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把他當做信仰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22-07-08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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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把他當做信仰。

《資治通鑑》的開頭,有一段著名的議論:“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意思是説,美德和才學全都達到了滿分,那是聖人;德行和才學全都欠缺,那是愚人;德行勝過才學,那是君子;有才但是無德,那是小人。
作為一部影響深遠的史學鉅著,這段議論成為千百年來衡量人的一把標尺。平心而論,自古以來的聖人不多,而小人卻不少,特別在國事蜩螗的王朝末世。晚清更是末世中的末世,在如此社會污濁、小人輩出的年代裏,竟出現一位不世出的“才德全盡”之人。
這個人叫彭玉麟。

借他清操勵吾真
功成不受封侯券,願向君王乞此身。
好訪梅花入山去,借他清操勵吾真。
這是一個“真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傲骨丹心的奇男子,一位別樣柔情的偉丈夫。
沙場鐵騎,梅花詩畫,兩袖清風,一身正氣……書寫着他的傳奇人生。
對國家的忠誠,對列強的抗爭,對貪佞的憎恨,對愛情的堅貞,對鄉土的熱愛……鑄就了他的故事。
他不求事功,而事功至。

彭玉麟(1816—1890)
他的文武政績、道德文章,他的豪傑氣度、聖賢心腸,他的英雄手段、魁奇風骨……他幾近完美。
作為曾國藩最好的學生,老師不吝溢美之詞,為他點贊:“查玉麟帶兵十餘年,治軍極嚴,士心畏愛,皆由於廉以率下,不名一錢。今因軍餉支絀,願將養廉銀兩悉數報捐,由各該省提交軍餉,不敢迎邀議敍,實屬淡於名利,公而忘私。”
同僚也對他評價甚高,著名學者、曾任翰林院編修的俞樾,稱其為“咸豐、同治以來諸勳臣中始終饜服人心,無賢不肖交口稱之,而無毫髮遺憾者的唯一一人”。
評價之高,讚譽之隆,實乃自古罕見。
晚年的彭玉麟,也頗感自豪,理直氣壯地對自己一生作了自我評價:“臣素無聲色之好,室家之樂,慣猶不耽安逸,治軍十餘年,未嘗營一瓦之覆一畝之殖,以庇妻子”,“臣以寒士始,願以寒士歸”。
“廉以率下,不名一錢”,“淡於名利,公而忘私”,“始終饜服人心,無賢不肖交口稱之”,“素無聲色之好”,“未嘗營一瓦之覆一畝之殖”,“臣以寒士始,願以寒士歸”……幾十年位高權重,而不為名所累,不為利所惑,不為色所誘,除了彭玉麟,晚清還有多少人能做到?

平生最薄封侯願
平生最薄封侯願,願與梅花過一生。
唯有玉人心似鐵,始終不負歲寒盟。
封侯、賜爵、拜相,是古代男子夢寐以求的夙願。
大詩人陸游即有“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訴衷情》)的詞句。他一生文韜武略,卻“覓封侯”而不得,最終齎志而歿。他的《訴衷情》,訴的是自身的一種壯志未酬、報國無門的悲憤之情。
温庭筠則是替別人打抱不平,在詠蘇武的一首詞中説“茂陵不見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蘇武廟》)。漢武帝已死,蘇武已老,雖立功歸來,卻不見説好了的“封侯印”,温庭筠唱的是一曲悲天憫人的哀歌。
彭玉麟卻反其道而行之,“平生最薄封侯願”,“功成不受封侯券”。
明代抗倭英雄戚繼光的“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韜鈐深處》),最能夠表達他的志向,他胸懷的深處,與戚繼光一樣,裝着海疆的平靜。
其實,在他出生之時,大清帝國已經是內憂外患,烽煙四起了。
生於嘉慶二十一年(1816)的彭玉麟,21 歲時投衡州標協任書識。33 歲時參加平定李元發起義,其軍事才幹和膽識初露鋒芒。如果沒有幾年後的太平軍興,他也無法大顯身手,或許像其他秀才一樣,日復一日地讀書耕田,過着庸常的生活。
眼看此生就要困守家鄉、終老田園了。
世有非常之人, 然後有非常之事。一個人的運氣來了, 擋都擋不住。
咸豐三年(1853),彭玉麟 37 歲。曾國藩帶着三千湘軍來到衡陽,大力擴充湘軍,籌建十營水師。有朋友向他推薦了衡山的彭玉麟。
曾國藩“辦事不外用人,用人必先知人”。識人善任的曾國藩,具備一眼看穿、察人本質的眼力。他力邀彭玉麟參加湘軍,彭卻因為母親新喪,要守孝三年而拒絕。
曾國藩説:“天下籍籍,父子且不相保,能長守丘墓乎?”意思是天下這麼亂,國家不得安寧,連性命都保不住,你能安心長久地守孝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曾國藩的一席話,激發了彭玉麟的極大熱情。他毅然決然加入了湘軍,同意襄助曾國藩創建湘軍水師,開始了他艱苦卓絕的軍旅生涯。
在衡陽,彭玉麟與曾國藩一起創建湘軍水師,購買西式武器,製造大船,制營制章程,既是湘軍水師的創建者,也是中國近代海軍的奠基人。
彭玉麟果然是雄才大略,身手非凡。他於湘水揚波,也曾血戰湖北,統率水師作戰不下百次,或“親點大炮,立毀敵船”,或“奮不顧身,裹創陷陣”,立下了赫赫戰功,也為挽救清王朝立下汗馬功勞,因而深得朝廷的格外器重,多次封官加賞。與曾國藩、左宗棠並稱“大清三傑”,與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並稱“中興四大名臣”。官至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兵部尚書,封一等輕車都尉。
無意得之,也就無所謂失之。
“淡然名利三不要,六番辭官隱梅園。”彭玉麟在名利面前,一直保持淡定的心態,不為之所動。一生六辭官職,踐行“四不”誓言,不慕名利、不避權貴、不治私產、不御姬妾,甘願清貧鄉里,真正做到了“臣以寒士始,願以寒士歸”的夙願。

一生知己是梅花
一生知己是梅花,魂夢相依萼綠華。
別有閒情逸韻在,水窗煙月影橫斜。
彭玉麟少時長於安徽安慶府懷寧縣,與外祖父王維則一家住在一起。外祖母沈氏有養女王竹賓(又名竹仙,王闓運《湘綺樓説詩》稱之梅香,李宗鄴《彭玉麟梅花文學之研究》稱之梅仙,唐浩明《曾國藩》稱之梅姑),與彭玉麟年歲相仿,但輩分卻是彭玉麟的小姨,靈性非凡,是一位知書達理的才女。兩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少小相親意氣投”,私訂了白頭之約。
道光十二年(1832)春,16 歲的彭玉麟隨父母一起,回到家鄉湖南衡陽縣渣江,兩人無由見面。
據説,每一次離別,都是一次小型的死亡。
從此,那個叫“竹賓”的小姨,那個叫“梅”的姑娘,那個魂牽夢繞的戀人,只能是彭玉麟心中的病痛和夢中的念想。
再見面時,已是 12 年後。此時,彭玉麟 28 歲,王竹賓 29 歲,一個未娶,一個未嫁,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似乎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等待。

彭玉麟與梅姑:一起畫梅,兩情繾綣
12 年恍若隔世。恍惚之間,竟然又站在了眼前。頓時,火焰升騰, 在兩顆心之間。
可是,那是一個禮教殺人的時代。外祖母沈氏以輩分不宜,生庚八字不合,加以阻撓。懾於壓力,彭玉麟另娶新婦,王竹賓嫁與他人,一對意中人,好事成虛話,不得不斬斷了情絲,以一曲悲劇告終。
兩年後,竹賓因難產而死,彭玉麟傷心欲絕,作詩《挽竹賓姨氏》:
月冷璇閨慘俗帷,無端生死理難窺。
傷心怕讀桃花句,讖語空留梧葉詩。
恩意舊時承密勿,音容此日慟長辭。
酒漿和淚營齋奠,滴下泉台知未知。
這樣的詩句,這樣的感情,哪裏像是姨甥之間,而更像是一對生離死別的戀人。
大義藏於胸者,必有真情在焉。
彭玉麟就是這樣集大義與真情於一身的人。他胸中既有兒女情長, 也有英雄肝膽。
想當年,在小孤山之戰中,當湘軍的旗幟插上小孤山頂後,彭玉麟志得意滿,欣然賦詩《小孤山》一首:“書生笑率戰船來,江上旌旗耀日開。十萬貔貅齊拍手,彭郎奪得小姑回。”
戰場上“雪帥”(彭玉麟字雪琴,被稱為雪帥)高奏凱歌,所向披靡,情場上的“彭郎”(在小孤山對岸的彭浪磯,即傳説中“小姑嫁彭郎”的“彭郎”)卻鎩羽而歸,未能如願。“彭郎”沒有“奪得小姑回”,既沒有奪回她的愛情,也沒有奪回她的生命。這是彭玉麟一生最大的憾事。

安慶長江中的小孤山 徐俊 / 攝
紀念她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她安放在心中。身心俱裂的彭玉麟,在她的墳前發誓,要畫十萬梅花以紀念梅姑。
他在湖口的水師昭忠祠旁邊建廳,遍栽梅花,號稱“梅花塢”。他辭官歸隱期間,在家鄉築“退省庵”,在庵裏吟詩作畫,寫梅畫梅。
梅姑去世後的幾十年裏,彭玉麟無論軍務有多繁忙,每天夜裏他都會縱情潑墨,寄情於畫,傾吐他心中悽緩哀絕的情思。“所至輒奮筆潑墨,海內傳者過萬本,藏於篋者,一牛車不能載。”(《清代名人逸事》)
他每畫成一幅,必蓋一章,或曰“傷心人別有懷抱”,或曰“一生知己是梅花”。一生畫了十萬幅梅花,梅花圖都題上詠梅詩,每一首都有杜鵑啼血之音。他畫的梅花,幹如鐵,枝如鋼,花如淚,被稱為“兵家梅花”,與鄭板橋的“墨竹”合稱為清代畫壇的“兩絕”。
“情牽夢繞四十年,畫梅萬幅憶君顏。”如此痴情之人,難得 ! 也唯有如此痴情的人,才能畫出如此之梅花。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寡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並不孤寂, 因為他有梅花的陪伴。晚年,彭玉麟住在杭州西湖,他把梅姑墓遷到西湖旁邊,在周圍種了上百株梅花,每天除了巡視水師,就是寫詩,畫梅花,他將“一腔熱血託梅花”,直到去世。
痴情雪帥應何寄,共付十萬雪梅花。對於這位痴情人,王闓運讚歎有加,他曾為彭玉麟題圖像贊曰:“昔圖凌煙,玉貌翩翩。海波不起,壯心其已。富貴浮雲,誰能寫真?國而忘家,朝廷所嗟。何以慰之?孤山梅花。”

我似梅花梅似我
天寒歲暮客魂銷,夢繞西湖第六橋。
我似梅花梅似我,一般孤癖共無聊。
一生知己是梅花。彭玉麟總在種梅、賞梅、畫梅、思梅之中,表達他的情趣,抒發他的情懷,寄託他的情思。
久而久之,我似梅花梅似我,彭玉麟本人也就成了一枝梅。他不與俗均,不與世同,卓然獨立,具有梅的高貴、梅的風骨,以“凌寒獨自開”的姿態,傲然綻放在污濁的大清官場,散發着一股幽幽的暗香。
彭玉麟長於計謀,應變有方,作戰勇猛,善馭部眾,在湘軍中素有威望。在那場“彭郎奪得小姑回”的小孤山之戰中,面對太平軍“緣岸列炮,丸發如雨”,彭玉麟不顧安危,身先士卒,率先“植立船頭”,抱着“今日,我死日也。義不令將士獨死,亦不令怯者獨生矣”之決心。湘軍水師受其感召,戰船直撲小孤山。此役死傷雖眾,但仍然“戰兩日破之”。

彭玉麟《梅花圖》
在給弟弟玉麒的信中,他這樣寫道:“十餘年來,任知府,擢巡撫,由提督補侍郎,未尚請一日之假,終年於風濤矢石之中,未嘗移居岸上,以求一人之安。”
由此可知,他工作是如此努力。“終年於風濤矢石之中,未嘗移居岸上”,作戰又是如此賣命。
為了什麼?升官?發財?
清廷屢屢授官,知府、巡撫、提督、侍郎……
彭玉麟屢次請辭,包括後來的漕運總督、兩江總督兼通商大臣、兵部尚書。無論是世人眼中的肥缺、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還是位高權重的朝廷重臣,均不赴官,意誠而志篤。
顢頇的清廷只會封官許願,他們以慣用的官場之道,對待官場中的異類,以為只要許以高官厚祿、權力美色,就有人捨生忘死,為其賣命。他們也許忘記了彭玉麟的“平生最薄封侯願”——彭玉麟不要官、不要錢、不要命,不慕名利、不避權貴、不治私產、不御姬妾。
晚清民間有“李鴻章拼命想做官,彭玉麟拼命想辭官”的説法。這位一生六辭高官的“辭官專業户”,這樣的官場異類,不僅是清代官場上,也可以説是有史以來官場上絕無僅有的。
但是,一旦國家有事,彭玉麟卻召之即來。有時甚至主動請纓,披肝瀝膽,不辱使命。
早年,太平軍搗毀儒家廟宇,焚燒四書五經,破壞封建舊制,在曾國藩“捍衞道統”旗幟的感召下,37 歲的儒家弟子彭玉麟毅然投身軍旅,並且表示自己唯盡力辦事,“不求保舉、不受官職”,令曾國藩大為賞識。
光緒八年(1882),彭玉麟已年近七十。朝廷下旨任命彭玉麟為兵部尚書,彭玉麟堅辭不就,朝廷未準。不久,中法戰爭爆發,在國家危難之際,彭玉麟臨危受命,以老病之軀奔赴前線。戰爭結束後,彭玉麟又多次上疏請求辭職。鑑於彭玉麟執着於辭官歸隱,朝廷最終只得允許其辭官。
起步於官場時,已將近不惑之年,步入官場後,又經歷六次辭官。與那些少年得志,宦海沉浮的官場老油條相比,彭玉麟為官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在為官期間,他剛正不阿,秉公辦事,疾惡如仇。對官場的腐敗,他深惡痛絕。對腐敗的官員,他恥於為伍。
不講人情世故的他,不惜得罪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曾國藩。彭玉麟三次彈劾其弟弟曾國荃,致使曾國藩大怒。
不徇情枉法的他,也不給李鴻章的面子。李的堂侄橫行鄉里,奪人妻女,彭玉麟着人進行查實,掌握了足夠證據,將其抓捕歸案。李鴻章的堂弟李奎趕來求情,即使搬出李鴻章這張王牌,彭玉麟也不為所動, 依法行事。
一心為國,六親不認的他,就連外甥貽誤軍機都被他按律處斬。當時的民間,流傳下一句佳話:“彭公一出,江湖肅然。”
在晚清的柱國重臣中,彭玉麟是曾國藩最好的學生,是左宗棠最好的朋友,是李鴻章最危險的敵人。但彭玉麟所作所為,無不令他們服膺,彭玉麟的人格品德,也讓他們肅然起敬。
遭彭玉麟三次彈劾的曾國荃,為他寫下這樣的輓聯:“下為河嶽,上應日星,一旅起衡湘,志量不居三代後;身在江湖,心存魏闕,大勳垂宇宙,忠清無愧九重褒。”
李鴻章面對這個老對手,也只能搖頭苦笑道:“老彭有許多把戲。”但仍然實事求是,給予彭玉麟極高的蓋棺之論:“不榮官府,不樂室家,百戰功高,此身終以江湖老。無忝史書,無慚廟食,千秋名在,餘事猶能詩畫傳。”

《曾國藩慶賀太平宴》(清末年畫**)**
曾國藩稱其為“奇男子”,世人評價或雲“清望一時無兩”,或稱 “亦近代所未有也”。

太平鼓角靜無譁
太平鼓角靜無譁,直北旌霓望眼賒。
無補時艱深愧我,一腔心事託梅花。
光緒十六年(1890),75 歲的“雪帥”彭玉麟,以布衣之軀,病逝于衡陽城內的退省庵,走完了歷經風雨卻又波瀾壯闊的一生。
去世前,彭玉麟將為官幾十年的官俸、養廉、經費等加起來,共計上百萬兩的收入,全部捐出來做了“軍費”。
清廷對彭玉麟的身後事,做了高規格的安排。“贈太子太保,依尚書例賜卹,建專祠立功地,諡剛直。”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身前身後名,這眾多的光環,是彭玉麟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以命相搏換來的。如此褒獎,作為臣子,的確是備極哀榮。
但是,這是彭玉麟心心念念、孜孜以求的嗎?
他意不在此。他曾説過“臣以寒士始,願以寒士歸”,他也説過 “功成不受封侯券”,他還説過“平生最薄封侯願”。一次次,他將名和利,全拋卻。
這是一生的戈馬樓船,拓展出來的名將襟懷。這是一生的書生氣息,涵養出來的才人氣度。
卓異之人,別有懷抱,如此的襟懷與氣度,一般人很難讀懂。
顢頇的清廷,只知道加官晉爵,封官許願。冬烘的盛昱,也搞不明白。當彭玉麟固辭尚書之命時,即遭此人的嚴厲彈劾,他指責彭不聽詔命,自命清高,自圖身便,沒有大局觀念,為功臣驕蹇做了壞榜樣。
不在一個層次,不在一個價值體系。以盛昱測玉麟,以淺陋測廣博,無異於以蠡測海,愈見其淺薄。
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他追求的是“太平鼓角靜無譁”,常人、庸人、俗人豈能理解?
死後贈太子太保,諡剛直,六次辭官的彭玉麟,此次只能任人擺佈了。他的專祠,也如期地建在了西湖邊。
清代大詩人、自號隨園老人的袁枚(1716—1798)在《謁嶽王墓》中,闡述了名人對名勝的意義:“江山也要偉人扶,神化丹青即畫圖。賴有嶽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如今,西湖又多了一保——贈太子太保的彭玉麟,在這塊風水寶地上,與“雙少保”岳飛、于謙結緣, 不知是他為西湖增色,還是西湖為他添彩。

彭玉麟故居:衡陽城的退省庵
彭剛直公祠懸一聯,署名“蔬筍齋”。聯雲:“千古兩梅妻,公幾為多情死;西湖三少保,此獨以功名終。”對聯膾炙人口,但上下句都有失實之嫌。著名詩詞學家夏承燾先生認為,林逋隱居於孤山,卻並不是一個遺世絕俗之人。他有愛情、有婚姻,還有後代,“梅妻鶴子”,終身只愛草木禽羽,可能只是個傳説。“三少保”,似乎也是“雙少保”加上“一太保”之誤。彭玉麟諡剛直,在“嶢嶢者易折”的險境中,所謂西湖“三少保”中的另兩人身遭橫死,而他卻“獨以功名終”,從職級上講,太保高於少保,其高就高在這裏。

彭玉麟的對聯,造境唯美,造語出奇
將這些舛誤剝離出去,僅就彭玉麟而言,此聯中“幾為多情死”“獨以功名終”,概括得恰如其分。
彭玉麟位列“大清三傑”,與曾國藩、左宗棠、岳飛、于謙並稱。從立德、立功、立言,從操守、氣節、忠誠等角度評價,在這些偉丈夫中,彭玉麟綜合指標的得分應該是最高的。
而論當下的知名度,彭玉麟無疑又是最弱的那一個。生前即聲名鵲起,身後卻聲名不彰,這個擁有“鑽石”般耀眼光芒的“大清國脊樑”“國家精神造就者”,曾經感動大清的人物,卻被短短百年的時光活生生地軟埋,而不為人所廣知,實令人悵然嘆之。
“臣以寒士始,願以寒士歸。”彭玉麟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哉。
今天看彭玉麟,他無疑具有深厚的舊時代烙印。拋開其他,他身上的諸多美德,仍不失為一股卓然清新的汩汩清流,可抵禦物慾橫流,可滌盪腐敗污濁。官場的風氣,可以為之丕變。期待他身上那些讓人向上的力量能夠發揚光大,那些促人向善的美德能夠滿血“復活”,並參與到當下我們民族道德與社會價值的重塑,甚至作為我們前行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