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猴痘，我們需要了解什麼？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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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黃思凱

　　引言

　　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和由此產生的影響導致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全球性危機，而新冠未平，猴痘又起。歐美多國陸續爆發猴痘，並於全球蔓延。世界衞生組織（下稱“世衞組織”）表示，這是目前多國首次同時報道猴痘疫情爆發，並且考慮到猴痘疫情死亡率仍然很低，則將猴痘的公共衞生風險級別暫列為中等。 猴痘病毒之於以往的天花病毒、新冠病毒有何不同，是否會成為下一場大流行病，引發國際關注和擔憂。本文對猴痘病毒的流行現狀、基本特徵，和應對措施進行介紹，旨在分享關於猴痘的事實信息並嘗試基於信息疫情角度從抗擊新冠疫情的經驗中獲得控制猴痘疫情的啓示。

　　一、多國爆發的猴痘是什麼？

　　1.1 猴痘病毒的流行現狀

　　1970年，在剛果民主共和國發現第一例人類猴痘病例（human monkeypox），此後猴痘流行於非洲中部和西部地區，其中剛果民主共和國每年報告的確診病例超千例。在非流行國家（non-endemic countries）出現猴痘病例是罕見的、通常與非洲地區旅行史相關的。**但是，此次非流行國家爆發的多數病例與流行地區沒有直接旅行關聯，同時出現了非典型的猴痘聚集性病例。**2022年5月7日，英國衞生安全局（The UK Health Security Agency, UKHSA）報告了此輪疫情的首例病例，該病例自尼日利亞回英國後被診斷患有猴痘。英國確診病例總數隨即增加，猴痘在歐洲各地擴散，並蔓延至全球。2022年1月1日至6月15日期間，已有42個國家向世衞組織報告了2103例確診病例，1例疑似病例，1例死亡病例（發生在尼日利亞），其中98%的病例是在5月以後發現，84%的病例來自世衞組織歐洲區域。為更一致地協調多國應對猴痘疫情，世衞組織於6月15日宣佈取消此前對流行國家和非流行國家的區分。

　　依據世衞組織區域劃分的猴痘確診病例（2022年1月1日至6月15日）

　　圖源：世衞組織

　　https://www.who.int/emergencies/disease-outbreak-news/item/2022-DON393

　　猴痘病例的地理分佈情況（2022年1月1日至6月15日）

　　圖源：世衞組織

　　https://www.who.int/emergencies/disease-outbreak-news/item/2022-DON393

　　世衞組織緊急情況計劃天花秘書處負責人羅莎蒙德·劉易斯（Rosamund Lewis）在採訪中表示，人類對猴痘病毒的認識已有至少40年，在通常沒有猴痘的其他國家看到了病例是非常不尋常的，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爆發。但她也指出，猴痘目前不太可能發展成全球性大流行，但是如果不瞭解預防傳播的信息，就可能通過高風險接觸感染。

　　猴痘累計確診病例（2022年5月13日至6月15日）

　　圖源：Our World in Data

　　https://ourworldindata.org/monkeypox

　　1.2 猴痘病毒的流行病學

　　猴痘是一種由猴痘病毒（Monkeypox virus）引起的罕見病毒性人畜共患病，於1958年在為研究而飼養的猴子羣中首次被發現，因此被命名為 “猴痘” ，其天然宿主尚未確定。猴痘病毒主要在非洲齧齒類動物中傳播，偶會通過動物傳染給猴類和人類，但人際傳播十分罕見，主要通過大量呼吸道飛沫傳播和體液傳播。此次疫情中出現的人際傳播現象正是拉響公共衞生系統警報的主要原因。

　　在基因組態方面，猴痘病毒是一種與天花病毒同屬正痘病毒屬（Orthopoxvirus）的雙鏈DNA病毒，其症狀與天花類似，但病情較輕，且傳染性和致死率都弱於天花（天花有高達****30%****的致死率）。與屬RNA病毒的新型冠狀病毒相比，猴痘病毒的DNA聚合酶能夠偵測複製過程中的錯誤並具有修復錯誤鹼基的機制，因此，猴痘病毒突變率較低，出現多種變異毒株的可能性較小。目前，猴痘病毒有兩個分支，西非分支和剛果盆地（中非）分支。西非分支的病死率約大致為1%，而剛果盆地分支的病死率高達10%。在此輪疫情的非流行性國家中，所有實驗室診斷病例目前都確定為感染了西非分支**，暫未出現死亡病例**。由於疫情爆發在醫療資源較為豐富的歐美地區，適用於非洲地區的猴痘病死率預計在歐美地區更低，因此猴痘發展為第二個“全球威脅”的可能性較低。

　　在症狀方面，根據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DC）發佈的信息，猴痘的潛伏期（從感染到出現症狀的時間）通常為7-14天，但也可能在5-21天之間。其常見臨牀症狀包括髮燒、劇烈頭痛、肌肉疼痛、背痛、精力不足、淋巴結腫大以及皮疹或皮膚損傷。皮疹通常在發燒後1至3天內開始，往往集中在面部、手掌和腳底，也可發生在口腔、生殖器和眼睛上。猴痘症狀通常持續2至4周，其嚴重性與病毒暴露程度、患者健康狀況和併發症的性質有關。不同於新型冠狀病毒引起的臨牀感染和無症狀感染，猴痘的臨牀症狀較為明顯，易於早期排查和追蹤防控，是猴痘較難發展成**“大流行”**的原因之一，但其是否已演變出無症狀感染仍不可知。

　　猴痘的人際傳播由密切的身體接觸引起，例如呼吸道分泌物、皮膚傷口和被污染的物體（如牀上用品），通過呼吸道飛沫顆粒傳播通常需要較長時間的面對面接觸。新冠病毒的威脅之一來源於空氣中的氣溶膠形成遠距離空氣傳播，未有資料表明猴痘病毒具備這種傳播能力。但是，在本輪疫情中，另一種非典型的性傳播途徑引發關注：猴痘是否可以專門通過性傳播途徑傳播。UKHSA於6月10日發佈了首份關於猴痘疫情的技術簡報（Investigation into monkeypox outbreak in England: technical briefing 1），顯示英國絕大多數確診病例為男性，且病變體多在生殖器周圍形成。在152名病例參加的詳細調查中，151人確定為同性戀、雙性戀或與男性發生性關係的男性，或報告有同性接觸。UKHSA首席醫學顧問蘇珊·霍普金斯（Susan Hopkins）建議，“在歐洲地區，有相當一部分病例是男同性戀者和雙性戀者，所以我們特別鼓勵這類人羣對症狀保持警惕，如果有任何不尋找的皮膚病變症狀，請聯繫性健康服務。”猴痘普遍不被認為是性傳播疾病（Sexually transmitted infections, STIs），性傳播途徑可能仍是源於性生活中的密切接觸。世界各國衞生機構正研究精液和陰道分泌物是否會導致猴痘病毒傳播來確定傳播途徑是否發生變化。

　　**從以上的流行病學特徵來看，猴痘疫情發展成全球性大流行的可能性較小。**世衞組織全球傳染病防備事務主任西爾維·布里安德（Sylvie Briand）在疫情簡報會上表示：“我們不希望人們恐慌或害怕，認為猴痘會像新冠疫情一樣，甚至更糟。猴痘不是新冠病毒，它是一種不同的病毒，它不是新冠病毒或其他快速傳播的疾病。” 但是她也指出，不排除更多確診病例在社區傳播中尚未發現的情況，當前的確診病例可能是冰山一角，因此，仍要提前做好準備應對猴痘的人際傳播。

　　二、如何應對發生人際傳播的猴痘？

　　2.1 猴痘的檢測與診斷

　　與新冠病毒檢測類似，聚合酶鏈反應（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 PCR）兼具準確性和敏****感性，是實驗室檢測猴痘病毒的首選方法。日益蔓延的猴痘疫情再度打開了新冠病毒刺激下的體外診斷市場的發展空間，診斷公司競相開發猴痘測試盒，希望在各國政府加緊追蹤非流行地區猴痘爆發的情況下爭奪新的市場，如羅氏公司（Roche）已開發出三種檢測猴痘病毒的試劑盒。然而，猴痘病毒和新冠病毒的個體差異及其產生的影響決定了前者的需求僅將佔後者的一小部分。在臨牀診斷方面，需要注意區別猴痘和其他類似症狀的疾病，包括其它皮疹疾病，如水痘、麻疹、細菌性皮膚感染、疥瘡、梅毒以及與藥物相關的過敏。疾病前驅期的淋巴結腫大可以作為區分猴痘與水痘或天花的臨牀特徵。在本輪疫情中，為避免病例漏報、誤報引起的大規模社區傳播，應更注意早期的科學診斷、病例調查和追蹤防控。

　　2.2 猴痘的干預措施

　　在藥物干預措施（Pharmaceutical Interventions, PIs）方面，由於猴痘是由與引起天花的病毒相似的病毒引起的，因此為天花設計的疫苗被認為對預防或降低猴痘的嚴重程度有效。來自非洲地區的觀察性研究數據表明，**天花疫苗對預防猴痘至少有****85%**的效果。目前，以英國、美國為代表的猴痘非流行國家已相繼開始實施針對猴痘密切接觸者和高風險人羣（如衞生保健工作者）的環接種（ring vaccination）運動。但是，由於第一代疫苗已不符合當前的安全和衞生標準，二/三代疫苗效力正在研究中且供應有限，仍需謹慎考慮大規模疫苗接種。世衞組織在新發布的《猴痘疫苗和免疫接種的臨時指南》中稱，不建議目前大規模接種天花疫苗，並表示其正在討論研究使用天花疫苗作為預防猴痘傳播的方法。另外，結合猴痘屬於自限性疾病（依靠自身免疫就可以痊癒）的特點，對猴痘的治療多集中在以優化猴痘的臨牀護理來緩解症狀，管理併發症和預防後遺症。近期，用於治療天花的抗病毒藥物Tecovirimat（中文名：特考韋瑞）被授予許可用於治療猴痘，但尚未得到廣泛應用。

　　由於藥物性干預性措施的安全性、有效性和可負擔性正在評估中，並且猴痘正處於早期爆發階段，此時以非藥物性干預性措施（Nonpharmaceutical Interventions, NPIs）作為首選防疫策略將更有效地阻止猴痘發生**“大流行”****。**佩戴外科口罩、改善個人衞生行為、避免無保護接觸野生動物、病例追根溯源、密切接觸者追蹤與管理等適用於新冠疫情防控的措施有望遏制新猴痘疫情病原體的迅速蔓延。歐洲各國正積極採取措施阻斷猴痘病毒傳播，其中，比利時要求猴痘病例進行為期21天的強制性自我隔離，英國向密切接觸者提供疫苗並建議病例和密切接觸者應進行21天的自我隔離。此外，猴痘疫情在新感染國家迅速蔓延，關於男男性行為傳播的討論加速發酵，宣傳教育以避免與猴痘疫情相關的污名化、歧視和政治化尤為重要。世衞組織也決定，出於對造成種族主義和歧視的擔憂，將正式重新命名正在全球蔓延的猴痘病毒。

　　三、抗擊新冠疫情的經驗如何指導應對猴痘疫情？

　　新冠肺炎疫情侵襲全球，刺激了民眾對信息的需求，由此產生與疫情有關的內容浪潮被稱為信息疫情（Infodemic）。錯誤信息（Misinformation）和虛假信息（Disinformation）導致了人們放棄採取有助於保護自己和他人健康的適當行動，以造成傷害為目的的虛假信息尤其不利於疫情防控。以新冠信息疫情為例，虛假信息在反疫苗運動和政治造謠中被反覆使用，它們通過文本、圖像、視頻和音頻傳播開來，間接地威脅着民眾的安全，使得更多的防疫精力需要投入到打假工作中。

　　常見信息疫情主題（以新冠信息疫情為例）

　　圖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政策簡報（信息疫情）

　　https://zh.unesco.org/covid19/disinfodemic

　　猴痘疫情新爆發，民眾對該病毒的瞭解甚少，正處於採取有效措施應對信息疫情的關鍵點。猴痘信息疫情與人們熟悉的新冠信息疫情如出一轍，如散佈封城和封境的消息，宣稱猴痘病毒源於新冠疫苗的副作用、暗示病毒由實驗室研發、攻擊比爾·蓋茨等公眾人物。以上虛假信息正在摧毀全球抗擊疫情的努力並試圖挑起政治爭端。其中，猴痘源於新冠疫苗的虛假信息，將會阻礙接種新冠疫苗的工作並加重部分民眾的反疫苗情緒，導致一系列本可避免的公共衞生危機。此外，仇視同性戀者試圖將疫情的責任歸咎於同性戀羣體。喬治亞州的女議員馬喬麗·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錯誤地聲稱，“猴痘實際上主要是通過同性戀性行為傳播”。根據反數字仇恨中心為《麻省理工科技評論》所做的研究，流傳在各類社交媒體上的仇視同性戀的理論使得抗疫工作更加困難，公眾有可能錯誤地相信猴痘只會影響同性性行為者，而且這些虛假信息會阻礙民眾進行預防、檢測和報告潛在的感染。

　　管理信息疫情的必要性已在抗擊新冠疫情中得到證明。世衞組織正與各政府組織、非政府組織和50多家數字公司和社交媒體平台密切合作，以確保人們在搜索與疫情有關的信息時，該組織或其他官方來源的科學健康信息能出現在第一位。及時消除謠言、虛假新聞以及引起仇恨和分裂的信息，從而更新、傳播準確信息，有利於早期防控猴痘疫情和穩定民眾情緒。

　　四、結語

　　猴痘疫情爆發正蔓延至非流行國家，構成“切實風險”，但總體仍處於早期可控階段。與天花病毒和新型冠狀病毒相比，猴痘病毒傳染性弱、症狀輕、致死率低，並且多國已具備應對天花和抗擊大流行的經驗，使得猴痘難以演變成另一場“全球大流行”。但是，關於猴痘仍有許多未知，其是否存在無症狀傳播，其傳播途徑是否發生變化，正引起國際關注。當務之急是積極採取防疫措施，尤其是利用非藥物性干預性措施來控制病毒傳播。猴痘當前處於早期爆發階段，密切關注衍生的猴痘信息疫情將有效提高公眾認識進而促進配套防疫措施的落地實施，真正實現猴痘疫情可防、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