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市民化的兩個就業難題_風聞

第一，是一陣子的市民化，還是一輩子的市民化？

2021年，工作在户口所在鄉鎮的本地農民工中，50歲以上高齡農民工佔38.2%；而工作在户口所在鄉鎮之外的外出農民工中，50歲以上高齡農民工僅佔15.2%[1]。本地農民工中，50歲以下/以上人員的比例是10比6.2；而外出農民工中，比例是10比1.8。這意味着在家鄉鄉村，高齡農民工更容易找到工作。

如果把户口落在城市，年齡大了找不到工作，農民工怎麼辦？就因為年輕時能在城市工作半輩子，農民工就敢下決心一輩子市民化嗎？

第二，是本人的市民化，還是全家的市民化？

除了工作掙錢，農民工家庭總需要有人承擔家務，特別是照看家中的老幼病殘。照看與工作（特別是加班）時間上有衝突，會影響勞動生產率。因而用工方在招聘時，儘可能選擇那些目前不需要照看家人，或家人留在家鄉、另外有人照看，因而可以天天加班的農民工。

舉例來説，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表明，2020年，包括本省農民工在內的廣東户籍人口性別比（104.97）正常，但外省流入人口性別比高達144.60[2]。珠三角外省流入人口比例最高的東莞與深圳，2020年總（常住）人口性別比分別為130.06與122.43，下屬區（鎮街）中，性別比超過130的分別佔一半以上與1/3強[3]。

流入人口男多女少的原因，廣東有關部門的解釋是因“產業結構重型化”導致的“對男性勞動力需求量增加”[4]。這一解釋不完全。20年前，珠三角確實有大量“適合女工”的“輕型勞動密集型加工業”[5]。但當時這些加工業所吸收的女性農民工，集中在15-24歲年齡段。具體來説，2000年，廣東總流動人口、省內流動人口與省外流動人口的性別比，分別是100.50、114.06與95.58，即男女數量大體上相等；但在15-19歲年齡段，上述三個性別比分別是50.78（即男女比例為男一女二）、71.03與45.59，；在20-24歲年齡段，上述三個性別比分別是78.87、87.18與76.86[6]，明顯女多男少。當時中國鄉村婦女平均初婚年齡在22歲左右[7]，平均初育年齡在婚後1.7-1.8年，即24歲左右[8]。可見，當年珠三角所歡迎的，只是那些未婚未育、因而不需要照顧家人的女農民工。一旦結婚生育，一部分女性照看孩子而無法外出，相應年齡段的農民工就由女多男少變成男多女少。

總之，農民工進城之所以受到城市各方的歡迎，是因為這有利於用工方降低用工成本。但為了降低用工成本，就得讓城市不需要的鄉村人口——包括非勞動力、因需要照看家庭而幹不了多少活的勞動力、以及因年老體衰不再為城鎮所需要的老年勞動力——留在或回到低消費也能生活的鄉村去，至少是回到消費與房價相對低的家鄉縣城去市民化，而不是讓他們的收入大幅度增加到足以全家在城市落户的水平。降成本與農民工城市化，兩者是有矛盾的。

[1] 國家統計局：《2021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2022年4月29日，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204/t20220429_1830126.html。

[2] 廣東省統計局、廣東省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廣東省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第三號）》，廣東統計信息網，2021年5月15日，http://stats.gd.gov.cn/tjgb/content/post_3283430.html；廣東省統計局黨組書記、局長楊新洪：《廣東省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解讀》，廣東統計信息網，2021年5月15日，http://stats.gd.gov.cn/tjgb/content/post_3283438.html。

[3] 東莞市統計局、東莞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東莞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第三號）》，東莞市統計局網站，2021年5月22日，http://tjj.dg.gov.cn/tjzl/tjgb/content/post_3524384.html；深圳市統計局、深圳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深圳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公報（第三號）》，深圳市統計局網站，2021年5月17日，http://tjj.sz.gov.cn/ztzl/zt/szsdqcqgrkpc/szrp/content/post_8772116.html。

[4] 廣東省統計局黨組書記、局長楊新洪：《廣東省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解讀》，廣東統計信息網，2021年5月15日，http://stats.gd.gov.cn/tjgb/content/post_3283438.html；深圳市：《深圳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解讀》，深圳市統計局網站，2021年5月17日，http://tjj.sz.gov.cn/zwgk/zfxxgkml/tjsj/tjfx/content/post_8772304.html；東莞市統計局：《東莞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解讀》，東莞市統計局網站，2021年5月22日，http://tjj.dg.gov.cn/tjzl/tjgb/content/post_3524620.html。

[5] 《關於深圳的最大誤解，“騙”了很多人，真相來了》，一財網，2021年5月17日，https://www.yicai.com/news/101053041.html。

[6] 廣東省人口普查辦公室：《世紀之交的中國人口 廣東卷》，中國統計出版社2005年版，第245頁。

[7] 鄭真真：《外出經歷對農村婦女初婚年齡的影響》，《中國人口科學》，2002年第2期，第63頁。

[8] 郭志剛：《中國90年代的生育水平分析——多測量指標的比較》，《中國人口科學》，2000年第4期，第1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