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飛VS宋方金：舉例聊聊翻拍、抄襲、致敬區別何在？_風聞

■ 本期輪值毒叔****■****

■譚飛********&宋方金************■****

**譚飛:**歡迎宋方金來到我們新的錄製地點，想問問方金，其實到2022年好劇本其實是不缺乏的，但是我們總是出現一些翻拍劇，好像還很依賴翻拍這種形式，你是怎麼看這個現狀的？翻拍、抄襲和致敬的區別到底在哪兒？你能用特別言簡意賅的方式給大眾介紹一下嗎？

**宋方金:**我先説一下為什麼翻拍、借鑑、致敬、致歉、抄襲大行其道。主要是因為咱們影視行業體系裏邊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環。這一環不是編劇，這一環叫文學策劃。這個譚老師其實比我都熟悉，原來每個電影製片廠、每個電視台、每個影視公司都有文學部。咱們現在叫策劃，那個時候叫文學策劃或者叫文學編輯，文學策劃拿到劇本、拿到故事，他對它有判斷，這個判斷是非常重要的環節，他能知道這個劇本或者這個故事有沒有可拍性，有沒有操作性，這個判斷是八九不離十的。至於能不能上馬這個項目，那是一個更大的宏觀判斷，可能就有社會學和戰略學，那是另外一回事了。那麼這撥人第一代和第二代的文學編輯現在已經消失了，因為後來電影製片廠的傳統制度消失了，傳統電視台消失了。現在興起的這些互聯網公司和影視公司他們不在乎文學性，不在乎文學編輯，也就是説那些老的文學編輯、文學策劃、文學人的那些經驗失傳了。那麼現在新出來的這一撥策劃呢，他們不叫文學策劃了，他們叫策劃，這一撥策劃不具備判斷一個項目能不能投拍、可不可拍的基本判斷，而且從源頭上他們更是沒有能力。咱們現在只有一家影視公司還保留了真正的文學策劃，這個文學策劃就是正午陽光的陸維，我們現在去看正午陽光的作品，文學策劃陸維的署名是十分清晰明確的。什麼意思？是非常重視文學策劃這個職位。另外很多讀者觀眾可能不知道，我是比較清楚的，陸維在整個正午陽光的評判體系裏邊具有重大話語權。

**譚飛:**舉足輕重，甚至不亞於侯鴻亮。

**宋方金:**我覺得不亞於，而且她是源頭，侯鴻亮拍的《琅琊榜》、《歡樂頌》包括《戰長沙》、《喬家的兒女》、《山海情》、《大江大河》，全是陸維找來、推薦來的。這種文學策劃會給一個公司起到基石一樣的作用。現在的背景是大部分影視公司沒有了，失去判斷之後，接下來的惡果是什麼？因為我失去判斷了，那我總得判斷，那麼怎麼判斷？靠點擊量，這就出現了翻拍IP的現象，那個成功過，咱就把它挪過來弄成本土，那個小説在網上點擊10個億，它成功了，那我們就把它弄過來唄。因為這樣的話裏邊還有一個免責環節，就是説做這些決策的這些人，最後如果作品失敗了，他們還可以説我們有數據支持，失敗了也不是我們的問題，失敗了是轉化的過程中失敗了，並不是我們的判斷失敗了。

**譚飛:**他這樣反而真的免責了，好像所有的人都在裏面是沒有錯誤的，一個鏈條上找不到誰該負這個責。

**宋方金:**對，所以我還有一句話，也是一句名言，叫所有人都在受到傷害，但是卻無人負責。什麼意思？觀眾也受到了傷害，觀眾不知道找誰負責。創作者説你看我們拿到了很好的數據的作品，找到了很成功的作品，那人家在韓國成功了，為什麼你在國內不成功？那是你的問題。

**譚飛:**其實方金説得特別對，包括你剛才舉了張藝謀70多歲還在一線的例子，他最喜歡用文學策劃，原來有個王斌，後來有個周曉楓，我昨天看了周曉楓一本書講張藝謀對她的要求就是看多少雜誌、推薦多少小説，她真的是從源頭在找。

**宋方金:**非常源頭，張藝謀導演應該説是國內對文學策劃應該是最重視的導演，甚至可以説沒有之一。另外也要提一句張藝謀導演對作家和編劇也是非常友好和尊重的，這也是藝謀導演為什麼有那麼多優秀作品，我覺得跟他對文學的敬畏和重視也是分不開的。

**譚飛:**所以你覺得真要把這些翻拍，甚至後面最惡性的抄襲現象改掉，就得從源頭上下功夫。一個公司真要重視文學策劃，重視從源頭尋找可能拍的項目。而不是説我去摘桃、拉郎配，可能後面犯錯主要就是摘桃和拉郎配，法律沒鑑定清楚就成了抄襲。

**宋方金:**剛才譚老師還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正好咱也得説一下，因為我相信其實影視行業裏的人基本算是明白，但是很多讀者和觀眾不太明白，就是翻拍、借鑑、抄襲的區別，我們簡單用幾句話來説吧。什麼叫借鑑呢？比如説我剛才講的周星馳導演對科波拉導演的一些段落的戲謔和戲仿，這個其實叫借鑑也叫致敬。咱們也可以再舉一個國外的例子，比如説昆汀·塔倫蒂諾在《殺死比爾》裏邊很多招式其實是對香港電影的借鑑和致敬，我覺得這些都是在創作中非常良好的過程，其實在藝術創作中叫互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我跟你還是不一樣。有的時候你甚至會很佩服，為什麼他向我致敬，他用了我的元素，但是他又玩出了新花樣？

**譚飛:**而且我並不生氣，我甚至覺得挺好的。

**宋方金:**翻拍呢其實具有法律意義上很明晰的版權概念，買了版權才能叫翻拍。比如説張藝謀的《三槍拍案驚奇》就是買的科恩兄弟的《血迷宮》，這就是版權有序、流傳有序，有合同、有酬金，大家構成了創作上的接力，屬於合作關係。抄襲很多人很難判斷，他好像用了我的又好像沒用，包括於正抄襲瓊瑤案要打好幾年官司，這好幾年是為什麼？是法官要取證、比對、鑑定非常繁瑣，因為咱們生活中説誰抄了誰，好像是一個生活判斷，要做出法律判斷是非常難的，所以現在法律規定抄襲思想不算抄襲，因為思想確實是全人類的思想。

**譚飛:**思想應該是公共財產。

**宋方金:**那什麼是抄襲呢？表達是抄襲。很多人説那什麼叫表達？其實在藝術創作中就是人物關係，很多人抄襲你知道他為什麼避不掉嗎？因為就是敍事類作品最重要的就是人物關係，當他要抄的時候呢，他必須得抄人物關係，所以他避不掉。所以好多人説他怎麼那麼傻呢，他為什麼不避開呢？他避不開。

**譚飛:**而且這種關係也不太多，因為就是這些，父子、母子、第三者，就是這些東西。

**宋方金:**對，而且人家找到了，他抄的不是自然的關係，比如拍父子關係的電影很多，但是拍父子關係的電影裏邊有獨特表達的不多，比如《當幸福來敲門》，它是父子關係，但是呢它有獨特表達，有自己的那一整套系統。母子關係也是一樣，比如最後法院列出了於正抄襲瓊瑤，大概是十幾條，那十幾條基本上都是在人物關係裏邊的，細節上比如説假設這兒有個痣，那兒有個痣。

**譚飛:**沒法説。

**宋方金:**這個倒沒有辦法判定他是抄的。

**譚飛:**應該説這個人也能長痣，長痣不能説是抄襲。

**宋方金:**對，所以基本上如果他抄襲了人物關係，人物關係是相似的，就可以判定為抄襲，這個我覺得是可以簡單判斷的。

**譚飛:**所以方金説的特別重要一點就是從源頭上的解決方法，如果你有文學策劃，而是你尊重這個文學策劃，給他應有的地位，後面一切可能都能規避掉。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裏，謝謝方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