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罵捂死老人、導致小孩墜亡……保姆行業亂象到底能不能根治？_風聞

終於宣判了！

去年5月，潘某琴經熟人介紹，為因病卧牀的王老太做居家全職護理。同年8月，老人的子女通過監控發現，潘某琴經常因瑣事，動輒對八旬老人進行打罵、抱摔。

老人子女隨即報警，此事，也引起廣大網友的憤慨。

今年3月，江蘇省淮安市洪澤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了這起備受關注的案件。

近日，法院正式宣判，潘某琴犯虐待被看護人罪，判處有期徒刑8個月，禁止從事看護工作3年。

判決結果公佈之後，很多網友們覺得判罰太輕了：

説實在的，我覺得這些“網友治國”言論，情有可原。畢竟，每個人都有變老、生活不能自理的那一天，每個人都不希望成為下一個王老太。

讓網友們氣憤的是，潘某琴並非保姆中的個例。

就在半個月前，6月14日，同樣發生了一起惡性事件。

浙江省杭州市拱墅區的陳先生，通過家政公司僱傭了具有高級母嬰護理師證書的48歲保姆吳某，來照顧自己21個月大的女兒。

由於吳某帶孩子上電梯時一直看手機，出了電梯之後，在電梯即將關閉時，吳某才發現孩子沒有出電梯。

吳某試圖用滑板車阻斷電梯關門，並未成功。結果，導致孩子從8樓出來後，不幸墜亡。

此事發生之後，儘管有不少網友對物業進行批評，但更多的問責還是指向保姆。

畢竟，即使是在家，保姆也應該確保孩子遠離危險。何況是把孩子帶出門，更應該確保孩子的安全。

否則，為什麼要請保姆？

將心比心，當下的年輕夫妻，尤其是遠赴城市打工的年輕夫妻，每個家庭都可能會僱傭保姆來看護孩子，沒有人願意遇到吳某這樣的保姆吧？

然而，此類案件時有發生。並且，每次事件都讓人十分心寒。

2017年，杭州一保姆莫某晶因為嗜賭成性，不僅自己每月7500工資輸得精光，謊稱老家蓋房從僱主借來的11.4萬也全部輸光。隨後，又從僱主家偷竊金銀、手錶等，得贓款18萬元。

再次輸光之後，莫某晶擔心僱主不再借錢給自己，就自導在演先放火後救火，試圖感動僱主以方便自己借錢。

不幸的是，此次縱火導致僱主家三名未成年子女死亡。

2015年8月，北京張先生因兩歲半的孩子不住哭喊“屁股疼”，2天后到醫院就診，結果發現孩子左右屁股都被刺入一根針。

經警方再三詢問，保姆楊某霞承認，是自己將兩枚斷針刺入孩子體內。

楊某霞辯稱虐待兒童的理由是，一是孩子太鬧，不聽話；二是因為僱主給自己的薪資待遇低於行業平均水平200塊錢。

然而，僱主張先生表示，自己有一天因拿文件臨時回家，發現楊某霞只顧自己玩手機，根本不管孩子。

另外，僱主張先生總是聽到孩子喊餓。而保姆楊某霞來到家裏一年體重從80斤長到了120斤。

保姆楊某霞，從始至終沒有做好保姆的本職工作。

諸如此類的案件，數不勝數，有的保姆為了不讓孩子哭以打掐威脅、有的為了快速拿到1個月工資上班第一天掐死老人、有的為了瓜分老人財產和老人偷偷領證……

當然，我們不能因為“部分”保姆的惡行，就打翻這個行業的所有從業者。但是，這個行業的負面新聞，未免也太多了吧？

尤其是，保姆是個收入、待遇都很高的的職業。

保姆的薪資或許達不到網傳的“月均9600元”，但各個城市保姆待遇都不低。

在北京，一個住家保姆，基本工資基本是7千起步，動輒就是一兩萬。

在杭州，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待遇。

南昌，也基本如此。

並且，做保姆這一行，沒有學歷歧視，也沒有30歲、35歲的職場危機。一般是八小時工作制，加班有加班費，法定節假日三倍薪資。

甚至，保姆也沒有住房壓力和物價壓力，一般都有餐補。尤其是住家保姆，僱主基本都管吃管住，逢年過節還有紅包。

相比之下，保姆的待遇比大學生的職場待遇要好很多。

根據某招聘平台數據，2022屆畢業生的平均期望月薪是6295元，2021年的也只有6711元。

就是説大學生的平均期望月薪，不僅遠低於網傳的保姆平均月薪，甚至還趕不上大部分城市保姆的起薪。

為什麼保姆們普遍拿着高薪、優厚的待遇，還出現如此之多的惡性事件？

更重要的是，如何解決這一亂象？

前幾年就有代表提議，“明確保姆職責範圍，深化保姆管理，建立信用制度”。

簡而言之，就是“堵住”當下的問題。

説實在的，這個建議治標很有效。而當下，也的確需要治標。

然而，治理保姆亂象，治標的同時，也要治本。

當下保姆行業的“根源”問題出在哪裏？

簡而言之，這個行業的需求過於迅猛。

需求增長的原因很簡單：老人和二胎三胎增多；青年夫妻壓力大。

截至2020年，國內60歲以上人口超過2.6億，65歲以上人口超過1.9億。並且，老人還在繼續增多。

再加上，2017年開始，每年二胎出生人口超過一胎。

不論是養老還是養小，對於青年夫妻來説都是巨大的壓力，尤其是對於候鳥族。而職場壓力之下，年輕夫妻一個人工作，另一個人全職負責照顧家庭，基本不可能。

因此，帶來保姆行業動輒100%、200%的增速。

快速到畸形的增速，也就導致保姆行業變成了一個“賣方市場”。

也就是説，這個行業僱主的話語權，遠遠低於中介公司和保姆。

尤其是春節、國慶等節假日，往往需要提前三個月甚至半年才能預約到合適的保姆。

通過一個個惡性案例，我們可以看出，諸多家政中介的確是“利益優先”，對保姆的篩選和培訓，很讓公眾失望。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責任都在家政中介。不得不説，當下保姆從業人羣，問題也很大。

“長期從事這一行（保姆）的人，一般都有不幸的家庭和身世。家庭幸福的女性是不會出來當保姆的。”一位從業30年的保姆在採訪中表示。

目前沒有針對保姆家庭和身世的調查，無法驗證這個説法的準確性，但至少是一個合理的推測。

根據行業數據，當下家政服務行業從業者，半數以上從業者超過30歲。

至於保姆從業者，平均年齡在50歲左右。並且，女性佔比長期超過8成。

也就是説，當下的保姆主要是1970年前後出生的女性。她們童年時期，計劃生育還沒施行，她們還沒有“被迫”接受來自原生家庭的“重點”教育投資。

尤其是，統計數據顯示，當下保姆90%來自農村。相對於同齡的城市女性，她們受到原生家庭的“重點”教育投資的概率更小。

雖然沒有相關數據統計，但大家可以打聽打聽身邊1970年前後出生的、農村女性，有多少受過高中甚至初中以上教育，又有多少人有穩定且有退休金的工作。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教育水平不高，經濟能力和家庭地位就難保證。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1970後連續多年成為離婚高發人羣。

此時再回顧“家庭幸福的女性是不會出來（長期）當保姆的”這句話，或許有不同的體會。

人人都可以藉口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沼澤”。但是，“人生艱難，卻不是你作惡的理由。”

畢竟，在當下的職場，不論是保姆薪資待遇，還是吃住條件，都遠超保姆的平均學歷水平，甚至也超過了大學生羣體。

並且，這還是一個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待遇也在水漲船高。

統計數據顯示，從2012到2020年，國內家政服務市場規模已經從1600億增長到5127億。並且，還在持續增長。

目前家政從業者大概3000多萬，仍有約2000萬的勞動力缺口。

儘管，僱主可能是臨時的，但需求缺口一直存在。一般情況下，長期僱傭的僱主一旦認可，還會常年聘用，逐年加薪。

保姆羣甚至還會對僱主進行打分，脾氣大、事兒多的僱主，很難找到保姆。稍微好點的保姆，甚至出現高薪挖牆腳現象。

因此，“明確保姆職責範圍，深化保姆管理，建立信用制度”可以治標。但在一個供不應求的賣方市場，很難落地。

不論是再嚴苛的制度和培訓，當下教育水平較低、大齡、家庭和身世相對坎坷的廣大保姆羣體，恐怕也不能滿足當年青年僱主日益增長的需求量，以及越來越高的質量需求。

尤其是在“雞娃”現象仍然普遍的當下，具備家庭管理、家庭教育、家庭活動組織能力的“高端保姆”更是供不應求。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阻礙保姆行業“迭代”的重要原因：社會地位。

雖然大家嘴上都説“勞動無貴賤”，但是，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大眾認知中，保姆（基本上）=伺候人=人下人。

很多人寧願失業、下崗，也不願意去做保姆。大學生、研究生、留學生去當保姆，不僅為輿論所不容，甚至為親生父母所不容。

儘管，一個“高端保姆”不僅有十幾二十個崗位可以選擇，月薪更是可以高達3.5萬元。

當下，這個觀念，真的需要轉變了。

事實上，當下大家對於保姆的傳統觀念，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

家政，已經進入高校，成為本科專業。

2021年，上海開放大學開辦了家政學本科，成為國內第一個開辦家政學本科的成人高校。

而家政學進入高校的歷史，其實更為“悠久”。

早在1990年代，吉林大學就設立了家政專科專業。2007年，菏澤家政職業學院也成立了。

上海開放大學開設的家政本科，算是在社會公信層面，為家政行業做出了一次強有力的背書。這是很好的開頭。

家政行業的亂象，要想根治，要想在我們有孩子時、在我們老時，找到更優質的“保姆”，就需要更多更高質量的從業者進入這個行業。

當然，隨着更多年輕人進入這個行業，國家也應該出台更多的就業保障政策，逐步讓這個行業成為一個具有五險一金等更多社會保障的、“體面”的工種。

也只有隨着更多高質量從業者入場，實現良性競爭，才會有更多人無差別地認可這個行業。

尤其是今年，國內將迎來1076萬大學畢業生，這意味着巨大的就業壓力。我們也需要給年輕人更多的“寬容”。

難道，削尖腦袋拼搶不到一個預期月薪6295元的白領工作，還不能放下成見選擇用自己的雙手養家餬口？

再者説，我相信，越是從底層一步步爬起來的年輕人，越是具備抵抗未知風險的韌性和毅力。

有朝一日，他們也將成為各行業、各地方，甚至國家部門領導。屆時，他們也更會明白“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