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聽話,還是被毀了_風聞
她刊-她刊官方账号-提供最潮流的时尚和娱乐资讯,陪你遇见最美的自己2022-07-20 07:43
作者| 她姐
來源| 她刊


這裏是不定期上線的她刊「對話」欄目。
在七月這個特殊的月份,我們想聊點夏日限定的東西——“畢業”。
我們開闢了一個新的欄目——#夏日畢業實錄#,邀請了一些正在面臨畢業,或者早已畢業的人,回望他們當下或過去在“畢業”這個節點做出的選擇。
希望他們的故事彙總在一起,能給過去的人生做一個總結,也給正面臨選擇的人帶來一些新的思考。
今天是#夏日畢業實錄#的第3期。

前段時間,她姐發過一篇“畢業季”主題的稿子。
後台的留言中,不止一人發出困惑:
“所有人都在告訴我過來人的經驗,我到底該怎麼選。”
“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也沒有了解。”
“我的熱愛為什麼在父母眼裏成了不正經。”

填報志願,對相當一部分孩子來説,是一次看似重大、實則潦草的選擇。
他們中的很多人,並不十分清楚自己想學什麼專業、報哪所學校、去哪個城市。
他們沒有方向,無從選擇,更無從談起人生每個節點上應該發揮的“決斷力”。
即,明確、堅定且有根據地,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的能力。
最終的結果,不是人云亦云地報考所謂的熱門,就是聽從父母的意見選一個“大差不差”。
這和十二年寒窗苦讀下的功夫、做的努力、耗的時間、賠進去的金錢相比,着實有些潦草。
而有時看似一時的狀態,在某種程度上又將人引向不同的終點。
她姐找到了這樣兩個女孩——
芋子獨立有主見,阿鈺糾結彷徨。
她們年紀相仿,家世背景幾乎相同,可人生卻逐漸邁向了兩種不同的境遇。
兩個女孩的人生,形成一種奇妙的鏡像。
當然,她姐必須明確説明,這裏絕無拉踩、對比、凌駕某一方的意圖。
僅僅是想通過兩個女孩的人生路徑,聊聊決斷力。
以下是她姐、芋子和阿鈺的對話。
芋子VS阿鈺


我雖然學習好,從小扮演的也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但其實我偏科算是比較嚴重的。我喜歡文科,不喜歡數字和公式。
所以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決定,以後要學文,想考復旦去上海。
但高中的時候,我發現,作為一個山東考生,哪怕我可以穩定考出600多的分數,想要考出去上足夠好的學校,還是有些難度。
當時班上很多同學在學編導,我就動了這個心思。
可你知道嗎?在很多山東考生的概念中,一個「好學生」學藝術,是不「光榮」的。
你必須拼真刀真槍,靠硬實力去爭才算贏。
當時身邊所有人都反對。畢竟我原本可以穩穩地上個一本,哪怕是在省內。
但填報高考生類別時,我依舊雲淡風輕地選了“藝術生”。
“你給我出來”,班主任得知我填報了藝術生後,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你以為學藝術是那麼簡單的?你這麼大了,做事怎麼不考慮後果。”

圖源:《小歡喜》
身邊的同學也都跑過來“看戲”。
“芋子,你真要走藝術啊,編導你又沒學過,現在還來得及嗎?”
“你爸媽不管你嗎?你要是考不上咋辦?”
我能邁過那道坎,不全是因為我學習好,肯吃苦。
是我敢為自己的決斷負責。

圖源:《三流之路》
比別人起步晚?沒有上那麼多培訓課?萬一考不上怎麼辦?
想那些有個屁用!
我本來文化課分高啊,這是我的優勢。
我擅長背書啊,我肯定能趕上進度。
我知道自己善於面試,從小參加演講就不發怵。
那我就去查哪些學校筆試+面試摺合分數後,面試權重大。
再去分析各個學校喜歡考的題型,按照這個標準依次排序,準備考點。
結果就是:我真的考上了中傳,來到了北京,實現了我從小的願望。

我也喜歡文科,但我是一個理科生。
在高中文理分科前,我媽一直説,還是學理有出息,你看大多數人還是學理,學文出來都不好找工作。
高中分科時,我雖沒有猶豫,但腦子一片空白。
填報完的那天,我媽在飯桌上敲敲我的碗:
“以後可得好好學了啊,科目少了,就更要集中注意力了,考個好分數,去個好大學。”
好大學?什麼算是好大學,多少是好分數。
我媽從沒説過,我也從沒問過,我覺得她説得對啊,便照例點點頭。
在我「全職學理」以後,短板越發突出,讀書10年,頭一回我變成了中等生。
高考我只考了一個二本,報的專業是食品質量與安全。
分數下來以後,他們每天吃完晚飯就紮在我的房間裏。
千萬別報那個專業,千萬別去那個城市,你姑給你説的那個學校不好嗎?
這些話,他們每天都要念叨一遍。
填報志願那天,“你覺得行嗎,你打聽的這靠譜嗎”,我媽如此問我爸,而我坐在電腦前,像個傀儡。
我爸爸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説:“老吳人家兩口子都是大學生,老牌大學生懂得比咱多。”

圖源:《小歡喜》
沒錯,就這個專業,還是我爸媽到處給我“問”來的。
是不是覺得有點荒唐?
但真的是這樣,我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應該朝哪個方向走。
就覺得,這樣也行吧。


後悔是一種本能。
因為你總覺得沒有選的那個答案更好,你總覺得現在的經歷更苦。
所以有時,我們有必要忽略自己的苦難。
其實到北京讀書以後,我發現,我和這個城市、學校裏的同齡人,有着天然的“差距”。
從吃穿用度到家庭背景,從見識眼界到思想觀念,從才藝到認知。
我意識到,即便努力考到北京,依舊有很長的路要走。
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是,當時班裏要上報助學金的名額,開班會時全班沒有一個人站起來競選助學金。
不是好面子,是他們的確不需要。
他們熟悉各種大牌奢侈品,甚至那些長在櫥窗裏的新款就穿在他們自己的身上。
他們還很優秀,有的人英語口語很好、有的人鋼琴十級、有的人大學之前就已經去過十幾個國家……
某種程度上這意味着,我的選擇改變了我從小到大一貫的處境——
我從「拔尖」變成了「還不錯」,我不再是某一個場域裏的核心和焦點。
我做了十幾年「別人家的孩子」,如今也淹沒在了人羣中。

圖源:《二十不惑》
我必須承認,我也曾經被這些東西迷惑過,甚至懷疑自己的選擇。
費盡心思考到一線城市,是賺了還是虧了?
但我並沒有跟在這些人身後奔跑,這不僅是個小鎮姑娘吃苦受難的故事。
我從大一就開始實習,因為大學臨行前,我跟我爸媽吹了一個大牛皮:
我十八歲了,以後就不花你們錢了。
八成我爸媽也沒當真,但是我無比認真地對待這個承諾,大學四年,沒有拿過家裏一分錢。
那時,我在地鐵上、便利店甚至課堂上都寫過稿、改過稿。
其實那份實習每月只有一千多塊,那是八年前的北京,這實在算不上多。
但那時也不覺得錢少,也從不向父母和老家的朋友訴説我的「苦難」。
我並不喜歡將過往的經歷,渲染成一種自我價值。
我要忽略它,我才能戰勝它,不被其左右。

截止到此時,我還無從談後悔。
因為直到大學畢業,我都還沒有真正為自己做過任何決定。
大二的時候,我萌生過考研的想法,想留在省會城市,或去附近的二線城市找個工作。
但我媽希望我考個老師,回家託人給我找找關係,總還能有個工作。
“你考研出來都多大了,再開始工作,女孩還要結婚生孩子。”我媽無數次這麼敲打我,企圖讓我“清醒”一點。
我爸倒是説,不想當老師也行。
但他説我們家當地有個國企招文員,可以託朋友進去,穩定還清閒。
又是他的熟人,他的朋友。
現在回過頭想想,難道,我的人生是被爸爸的朋友們支配的一生嗎?
我也反駁過,我説,姑姑家的表姐,大伯家的堂哥,都在外地工作。
他們説:
你不能跟你姐姐比,她學習比你好,在外邊能找到正經工作。
你不能給你哥哥比,他是男孩子,出去闖蕩闖蕩也沒啥。
這話雖然難聽。
但當時我好像真的也默認了。
默認了自己“先天條件”不足,默認了自己就該走一條“既定”的道路。

圖源:《82年的金智英》
於是,我一邊在爸爸託關係找的工作單位“享受清閒時光”,一邊開始人生的下一步規劃——相親。
只是那時,我從沒有想過,所謂的捷徑,依舊遵從等價交換的市場規則。
在那份被安排的工作中,我為了維護“爸爸的關係”,非但沒享受到特殊照顧,往往為了不落人把柄要自甘委屈。
中秋節發獎品,部門報人數少報了一個,我就要讓出來。
過年值班,怕人家説我是託關係進來的,我就要值大年初一……
還有各種人情世故,推諉扯皮,利害關係……
然而,這一切我卻根本支付不起“聽爸爸話”的賬單。


這根本就不是一道比較題。
你我都沒有走過彼此的那條道路,沒有平行的人生可以對比。
我大四那年,家裏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對方及其父母也都相中了我。
那男孩其貌不揚,學歷也不如我。
但唯獨一點,有錢。
光本地,他們家就有八九套房子,杭州、成都、重慶、珠海很多城市都置了房產。
家裏光阿姨就三個,做飯的兩個、打掃衞生的一個,出門還有司機。
媒人説,如果嫁到他們家,什麼活都不用幹,想開店就開個店玩玩,不想工作就出去買買東西美美容都行。
聽起來很誘人吧。

圖源:《三流之路》
這些也確實真真切切地誘惑到了我,畢竟可以少奮鬥多少年,輕而易舉就跨越一個階層。
真有這好事?
當然有。
只是你對老公要「賢良淑德」,對公婆要「温順恭敬」。
我從不否認這也是一條可以選擇的道路,甚至沒準真的比我現在過得更“好”。
但我明確地知道自己過不了那樣的日子,我也清晰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非要比較我與阿鈺之間的“優劣”,我想大概是——
無論我多害怕自己做錯決定,我都從來沒有一次,哪怕一次,想過讓渡自己選擇的權力。

沒錯。
只要“聽話”一次,就要一直做聽話的孩子。
小時候真的會被“我們家孩子就很聽話”這樣的表揚鼓勵到。
但長大後我才發現,除了這句話,父母再也多誇不出一句其他。
我也想知道,整個成長過程,你父母對你的教育是什麼樣的?

其實我父母的文化水平也不高。
包括我高考走藝術生這條路,他們也沒給過我任何有效建議。
但我非常感激他們,因為他們永遠都鼓勵我去做任何決定。
剛上高三時,爸爸發現了我戀愛。
他沒有批評我,沒有去找老師監督我,甚至沒有找那個男孩。
他問我:你是不是還想考一個好大學?
我答:還想。

圖源:《Live》
於是他聯繫上那個男孩的父母,開車帶我去了他們家裏。
他對男孩父母説:我的孩子還是想考大學的,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好好讀書,上大學。
所以希望你們慎重考慮,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直到我上大學,我跟那個男孩都沒有分手。

直到最近兩三年,我才逐漸明白,學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是一種多麼稀有的能力。
傳統家庭教育裏,鼓勵孩子的成長語境是:
我們家孩子長大了,會洗襪子了,會疊被子了,一個人上學不用接送了,會洗衣服了,會做飯了……
這些事情不是不重要。
但嚴格來説,這只是一種技能,不能算作一種能力。
而我的成長裏,無論是父母,還是自己,似乎都沒有培養過我這樣一種敢於決斷的能力。

父母的這種“誇獎”,在我看來,它佔據了一個孩子成長“效能感”的空間。
上野千鶴子説:

女性缺乏的,恰恰是設立一個小小的目標,然後去實現它們的自我效能感。
我們腦中那個 “不可能”,“肯定不行” 的聲音太大了。
以至於我們都忘了自己其實可以從能做的地方開始做起,哪怕它非常渺小。

我們似乎從小很容易在會自己刷牙、會一個人上學、能獨立出遠門這些具體的事情上找到效能感。
因為這不是一種選擇。
但人生沒有哪一種選擇,哪一次決斷是不需要負責的。
一旦不慎,還要為其支付昂貴的貨幣。
當你的人生,被他人支配,或者你“需要” “想要”被他人支配時。
你不僅僅是在讓渡自己的權力,也是在轉嫁失誤的責任。
如果你聽從別人的。
一旦你選錯專業。你就可以説,是父母逼的,你看現在找不到工作吧。
一旦你嫁錯了人,你就可以説,是父母逼的,是社會環境擠壓的,所以我的婚姻才不幸福。
聽別人的,可以免去對自己責備,更不必直面自己的“無能”,只需要無奈兩個字,便可粉飾懦弱的人生。

圖源:《三流之路》
你以犧牲權利和自由為代價,將自己人生的責任轉嫁了出去。
你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更無從積累上野所説的那種“自我效能感”。
除了第一次的決斷,往後人生的每一次決斷,都是依賴上一次的經驗、鼓勵和自信。
否則你的人生慢慢沉澱下的就都是:算了吧、也可以、湊合吧、別想了。
社會和家庭,塑造了太多聽話的女孩。
但某種意義上,“聽話”的女孩是長不大的。
但,女孩,你要自己長大,學會長大。
即便會選了那個“錯”的,即便會走彎路,即便你依舊沒有成為那個“成功”的自己。

圖源:《Live》
這是一次由高考填報志願引出的對話。
我想説,社會意義上,我或許比同齡人成功一些,有不錯的工作成績,超越絕大多數同齡人的收入和存款。
但同時我也無比明白——
高考後,人生再也沒有一條筆直的道路,留給你不假思索,排隊前進。
我想對那些盲目指揮的父母説:
孩子沒有主見,您的意見又何嘗是主見?
但我更想對那些正在成長女孩們説:
女孩最該為自己買單的,不是一件漂亮的裙子,一隻好看的口紅,或者一直價值不菲的包包。
而是,你人生的每一次渺小而深重的選擇。
監製 - 她姐
作者 - 齊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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