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莫安:這回四人組是真散夥了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2-07-18 07:45
不到兩個月時間,特朗普可能因為煽動國會山叛亂而受審,約翰遜滾蛋了,莫里森下台了,安倍遇刺死了,特朗普的四人組散夥了。
這四人只有一個共同點:以反華為抓手,試圖擺脱國內政治經濟困境,都失敗了。
不過他們的反華還各有特色。
特朗普在一開始是以做生意的心態與中國打交道的,只是空手套白狼不成後,轉向越來越激烈的反華。這是他“談判的藝術”的復刻:如果達不到目的,就加碼到對方害怕、被迫做出更大的退讓。他的轉向也與美國“突然醒悟”到中國已經“大到要失控了”相重合。他的錯誤在於:中國足夠強大而根本不退讓的話,他就把自己作死了。
他做的貿易戰這張最大的牌徹底砸在美國手裏了,拜登為如何走出這個套而不傷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傷透腦筋。科技戰這張牌也越來越打不下去。不管是芯片、航發還是科學儀器,禁運牌越來越不好用了。不禁運的話,中國氣定神閒地慢慢侵蝕美國的領先;禁運的話,退出市場就與用户脱鈎,談不上先來者優勢了,反而逼着中國市場承受國產替代的成長陣痛,加速侵蝕美國優勢。
關鍵在於:中國發展已經形成了獨立於美國的動勢,美國發展則形成對中國的依賴。中國發展得到美國合作的話,中國吃肉,美國喝濃湯;美國脱鈎的話,中國喝清湯,美國啃骨頭棒子。美國還在想着自己吃肉,中國啃骨頭棒子,做不到了。
武裝對抗和政治脱鈎的牌更加不敢打了。訛詐的底氣來自不怕硬碰硬,空城計就怕戳穿。拜登一方面在反華上比特朗普更加變本加厲,另一方面急於與中國建立“護欄”,避免“碰碰車”玩大了,自己掉到懸崖下去。沒有一點你死我活的準備,還對的什麼抗?
美國也在底線思維了。布林肯和王毅在巴釐會談了五個多小時,看來對“中美外交新基建”談得很深入了。
特朗普在最後兩年言必稱中國,除了國內種族衝突實在扯不上中國,什麼都怪罪於中國。在大選時,想把拜登拉入“反華競賽”,拜登沒上當,而特朗普自己下台了。
莫里森從一開始就是反華的。他在特恩布爾內閣當財政部長的時候,在西方第一個推出了華為5G禁令。把老闆拱下台、自己上位後,他試圖以小博大,為澳大利亞在西方世界賺取更多的政治資本,挑頭要像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武器檢查那樣(有意思的是,在伊拉克的聯合國首席檢察官就是澳大利亞人),對中國進行新冠病原調查,這是做錯夢了。
莫里森並非愚蠢到以為澳大利亞可以“脅迫”中國在大是大非問題上屈從,而是以為澳大利亞與中國有G7中唯一的自由貿易協議,可以在政治上胡作非為而在經貿上不受懲罰。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在政治上惡意挑戰中國,就不要指望中國不會回敬以經貿武器化。自由貿易只有在國家利益不受危害的時候才成立,澳大利亞這是真的侵害中國國家利益了,中國是以西方之道還治西方之身。
澳大利亞對中國的投資限制和其他反華姿態招來中國戰而不宣的報復,對華出口遭到沉重打擊。最大宗的鐵礦砂出口不降反升,這是中國需要的,中國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但中國事實抵制的澳大利亞出口涉及的產業面大得多,涉及從業人口大得多,對澳大利亞的政治影響超過出口價值的佔比。
澳大利亞的民意依然對中國敵對。沒關係,中國民意對澳大利亞也敵對。中澳政府對中澳關係的考慮超出民意,民意也是會轉變的。中澳國防部長已經在新加坡會談了,中澳外長也在巴釐會談了,但中澳貿易部長在日內瓦錯肩而過,在世界的眾目睽睽之下沒有會談。
澳大利亞最急於修復經貿關係。中澳經貿關係是由於中澳關係的政治基礎被破壞而損壞的。解鈴還得繫鈴人,澳大利亞只有走出修補政治關係的第一步,才談得上中國在恢復經貿關係上走出第二步。所謂澳大利亞已經找到替補市場,聽他們胡咧咧。這些替補市場都不是新興市場,那麼多年都發展不動,現在突然就爆發了?哪有的事。替補市場只是比沒有市場好,而且有替補還恢復中國市場的話,誰還和大幅度增長有仇啊。
難説中澳關係在大選中起了多少作用,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不管澳大利亞對華民意如何,莫里森標榜自己反華最堅決沒有救了他的政治生命,澳大利亞經濟發展不力,才是莫里森下台的最大動力。
約翰遜的反華史要複雜一些。他連政客都算不上,只是政棍。但他不傻,上任之初,遲遲不肯就英國禁華為5G做出最後決定。新冠開始後,他也沒有無腦追隨特朗普,或者附和莫里森,在新冠溯源問題上太興風作浪。但在英國國內經濟、脱歐、疫期政府醜聞問題發酵後,他急於在外交上製造熱點、轉移視線,在香港問題上興風作浪,積極鼓吹供應鏈去中國化,在歐洲鼓吹中國威脅議題,並縱容英國軍方到亞太“顯示武力”。
但所有的障眼法都沒用,接踵而來的醜聞最後壓垮了死硬的約翰遜,但駱駝背上真正的磨盤還是經濟。克林頓因為經濟搞得好,拉鍊門只是一段插曲。約翰遜因為經濟一團糟,違規喝酒、用人不當都能要了政治上的小命。
英國正在經歷幾十年未見的通脹與疫情有關,但增長停滯則是英國經濟的痼疾。卡梅倫試圖借中國經濟的東風托起英國經濟,並壓歐盟讓步,但脱歐公投脱軌不僅葬送了卡梅倫的政治生命,也葬送了英國。脱離歐盟後,英國不是增加了選擇,而是隻有一個選擇:美國。
約翰遜作為脱歐的最起勁但並不真正信仰的鼓吹者,拆下爛污沒法擦,只有把爛污糊上牆,然後裝作沒事人一樣吹着哨離開。英國單方面退出與歐盟關於“北愛爾蘭後門”的協議的後果還將在未來繼續發酵。
接任的英國首相還不知道上誰,以反華著稱的圖根哈特宣佈參選,他除了議會反華小組,缺乏從政經驗;蘇納克是約翰遜的財政部長,是英國疫期大撒錢的始作俑者,也是最後把約翰遜踢下政壇的臨門一腳人物,還是印度裔,參選英國首相肯定是話題人物,至少不用擔心默默無聞了。和蘇納克一起臨門一腳的衞生部長賈韋德臨陣逃脱,一直到最後一秒鐘還對約翰遜死忠的外交部長特拉斯還在競選,老資格政客傑瑞米•亨特等第一輪黨內選舉就出局,但前熱門國防部長華萊士早早宣佈不參選了。
不管誰上台,只有更緊地抱住美國,才可能幫英國解困。問題是,美國這艘大船也漏水厲害。中國之船倒是乘風破浪,但要遊過兩船之間的怒濤,可能沒有抓到救生圈就葬身大海了,或者被美國在背後一槍斃命了。脱歐把英國的宿命表面化了。
至於英國下一任首相可能更右,這倒未必。英國政治一般比美國慢一拍,美國總統向左轉了,英國下一次大選也跟着轉,但到了美國大選又向右轉時,英國又慢了一拍。不過在中國問題上,不管英國向左轉還是向右轉,中國都不應該心存幻想,做好英國更加反華的準備就對了。英國現在到處是問題,哪一個都解決不了,拿中國話題轉移視線正是“正事”,中國才是能幫英國經濟真正走出困境、解決其他源於經濟弱勢的問題反而不重要了。老牌帝國主義瘋起來,對自己下手更狠。
安倍倒是自己以健康理由辭職的,這是西方很罕見的。不算2006年的短短一任,在2012-2020年,他連任了三任首相,成為戰後任期最長的日本首相。他的執政越來越有爭議,但遠沒有到幹不下去。卸任後,既可以通過自民黨最大派系的影響日本政治,既沒有日常的執政壓力,安倍實際上更加如魚得水了。
與特朗普、約翰遜、莫里森不同,安倍在內政和外交上都算有作為的,但基本上都有始無終。不過説起來,“已經盡力了”,誰都沒能做到更好,所以他在日本人氣不錯,如果不自己辭職的話,本來是可以繼續做下去的。
安倍2012年上台時,日本經濟已經呆滯二十年。“安倍經濟學”用三支箭想射出新局面:超寬鬆貨幣、財政拉動、鼓勵民間投資,但效果很短暫,債負倒是大幅度增加了。
如果説美國人對中國崛起和 焦慮,日本人更焦慮。中國崛起不僅打破日本人對自己的心理定位,還激起歷史焦慮。安倍真要有所作為,需要重建日本的經濟活力和科技領先,但面對中國在量和質的全方位崛起,安倍沒有做到,反而”又失去的十年”,錯過電動車和人工智能對未來日本可能是致命的,只是現在還看不出長期影響。
在經貿方面,TPP是奧巴馬推動的,在特朗普退羣后,安倍成為主要推手,按照CPTPP完成,因為缺乏美國、中國和歐盟的參與,CPTPP缺乏活力。這不是築好巢後,鳳自然會來的問題。美國不參加,中國是“能參加很好,不能參加也無礙”。CPTPP在架構上具有吸引力,但沒有美中參與,就好像世界語一樣,空有潛力,沒有前景。
在安全上,安倍大力推動修憲和“正常國家化”,推動集體防衞權,提高自衞隊的法律地位,將防衞廳上升為防衞省。他對二戰歷史問題一方面重申村山立場,另一方面強調現代日本不負原罪,這種態度不能使得受害的鄰國滿意,但反映了日本民意。在敏感的靖國神社問題上,他以首相名義參拜遭到鄰國激烈抗議後,改為獻上供品,但一離任,立刻回到靖國神社參拜,同樣在日本民間贏得讚許。他否認南京大屠殺尤其遭到中國人民的痛恨。
安倍在極端民族主義的同時,在可以妥協的地方會出人意料地放軟身段。
在日韓關係上,安倍與朴槿惠最終就慰安婦問題達成協議,但在韓國就勞工賠償訴訟再次發難時,毫不手軟地對韓國電子工業禁運關鍵耗材。
在日俄關係上,安倍不僅試圖送秋天犬以與普京拉關係,還願意在解決北方四島問題之前就簽訂和平條約,但普京沒有同意。
在中日關係上,在野田內閣因為釣魚島問題使得中日關係跌倒最低點後,安倍上台兩星期就訪華,被稱為破冰之旅。然而,在特朗普上台後,安倍嗅到美國對中國的對抗態勢加強,一躍而出,鼓動美國把戰略重點轉向亞太,並提出印太概念,Quad就是安倍唆使特朗普搞起來的,日本與北約互相積極拉攏也有安倍的影響。
安倍是早就看到中國崛起對日本對自己心理定位的顛覆性影響的。但中國實力早就決定性超過日本了,日本單挑不動了,直到美國明確對華對抗後,安倍才敢興風作浪。但一旦開始,他就跳得越來越高。
安倍外交的另一個鐵打不動的特點是緊跟美國。在克里米亞事變後,立刻追隨美國,對俄羅斯嚴厲制裁。同時將日本打造成美國在印太的支點,好比英國上美國在歐洲的支點一樣,安倍與美國互動炒作“開放自由的印太”和南海問題就是例子,前者其實還是安倍主使後通過美國提出的。
或許安倍看到日本的天然侷限,作為首相,他有太多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在野反而能利用影響推動,真的天塌下來了反正他不用負責任了。健康反而是有用的藉口。比如在台灣問題上,安倍離任後更肆無忌憚,妄言“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就是日美聯盟有事”,呼籲美國放棄戰略模糊。現在還不知道安倍的台灣態度是否為拜登三次肯定美國會在台海軍事幹預的因素,如果有關,將不奇怪。安倍依然對美日政府有巨大影響。
就這樣,四人組裏三個因為經濟搞不好,而沒有深陷拉鍊門但經濟搞得不錯的克林頓的“好運”;安倍的經濟同樣沒有搞好,但畢竟沒有更壞,反而成為“成功”的了。另一方面,中國在戰術上到處受到西方的圍追堵截,但在戰略上是進攻的,主要正是在於強勢的經濟方面。
中國經濟不是沒有問題,問題其實不小。疫情反覆和疫後經濟恢復是大問題,西方經濟走向嚴冬降低中國出口期望,恒大問題還沒有過去,眼下的爛尾樓斷供潮又起。但與歐美從高通脹直接跌入通縮的可能前景相比,都是小得多的問題。在熊來了的時候,不需要跑得最快,只需要跑得比最後一人更快。中國肯定不是最後一人。西方則急於把中國變成最後一人。
特朗普因為錯估美中力量對比而以攻為守;約翰遜打醬油反倒打翻了醬油瓶,索性跳上反華戰車;莫里森要把挑釁中國作為澳大利亞的國際政治槓桿;安倍因為日中力量對比的逆轉而只能以退為進。到頭來,四人組散夥了,但中國之船還在乘風破浪,儘管現在風浪有點大。
四人組的最大問題都在於國內經濟沒有搞上去。鄧小平説“發展是硬道理”的時候,大概眼光是盯着國內,沒有想到這句是普世真理。這也是中國必須時刻銘記於心的硬道理。不管風吹浪打,發展良好的經濟才是最大的壓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