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被“冤枉”的片子,你真的可以去看看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2022-07-05 08:28
■ 本期輪值毒叔****■****
****■宋方金&譚飛■
編者按
電影《你是我的春天》,上映四天以來,票房預測跟實際有不小落差。細分析,這部電影彷彿也被某種國民情緒籠罩,甚至成了發泄的渠道,遭遇了不算小的誤解。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它的意義存在於電影本體,如同生活的意義也在於生活本身一樣。客觀看,這部電影演員盡心、故事走心,是一部認真有誠意的作品。但因為涉及到特殊背景,某種程度上成為還沒看就被“歧視”被“誤殺”的一種類型,這對電影本身來説,會顯得不大公平。
本期毒叔VS電影春天新勢力,我們邀請了《你是我的春天》兩位導演周楠、張馳,從劇本、拍攝、情感基調等入手,談談《你是我的春天》創作背後的艱辛之旅,也期望更多人看到“春天”背後的歡笑淚水和不為人知的幕後,給主創們一次與讀者、觀眾交心的機會。
**譚飛:**歡迎來到《四味毒叔》,今天真有四位毒叔了,但是有兩位年齡明顯偏輕,叫四位毒弟吧。其實我們歡迎的是《你是我的春天》的兩位導演,一個是周楠,一個是張弛來到《四味毒叔》,當然還有我們的著名的單口爍金,編劇中脱口秀最好的,説脱口秀裏面寫東西最好的宋方金老師。
**宋方金:**凡是需要介紹越多的就越沒名。
**譚飛:**當然《你是我的春天》7月1號就在全國上映了,我們跟你們兩位做一些創作的交流,首先問題問到張弛,從這部戲的身上,我們看到普通人在困境中的努力和積極應對,追求美好生活的情緒和温暖積極的基調。那麼拍攝的時候還有什麼故事能夠跟觀眾分享一下?能不能講講?

**張弛:**拍攝的時候有一個故事倒是給我印象蠻深的,因為我這個故事有點公路片的樣式,一直在不停地轉場,其中有一個場景是在一個小藥店裏面,當時拍這場戲的時候一直當時在我看就是路人的人一直在幫我們在調整器材的東西。
**譚飛:**相當於不是你們劇組的,也不是演員。
張弛**:**我不認識的,突然鑽出來一個人指導我們,一直在跟我們講這些,包括我們用的口罩、醫療用品應該是什麼樣子。當時我在看監視器,我注意力不在,但是我的副導演就在跟她聊,我感覺他們一直聊了很長時間。後來中午吃飯的時候,副導演過來跟我講説有一個是武漢協和醫院的護士長,她家剛好在那附近,看到我們在拍這個片子,過來問到説我們是在拍疫情電影的,於是她就主動地來幫我們看道具有沒有問題了。
**譚飛:**這個還真是蠻感人的,主動進入了這個隊伍。
張弛**:**對,所以這個事兒我倒是印象蠻深的,一直到我們去武漢,當時叫亞心醫院,拍到醫院的時候這個護士長一直陪着我們。因為當時我就説這是協和醫院的護士長,就讓我的製片趕緊留下她的電話,我説後面我們要拍醫院裏面的戲,還有很多需要她來幫忙。
**宋方金:**特別有意思,因為最近幾年或者最近十幾年來,咱們劇組的形象不太好,原來是防火防盜防記者,後來是防火防盜防劇組,我覺得咱們這個劇組為什麼會得到路人或者説陌生人的幫助,其實不是因為劇組,是因為劇組做的事情是有功德、有意義的。

**譚飛:**而且我覺得張弛導演面相也很善,一看這個劇組一定是正規劇組,拍的是大片。我們再問問周楠,你覺得你拍的這段故事最打動你本人的是哪一點?
**周楠:**我覺得是一個男孩來到一個對自己來説陌生的城市,他如何在短短的也許是在故事裏面的一個月中去愛上這座城市、投身於這座城市,那個東西它很當下,因為我一直最近被一件事影響着,我發現身邊有很多的年輕的朋友們,他們想象中的理想之地不再是北上廣,他們會説成都也不錯、武漢也不錯、長沙也不錯,人們在迴歸更近的他鄉。 所以在做這個故事的時候其實有很多的瞬間我一直在調整這個劇本,直到我把李南風調整為他最後留在了武漢。我就在問自己,我是怎麼愛上這座城市的,也就回到了幾個在採風過程中觸動我的點。比如説我在五六年前曾經去武漢為《我的巴比倫戀人》那個項目選景,當時本來想在武漢拍,那裏有一條很漂亮的小花市,都是當地的人自發的小店,不是那種被組織起來的門面都一樣的地方,很有生命力。這次去堪景的時候就路過了那個地方,我記得旁邊有個大超市,我説這有一個花市,下去看看,那天下着雨,我就拿着相機去了那個地方。結果我很驚訝,當年那次我們去也是春節前後,武漢人很喜歡在春節前後在家裏面擺很多的花,至少我的感受是這樣子。這次的花市也擺了很多的花,但全都是白色的花圈。

司機拉着我們在武漢轉了好幾天,我問司機説,去年的這個時候,你們害怕嗎?司機沉默了很久説,不是害怕,我以為會是個更高昂的詞,但他説是恐懼。我説怎麼了?他説你能想象嗎?我們家裏走了三個人,那個時候特別真切的一記重拳就捶到你的身上,你就知道你不是來拍一個娛樂向的東西。但是當我看到花市的時候,那一切就更真切的在你面前,因為我記得原來我是要在那個花市拍喜劇的,結果是那個樣子的,下着雨,沒有人,一地都是落了的花瓣,有一個清潔工正在打掃,我都有這些照片,回頭我可以給您可以放在節目裏。就有一個媽媽領着個小朋友過來買花,就問我説,你在這拍什麼?應該是幫小朋友問,我説我在這拍點照片。小朋友説你為什麼要拍這些花圈?我説我們可能會再過來拍個電影,她説那你一定要記得把我們武漢拍得漂漂亮亮的,然後小朋友説謝謝叔叔,我就看着他們也抱着一盆白色的花走。我不知道家裏是誰不在了。

**譚飛:**但是方金,我覺得一個小朋友在這個時候能想到武漢整體給人的一種美好感,內心真的是有大愛的一個孩子。
**宋方金:**這個孩子肯定對於武漢這個城市還是有所期待的,經歷了那麼特殊的一個時期。剛才兩位導演談到了創作,我作為一個編劇首先向兩位導演表示祝賀,因為我是一個編劇,去看這個電影之前我就在想,要怎麼去寫這些生活,而且這些生活是這樣的,感人的地方非常多,各方各面都有,我就在想是怎麼取材的,是如何平衡取捨的,看了之後我非常感動,因為還是大時代裏小人物樸素的親情、愛情故事。而且有很多讓我非常感動的點,像把大海搬到了病房外頭,包括其中兩個人實際上是農民工、是受害者,最後反而幫助別人的故事。
**譚飛:**你正好説到兩位導演的那個片段。
**宋方金:**都很感人,我就在想面對那麼多的素材,一個是怎麼平衡取捨,另外一個我也特別想知道您二位在創作過程中跟編劇是如何合作的,想聽兩位導演介紹一下。
張弛**:**一個像您剛才講的,當時確實有特別多的素材,在武漢疫情期間,手機上我們能看到網上、媒體上、電視上這種故事非常多。2020年3月份的時候,最早是影協張宏書記想要做這件事兒。三月中旬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天他給我打電話約我去談,因為我本人在影協工作,是創作部的主任,所以他就想跟我去聊一下這個事兒。那天我就到了影協,跟張書記在他辦公室,整個影協還沒有復工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就聊起這個事情,他一提我當時也覺得這是個特別好的事。因為坦率地講説,天天看那些故事也都是眼淚汪汪的,當時確實是這麼一個感受。後來這事定下來之後,陸陸續續導演也進來了、策劃也進來了、編劇也進來了。在選擇故事的時候,當然定下來的五個導演就會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那麼我為什麼選擇我這個故事?當時主要的一個原因,心裏話,是因為黃渤主席,黃渤是影協的副主席,也是咱們這個項目的監製。他當時在開策劃會的時候講了這麼一個想法,全國人民都經歷了疫情,等我們這部電影拍攝到上映的時候,恐怕至少是一年後了,現在看起來是兩年多了。那麼在這樣一個時間之後,到底會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到那個時候我們到底是想讓觀眾再去感受一遍曾經經歷過的苦難呢,還是説應該讓觀眾更多地在影院裏面看到希望和温暖。當時他跟我們所有人提出這麼一個想法,就是在告訴我們可能需要更多地在電影裏面加入希望和温暖的調子。我當時就想到,在網上看到有這麼一個故事,兩個農民工本來因為工廠發不出工資來欠薪了,拿口罩去抵債,結果他們在想要賣完口罩回家過年的路上武漢疫情爆發了,口罩一下價值連城了。這個故事其實有點荒誕,但是我在網上看到也是真實存在的,這個故事從一開始的基點實際上是有點喜劇、荒誕的,慢慢地進入到一個比較正劇的狀況。最後農民工到了武漢,看到武漢醫院的慘狀,兩個小人物決定放棄自己的利益,把口罩捐出去。到最後實際上還有一點煽情和悲劇的點,比較符合當時我們在策劃的時候大家的方向,包括黃渤主席也好,張宏書記也好,包括幾個導演大家在聊,比較符合那個方向。於是我就把這個故事提出來了,提出來之後當時張宏書記比較快地認可了,就説這個故事可以,張弛你就做這個,一下就把我給定在這個故事上了。後面主要故事的編劇工作最初還是由我來架構完成的,我也邀請了兩個我的同學來幫忙,也是我們中戲的,一個是我的師弟,一個是我的同班同學,一個叫尚城君,一個叫劉伯翰,這兩位也是有比較豐富的經驗。
**宋方金:**中戲力量在其中做了很大的貢獻。
張弛**:**對,所以這個故事應該説編劇也好,導演也好,應該都是咱們中戲的力量。
**宋方金:**周楠導演您分享一下。
**周楠:**張弛導演幾乎算是第一個接觸這個項目的人,我是最後一個接觸這個項目的人。我接到這個項目的時候是2021年的1月16號,但是我的片子需要在2月26號開機,所以就只有40天的準備時間。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離開了新生的孩子和月子中心,去了武漢堪景,那時候這個故事有一個方向是關於去世了的媽媽和一個女兒的故事。去到武漢之後就發生了我剛才所看到的那一幕一幕,我覺得那故事太痛。回來我就跟黃渤老師、袁媛老師,包括跟張宏書記,就問説我能改劇本嗎?我能不寫一個那麼痛的故事嗎?我們一定是在未來回望這段歷史,甚至我們希望拿這個片子告別疫情,而不是把我們帶回去。
**譚飛:**就是往前看嘛。
**周楠:**對,那個時候你看到武漢的人民他們是那樣面對自己的生活,他讓你把他們的城市拍得美一點,而不是告訴大家我們曾經經歷了什麼,沒有那樣的呼喊。我們去消費苦難是特別不好的一件事情,我想寫一個温和的、有温度的故事,所以就去構想這樣一個用光作為主題的故事,而在這個故事裏邊又有一個元素不能拿掉,我們不能説這個事情沒有人離開,媽媽離開了,對嗎?那我們怎麼樣去説愛能戰勝一切,你説起來是無力的,不可以,疫情都已經戰勝愛了。但我們必須要明白另外一個東西,還有什麼能戰勝愛能戰勝疫情?所以可能到最後我的答案就是更大的愛,更廣博的愛。這個男孩的成長就是從愛一個人到愛這個家,到愛這個家所在的那座城市,逐步逐步地去提升,你才能發現只有這樣的東西才能代表那些逆行者、堅守者,是他們的那份愛,真的讓這76天的戰役取得了勝利,而且一直到今天我們還在享受這個勝利的紅利,這就是寫這個故事的原因,因此也就開始一遍一遍地改這個劇本,最後一稿是開機前的幾個小時交到了大家的手裏。

**宋方金:**您有幾個編劇?
**周楠:**劇本基本上是我自己完成的,但是也有一個編劇朋友一直在電話的另一端幫我做一面鏡子,他叫周運海,是我特別好的朋友。
**宋方金:**遠程編劇,剛才兩位導演提到了一點,其實電影中這幾個故事裏邊,您二位的故事都是兩種況味的調和,張弛導演也説了是荒誕和真實的調和,而且説實話其實在這樣的一個題材裏邊,喜劇演員來演有的時候是很危險的,控制不好他就會出現好像就直接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周楠導演的這個段落,我覺得其實也蠻危險的,看的時候我就覺得浪漫和悲傷都處理得特別好,因為剛才聽到在創作過程其實是個純悲傷的一個調子,周楠又加入浪漫的這一塊,而且裏邊很多段落都很華彩,在呈現相反的這兩種基調的過程中,兩位導演有什麼難點,包括在處理喜劇演員的喜劇色彩和真實,包括在處理浪漫和悲傷,在這個過程能不能給我們年輕導演和年輕編劇提供一些招?
張弛**:**我覺得第一肯定有一個尺度的問題,這是我心裏面從劇本到拍一直到後期都是最忐忑不安的一件事兒,因為其實最早提出來這個想法之後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題材經得起喜劇嗎?如果説我們把這個題材過於喜劇化的時候,觀眾會有什麼樣的反饋?尤其是我們並不知道一年後或者上映的時候是什麼狀況,這是無法預測的。那個時候我們覺得武漢疫情結束了,也許這件事就基本結束了,現在兩年過去了,我們看到這件事可能還遠遠沒有結束,所以當時在想用這種方式來做的時候,我確實是心裏很忐忑不安的,到底會怎麼樣?黃渤老師作為這個項目的監製,對項目的影響還是蠻大的,他給我明確了一個方向,他也同時用《我和我的祖國》和《我和我的家鄉》這兩個他經歷過的項目跟我講,這兩部作品也是主旋律的題材,很重大題材了,但最後到市場上最得到觀眾認可的往往也是帶有喜劇,帶有點輕鬆幽默的調子的故事,我們這個故事如果全都是很壓抑的、很沉的,這樣到市場可能觀眾接受度會相對小。

**譚飛:**它得有一個出口,一個通道。
張弛**:**對。我覺得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的一個考慮,我就大膽地去做了這樣一個故事,當然在做的過程中也一直是小心謹慎的,坦率地説其實也沒有完全放開手腳。就像剛才方金老師問到的喜劇演員的問題,小寶在大家的認知裏基本上是個小品演員,大潘還好,這一兩年也演過一些非喜劇,小寶基本上沒有。所以應該説在拍的過程中,跟兩位演員的合作的時候,其實實時我還是有這根弦的。我也説心裏話,因為兩位確實是好演員,他們在現場不太可能完全按照你的劇本來,這樣的演員他拿到劇本之後是一定要現掛的,你説小寶老師你按我劇本來,他完成不了。
**譚飛:**讓他重複一遍可能都不能完全跟剛才那個詞一樣。
張弛**:**如果是我單機拍攝,我就有很大的問題,每一條和每一條都會不一樣,這是他作為喜劇演員表演習慣的優勢也在這兒,他就是靈感乍現的,他不停地閃現這些東西,但是對於拍攝來説也確實有些問題。剛才我説方金老師您問題提得特別好,所以整個過程應該説我確實是高度緊張的,一方面在看他這種所謂的現掛,兩個演員能夠出來的好的東西什麼我可以留,有什麼東西可能咱們商量商量是不是收一收,不要留。所以實際上我覺得現在所呈現出來的內容是非常謹慎的,當然可能過段時間還會有更完整的一版。但我覺得,第一兩個老師確實非常好,小寶和大潘合作給了我很多很多的東西,出來的故事比我的原劇本一定是要更豐富、更鮮活的。但是這裏面也有另外一面,就是比較折磨人的東西,你必須高度緊張。因為可能每一條和每一條都會不一樣。而且有些東西出來的時候你稍不注意,到後期的時候可能就不太好用。
**宋方金:**但是呈現出來的效果是令人信服的,我覺得兩位演員也非常好地完成了喜劇和正劇之間的轉換。

張弛**:**對,他們有很多的靈感,包括現在叫什麼六舅和外甥,原劇本實際上是表兄弟。因為那時候考慮説,他們倆年齡感都沒有這麼大。我們正常思路是農村的兩個表兄弟到城裏打工,倆人一到劇組,第一天早上臨開機前,都已經到現場了,把我叫上車,一本正經黑着臉跟我聊,説我們要改劇本。我當時心裏咯噔一下,我説你們要怎麼改?我這都準備好了,要改什麼呀?別改到最後我把握不住了。最後他就跟我講説一定要把人物關係改成叫六舅,東北有輩大的。這樣一來反而從喜劇上更有點,兩人年齡感差不多,但是一個是外甥,一個是舅,更有意思,我一聽還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後來就變成這麼一個人物關係了。
**宋方金:**那周楠導演在浪漫和悲傷之間,有張弛導演這樣懸着一顆心的糾結嗎?
**周楠:**是懸着一把刀,針對方金老師剛才的問題,我記得上次跟譚飛老師一塊聊另外的故事的時候,我找到一句話,我説又通俗又高尚的東西是我一直想做的。這次接到的這個故事走向通俗,其實我一開始的標尺就是浪漫,因為我相信愛情故事還是一個很好的與年輕觀眾拉近距離的方式。

但是浪漫主義這事兒,我們知道,最早的緣起是個人表達,甚至是一種指向自己的表達,是一種自私感,是個人主義的。所以我故事最早的結局是李南風和小雨在媽媽離開之後,疫情過去以後,一起去了海邊結婚,去了遠方,去了上海,去了更大的城市,他們自由了。但是那把刀就在我的腦袋頂上晃,我覺得這故事不對,總讓我覺得這故事不是關於更廣大的愛的,而是變成自己的事兒。
媽媽離開,留下的難道是個自由嗎?難道換來的就是這個嗎?直到劇本最後改的那一稿,就是開機的前一天,我們去找最後開篇的場景,火車進站。我們去到了武漢火車站,通道里面很空,早上9點多,沒有人。就在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有一個特別大的那種出站通道,忽然之間火車就來了。有成千上萬的人,從甬道里面出現了,撲面而來。我其實也對別人講過這個故事,通道的盡頭有一個温感攝像頭,你可以看到那些人每個人的臉旁邊標着一個温度,36.5、36.1,熱血青年們。他們來幹嘛?我一問,今天是2021年元宵節的第二天,他們來複工了,他們來建設武漢了。那一瞬間,那些所有人的臉雖然都戴着口罩,但卻凝結成了這個故事的答案,凝結成了咱們那個公共的結,它不再是一個私人的東西。我想對,李南風應該來這待着,他走幹嘛?怎麼世界上就只有一個上海,只有一個遠方了?他能不能把這變成新的遠方?他能不能在這兒去貢獻他的青年才俊的力量?所以這故事變了,變成了一個留在武漢的故事。而這個故事一旦變成那個之後,我就清楚,所謂的通俗不是僅靠浪漫而已,是當下,是我們所説的二線城市、三線城市的價值、吸引力和更近的遠方。而作為高尚,我找到了那一點,就是我剛才所説的,能不能用更廣博的愛去面對這個世界,而不是迴歸到自己小家庭裏面的二人世界,説我們走、我們離開、我們搞定了,不是這個樣子。

**譚飛:**剛才其實周楠也聊到這個劇本,我覺得我對這個戲感受最深的是一些細節,剛才説的大海的圖是一個細節,還有一個就是尹昉對醫生説,我答應她媽媽照顧她,因為我覺得一般男人沒結婚前,跟別人説我答應她媽媽照顧她,其實是需要勇氣的。當然還有一幕是周冬雨坐在病牀上,你沒有展示她正面,而是用她後背的聳動來展現她的一種狀態。當時這個鏡頭設計是怎麼考慮的?
**周楠:**對於所有的悲傷,甚至包括責任,我們每個人都有一種天然的逃避心理。所以我相信李南風也好,小雨也好,面對所有的事的時候,不願直面是他們的心態。反過頭來説,我們拍攝的過程中有眼罩、有口罩,有一切的東西把他們隔在後邊,所以我們最後索性就把那些障礙變成了一種體驗。我們儘量地不去呈現他們正面那種撲面而來的悲痛感,而是把這個戲勁兒給演出來。

**譚飛:**別使勁。
**周楠:**對,我把空間留給演員,我相信你在護目鏡後面是真實的痛苦、真實的悲傷,你們能傳達給觀眾。所以我們離得遠了一步,隔着一層,就像他們彼此之間的心也隔着那些東西一樣,但是那些真切的東西建立在心與心之間,所以這是在視聽上有意做了一點點選擇和剋制。
**宋方金:**我接下來這個問題想問張弛老師,因為其實我看到張弛老師執導了這樣一部好作品,一方面是祝賀,一方面我也是很悲痛,悲痛在哪呢?因為最近幾年我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編劇成為了導演,真的太多了,什麼董潤年、袁媛,包括薛曉路,現在又有張弛。因為如果你們留在編劇行業,我覺得對我們編劇行業很重要。而且我知道這是一條單向道,一個編劇在成為了導演之後,基本上不會再回來了,我問過好多人,我説你們還回來寫劇本嗎?他們都回答我當然了,有好的題材還是要寫劇本,但沒有一個實現諾言,而且張弛老師您還獲得了金雞獎最佳編劇獎。
譚飛:《東京審判》確實編得很好。
**宋方金:**那麼作為一個優秀的編劇去做導演,一個是你覺得有什麼挑戰,或者説有什麼難點?另外一個你覺得這種身份對你意味着什麼?也想問一個問題,以後你會怎麼平衡編劇和導演這兩項工作?
張弛**:**首先我是中戲導演系畢業的,嚴格地説其實我畢業之後做導演是很正常的,這不是扶貧。但導演系畢業之後想做導演是很難的,一個二十二三歲本科畢業之後的人沒這個機會。
**譚飛:**上升渠道很窄,導演更窄。
張弛**:**對,沒有投資人願意哪怕給你幾百萬拍個電影,這種可能性都很少。所以當時説心裏話,能夠有機會做劇本是能夠成為導演的很重要的一個通道。所以那個時候我實話實説,畢業之後沒有機會自己導戲,有機會參與一些劇本的創作已經是很好的機會,你還能留在這個行業裏面生存,這是很重要的。那麼在這個過程裏面取得一些成績,也恰恰是因為這個成績才使得我後面有機會做導演。這是心裏話,但是我也坦率地講,我一直覺得劇本是最重要的,所以到今天為止還是,我在影協工作,我們搞文學委員會,搞劇本的這些評獎、論壇這些工作,我一直都在講,説什麼都是扯,最重要的是劇本。你説技術也好,沒問題,我們的技術、我們的設備,我們的這些東西其實不亞於美國,不亞於好萊塢,不亞於歐洲,錢我們現在也不少了,我們的電影為什麼總還是讓人覺得會有一點不如人意呢?我覺得還是劇本、劇作的問題,所以第一我回答方金老師的問題,我絕對從來沒有叛逃過。

**宋方金:**你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隊伍當中。
張弛**:**而且在拍的同時其實我也沒放棄寫劇本,因為其實我做導演的一些作品,基本上也都是我自己在寫劇本或者叫一起寫的劇本參與的編劇。那麼另外一個我也覺得如果後面有好的項目,如果僅僅是讓我做編劇,我也非常喜歡,我也非常願意。
**宋方金:**咱們錄下來,以這一段為主。
張弛**:**對,關鍵方金老師如果你做導演,我就可以給你做編劇。
**譚飛:**怎麼覺得你們編劇也都喜歡忽悠別人做導演。導演説了你去做導演,我來做編劇。
**宋方金:**現在尤其是電影行業,編劇流失率非常高,電視劇行業其實還好,編劇還能留在這,就是電影行業,我覺得流失很高,當然我覺得因為今天我們之前我還跟譚飛老師在聊,其實原來拍電影是一種權力性的東西,包括膠片、攝影機,它不是一個普通人,或者不是一個更多人可以去拍的東西。那麼現在我覺得電影像一支鋼筆,可以變成一種書寫,包括咱們這種數碼的成本大大降低了,所以我接下來想聽周楠導演聊一聊,您在這個作品導演風格的融入和考慮,也給我們年輕的這些導演在影響表達上再支支招。
**周楠:**這個話題我想想怎麼開始説,的確我覺得首先拍攝一段影像的成本和門檻一定是越來越低的,但是在低的過程中就會進入一種好像誰都可以的狀態。
**宋方金:**我插一句,因為當時網絡出來之後,莫言、劉震雲這些作家覺得完了,因為人人都可以成為作家了,後來發現人人都可以成為作家的時代,並沒有人人成為作家,我覺得這一點剛才周楠導演聊得非常好。
**周楠:**因為我自己也真的是從拿着一個小DV在大學裏面拍戲開始的,那時候還上的不是導演專業,我本科學的是電子信息工程,研究生才是學的導演。
**宋方金:**你是叛逃了。
**周楠:**對,我是叛逃了,有很多理工界的人也叛逃了。我研究生進了電影學院讀了導演系,所以我是真實的跟很多的網友朋友們一樣,從一根鋼筆、一根鉛筆開始幹。其實隨着攝製組越來越大,到了現在上百人的攝製組,會有兩種感覺。第一是節奏變慢,自由度降低了,或者説需要你有更多的經驗才能操控得起這麼大的一艘鉅艦,而不是像當年我把這DV機擺在哪就能拍。我不懂光,我不懂視聽,我不懂剪輯,我很自在,也很流暢,但現在不是,現在需要考量更多。所以我覺得可能,如果説面對如今這個人人都可以是影像記錄者的時代,可能隨着我們能夠調動的資源越多,唯一要在意的就是我們有越多的責任。因為一旦你調動資源多了,就意味着回報這個資源的人也需要越來越多,那麼你有沒有給他們一種適當的表達,讓他們也能夠創造適當的價值,讓你的表達創作適當的價值,這是我們的一個重要的標尺。

或者即便是現在回過頭來,比如説今天我就剩一個DV,我拍個紀錄片了,但是我覺得那個初心是不會變的。我們在這條路上走得越來越遠,我們記錄的東西就越來越從個人化走向一種集體化的表達,所以我覺得它和自媒體很像。當我寫的是日記的時候,我只需要打動一個姑娘,但是當我寫的是一部小説的時候,我可能要安撫這世界上所有的姑娘。
**譚飛:**周楠的視角很獨特,關鍵是這個“姑娘”不同了,所以我覺得周楠的意思就是説,不管是不是門檻下降了,但是你的基本的價值觀、你對世界的認知、你對人羣的認知,可能還有一些恆定的標準,特別是人文標準。除了技術上的就是人文,你怎麼看待世界、看待愛情、看待疫情,這是特別重要的。我想問周楠,你也剛拍了一個愛情片,這又是一個愛情的片段,你是怎麼樣去區隔它們兩個的?因為才拍完一個又拍,難免可能讓人覺得你是不是把原來一些東西用進來。
**周楠:**我覺得自己忽然就被歸到了愛情片創作者的行列中了,每一次去説服擔心你能不能拍愛情片的人,我都跟他説,我的生活還是挺幸福的,我覺得我還算是懂一點點愛情,把剩下的那些幺蛾子可以放進這些故事裏邊。
**譚飛:**剩餘的荷爾蒙?
**周楠:**荷爾蒙,我覺得這兩個片子其實還挺不一樣。因為一個故事是關於一個男孩為一個女孩療傷的故事,或者説彼此療傷的故事。但這個故事不是的,這個故事真的僅僅是堅守,僅僅是一個非常小的關鍵詞,就是你放心,我在這裏,這就對了。不管他對這個女孩説,對媽媽説,還是對這個城市説,這就是每一個男孩成為男人的時候的中流砥柱的力量,我是不動的原點,只有這一點,我相信他總能獲得那份愛,他也總能給出更大的愛。所以這一點,我原來那個故事寫的是個小男人,這個故事我在寫一個小男人如何變成一個大男人。



**宋方金:**最後一個問題,因為咱們電影現在已經在影院上映了,因為這麼好的故事,這麼好的主題,而且確確實實應該説這部電影是對咱們當代生活很嚴肅的一個回答,也希望更多的觀眾能看到這個電影。我覺得最重要的就來了,兩位用簡短的幾句話,向觀眾,也向我們《四味毒叔》的讀者,説説我們為什麼要來看這個電影,或者説幾句讓大家能夠快速瞭解這個電影的話。
**譚飛:**除了疫情之外,這部電影還有一個元素就是珍惜身邊人,人往往容易忽略身邊你愛的人,因為他如果在的話,你一直記不起他,如果哪一天他突然因為天災消失了,你後悔莫及,可能這個電影其實講的是這樣一種感情,兩位也聊聊這個方面的感受,咱做個結尾。
張弛**:**我覺得剛才譚飛老師説得特別準確,除了疫情之外,實際上這個電影裏面還裝入了很多其他的東西,有親情、愛情、友情、家庭。我之前也説過,可能每一個觀眾走進影院都能從這部電影裏面看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那部分情感。剛才譚飛老師講到要珍惜身邊人,我自己也有非常深處的感受,因為我曾經一度跟我父親的關係不是那麼的融洽,父子之間經常會有這樣的問題,他不太看得慣我,我可能也不太那麼崇拜或者説那麼依附。不去説具體的事情了,有一年他突然有了一個身體上的問題,當時因為我不太瞭解那個病,我就覺得突然感覺可能一個在你身邊,讓你習以為常的,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切都很正常的人,突然就要失去他了,或者説你從來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的會來,當然這件事情當時是虛驚了一場。但是從那件事情以後,我覺得我跟我父親之間的關係就有了非常大的改變。一方面當然來源於我的變化,一方面可能我覺得我父親也有所感覺,所以父子之間的感覺就會有很大的不同。到現在其實又過了很多年了,恰恰就是因為這樣一件事情,我發現所謂身邊人真的是要格外地去珍惜的,只有這些人才是真正對你最好、最親的,最沒有所訴求地對你好,真的是這樣。所以這部電影剛才譚飛老師講的,我覺得這個點也非常的重要,希望所有的觀眾從我們電影裏能夠感受到這樣的一個主題。

**譚飛:**珍惜眼前人,珍惜身邊人。
張弛**:**對,能夠感受到這些東西。我覺得可能除了疫情之外,我們還能給到一些更廣大的情感。
**宋方金:**周楠來聊聊身邊人這個主題,自己有沒有類似的這種感受。因為我覺得身邊人很寬泛,因為鄰居也算是。像最近一段時間其實讓我覺得有一些特別驚愕的感受,比如説像音樂人沈慶,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我覺得他就是我的身邊人,唱着他的《青春》,唱着他的《歲月》,突然就走了,比如説任鳴導演還有藍天野先生,其實這些好像我們跟他也沒有那麼熟悉,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身邊人,但是他們是精神上的身邊人,我覺得這個主題其實是很寬泛的,周楠您來聊聊主題。
**周楠:**關於珍惜身邊人,其實我們拍這個電影的時候真的有一種錯覺,覺得好像這部電影是用來跟疫情告別的。在我説我看到那麼多人復工的時候,我覺得這事快過去了,咱們這事拍完了之後,回頭忘了,別忘了那些每一個平凡的英雄。但是其實到今天電影要上映的時候,我們還在漩渦裏,可能站得靠邊了一點。

但是我確實在兩年半的過程中看到了很多身邊人變成了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呢?就是疫情快過去,過去的之後我就會去遠方,我就會開始努力,我就會開始去愛,我就會開始擁抱這個世界,只要等到那一天,大家都在等,然後你戴着口罩,你看不見你變老了,看不見你的笑容消失了或者僵硬了,太可惜了。因為這不是上班銷假,不是説你摸完了魚,幾年以後上帝會把這個時間還給你。但是怎麼辦?什麼時候開始算是個開始?我們故事描寫的是疫情剛開始的那個時候,它就像是一個左括號,我特別希望我們故事的上映是那個右括號,它不是一個句子的完結,但是它是一段註釋的完結。行了,到這了,春天,一年之計在於春,是個新的開始,咱們真的把2022年的下半年的第一天,當做是我們餘生的第一天。我們從這開始,就別等了。
**譚飛:**就趕緊的。
**周楠:**那些人為我們已經做了那麼多,我和張弛導演的片子很輕鬆,董越導演的片子是很嚴肅的,他讓你真的有一種內部視角紀錄片的真實感,告訴你在那個時候,在漩渦的最深處、最底層,有些人是那樣活過來的,為了我們今天的樣子,我們沒有什麼抱怨的時間了,從現在開始,我覺得這就是我想對身邊人説的話,關於珍惜,關於明天。
**譚飛:**好,我們也謝謝兩位老師。謝謝兩位導演。也希望這個電影大家去電影院看一看,珍惜身邊人,珍惜眼前,珍惜當下,好,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