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亞第一大國，逼俄羅斯讓步了_風聞

7月4日，哈薩克斯坦表示願意幫助歐洲克服油氣短缺問題。總統託卡耶夫向歐盟主席查爾斯·米歇爾表示，哈薩克斯坦“已準備好利用其碳氫化合物潛力來穩定世界和歐洲市場的局勢”。然而第二天，俄羅斯威脅要暫停通過新羅西斯克港口出口哈薩克斯坦石油。

關上了一條管道，只會迫使哈薩克去尋找別的出口途徑

（來源：eurasianet）▼

俄羅斯公開的威脅讓兩國的不睦從桌下翻到了桌面上。而兩國在台下的踢腳行為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今年3月以來，КТК（裏海石油聯盟）由於種種原因一直無法正常輸出石油。而俄羅斯試圖用法令來阻止哈薩克斯坦的油氣出口，無疑把這一系列小動作徹底鬧大了。這一次法庭禁令是一次突然的行政干預，讓哈方措手不及。

再不開閘就要憋壞了

（圖：壹圖網）▼

從今年3月開始，俄羅斯主管經濟工作的女副總理維多利亞·阿布拉姆琴科就開始對АО“КТК-Р”公司開始一項審計工作，在審計過程發現，該公司存在石油泄漏。

漂浮在裏海上的石油大面積擴散

КТК也因此面臨一筆53億盧布的罰款

（來源：tellerreport）▼

本來這件事也不大，6月6日，該公司內部下令自查，也準備對行政違法行為認了。本來行政命令給予該公司改正的截止日期是到2022年11月30日，時間是挺充裕的。

但是，就在託卡耶夫和歐盟主席表態之後，俄羅斯交通監督局突然向新羅西斯克地方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暫停輸油90天，7月5日的法庭聽證會上直接判КТК暫停30天工作。“КТК-Р”公司要求延期審判的請求，但被法院直接駁回。

本以為交完罰款就沒事了

結果俄羅斯殺了個回馬槍，要求停業整改

（圖：tellerreport）▼

КТК管線可以説是哈薩克斯坦的國民經濟的最重要的生命線，長1500公里，年輸油6700萬噸。該路線是哈薩克斯坦向西方市場輸油的主要路線，其對外出口的原油有**82％**經過該管道。哈薩克斯坦通過新羅西斯克港口供應給世界的石油約為每天120-130萬桶，佔到世界消費總量的百分之一。

КТК管線連接了中亞和黑海 ▼

經歷了今年春季的種種停擺，期間哈薩克斯坦能源部估計石油產量損失在30-35萬噸，約為2.20-3.3億美元。要知道1-5月，哈薩克斯坦原油總出口額才105億美元。這還是俄羅斯在桌下踢踢腳所造成的經濟損失，真要禁運30天，那可怎麼得了。

無怪乎有哈薩克網友哀嘆：“要是能當初為這筆錢多走一些彎路就好了（指不過境俄羅斯）”

陸路走不通試試走水路？（圖：CPC）▼

КТК管線的前世今生

КТК-Р (Каспийский Трубопроводный Консорциум-Р)全稱為裏海石油管線（英文名稱CPC），雖然名字中有裏海，但它並沒有經過裏海，而是從哈薩克草原蔓延到阿斯特拉罕砂地再穿過北高加索，從新羅西斯克港進入黑海。也就是從哈薩克油氣豐富的南部地區，完全過境俄羅斯出海。

哈薩克地區藴藏的碳氫化合物資源是蘇聯時期最後開始被髮掘的。因此該條輸油管線是在蘇聯解體後，特別複雜和艱難政治經濟局勢下設計建成的。它本身包含着十分重大的政治和經濟考慮。

哈薩克斯坦及裏海周邊資源國的石油出口

具有打通“裏海-黑海-地中海-世界”能源線路的意義

俄哈兩國都在其中有利可圖（圖：壹圖網）▼

獲得獨立後，哈薩克斯坦獲得了地下資源的支配權，而如何將其運往國外市場就成為了重大問題。作為現在世界上最大的國際石油運輸項目，裏海石油管道（КТК-P）的形成並不容易。

這一想法誕生於1992年，但是1996年12月6日才簽署了股東協議，形成了股份公司。2001年10月13日，該管道初步建成，第一艘油輪在新羅西斯克附近的海運碼頭進行了試裝。到2004年年中，КТК達到了第一階段計劃的吞吐能力2820萬噸。而如今的6700萬噸吞吐量又是將近20年工作的結果。

雖然，該管道在哈薩克斯坦境內只有452公里，不到全長的三分之一，但管道中流動的大概有九成是哈國生產的原油。

俄羅斯就在新羅西斯克把從哈薩克運來的石油

用船隻忙碌地運往世界各地

（圖：壹圖網）▼

從時間進度來看，就知道這裏面有着許多故事。該公司有三個主權國家持有股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還有後來退出的阿曼；同時還有一系列的海外大資本，比如雪佛龍、殼牌的參與。

可見，股東間的糾紛是該項目前期簽約推進緩慢的一個重要的原因。除此之外，該項目方還面臨地方當局的納税需求以及和法院爭訴不斷等問題。因此，當管道第一階段的建設計劃於1997年開始動工，過境區域的俄羅斯地區當局刻意放慢了項目速度，試圖從中獲得最大好處。

“決策層的事情就讓他們去扯皮吧

我們施工方磨洋工混個底薪就好”

（圖：壹圖網）▼

克拉斯諾達爾地區的負責人就在1999年5月的開工儀式上情緒激動地表示，如果石油公司不為當地農民提供足夠的燃料，他們將“徹底爆破”所有出口管道。

萬幸的是，沒有人真的用爆炸物對付這個工程，到2001年管線部分就建設完成了。然而，直到2003年4月29日，在花了近兩年時間才獲得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政府機構的全部許可。不過，КТК管線總算可以投入使用。

修個管道多不容易啊，還動不動就收到“死亡威脅”

（圖：CPC）▼

到2004年中，輸油管道就達到了一期開發的容量極限——2820萬噸。2010年的抽油量可以增加到3500萬噸。然而，這還不夠，還需要更大幅度的增加。

然而，將管道容量擴大到6700萬噸的項目的實施過程則非常複雜，股東們的異質性和各方的利益不同，不得不又花了幾年時間才得以達成一致。

產能擴增就意味着需要更粗、更多的管道

以及更多的儲油設備，這些怎麼修，誰出錢都是問題

（來源：nahopama）▼

這一期間，俄羅斯對此項目完成了增資，不僅收購了阿曼持有的7%的股票，還把俄羅斯石油管道公司引入作為新的財團法人。這使得俄方在這一階段獲得了更大的話語權。俄羅斯也得以提高過境油的關税（從每噸不到30美元提高到38美元），並降低信貸利率（從每年12.66%降到6%），使這一項目成為為自己盈利的資產。

許多交易已經在台面下達成、只是在枱面上擺出

俄羅斯工業和能源副部長（左）和CPC副總裁（右）

（圖：壹圖網）▼

雖然КТК股東於2008年10月簽署了關於擴大系統容量的備忘錄，但最終投資決定直到2010年12月才作出，到2011年7月1日才開工，並建了8年。該擴建項目的監管和土地徵收都出現了問題，不得不更換承包商，最終項目超期一倍，原計劃在2014年完成的工作，實際到2018年才完成。

此外，這一時期兩國的國有資本都開始對海外資本進行收購，該項目的國有化程度也得到了增加，俄羅斯持有31%的股份，而哈薩克斯坦國有資本共持有20.75%。

兩國通過商業收購，達到對項目股份間接增持的目的 ▼

地緣博弈下的КТК

КТК管道從誕生開始，其的政治意義就和經濟意義一樣重要。這一項目正是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在“歐亞主義”背景下的旗艦項目。

哈國兩任領導人都對此非常重視

現任總統託卡耶夫曾親自到場開放管道

（圖：壹圖網）▼

在1994年3月24日，俄羅斯聯邦政府批准了法令，旨在確保建設從哈薩克斯坦出口石油的管道系統，僅僅五天後，在莫斯科，納扎爾巴耶夫總統首次表達了關於“歐亞經濟聯盟”的展望。當然，這一段極具象徵性的歷史並不為中國人所熟悉。

在經濟上，哈薩克斯坦的主要出口市場是歐盟國家（40%），中國（16.4%）排第二，而俄羅斯（11.5%）只能排第三。並且，哈薩克斯坦的出口產品中能源又佔據了絕大多數，這條從俄羅斯過境的能源管道無疑極大增加了“歐亞經濟聯盟”對哈薩克斯坦的吸引力，尤其是在哈薩克對俄羅斯的進口逐年下降的情況下。

從俄羅斯的角度來説，它當然希望縮小這個貿易逆差

併成為哈薩克儘可能大的貿易伙伴 ▼

因此，當俄羅斯對此做出種種阻撓和掀桌子的行為，自然大大震動了俄哈關係的根本。7月8日，哈薩克斯坦立刻還以顏色，宣佈退出了1995年獨聯體國際貨幣匯率委員會的協議。（這很大程度是象徵意義上的，因為該協議已經失去功能。）

哈薩克斯坦先退個羣以示警告

俄羅斯要是再得寸進尺，後果自負

（圖：NEXTA twitter）▼

但是，這一舉動顯然包含着脱離歐亞經濟聯盟的危險傾向，且終於迫使俄羅斯很快讓步了。7月11日，克拉斯諾達爾州法院推翻了下級法院（新羅西斯克是該州的一個市）的判決，以20萬盧布（2萬人民幣）的罰款取代了暫停裏海管道的行政處罰。

比起停工三十天的損失，2萬元罰款真的是九牛一毛。俄羅斯高高舉起板子，而輕輕落下，勢必有關乎自身的權衡。

雙方都點到為止，衝突暫時停息

新羅西斯克的油罐列車又放心地開動了

（圖：Flickr）▼

繞過俄羅斯的替代選擇

毫無疑問，這番波折勢必引發哈薩克對今後是否繼續依賴俄羅斯的考量。因為曾經真的有過一次選擇的機會擺在哈薩克斯坦面前。

1992年，土耳其向哈薩克斯坦提出了繞過俄羅斯的“巴庫-第比利斯-傑伊漢”從地中海出口的能源管道項目。而納扎爾巴耶夫對此不置可否，最後選擇了“田吉茲-新羅西斯克”通過俄羅斯在黑海出口的路線。

這個路線幾乎是哈薩克斯坦

不過俄羅斯通往歐洲的唯一選擇 ▼

俄羅斯停止通過新羅西斯克碼頭出口哈薩克斯坦石油的可能性，正迫使哈薩克斯坦重新調整供應。但事實上，哈薩克斯坦目前並沒有КТК管道替代品。這條管道是將石油從哈薩克斯坦運輸到歐洲的最短、最便宜的方式。

其他可替代的選擇有：

阿特勞-薩馬拉石油管道，可以最終從芬蘭灣出海，哈薩克斯坦已經通過這條路線出口了15%的石油。然而，其產能不允許增加超過50萬噸的交付量。而且這條線路還是在俄國人的控制之下。與其説是替代選擇，不如説哈薩克另外的15%石油出口也面臨風險。

阿特勞到阿拉山口市的石油管道，但該管道能提升的輸送量空間是有限的，而且從這條管道中輸送的八成是俄羅斯原油。無怪乎有哈薩克網友鼓吹要還以顏色。

而最有前途的計劃，無疑是重新建立跨裏海的油氣管廊。其優點是阿塞拜疆本身就有從巴庫通往歐洲的成熟管道系統。但是考慮到КТК管道所佔的比重之大和修建所花的時間成本，就知道這也並非一朝一夕能改選的。

哈薩克斯坦的主要管道石油項目線路 ▼

除此之外，俄羅斯自己也是裏海國家，有很多辦法可以從中干預。最近，俄羅斯就曾以裏海生態為理由，反對土庫曼斯坦修建跨裏海的天然氣管道。

當然，哈薩克斯坦考慮油氣管道繞過俄羅斯的可能性，也不完全是被迫的。託卡耶夫本身就提出過相關計劃，他在2022年5月10日訪問土耳其期間，討論了哈薩克斯坦天然氣經阿塞拜疆運往歐洲的問題。託卡耶夫在聲明特別提到：“兩國利用跨裏海國際運輸路線的潛力尤為重要。”這一提議早在俄羅斯的動作之前。

土庫曼斯坦的輸氣路線

原計劃直通意大利的歐盟南部天然氣走廊

（圖：蘭州大學土庫曼斯坦研究中心）▼

這裏一個重要矛盾在於，不管俄羅斯是否有意阻撓，碳氫化合物出口是哈薩克主要的外匯來源，而歐洲市場是無法放棄的。繞過俄羅斯的考慮除了獨立性以外，經濟的考慮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一旦在俄羅斯石油管道中與俄羅斯石油充分融合後，哈薩克的原油也得打折出售。

可見，哈薩克斯坦的主要外匯創收產品

都是油氣、礦物等資源

（橫屏，來源：KURSIV 哈薩克斯坦國家統計局）▼

能源專家就曾分析，經過阿特勞-薩馬拉管道轉運石油的另一個不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和伏爾加原油混合會讓哈薩克的原油價格更加便宜。

因此，哈薩克斯坦石油天然氣公司於7月4日將通過俄羅斯海港出口供應的石油品牌更名為KEBCO（哈薩克斯坦出口混合原油）。該公司表示，做出這一決定是為了將其與俄羅斯生產的石油區分開來，“因為最近發生了重大的地緣政治變化”。

哈石油：我很高貴，是你不配

（圖：壹圖網）▼

簡而言之，俄羅斯阻撓原油出口固然是大麻煩，但即便俄羅斯不阻撓，從俄羅斯過境出口原油麻煩也不小。這無疑從根本上促使哈薩克追求新的原油出海管道。

這一事件對俄羅斯而言，無疑構成了麻煩。因為一方面，它要用能源大棒回擊歐洲；另一方面，它又要協調同樣靠出口碳氫化合物賺錢的歐亞夥伴，以免成為孤家寡人。在俄歐關係好的時候，當然是有錢大家一起賺，而現在則免不了顧此失彼。

可以同甘，但別拉着我哈薩克斯坦跟俄羅斯共苦

（來源：國際經濟論壇）▼

參考資料：

1.Дугин А. Г. Евразийский реванш России. М.: Алгоритм, 2014.

2.Мукимджанова, Р. М. Страны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азиатский вектор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Научная книга, 2005,

3.Россия выступает против строительства Транскаспийского газопровода https://regnum.ru/news/polit/2660741.html

4.Казахстан выходит из соглашения СНГ 1995 года о Меж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м валютном комитете https://zonakz.net/2022/07/08/kazaxstan-vyxodit-iz-soglasheniya-sng-1995-goda-o-mezhgosudarstvennom-valyutnom-komitete/

5.Отгрузка нефти торпедирована https://www.kommersant.ru/doc/5421340

6.Россия может приостановить прокачку нефти из Казахстана. Будет ли в Европе дефицит нефти и почему это произошло после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Токаева с ЕС https://rtvi.com/stories/rossiya-mozhet-priostanovit-prokachku-nefti-iz-kazahstana-budet-li-v-evrope-deficzit-nefti-i-pochemu-eto-proizoshlo-posle-peregovorov-tokaeva-s-es/

6.Четверть века КТК: добывайте, прокачаем! https://www.ritmeurasia.org/news--2021-12-04--chetvert-veka-ktk-dobyvajte-prokachaem-57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