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方都提出要給中美關係加裝“護欄”,我估計是受幾方面因素的影響_風聞
人大教授金灿荣-中国人民大学 教授-2022-07-14 13:47
7月9日的中美外長對話,國際輿論很是關注,用同傳翻譯、交流了5個小時左右,可以説這次談的內容比較豐富。而且會後雙方都給出了比較積極的評價,布林肯在後來的記者會上還透露一個信息,説是雙方正推進兩國元首再進行視頻對話。有記者問外交部這一情況時,外交部給了一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回答。按理説,元首會談應該會有實質性的成果,否則只是形式上談一談,意義相對不大。估計元首對話還沒有確定,仍在籌辦中。
從大背景來看,一個月內中美高層舉行了5次會晤,即一個月內3次線下面對面、2次視頻對話,且這兩次線上會晤還是美方主動提出、中方“應約”。這説明美方現在比較急於控制中美關係,有着急跟中國談的需求——中方對中美關係的重視是常量,美方對這一關係的重視是變量,當它有政治或戰略需要,就會“扁”一下中國;當它有政治或戰略需要,就會“扁”一下中國;當它需要穩定,就會主動來對話。
這5次高層對話,中方的態度都是非常強硬的,借對話機會非常清晰地擺明我們的立場。這跟以前不太一樣,説明當下中美之間的力量在發生變化。美國現在咋呼得挺厲害,實際上比較虛弱;而中國雖也面臨很多困難,但總體態勢還是挺好的。
另外,這也可以看出我們的戰略還是有所變化的,不願意再像以前那樣忍氣吞聲,最後卻只會讓它們變本加厲。王毅外長這次直接清晰地提了四個既然、列出四份清單,我相信美方還是感受到一定的壓力的,所以布林肯回應了“六個不”,即“美方不尋求對華打新冷戰、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不挑戰中國共產黨執政地位、不尋求圍堵中國、不支持“台灣獨立”、不尋求改變台海現狀”,這是對拜登之前“四不一無意”表態的細化。
雖然美國對華政策變化性很大、虛偽性很強,但是考慮到中美關係對兩國民眾福祉、對世界和平發展的重要性,我們仍必須和他們打交道。我們一方面要通過發展自己提升實力,讓對方不得不接受我們的決心,另一方面仍要通過這類對話闡述立場、講明道理,一是爭取國際社會中的中間力量,再就是讓他們被動一些,面對中方訴求,不得不給出回應。他們答應把中方的訴求記在小本本上,從長期戰略博弈視角來看,中方提要求的行為屬於為自己爭取戰略主動。
這幾次會談,美方都提出要給中美關係加裝“護欄”的目標,我估計是受幾方面因素的影響。
首先是現在世界局勢很亂,烏東危機還在延續,這牽住了美國的很大精力;與此同時,美國的很多盟國內部政局不穩,如英國約翰遜下台、日本前首相安倍遇刺;此外還有斯里蘭卡等一些第三世界國家正發生政治變動,美國作為世界“一把手”,對第三世界的亂局也是要負有一定的責任的。
其次,美國國內還有一個很具體的問題,那就是通脹壓力在不斷上升,這對拜登政府的執政帶來很大的壓力。美國5月的CPI(消費者物價指數)已達8.6%,這是自1981年12月以來的最高水平;至於6月份的數據,看報道,美國白宮已開始打“預防針”,預計6月通脹率將處於“高位”,市場普遍預期會升至8.8%,結果最新公佈的數據是9.1%。各項物價全面上漲,尤其是食品價格飆升超過10%,這對美國低收入階層的生活形成很大的壓力;對中等收入羣體而言,影響因素最大的可能是油氣的價格。6月份有一則新聞報道,加州一油站驚現每加侖9.6美元的標價,按1美元約兑6.7元人民幣的匯率算,一公升汽油價格高達17塊人民幣左右。現在美國每加侖汽油的價格回落到5美元上下,但也仍處於高位。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特點之一是一般配兩輛車,大部分夫婦開車上班,而不是搭乘相對不發達的公共交通。我看到美國有一個數據,從住處到工作單位的平均通勤距離是36.6英里(約58.9公里),按現在的油價,兩輛車每天分別開120公里左右,雖然美國人有錢,但這生活成本也太高了,受不了。
除了經濟壓力,美國國內的社會問題也挺嚴重的,比如圍繞墮胎權和持槍權爭論不休。國內黨爭厲害,通脹壓力影響外交,經濟不好又使得支持率跌至30%,再創新低,這些問題讓拜登焦頭爛額,所以他第一不希望中美關係此時出大事,第二可能也希望中國能在通脹問題上幫美國一把,也為此一方面多次強調中美關係要設立“護欄”,另一方面在內部探討是否降低對中國商品的關税。
這就是我理解的美方為什麼這麼主動的原因。
關於“護欄”的內涵,我的理解可能還分等級,我估計最低等級就是不發生直接的軍事衝突,在這之上可能是儘量不發生其他衝突,比如不出現新一輪的貿易戰或公開的外交對抗。
今年,美國除了在新疆問題上對我們有新的指責,他們今年在台灣問題上小動作也很多,比如最近一個名叫斯科特(Rick Scott)的美國聯邦參議員就率團訪台了;近日,也有5家中企因所謂的“支持俄軍事和國防工業基地建設”而被美國政府列入制裁清單。
坦率地講,現在在美國內部,反華已成了政治正確。所以他們在戰略上對我們懷有敵意,要根據需要整我們,但又怕為此付出代價,因此給我們提要求,讓我們不許反抗。換言之,他們設想的“護欄”的核心標準是以美國利益為中心,具體內涵就是“我乾的事兒,你不能反抗”。
關於關税問題,那些工會肯定是反對減税的,這一社會基礎還是很強大的;然後是和中國在產業上有競爭的商家。比如我們中國在新能源領域有優勢,美國乃至加拿大、歐洲的新能源公司肯定是天天反對減税的,因為搞不贏中國,而美國的市場又大,所以就不斷找人遊説美國政府,希望儘可能地阻止中國的新能源產品進入美國市場。此外,還有一些不斷圍繞人權、宗教等話題做文章的社會活動集團。
政黨政治層面,共和黨方面的很多人出於政黨政治考慮,也會阻撓拜登——只要是你拜登想做的,都是錯的。即使在拜登政府內部,也有反對減税的聲音。希望穩定中美關係、減少關税的代表是耶倫,而你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貿易代表戴琪,他們現在的態度還是很強硬的。
從中可以看出,拜登政府現在的政治權威基礎還不穩,協調能力還不夠。也因此,雖然我們對於對話積極呼應,但也不要對此抱有幻想,美國的內部政治狀況使得它們的承諾越來越沒有意義,言行容易不一。
王毅國務委員兼外長説美國對華認知出現了問題。我想,説到底還是因為美國的霸權主義心態,唯我獨尊,不接受中國崛起。
原本在冷戰結束後,美國一超獨霸的地位是很穩定的,但因為自己瞎搞,所以出了一堆問題,比如經濟虛擬化、貧富分化、政黨政治惡化、種族矛盾加劇、對外關係陷入很多衝突等等。這些其實都跟中國沒什麼關係,但它把責任推給了中國。這麼多問題的出現使得它的地位有點下降、自信心有點受挫,在這情況下看到中國崛起,就愈發不能接受了。好比家裏出了事,脾氣暴躁,到單位訓人。
第二個影響因素就是種族主義。美國一直把中國當有色人種來看待。即使在白種人內部,它都要分等級,比如內心瞧不起俄羅斯人,認為俄羅斯人是“長了白皮膚的蒙古人”,對我們這純粹的黃種人自然是更看不起了。我看到美國有一個學者説過,中國其實沒做錯什麼,只不過中國的存在就是原罪。也就是説,在他們眼裏,一個黃種人國家、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即使幹得還不錯,但本身就是“錯誤的存在”。
另外,可能還要加上宗教的原因。美國是一神教國家,覺得自己是上帝的寵兒,對於幾乎不信神的中國,認為“上帝都不認識你,你怎麼能混得好?這不科學”。從這次取消墮胎權事件來看,他們的宗教保守思維確實有加強的趨勢。
政治、經濟、外交、文化、軍事方面的衝突和挑戰,是世俗的;像人種和宗教這玩意兒,意識是根深蒂固的,處理起來更麻煩。
至於説,美國對華充滿敵意,是否與這些新生代的美國學者有關?我覺得美國新生代的中國問題研究者其實漢語水平都挺好的,也都有在中國生活過的經歷,目前這羣人裏真正反華的不多;對於美國的對華認知,他們確實要付一定的責任,不過責任相對有限。
在中國成了美國的主要戰略競爭對手以後,基本上所有的戰略家都進來了。這些戰略家大部分都不瞭解中國,但他們看到了一個事實——老一批戰略家如已經99歲的基辛格、快80歲的米爾斯海默,他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時主要面臨的是蘇聯威脅,他們當時的主要任務就是考慮怎麼對付“蘇聯集團”;而現在位於各個關鍵崗位的70後、80後,當他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時,面臨的外部競爭對手就不再是俄羅斯了,而是中國。
這批年輕的戰略家,意識形態色彩比老一代強多了。比如基辛格,近來在達沃斯論壇上的講話引來爭議。他屬於傳統現實主義派,認為西方一定要拉住俄羅斯,所以現在烏克蘭你犧牲一點領土,趕緊投降算了。結果這説法被罵慘了。而現在整個新一代戰略家,他們在冷戰美國勝利的光環下成長起來,因此對那套意識形態堅信不疑。
而且現在美國國內意識形態鬥爭相當激烈,左派搞身份政治,右派搞傳統的保守政治,可以説美國是個“意識形態帝國”。
概言之,中國問題專家被邊緣化、加入的新生代戰略家是外行但對“中國威脅”認知很重,以及美國國內強大的意識形態思潮,這些也是導致美國現在對中國的認知出現問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