。人類與自然之間是一個整體的生態系統的關係，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空島與下屬臣民的關係，至少人類還沒有這種水平去襯托此逼格。同樣，工業化與現代化也是如此，如果不看到其演化的本質，那麼就會盲目地生出一種無根的自大，而帶着此種自大的人，也只能被更高維的文明降維打擊之後，才能逐次清醒。

2）奇正關係的存在，即歷史發展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即便是純粹理性所構建出了絕對符合理性預設的道路上，也會產生出與此種理性相悖的異化物來。這種異化物與主體之間本身並非二元對立、你死我活的關係，更多是一種相互補充的奇正關係。只是在不同的發展階段，不同的時空背景下，奇正所指代的內容、所佔有的比例會有所差異。

演化所呈現出的此消彼長，奇正所呈現出的不協調，其實用一張陰陽魚眼圖就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大家仔細看上面這張圖，陽盛之處陰衰，陰盛之處陽衰，這就是代表演化的此消彼長，這個非常直觀，也很好理解。

而陽盛之處的陰之魚眼，陰盛之處的陽之魚眼，代表着的就是奇正關係的**“不協調”，這個怎麼理解呢？意思就是即便是陽盛之處，也會出現陰之魚眼的反面。正所謂“反者，道之動”**。如果沒有這個魚眼，那也許就無法推動進一步的變化。

就像我批判馬督工，這種批判從來都不是徹底否定他的價值。對於中國的互聯網輿論環境發展演化來説，馬督工身上所體現的“逆”算是一種稍有價值的魚眼。

然而馬督工的問題嘛，並不是出在一個“逆”字上，而在於自己本來應該是一個奇兵，卻非要用正兵的姿態來進行自我標榜。就如同那魚眼不安分於魚眼，非要讓魚眼在陽盛之處強行盛開，那結果自然是比較蛋疼的。

馬督工的事情，我先按下不表，後面再説，繼續説説奇正關係。

老祖宗的智慧是相當驚人的，而道家思想與現代化的關係，我在之前一篇《文化復興的延伸思考：思想文化的現代性該如何表達》文章裏就講過。這種高超的哲學智慧對於修復人類當前被資本主義卷得支離破碎的精神面貌是有着極高的價值的，大家空了一定要多多品讀感悟。

説回航天這塊，既然我們明確奇正關係，那就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圍繞到底學不學美國，到底該不該市場化這種純粹的價值判斷進行撕逼。而是轉而討論，我們哪些地方可以學，什麼時候可以學，哪些內容可以學，怎麼學，而學過來之後，又要本土化地演變成哪種新的模式？

這個討論自然就很有深度了，如果沒有對航天領域長時間的深挖，沒有一定的實踐經驗（或者至少是跟有過實踐經驗的人緊密溝通），怕是根本就駕馭不住。

然而恰恰圍繞中國航天真正有價值的討論，卻又都在這個範疇裏。怎麼説呢？反正百度搜索引擎達人馬督工肯定是搞不定的，所以乾脆定體論了。

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單純地在説馬督工討論航天問題要不得，也沒有説他口中那些市場化啊，美國製度啊都是十惡不赦的。

問題的核心在於，如果對於一件事情沒有奇正關係這種結構性的梳理，沒有深入的挖掘，卻要以一副指點江山的態度直接越界指導行業發展，那最後必然會演變成一種誰也不服誰的二元對立撕逼的。

馬督工的哲學素養的欠缺，使得他的思維工具充滿了缺陷。這也導致了他根本無力從奇正關係上去正確地指導網友學習美國優秀的地方。

而即便是他某些言論在N年之後，側面地被實現了，譬如N年之後米哈遊成為了其投資的航天公司的大股東，開發星穹軌道環遊太陽系的業務。那也只能説明馬督工是蒙對了一般，就如同做選擇題三長一短選最短一樣。

那時的他，甚至還會因為這個側面的印證，開始狂吹市場化就是好，以前搞得那些都是落後的，就要被先進的淘汰。如果真出現了這一幕，麻煩大家想想我今天所説的奇正關係，以此來對之進行反駁。

明白了奇正關係，也就能從底層邏輯上理解中國發展的特殊機制，比如混合經濟模式的機制在那裏。這樣就不會陷在一會兒“鞭撻國企無效率”、一會兒又“抨擊民營經濟體是吸國家的血”這種忽左忽右，左右橫跳的怪圈裏。它也能從底子層面解決“民族主義”問題，使得我們既熱愛自己的文化和國家，又能兼容吸取別國的優點。

奇正關係與公知所説的世界公民、歷史虛無是不同的。前者是有根的，後者是無根。前者兼顧了開放性與封閉性，而後者不過是開放得近乎裸奔。

​在互聯網討論中，人們經常缺乏這種對於奇正關係的梳理，這就會演變成一種單純的價值判斷，二元對立式地説這個東西好、這個東西壞。

任何價值判斷，脱離了局是很容易走偏的。即便是批判馬督工，我也是將其放在特定的局中，作為一個奇正關係的問題案例進行處理。譬如我認為馬督工最核心的問題在於**“人設與實際形象的割裂”**，這就是他用錯誤的理念經營了錯誤的局所致。

我在這裏可從來都沒説過馬督工這個人怎麼怎麼不好，雖然對他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分析，但心理分析的目的仍然要了解吃透一個人，屬於觀察層面。

馬督工對於輿論環境來説，最多就是一支不太討喜的奇兵，從奇正關係的角度來看，中國的輿論場是可以包容他的，而現實是這個輿論場確實挺包容他的，不然就按照他那種調性，早就給全局404了。

然而現在的問題卻出在馬督工這邊。明明是個奇兵，但卻非要擺出一副正兵的心態，以媒體戰士、業界良心、全知全能來打造自己，這種以奇代正的做法，相當完成了一次自我僭越。

所以我才説他，做人缺乏自知之明。

説了這麼多，總結地説，那就是中國航天產業發展，可以搞市場化，也可以出馬斯克，甚至可以學習一些NASA優秀的地方，但請記住，這是奇兵而非正兵，也要明白此種奇正關係存在的目的是什麼：不是跪舔美國人給他們當孫子，而是要自強不息！

是出子午谷奇襲長安，還是隴右平推入中原？

多多思考，拒絕提純結晶，從你我做起，戲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