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波薩達斯黑暗啓蒙宇宙第一集:普京的崛起_風聞
海豚编写组-2022-07-06 12:51
黑暗啓蒙宇宙(一):普京的崛起
【阿根廷】海豚編寫組(編著)
時代的風譎雲詭有時會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比如對於弗拉基米爾·普京來説,他本來只想做一個普通的投機客、在實現財富自由後便全身而退。但時代的波濤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陰差陽錯之下,他不僅當了二十餘年的獨裁者,成為了這個星球上最有權力的人之一;未來還將成為歷史教科書上的知名人物,是他開啓了21世紀的混亂年代。當今天的普京騎虎難下、進退失據、誰也無法預料未來會發生什麼時,不知是否會想起曾經自己那個簡單的願望。
弗拉基米爾·普京,列寧格勒國立大學1970級法學系國際法學專業學生,1978年加入克格勃工作,1980年被派往東德。從公開資料來看,普京只是一個駐紮在德累斯頓的普通情報分析人員而已。但事情恐怕並沒有那麼簡單,普京的真實工作應該是利用東德這樣一個面向西方世界的窗口,為蘇聯統治階層走私採購西方奢侈品,並參與情報機構的洗錢活動,這一點我們後面再談。總之,普京在東德的工作為他日後的政治資本掘取了第一桶金。
1990年兩德統一,史塔西在東德的殘酷統治土崩瓦解,普京作為克格勃派駐東德的特工也倉皇逃回國內。知名美國政治學者卡普蘭在他的《地緣政治三部曲》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幾個月後,隨着1990年的到來,這一年見證了政治人物安吉拉·默克爾的誕生,普京帶着他的兩個女兒乘坐一輛二手特拉班特汽車從德累斯頓逃離,並攜帶了一台20年前的二手洗衣機。他痛心地説,蘇聯人乾脆把東西都扔了就走。”這台洗衣機是德國鄰居送給普京的,後來在普京家又用了5年。此時不光東歐,整個蘇聯帝國都處於風雨飄搖的邊緣,普京回國後的新工作是前往母校列寧格勒國立大學,監視知名反對派索布恰克。
在蘇聯帝國崩潰的前夜,社會各階層都預感到了動盪的來臨,而有些人將動盪視作機遇,索布恰克就是這樣的風雲人物。用菟友的話來説,葉利欽、索布恰克就是蘇聯公知、蘇聯推Q黨、價值五十萬盧布的反賊。索布恰克是列寧格勒國立大學知名教授,儀表堂堂,擅長演講,簇擁眾多,是蘇聯末期最知名的反對派之一,而索布恰克以個人身份成功競選蘇維埃代表也被視為蘇聯民主化的標誌事件。這樣的人當然被克格勃視為眼中釘,需要派遣特工對其進行監視。
普京畢業於列寧格勒國立大學,比較熟悉情況,讓他去做這個工作再合適不過,於是普京以讀博為理由重回校園,來到索布恰克身邊。但普京與索布恰克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簡單,兩人其實早在70年代初普京本科時期便結識了,當時的索布恰克只是剛剛當上助理教授的青年教師,參與指導了普京完成其畢業論文《論國際法中的最惠國原則》。1990年代初的蘇聯局勢動盪,克格勃已經沒有辦法為普京提供任務津貼,所以面對昔日恩師,普京這個投機客果斷選擇了反水,投奔索布恰克幫。
在這一時期,除了索布恰克外,普京結識了另外兩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一個是索布恰克的嫡傳學生、得力助手、列寧格勒國立大學學生領袖梅德韋傑夫,兩人迅速交好併成為索布恰克的左膀右臂;另一個是俄羅斯“私有化之父”丘拜斯,他當時是列寧格勒經濟工程學院副教授,也是自由化精英小圈子裏的風雲人物之一,兩人也建立了良好的私人關係。
1991年底,蘇聯終於崩潰,列寧格勒在三個月前已經改回原名聖彼得堡,各路勢力都等到了機會來臨的那一天。葉利欽作為蘇聯解體的最大功臣之一,成功當選俄羅斯總統;而索布恰克也成功在自己的龍興之地起勢,當選俄國第二大城市聖彼得堡市長。普京首先成為國際事務顧問,這意味着其正式加入索布恰克幫(聖彼得堡幫),隨後更是擔任聖彼得堡副市長一職。也正是在這一時期,普京暴露了自己曾經從事過走私洗錢工作這一事實。
在這一時期,一家神秘的企業在聖彼得堡成立,這家名為聖彼得堡房地產控股公司(St. Petersburg Real Estate Holding Company,以下簡稱SPAG)的企業表面上是一家在德國上市、主打聖彼得堡周圍湖區豪宅的房產中介代理公司,但實際上是一個洗錢白手套,而普京長期擔任這家企業的董事,直到當選總統後才退出。但這也只是表面上中斷了聯繫而已,實際上,SPAG的股東大都為索布恰克幫的重要成員,如董事之一、伏爾加德意志人Herman Gref,從90年代以來便長期擔任普京顧問,現在擔任俄羅斯最大的金融機構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Sberbank)的負責人。而這家企業的董事長兼聯合創始人,Rudolf Ritter,是時任(1993-2001年期間)列支敦士登經濟部長、後期還當上了列支敦士登內閣首相的Michael Ritter的兄弟。列支敦士登是歐洲知名的洗錢中心,同時也是歐洲極右翼君主主義思想的策源地,其首腦漢斯·亞當二世是歐洲唯一的實權君主。也是因為這一層關係,德國聯邦情報局(BND)一直懷疑SPAG與列支敦士登的洗錢團伙聯繫密切。普京不僅可以身居索布恰克幫高位,還能在白手套洗錢公司高層混得如魚得水,這跟普京的早年經歷不無關係。
但好景不長,索布恰克本人耽於形形色色的社交事務,索布恰克政府的內政能力又非常有限,無法兑現自己的競選承諾。在競選時期,索布恰克曾承諾將聖彼得堡打造成未來的國際旅遊中心,併為聖彼得堡確立俄羅斯科技文化中心地位,讓其成為北方明珠,但幾年過去,這個承諾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索布恰克執政下的聖彼得堡基礎衰落嚴重,城市一半居民住在赫魯曉夫樓裏,近半市政財政預算要用於支付工人退休金;索布恰克本人從來不出現在國有企業和施工工地,也不與“下賤的”工人接觸,一年中甚至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根本不在聖彼得堡;但他卻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出國訪問的機會,跟西方上流社會打得火熱,歐洲貴族、美國政客、名流模特、知名演員們才是他的座上賓。結果可想而知,到了1996年,在他第一個市長任期結束時,支持率已經暴跌至20%以下了。
1996年,聖彼得堡市長競選,索布恰克慘敗,次年,葉利欽打算落井下石、對索布恰克展開刑事調查。一時間,索布恰克幫樹倒猢猻散,普京也不例外,在日後的一次電視採訪中,普京曾自嘲,自己當時已經做好去當出租車司機的打算。當然,這只是自嘲而已,因為時任總統辦公廳主任丘拜斯向他伸出橄欖枝,邀請他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工作人員,隨後普京便升任總統事務管理局副局長,成功改換門庭,從索布恰克幫跳轉到葉利欽幫。
隨後,普京開啓了一段政治上順風順水的時期,深得葉利欽信任。在1997年,普京依次成為總統辦公廳總務局副局長、總統辦公廳監察總局局長;1998年,普京接任聯邦安全會議秘書、擔任總統辦公廳第一副主任、並最終被任命為俄聯邦安全委員會(FSB)主席,重回克格勃老東家執掌大局。普京一個半路出家的前政敵手下,為何如此深得葉利欽信任,除了普京好友丘拜斯引薦的原因,坊間一直還有一種武俠小説式的説法,稱索布恰克失勢後內憂外困,突發心梗,已經身為葉利欽幕僚的普京仗義出手,動用私人關係包下一架飛機把恩師索布恰克違規送去芬蘭避難治療,這種忠誠打動了葉利欽云云。這種説法並非空穴來風,因為葉利欽本人就是這樣説的。在葉利欽的回憶錄中,有如下記載:“他不喜歡興師動眾。他總是比別人更加迅速、敏鋭地察覺事態的危險性,並及時提醒我注意。當我知道普京已將索布恰克護送出國後,我的心情很複雜。普京不僅僅是在拿自己冒險,從另一方面也使人對他的人品更加肅然起敬。當我意識到必須讓普里馬科夫解職時,我一直痛苦地思考:誰支持我?誰真正站在我的背後?在某個時候我明白了,是普京。”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普京如此深得葉利欽信任並重用,有以下兩個原因。眾所周知,俄羅斯長期被稱為寡頭政治的體制本質上是一種黑幫政治,各個政治集團間的組織結構、人際關係、利益來源、運作模式與黑幫如出一轍,甚至由於過於黑幫化,寡頭們始終無法佔據需要大量外來人才的製造業等產業,只能掌握簡單的初級產品行業、礦業和能源行業。黑幫的一個特點是,由於其性質和組織結構決定,黑幫無法通過引入現代化的成員招募方式來實現大規模擴張,只能通過私人關係去維持一個小圈子。綜上所述,葉利欽招募普京的第一個原因是,普京與歐洲洗錢團伙關係密切,輕車熟路,就像他可以身居SPAG高位那樣,他也可以幫葉利欽幫洗錢;第二個原因是,普京出身於克格勃,具有情報部門背景,葉利欽幫裏缺乏一個熟悉情報部門的人士,這也是為什麼普京很快便被派遣去負責FSB工作。
此後,普京進一步被葉利欽重用,先是讓他擔任政府總理、代總統,隨後讓他去接替自己參選俄羅斯總統。在90年代末,葉利欽其實有過很多接班人人選,比如丘拜斯、蓋達爾、涅姆佐夫等;此外,在葉利欽幫勢力範圍外,也有着普里馬科夫、盧日科夫等有力競爭者。為了成功把普京送上總統寶座,葉利欽不惜提前辭職,將總統大選日期提前了三個月,最終得償如願。但這對於葉利欽幫來説可能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普京在上台後藉助情報部門的力量,開始清洗葉利欽幫勢力,聖彼得堡幫殘部就此登堂入室,試圖並最終奪舍葉利欽幫。
當選之初的普京應該並沒有長期當下去的想法,他曾説過一句名言:“誰當了超過七年的總統,肯定會發瘋。”但隨着普京勢力的穩固與聖彼得堡幫的登堂入室,普京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在2008年,隨着任期的結束,他推舉自己的好友梅德韋傑夫參選總統併成功,然後由自己擔任總理,開啓了普梅二人轉的時代。在這一時期的普京已經不滿足於穩固勢力,聖彼得堡幫開始主動出擊其他黑幫集團,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就是謝爾久科夫改革。
謝爾久科夫算是普京的師弟,他曾在90年代前往聖彼得堡國立大學(原列寧格勒國立大學)就讀,在此期間碰上了改變自己一生軌跡的機遇——認識了索布恰克幫重要成員、時任聖彼得堡税務局長祖布科夫的獨生女尤利婭,兩人相識相愛,最終於2000年結婚。在普京重新得勢後,祖布科夫開始掌管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成為能源寡頭,仕途一路平步青雲,並於2007年出任俄羅斯總理。抱着這樣一條粗壯的大腿,謝爾久科夫的仕途當然也順風順水,長期在税務稽查部門工作,並於2008年出任梅德韋傑夫政府國防部長。而他上任後最重要的舉動,便是推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謝爾久科夫改革的最大特點就是精簡結構,也就是裁員。在他的改革思路中,蘇聯帝國留存下來的龐大軍隊結構與大規模軍事動員系統是沒必要的,完全可以被核保護傘所取代,那麼既然如此,蘇聯時期遺留下來的架子巨大的裝甲師、集團軍都是不必要的,可以裁減為實用的旅級戰鬥羣(即師改旅),使俄軍全面向局部戰爭、干涉戰爭轉型,全員合成化、職業化、快反化,這一改革的矛頭直接指向了從蘇聯時期延續至今的龐大的軍功階層。在梅德韋傑夫的支持下,謝爾久科夫將俄羅斯六大軍區砍為四大軍區;將65所軍事院校裁減縮編為十大綜合性軍事院校;全面推行師改旅並裁減所有師級編制;對所有不滿員部隊的冗官冗員進行裁減,辭退20萬名軍官,其中光是少校級別軍官就高達7萬名,佔原有數量的70%;這些舉動都在沉重地打擊軍功階層。除此之外,謝爾久科夫還對軍工複合體下手,不僅要求本國軍事企業提高質量、降低價格;還故意將軍事訂單送予外國,高調與法國政府進行軍售談判,簽訂價值12億歐元鉅款的四艘西北風級兩棲攻擊艦軍售協議,並公開宣稱“俄軍要有最好的武器,在哪生產不重要”挑釁。以上行為沉重打擊了俄國的軍功階層與軍工複合體這些旱澇保收的羣體的利益,通俗地説就是砸了其他黑幫的場子,理所當然會受到最強烈的反彈。
早在西北風級軍售訂單簽署期間,俄軍工委員會副主席便直接開罵,説協議“荒誕可笑”,而且嚴重損害本國造船工業(實際上俄國早已失去這種能力了)。在軍改過程中,梅德韋傑夫為配合改革對軍方進行了瘋狂清洗,不斷開除高級將領、情報系統高層與國企負責人,這些行為遭致了嚴重的後果。最終,2011年下半年,在聖彼得堡幫三號人物、負責石油買賣的“灰衣主教”謝欽的帶領下,軍功階層與情報系統開始向梅德韋傑夫發難。他們找到的理由應該是利比亞內戰,在這一時期,由於梅德韋傑夫在聯合國安理會同意西方國家在利比亞設置禁飛區,利比亞反政府武裝勢如破竹,推翻了卡扎菲政府,並導致卡扎菲這一重要盟友最終死亡。軍功階層與情報部門認為,梅德韋傑夫親西方的輕率舉動損害了俄羅斯國家利益,以此為由進行逼宮。
這次逼宮的結果以普京和梅德韋傑夫妥協而告終。普京開始在政府內部唱紅臉,宣稱安理會決議做出時自己正在繁忙的公務飛行中,根本沒時間看相關材料,也不知情。俄羅斯最大媒體之一《生意人報》更是繪聲繪色地報道了這樣一幅宮廷場景:普京與梅德韋傑夫私下裏發生了激烈爭吵,普京強硬地表示,西方世界對利比亞的戰爭讓他想起了十字軍東征。當然這些都是煙霧彈,普京的真實目的應該是儘可能地將自己切割出去,並由自己再次親自掌權,以平息其他政治力量對梅德韋傑夫的不滿。而現實也是如此,2012年,普京重新參選總統,並順利當選,任命梅德韋傑夫為總理。與此同時,俄羅斯政府經歷了一系列複雜的人事變動,謝爾久科夫以貪腐為名被解除職務,投入監獄,另外支持軍改的俄軍總參謀長兼國防部第一副部長、國防部其他兩位副部長也被一起免職。
當然,對於軍功階層來説,這依然是不夠的。軍功階層最大的恐懼在於俄羅斯失去大國地位。俄羅斯一旦失去大國列強地位,淪為平庸的次強甚至二流國家,無法成為多極化的一極,那麼這羣類似過去軍事貴族的軍功階層將徹底失去用處。另一方面,對於軍工複合體而言,軍事訂單是他們的盈利來源,倘若能主動引發西方世界的制裁,避免了來自西方軍事企業的競爭,對他們而言反倒是有利的。此外,對於瘋狂的皇俄羣體而言(主要圍繞在普里馬科夫家族周圍的一羣人),回到維也納秩序,拿回帝俄勢力範圍,重振帝俄榮光才是他們的追求。以上三個羣體的目標指向了同一條路徑,那就是戰爭,而這正是俄羅斯侵略烏克蘭,奪取克里米亞的根本原因。
以上是波薩達斯黑暗啓蒙宇宙第一集,本集內容梳理了普京起勢的全過程,分析了俄羅斯國家戰略轉型的原因,併為讀者一窺俄國政治生態提供了窗口。在接下來的內容裏,海豚編寫組將繼續為大家展示黑暗啓蒙宇宙的風貌,大家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