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傻了,問題是明星考編嗎?_風聞
她刊-她刊官方账号-提供最潮流的时尚和娱乐资讯,陪你遇见最美的自己2022-07-18 08:08
作者| 她姐
來源| 她刊
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在今天一早有了新的進展。
易烊千璽宣佈放棄入職國家話劇院,胡先煦就爭議本身拿出了一連串證據自證清白。


圖源:新浪微博
處在風口浪尖的公眾人物給出了回應,但輿論依然沒能平息。
因為明星考編一事,引發輿論的本質是百姓對明星特權的監督。
而後續一篇來自某週刊,質問大眾明星為何不能考公、諷刺“小鎮做題家”的文章,更是徹底攪活了民怨。

某週刊文章
明星考編為什麼讓人覺得不公?
諷刺小鎮做題家為什麼又讓人覺得不適?
這一切已經脱離了事情本身。
真正點燃憤怒的,比起不公。
或許是利益既得者們的偏見。
是這幾年來,各種特權羣體。
以及簇擁他們的那些明明也“做過題”,已達到或自以為達到精英階層的“精神貴族”們,愈演愈烈的傲慢。

先從點燃輿論的那篇文章説起。
那篇文章最刺眼的地方在哪?
在於這篇文章錯用、濫用了“小鎮做題家”這個詞。
看看這段措辭:
“考編的普通人大有人在,這些小鎮做題家每天上培訓班,做真題卷,也仍然考不中那個能為他們帶來安全感的編制內職務。”

這種濫用、錯用,反映的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無知和傲慢。
因為“小鎮做題家”本來是一個自嘲梗。
是無數出身底層、又無罕見的天選才能,只能在應試製度裏匍匐、努力的普通人,對生命不公、辛酸和困苦的一種消解。
類似於單口喜劇(國內叫脱口秀)的起源之一。
所謂嘲解嘲解,自嘲就是為“自解”。
自嘲,本質是一種底層百姓以開玩笑的方式抵禦生存之苦、生活無奈的解藥。
而當這種無害的自嘲、自嗨,都被叢林社會里的特權者,以及特權者的擁躉們拿來作為攻擊、蔑視底層草根的武器。
那麼,這就構成了最頂級的傲慢。
恰如《瘋狂動物城》裏所説的:
“兔子可以説自己可愛,但其他動物不能説。”



《瘋狂動物城》
因為其他羣體,尤其是處於社會叢林上游的羣體,沒有體會過,也根本無法共情這種被困苦逼出的幽默。
如果無法共情,如果無法理解,那就尊重。
甚至旁觀、無視,都更像一個人。
而不是用一個自己根本無法理解其情感色彩的詞,去進行一場愚昧傲慢的攻擊。
有一些人,甚至煞有介事地拆解“小鎮做題家”一詞,極力佐證大多數人連這份自嘲都配不上。
比如這個事件中,湧現出的某些大V的言論——
“被‘小鎮做題家’冒犯到的,一般都是小鎮出身,但是做題功夫又不太到家,但是卻堅持覺得自己能配上更好的生活。”

言裏言外什麼意思?
即大多數人,不配叫“家”,最多配叫做題匠,甚至只配叫“小鎮做題集”。
但説真的。
一個人是要有多自卑,才需要在一個網絡梗,一個他人用以自嘲的玩笑話裏,去尋找自己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圖源:新浪微博
濫用普通人的自嘲來攻擊普通人,是一種沒素質。
而把他人的自嘲當真,並且煞有介事地把一個自嘲梗拆文解字,然後見縫插針釋放自己的優越感。
當事人以為這是一種睥睨和誇耀。
旁觀者看到的,除了滑稽和傻缺,再沒別的。

普通人的一點自嘲的幽默都容不下,連笑稱自己是“做題家”,都要被精英主義者們再踩一腳,説你們配不上。
這説明什麼?
這説明,這種無底線貶低底層尊嚴的富人精英崇拜,其實已經膨脹到一個可怕的地步。
這一點,從近幾年國內的文娛作品也不難看出。
其中最典型,是這兩年的素人戀綜。
國內主流戀綜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是社會精英、名牌大學畢業生、各種海歸、富二代、企業老闆。
沒點title,你都不好意思住進節目組的精裝樣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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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選人標準和設置,無一不在宣告一種刻薄的理念——
非精英階層的愛情沒有審美價值,也沒有被看到的必要。
國產劇同樣,若非都市麗人、精英中產,是不配當主角的。
社會題材劇。
女主角不是高級知識分子,就是企業高管。
再不濟,也是個有四、五套學區房的。


聚焦升學苦惱和雞娃教育,聚焦的,也是海淀頂級中學的升學苦惱和雞娃教育。


都市大女主劇。
男女主都是名牌大學高材生,後來雙雙就職金融街。


聚焦的全職媽媽困境,聚焦的,也是一畢業就能進頭部企業的,精英全職媽媽的困境。


時裝戀愛劇。
女主不住精裝樣板房,紅酒杯豪車紅底高跟鞋全副武裝。
哪裏夠格談獨立女性人手一段的姐弟戀。


窮人在這些劇裏都成了貪小便宜、計較功利的醜惡代表。
他們的形象,通常都是覬覦富人財富,渴望在有錢人身上薅羊毛的無賴。
不是剝削在大城市工作的女兒惡媽媽。


就是嫌貧愛富,一心高攀白富美的鳳凰男。


恰如著名影評人毛尖説的。
這幾年,我們的影視劇,又把心機和窮人進行了鏈接,把天真和富人進行了捆綁。


這種現象背後的邏輯是什麼?
是把物質水平,當做了一個人道德水平的佐證。
富人富有,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努力、道德水平和人格品性,全部優於比他們窮的人。
而窮人貧窮,則是因為他們又懶又菜還要酸,計較、自私又品性低劣。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桑德爾《精英的傲慢》,其實就提到一個觀點:
社會上層精英們的成就,並不是依託於絕對公平的努力。
家世、機遇、外貌,這些因素的分配,在一個人取得世俗的成功上,顯然起到了更重要的作用。
甚至是天賦、健康,在每個個體的分配上,都是嚴重不均等的。
它們都屬於“個體無法控制的因素”。
而,既然沒有絕對的公平,既然很多促成成功的因素,都不具備純粹的主觀能動性。
那麼一個人取得的成就,在道德上就沒有絕對的合理性。
“市場驅動的社會會慷慨地給予成功人士鉅額報酬,從道德上講,我們並不清楚為什麼這些有才能的人理應得到這麼多報酬。優績至上倫理的核心問題是這樣一種理念:我們不應基於我們無法控制的因素而得到獎勵或受到阻礙(滯留底層)。”
身為成年人的我們,其實大部分都已經和“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這個事實和解。
但和解,不等於認可這種不公合理。
只不過既然這種不公,很難人為地去平衡,繼續在實操上糾結,反而容易陷入絕對公平主義。
那麼至少要觀念、情感上做到一點。
那就是,當一個人獲得了越大的權力,取得了越大的成功。
那麼,TA應越要懂得謙卑。
越應該時時記得,他成功裏那些幸運的因素,進而對這份成就和社會地位心懷敬畏。

但如今我們所處的現實,卻與之恰恰相反。
處在上層的精英者們,非但對成就沒有謙卑敬畏。
還要反過來蔑視那些,也許只是在先天因素上比自己不幸的下層。
同時,很多明明身處中下層的人,也會反過來為上層精英者們的傲慢擁護,在精神上成為精英,貶低與自己一樣被侵佔社會資源的底層。
這就構成了全社會一種自上而下,絕對慕強、慕富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很多嘲笑小鎮做題家的人難道真的出生在羅馬嗎?
恰恰相反。
他們中的很多人,恰恰是通過升學、入職、升遷,一步步做題、考試、競崗向上走的。
這便説明了,叢林法則的慕強社會,是不存在換位思考能力和共情力的。
一個人,哪怕也是通過做題上升的寒門貴子,一旦進入了精英階層,成為了利益既得者,也並不會因為曾經辛酸的做題經歷共情還在掙扎的後來者。
這是因為,慕強的另一面是嫌弱。
而這種嫌棄,必須要塑造得理所當然。
怎麼塑造?
那自然不能強調弱者不幸裏的無辜,必須得把這種不幸,狡辯為他們“活該”“罪有應得”才行。
而這種弱者不幸是“罪有應得”的另一面,則是強者、精英者的財富和成就,全是實至名歸。
就好像經濟學家馬克斯·韋伯的觀察——
“幸運的人想要確信自己理應獲得這份成功,他想要確認,與其他人相比,他更配得上這份好運。
他還想要確認,不那麼幸運的人所經歷的不幸都只是他們自己應得的。”
這種為弱者賦罪的心理,切斷了人與人之間的共情。
因為每一個成功熬出頭者,都彷彿是被命運宣判洗清冤屈。
如果他要陶醉於自己的成功,就必須要承認那些熬不出頭,或者還沒熬出頭的人有罪。
話語權更強的圈層,往往更有描述其他羣體畫像的權力。
當我們走出這種霸權敍事,看看那些,被蔑視的“小鎮做題家”們,或者被嘲笑連“做題家”都配不上的“做題匠”們。
他們或者出廠配置普通,沒有顯赫家世、沒有天才天賦,卻依舊不放棄人生,追逐光明未來。


或者監督着流量明星們膨脹的特權,在社會普遍的不公中,尋求着相對公平,尋求着普通人不被踐踏的尊嚴。
他們的形象“活該”嗎?
“不自量力”嗎?
是“酸”嗎?
他們認死理、不服輸的姿態。
難道不比那些站在高處,用鼻孔睥睨他人向上看的目光的人,要敞亮得多嗎?
為每一個出身普通,卻依然不放棄人生的人。
監製 - 她姐
作者 - 圓臉香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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