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末年的裱糊匠經濟學_風聞
编号4042-2022-07-18 09:19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洞中觀察”】

“平成”這個年號取得特別好,1989-2019年,恰好是日本失去的30年。從泡沫破滅,到持續的低迷與衰退,誕生了很多獨具特色的平成詞彙,比如“廢宅”“低慾望社會”“斷舍離”等,突顯一個時代萎靡的精神面貌。
眾所周知的日本政治特色,自民黨一黨獨大,長期執政,但首相如過江之鯽,換得像衣服一樣隨意。安倍創造了日本首相執政時長的紀錄,8年,是平成最後八年的日本掌舵人。
安倍何德何能,能執政日本8年?日本在他手上起死回生了嗎?結束了經濟衰退,欣欣向榮?
沒有。平成31年,都是日本持續走下坡路的歷史,2021年,日本GDP的份額從最高峯佔世界經濟總盤的17.9%,滑落到5.1%,再次迴歸到1960年代的水平。在平成最後8年連續執政的安倍,面對這個下降趨勢,並沒有成為力挽狂瀾的那個英雄。

開個玩笑,大概平成最後幾年是真正的躺平之年,日本人早已經放棄了通過換人來改變頹勢的想法。當然,玩笑僅僅是玩笑。
解釋日本失去30年,已經是經濟學界的一門顯學,我認為只看宏觀數據就試圖解釋日本衰退的,都是陷入數字帷幕的“會計經濟學”,包括所謂的資產負債表衰退。。承載GDP的,是產業。最近30年,日本的中低端產業不斷被中韓所替代、蠶食,而高端產業美國又視為禁臠,以舉國之力限制,怎麼可能不衰退?
一個國家可以承載的財富,自始至終離不開它的政治能級,從未有一個二流政治小國,成為一流經濟大國。集成電路、互聯網、大飛機、軍工,都是政治大國所專有的產業。如果你要介入,必須靠自身的政治能力、甚至軍事能力才能拿到入場券。
中國面對美國舉國之力的打壓,如果認輸,也將一直被釘死在低端產業鏈分工上,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日本作為政治上的美國附庸國,面對70-80年代的美國接連發起的貿易戰,除了投降認輸別無選擇。高端產業不能突破,不敢逾越美國劃出的禁地,中低端產業不斷被中韓所蠶食,失去的三十年,是日本作為一個拿到過多財富而無力保衞的政治侏儒的必然命運。

如圖,美國憑藉着美元霸權、幾大互聯網巨頭這種高效的收租工具,是西方唯一保持了世界經濟份額的國家,30年過去,依然佔世界經濟總盤子的1/4,歐洲諸國,大部分份額都下降了一半。日本,經濟份額只剩原來的1/3。其餘的部分,基本被中國所分食。韓國,依靠美國的扶持,份額增加而新晉G7。
互聯網行業趨向天然壟斷,要抵制美國的收租,只能靠牆。而牆,是一國政治獨立的附屬品。中國和美國是世界唯二有互聯網主權的國家,互聯網主權,何嘗不是政治主權的一部分?
日本在難以抗拒的下跌趨勢面前,安倍又是如何在平成最後八年坐穩首相位置的呢?這裏不得不提有名的“安倍經濟學”。
什麼是“安倍經濟學”?實際上關心政治經濟的人都能説個七七八八,因為日本把事情做得太極致了。無非是印錢,花錢,把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用到喪心病狂,用到刷新人類經驗的程度。
比如,日本政府發債,央行購買,日本政府的債務已經膨脹到GDP的226%,這個債務水平幾乎是美國的兩倍。這種行為是一種印鈔,也是一種收税。
比如,日本央行購買了日本股市80%的ETF基金,央行持有日本股市總市值的7%。
比如,持續的,天量的,佔到日本經濟總投資規模20%的,已經嚴重邊際收益遞減的基建投資,美國阿列克斯·科爾在《犬與鬼》這麼寫日本:
今天,幾乎沒有一座山腰不是由礙眼的水泥建築所支撐;大型水壩蓄滿了根本就不用的水和電;壯觀的大橋連接着荒無人煙的島嶼。日本舉國上下修建了無數沒有乘客的鐵路、沒有集裝箱的碼頭、沒有汽車的高速公路、沒有租户的租賃市場、沒有美術品的美術館。
日本其實基礎設施早早就達到了飽和,李迅雷文章提到:
日本似乎創造一個完全人造的自然界。至1993年,55%的海岸線被混凝土覆蓋,巨大的四角水泥砌塊“護衞”着美麗的海岸。從上世紀60年代至今,日本修建了超過2800座水壩,年平均投入2000億日元。單是1995年至2007年的基礎建設預算就高達650兆日元,超過美國同期3至5倍。早在1998年,公共建設的產業工人就佔據了總勞動力的10%,達690萬人。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安倍的這些措施沒有什麼用,但很少有人説破,安倍這是在賄賂選票,賄賂有產者,賄賂富人與資本財閥。這正是平成最偉大的裱糊匠連任8年,創造日本首相連續執政紀錄的秘密。

日本股市從2012年安倍執政開始的8000多點,漲到安倍離任時的23000多點,漲了近3倍,這都是誰在獲利呢?
日本30%的家庭,沒有任何金融資產,而這個金融資產是包含銀行存款的。那又有多少日本家庭擁有股票?3倍的股市漲幅,又能惠及多少日本家庭。最終的結果,只是造成日本貧富差距的持續擴大。
猶如特朗普把股市上漲當做自己最重要的政績,以此取悦資產者與企業界,安倍的行為邏輯完全一樣。
其次,日本的重複而沒有什麼產出的基建,一樣是為賄賂產業界獲取支持的行為。日本國內的基建業務,建築基本為三菱、住友、三井壟斷,電力電信設施為東芝、日電、日本電報電話等公司所壟斷,日本常年的高額基建投入,是一種對財閥大企業的賄賂。
還有有名的日本農協,以農業保護為名,用高額關税規避國際市場競爭,讓日本民眾忍受高於國際市場幾倍的食物價格。在經濟繁榮期,普通民眾尚可忍受,而在經濟衰退期,食物都成為生活重負。由於食物不足,日本人身高竟然變矮,無法想象這是在一個發達國家。甚至發生多名自衞隊隊員,因為多吃一塊麪包,而被停職處分的鬧劇。
這些都是國內頑固如堡壘的利益集團,安倍採取的策略是,盡情的賄賂,以換取他們的支持。
任何一種經濟增長方式,都有它的上限,一種新技術衝擊,都會到投資收益邊際收益遞減階段。如果持續不看回報地投資,最終都會陷入內卷。這個時候,如何維持經濟增長呢?
要麼新開賽道,用新技術掀起下一波由技術創新推動的經濟增長。要麼對內革命,打掃國內壟斷收租勢力,將本來被壟斷限制的市場強行擴大,讓更多人享受到經濟增長的紅利。
很明顯,中國現在是在兩手抓兩手硬,一邊頂住西方的政治壓力,突破西方技術封鎖,開新賽道,一邊對內收拾壟斷收租勢力,打開新的市場增量空間。
但安倍,反其道而行之。對上不敢進取,不敢冒犯美國的核心產業利益,對下積極與美國聯手,封堵中國,試圖阻斷中國對日本產業份額的蠶食。同時賄賂國內的資產階級、財團等利益集團換取支持,並任由貧富差距的擴大。
安倍經濟學本質是一種“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不解決具體問題,只管賄賂利益集團的選票經濟學、權術經濟學。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安倍大印鈔票卻連2%的通脹水平都實現不了的原因。因為錢,從來沒有進入日本普通民眾的腰包,從未增加日本民眾的真實購買力。
作為平成末年最偉大的裱糊匠,安倍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何謂“反動”。以上,就是所謂的“安倍經濟學”的全部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