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結了婚,就沒有羋月傳_風聞
InsGirl-InsGirl官方账号-都市新女性的时尚生活美学2022-07-15 10:11
來源:InsGirl

“李誕説我結了婚就能寫《甄嬛傳》,你是欺負我沒有結過婚,就沒有經驗是吧。結了婚還有什麼《甄嬛傳》和《羋月傳》,結了婚不就只剩下圍着家務團團轉。”
人大代表蔣勝男站在蘭心大劇場的舞台上不動聲色地自我調侃。
浪潮般的笑聲過後,是蔣勝男為數不多感到欣慰的時分。
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她“珍貴的聲音”窺得女性們的困境。
但是蔣勝男本人卻不喜歡“珍貴”這個詞。
珍貴,是因為稀少。
那是讓蔣勝男感到孤獨的時刻。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背後可以立起千軍萬馬,築起捍衞女性權益的鐵壁。
她亦希望,目之所及的每一個人,都能站起身來,成為隨處可見的蔣勝男。
編輯|弼馬

被叫作**“勝男”**的女孩,大都承載着父母的某種不甘,蔣勝男卻恰恰相反。
在她出生之前,她的媽媽已經連續生下兩個女孩。
她在嘆息聲中落地,旁人都為蔣父母感到遺憾,“又是女孩兒。”
蔣勝男的母親聽了憤怒,“女孩兒怎麼了?”
她一不做二不休,給女兒起名“勝男”,旨在“有女足矣”。
蔣勝男人如其名,從小獨立,不輸於男兒。
小小年紀就可以獨自操辦自己的各項生活事宜。
6歲那年,她便能在課間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裏獨自外出,去附近的醫院打針,再趕上課之前趕回。
這般自強,和她的成長氛圍脱不開干係。
當時,國家提倡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橫幅常常懸在街頭巷尾。
她的母親亦是一個職業女性,不囿於三尺廚房。
父親欣賞並且體諒,在母親忙碌的時候伸手攬下許多雜務和三個女兒的教育事宜。
二人彼此支持,互相理解。
因母親的職業是教師,家中囤有許多舊書。
她發現只要給蔣勝男看書,她便能停下頑皮,安靜片刻,於是此招便成了慣用手段。
入學以後,蔣勝男每天放學都會去母親所在的温州四中圖書館自習。
連排的各類書架,被她逐個掃蕩,有喜歡的甚至會反覆閲讀。
如那本打開她歷史生涯的**《東周列國志》,竟熟爛到至今都還記得細節。**
不過7歲的學識,翻到《紅樓夢》這樣晦澀的書籍她也不肯放過。
遇到有不認識的字,她也不餒,一頁一頁跳着看。
以這樣的執着,蔣勝男在一個接一個故事裏流連忘返,心緒隨着人物的命運起伏而跌宕,常常一恍過神已經過去許久。
但沉迷之餘,蔣勝男卻常另有困擾:
小説裏,主角少俠遇到大魔頭,陷入困境,被魔頭的女兒搭救,兩人暗生情愫,後來在她的幫助下打敗了大魔頭。
但結果卻往往是,少俠回到了女主角的身邊,與她共度餘生。
那個曾經幫助過他們的魔頭女兒卻沒了下文。
蔣勝男常常會想起,那個女孩兒到底去哪了?
家國天下的宏偉格局下,歷史的視角被濃縮進男性主角的視野之中,而那些女性,卻總是以一種無足輕重的角色出演。
無論是女主角還是大魔頭的女兒,都在國泰民安之後銷聲匿跡。
在這個過程中,若是女性輔佐了男主角獲得名利,那就是正面的角色,如果她的意見左右了家國天下,那就是反面角色,是紅顏禍水的妖姬。
**蔣勝男不滿意這個設定。**思來想去,她決意自己創造。
在她的心目中,有一個揹負使命的大女主,正迫不及待要拉開帷幕。

蔣勝男大概是第一個將女性從愛情宮鬥劇中打撈而出的女作家。
2009年初夏,兵馬俑二次開掘。
當時新華網發出一條報導。
“……在出土的秦傭中發現了一個奇異的字,剛開始學界認為是粗體的‘脾’字,後來證明,另外半邊實為‘羋’字古寫,所以這個字實則為兩個字,即‘羋月’。據學界猜測,這很可能即‘羋八子’的名字。”
與此同時,蔣勝男看到一檔講述兵馬俑的節目,其中提到兵馬俑的真正主人,很可能不是秦始皇,而是他的祖母宣太后。

她心裏一動,馬上去查閲這一段歷史。發現此人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太后,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統治者。
自此,一段波瀾壯闊的女性歷史故事在蔣勝男的腦海中盤旋。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羋月。
後來,當年那段報導,被蔣勝男放為《羋月傳》的前言,似乎在感恩這樣的機緣與啓示。
**2015年,《羋月傳》播出大火,拿下當年收視桂冠。**一同火起來的,還有羋月的扮演者孫儷。
每一步都走在**“反女性規訓”**路上的羋月,三段愛情故事也意料之中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
但在蔣勝男看來,愛情只算得上是羋月生命中的一部分,她更看重的是一個完整的人物塑造。
正如當初創作的時候,蔣勝男並非按照人物情感線的走勢,而是按照羋月70年的人生列了70多個表格,每一格表示她的一年。而除去愛情的每一年,她亦不想辜負。

蔣勝男筆下《燕雲台》中的主角蕭燕燕,亦是這樣的女性。
她胸懷大志,在家國大事之前,捨棄自己的小情小愛,嫁給了自己不愛的耶律賢。
正如歷史上真實的蕭太后,文武兼備、清正賢良,女中豪傑。
**在蔣勝男的筆下,女性大多獨立而野心勃勃,擁有複雜的人格。**脱離了傳統的“兒女情長”,多了不弱於男性的心氣和睥睨天下的魄力與擔當。
她們不滿足於小打小鬧的情情愛愛,而是無時無刻不在挑戰**“女性不能”**的陳舊秩序與偏見。
而這也是她想傳遞給每個時代的女性的道理。
“一個人只要往前走,必然要捨棄一些東西。而自我成就,比愛情更重要。”
蔣勝男並非想弘揚事業與愛情不可兼得,而是想時時提醒女性,在成就愛情的同時,更應該先成為自己。
正如《羋月傳》裏這樣一段對話:
“我現在怎麼辦?”
“你覺得那是絕境,那就是絕境。你覺得這只是困境,你能走出來,你就能夠走出來。”
這句對白不單是寫給讀者,更是寫給蔣勝男自己,以及千千萬萬個想要獨立的女性。
蔣勝男期待自己的寫作能夠成為一束強光,穿過那破綻百出的偏見圍牆,為圍困在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們帶來一點光亮。

在成為人大代表之前,蔣勝男算是半個社恐患者。
但2018年之後,她感到現實與虛幻之間的次元壁正悄無聲息坍塌。
2019年,是蔣勝男成為人大代表的第二年。
3月間,她收到了來自多所高校的多位知識產權領域專家學者的感謝信,信尾針對她“保護原創,促進網絡文學健康發展”和“推進知識產權應用型人才培養”的建議附上了一段暖心的“順口溜”:
“人民代表為人民,人民心聲代表聽,聽取心聲更代表,代表人民發新聲。”
不久後,知識產權人才被納入人事勞動部職稱考評系列。
她前一年所提出的外賣改革建議,也被列為那一年全國人大的重點督辦建議。截至年底,外賣平台賣家執證率從原來的70%上升為95%以上。
這些轉變讓蔣勝男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除了可以憑一支筆扭轉小説中的人物命運,還可以將洞察之後的思考轉化為真實可行的建議方案,代替真實的民眾發聲。
自那之後,蔣勝男不再滿足於縮在自己舒適的角落裏書寫情懷,而是走出樓閣,走到了人羣中去。

見到別人,她會主動説:“我是人大代表,你有什麼建議可以給我。”
為了能更加真切地聽到大家的聲音,蔣勝男還在公眾平台置頂了自己的郵箱。
同時,她也十分關注網絡以及各個渠道的年輕人們的呼聲。
“中國職場人,35歲就死了。”
看到這句霸屏留言的蔣勝男,沒有一笑而過,而是決意深挖背後原因。
她注意到新冠肺炎疫情以來,許多行業結構出現動盪,企業進行減員裁員,讓許多正值盛年的從業人員在二次就業時,受到**“35歲門檻”**的限制。
35歲的年輕人正處於一個艱難的人生階段,上有老下有小。小孩教育急需用錢,老人退休無力輔助。
設身處地地站在這個羣體的困境之中,蔣勝男堅定發聲,
“在這種時候,僅用一條年齡限制就把他們排除在外,既不科學也不公平,更是人才的巨大浪費。”
此外,她更是尖鋭地指出此條限制的弊端:
“如果要求年齡35歲以下人口才有資格報考國家公務員,是這一年齡限制給全社會傳遞出一種消極的信號,即認為35歲以上的人喪失了與全社會勞動力人口公平競爭的可能性。”
35歲對於她而言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而是內卷當前的本質原因。
不僅如此,蔣勝男還將目光延伸到女性的立場,提出年齡限制壓力會傳導到結婚率與生育率的命題中去。
如今年輕人的學歷水平普遍提升,博士畢業已經二十六七,進入職場沒幾年就會邁入35歲大關的倒計時,涉及婚育時女性的可工作年域更顯狹窄。
她靈魂發問,“這種情況下,年輕人如何能夠安心戀愛結婚生子?”
因此,她連續兩年替那些在內卷大潮中透不過氣的年輕人們發聲,倡導全社會招工消除職業年齡歧視。
並建議政府對“35歲年齡限制”情況的改變作出表率,逐步開放公務員錄用的35歲門檻。
此建議一出,立刻受到了人們的擁護。
這種發自內心的由衷呼聲,竟比她的文學作品帶來的呼聲更讓人動容。
那是突破現實與虛幻的次元壁之後,理想落地的聲音。
蔣勝男察覺,自己不知何時起,已經不再是那個恐懼社交的純粹寫作者蔣勝男,而是以筆為刀的戰士蔣勝男。

Girls help girls.
只有女性才最懂女性的真實困擾。
在這場關於保護女性的救援之中,只有蔣勝男走得最慢,也最不放心。
2021年,三孩政策放開,各省紛紛出台鼓勵政策,延長產假政策。
在許多人看來,這都是一件好事。
蔣勝男卻站在女性的視角,搶先一步洞察到其中可能會隱藏的危機。
在她看來,產假和陪產假的規定主要側重於增加女性的假期,新增的產假進一步加大了產假和陪產假的天數差異,這無疑會加劇生育對女性就業的不利影響,在看不見的層面造成職場歧視。

針對這一現狀,蔣勝男建議,“將男性的帶薪陪產假增加到30-42天。”
蔣勝男想要的,是除開母親和妻子的身份,女性也該時刻保有自己職業理想的權利,突破那張隱形的**“職場天花板”。**
關注女性的廣泛性困擾之餘,她的目光也敏鋭地掃向那些無人問津的角落。
在尋找建議的過程中,蔣勝男接觸到一個叫**“紫絲帶媽媽”**的羣體。
這些女性的配偶不服從法庭關於撫養權的判罰,連同其家人在結案後搶奪並四處藏匿孩子,不讓孩子見到母親。
雖然未曾結婚生子,但情感細膩的蔣勝男對這些母親的無助與痛苦感同身受。
並且敏鋭地察覺到,這樣荒誕地搶奪藏匿,不但有違法律,且嚴重損害那些孩子們的生活、學習、以及身心健康。
她在兩會上再次替這個微弱的小羣體發聲,建議**“對於搶奪、藏匿孩子導致生效撫養權判決無法執行的行為,明確其入罪的標準”**,讓這樣母子分離的慘案不再重演。
關於母女分離的案件惹人側目,但更讓蔣勝男在乎的是女性的真正獨立與自由。
在她看來,女孩子要先做自己,然後才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
她不希望大家説到女性的時候,時時提到“偉大”、“犧牲”、“母性”等詞彙。
因為任何一位女性,都不能被視作工具。
2021年初,一場明星代孕事件,將“代孕”產業化等相關話題,推到全民聚焦的風口浪尖。
其中不乏有人質疑,人工代孕這項醫學技術,本身是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人,為何不可?
但蔣勝男堅持,任何“市場需求”都不能凌駕於別人的人身權和生命權之上。
**女性不是行走的子宮,**不能因為社會有需求就開放代孕。
為此,她擬定《關於明確將組織中介非法代孕行為歸於刑事犯罪的建議》的議案,呼籲非法代孕組織者入刑。
諸如此類緊貼民生的建議數不勝數,常常佔據熱搜主位。
站在家庭關係的弱者視角,她提出“建議刪除民法典草案離婚冷靜期”。
站在羽翼未豐的未成年人視角,她提出“建議增強未成年人保護,提高性同意年齡”。
站在那些被物化的女性視角,她提出“建議提高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罪刑期,做到買賣同罪”,並呼籲“地方政府應有移風易俗之職責,將打拐納入地方政府考核”。
條條建議宛如利劍,向外豎起鋒刃的同時,亦向內為那些弱者們撐起了一座安生壁壘。
民有所呼,我有所應。

法律所到之處,皆能看到蔣勝男的身影。法律的縫隙之中,蔣勝男亦未缺席。
她注意到,每次在轟轟烈烈的打拐營救之後,人羣轟然散去,輿論壓力和歧視使被拐人依舊面臨新一輪的社會性死亡。
因此她繼續補充,“讓被拐賣者户口、學籍、工作重新安置。”
“(被拐賣婦女)就算生活回不到原點,也要有個新起點。”
在蔣勝男的心目中,沒有什麼比女性的自由和尊嚴更值得奔赴。
因為這場女性與兒童的救援盡頭,是國家文明的鮮紅底線。

在最近播出的怎麼辦脱口秀節目中,蔣勝男作為嘉賓出演。
女性權益的嚴肅話題被揉進力度十足的段子中,引得在場眾人大笑。
笑聲過後,是蔣勝男為數不多感到欣慰的時分。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得以通過這個**“珍貴的聲音”**窺得女性們的困境。
但是蔣勝男卻愈發不喜歡“珍貴”這個詞。
珍貴,是因為稀少。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背後可以立起千軍萬馬,築起捍衞女性權益的鐵壁。
她亦希望,目之所及的每一個人,都能勇敢站起身來,成為隨處可見的蔣勝男。
部分參考資料:
1.《蔣勝男 一個珍貴的女性聲音》,人物,2022-03
2.《蔣勝男:寫作能不能是一束光?》,蔣勝男説,2019-10
圖片來源:電視劇劇照,節目截圖,網絡等
編輯| 弼馬
監製 | 兔姐
微博 | @Ins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