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江新實業與吳雲前:資本寒冬下“農夫與蛇”的故事_風聞
顾子明说-财经博主-公众号【政事堂2019】主笔2022-07-15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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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無法進屋的“業主”
5月7號,在大連地標建築百年城,上演了一出“保安禁止業主出入”的戲碼。
當天,百年城的大股東,之江新實業依據《公司法》和《百年城章程》委派的百年城副董事長、董事及經董事會依法聘任的新任總經理等三人在進入公司時,被保安拒之門外,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這不禁讓人詫異,之江新實業作為斥資近56億持股70%的百年城大股東,拿着最大股權,卻進不去百年城的門?
擋住之江不讓進門的,正是百年城的原老闆——吳雲前和他的親故團隊。站在門外的之江和百年城的故事還要從三年前説起。
烏“雲”籠罩下的“百年”沉淪
2018年前後,曾經風光無限的王健林和賈躍亭兵敗如山倒,從公司股權到固定資產,從文旅項目到酒店再到海外資產,各類資產都在瘋狂的甩賣。
2018年資金緊張的狀況如同擊鼓傳花,前一秒還在接盤的大哥大,可能下一秒就成為需要絕地求生的弟中弟。

大連百年城作為線下零售黃金時代的產物,也是大連的地標性商場,大連第一家星巴克和蘋果專賣店都選擇了這裏。
然而,當時間快進到2018年,零售行業的氣候早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大環境也到了緊張的時刻。
曾經在大連叱吒風雲近三十年的當地商業地標百年城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債務危機,線下零售業的資金危機在全國大範圍爆發。百年城的狀況算不上大新聞,但天眼查上所遺留下來的債務被執行記錄不難還原百年城當年所面臨的窘境:
僅在2018年6月前後,百年城背後的運營公司大連百年商城有限公司就有11條被法院進行債務執行記錄。
2018年一年,百年城實際到期不能清償的債務達到了90億元,其中金融機構債63億元絕大部分當時已實質逾期。更窘迫的是,作為這一切始作俑者的吳雲前彼時,也是“失信被執行人”。
此時的百年城與吳雲前共同所面臨的,正是資本無以為繼,瀕臨破產清算邊緣的局面。
當時著名的兩條道路,除了王健林,便是賈躍亭。
不同於王健林,我們在賈躍亭的劇本里領略的是為理想死磕到底的窒息。
2018年,北京三中院裁定,對賈躍亭的樂視控股進行強制執行,其持有的樂視影業股權,全部被孫宏斌的融創穫得。
當賈躍亭的樂視網早已爆倉並開始被處理,此次再完全喪失樂視電視與樂視影業的股權,意味着他國內已經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資產了。
這大約是死磕的代價。當吳雲前的大連百年城因資金壓力陷入嚴重的流動性危機時,至少在當時的之江新實業眼裏,他是願意壯士斷腕,獲得新生機的。
資本舞台上演現代版“農夫與蛇”
於是,2018年,吳雲前所求助的“輸血航母”,便是之江新實業。
然而,接下來的劇本卻和我們熟悉的截然不同。一場看似之江新實業投資百年城的“輸血救火”,讓吳雲前一系列陳倉暗渡的操作變得匪夷所思起來。
吳雲前既不是王健林,也不願走賈躍亭的道路,如何“既要又有”,成為吳雲前這三年最大的目標。
只是在當時,化身白武士的之江新實業還不知道,當他成為了吳雲前必須抓住的救命稻草,抓緊後,白武士便成為了老農夫,將會上演了一出他怎麼也意想不到的“農夫與蛇”的故事。

這次的合作與博弈中,“白武士”沒有變身野蠻人,吳雲前倒是一人兩面在其中反覆拉鋸,三年之後,讓曾經的白武士真實感受了一番什麼叫被野蠻人反將一軍。
誰能想到,寒冬帶來的危機,給手握現金流有意投資的之江新實業,帶來的未必是機會,還可能是陷阱。
早在之江創立之初,吳雲前便被委以重任成為之江新實業副總裁,參與之江新實業創建並負責募資工作。此次對自己公司百年城的投資自然在他的全力掌控之下。
其中一個頗有意思的插曲是:由於吳當時仍是被法院“限高”的“失信執行人”,每月從之江新實業領取18萬元的工資。為了規避法院的財產線索追蹤,這筆工資實際以吳妻的名義、並以她的銀行賬户從之江新實業實際領取:短短兩年時間,吳雲前一共從之江新實業領取了近600萬元的薪酬和福利。
2019年6月,在“一手控兩家”的吳雲前幕後操縱下,百年商城很快便成了之江首個重大投資項目。而且,不得不説,從之江新實業投資百年城的投資過程覆盤來看,吳雖然沒有真正斷腕的決心,但對於如何“套錢”和“逃債”,顯然是個高手。
之江的風控部門事後發現之江投資百年商城時,總資產報表上顯示有100個億,然而經過第三方評估之後,發現可能實際價值一半都不到,淨資產實際為負。
吳雲前一面在之江任職,出任投資項目的負責人,另一面又背刺之江,將百年城實際資產與負債情況隱瞞,通過評估做表的注水方式,主導了整場注資。
“廢債”大逃殺後的“反主為客”
百年城當時的資產到底被注水了多少?
以百年城旗下的旅遊地產項目大連琥珀灣別墅為例:當時的資產評估認定其單價為4萬元每平米,但實際同期大連當地與之可比的別墅均價在2.5萬元以內,且琥珀灣別墅還是小產權,只剩下30多年使用年限。

百年城旗下包括大連百年城商場、大連奧特萊斯和大連温州城等核心商業地產項目,在評估報告中也被估出了接近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的價格。
投後覆盤時,之江再次評估,數據便已大不相同。
僅投資性房地產類資產的虛增資產就高達40.97億元,佔當時大連百年商城總估值109.14億元的37.54%。
最初根據百年商城的實際情況擬出具資不抵債的審計初稿,因吳雲前的操縱和安排,最後卻向之江提供了一份無保留意見的諮詢報告。
這直接導致之江以35.8億元購買了一筆資不抵債的風險資產。
吳雲前通過之江新實業、百年城和百年城債權人三方之間巧妙的債務重組,成功地將百年城的幾個關鍵債權人的債務轉成了之江新實業的債務,而之江新實業也成了百年城持股比例超70%的最大股東及最大債權人,吳雲前則在百年城的持股層面退居二線,成為小股東。
之江新實業付出的實打實的現金55.8億元。在收到之江新實業鉅額現金輸血之後,百年城迅速利用這筆錢清償掉了40多億元的債務,以及數億元的流動運營資金;同時,在新引入的控股股東之江新實業的強力信用背書之下,百年城的很多其他債務也獲得了展期。
至此,百年城終於從瀕臨關門清算的債務危機中獲得了難得的喘息機會,吳雲前更是圓滿地完成了這場自救,成功地摘掉了“老賴”的帽子,轉移了債務。之江新實業卻成了“冤大頭”。
吳雲前靠着“一手控兩家”的操作,在資產評估和財務審計環節賣高了價格,逃出了廢債。
“一手控兩家”的操作不僅在於套現和逃債,還在於對於實際掌控權的牢牢把持。
吳雲前全身而退成為小股東後,並沒有讓渡對於百年城的實際控制權。百年城的公司治理和內部管理體系一直都處於極度扭曲的狀態。
百年商城管理層及核心部門均為吳雲前親信舊部負責,他們完全控制着百年城的客户、運營等方方面面,公司的公章等官方材料全部掌握在吳雲前控制的舊部手中,“之江系”的“高管”被全部架空;此外,百年商城、合作方、商鋪當中有許多“吳”姓人士,長期與百年商城保持業務合作,僅公開信息來看,涉及的經濟往來就達數千萬元。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百年城的合法董事長是此前由吳雲前提名的馮國濤,他同時也是百年城的法人代表,但就連之江新實業派駐到百年城的CEO和其他“之江系”的“高管”,都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馮國濤其人。無論是在百年城內部管理過程中,還是外部會見合作伙伴、重要客人或對外出席重大活動的過程中,吳雲前始終都“自任”董事長——但實際上,吳除了是百年城的小股東外,其在百年城內部並無任何合法職務。
對此種離奇情況,有人質疑,吳雲前此舉為了方便逃避追債和掏空自己已經喪失控股權的百年城,馮只是他的“白手套”而已,但具體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吳自己心裏最清楚了。
寒冬再襲與不破不立
百年城在進行了一輪資金輸血後,因為大股東難以落地進場,小股東違法控制三年,經營不善,財務狀況與核心資產持續惡化,三年間,累計賬面虧損逾十億,再次陷入嚴重的流動性危機和經營困境。
目前,百年城賬上的一年內到期的流動負債達到了55億元,而其今年1月份的現金流入只有1870萬元,這些錢尚不足以支付其每月2401萬元的債務利息,更別説覆蓋其每月1412萬元的員工工資了。最慘的時候,百年城銀裏賬户裏只剩2.5萬元現金。
資本的一級市場和二級市場都遭遇寒冬,市場上的熱錢變得極其緊缺。
線下零售行業的寒冬,會帶走絕大部分靠資本擴張的公司,之江新實業希望能夠帶着資金輸血與新的團隊進入百年城,本想撐過寒冬之後,重新推動百年城重攀商業“高地”。
對於百年城來説,這是不破不立的機遇。
然而,之江所提名的新任總經理,一直進不了大連公司。開頭的鬧劇,不過是長久拉鋸戰中頗為荒誕的一幕。
一方面所有的自救手段、依法行使百年城控制權的努力全部失敗,另一方面又眼睜睜看着百年城正在一系列混亂治理和非法控制下瀕臨破產清算。之江新實業做出無奈選擇:以最大股東兼最大債權人的身份,向法院申請對再度陷入債務危機的百年城進行破產重整。
不過,據悉,在大連中院對百年城重整申請的一審裁決被否後,之江新實業已經開始轉向尋求遼寧高院的支持,以繼續推動對百年城的破產重整事宜。
但顯而易見的是,如果破產重整進程繼續受阻,那麼百年城將極有可能關門清算,百年城全體股東、債權人、百年城員工和商户都將受到巨大的傷害。
常年聽聞一句“投資難過山海關”,如何解決地方保護主義,是很多北方政府正在思考的問題。長遠來看,此類事件下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一方企業,更是地域口碑。地方的營商環境,對於民營經濟和資本的選擇往往有着更為深遠的影響。

東北需要接受新的血液與動力,也只有敢於換血和自我更新,方能與時代共進。敞開懷抱的前提是對舊問題的徹底清理,對個人和社會來説,都希望這片熱土能夠擁抱變化着的時代,實現經濟的發展,人民與政府共同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