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豹子不吃牛，改吃羊排啦？_風聞

這幾天豹訊有點多。

比如前天有網友稱在湖北恩施釣魚時拍攝到了豹的視頻，這個事當地林業局正在核實真偽，**如果屬實，這將是近幾十年裏華南地區唯一確鑿的金錢豹影像記錄。**但該UP主已經刪除了這段視頻，比較可疑。

還有5天前，陝西延安一村民發現豹子捕食家羊。看來豹子吃家畜會在越來越多的地方出現，也是一個越來越值得關注的現象。

往前數數，月初的時候就有新聞顯示陝西銅川也拍到了華北豹影像。子午嶺一直都是已知的華北豹穩定分佈區，地處子午嶺南緣的銅川發現豹子，一方面是意料之中的事，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子午嶺的豹種羣狀況確實不錯。

陝西銅川首次拍到豹子影像 圖片來源：微博@陝視新聞

再回到我們關注和着力最多的和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是：截至目前，今年的豹吃牛事件只有3起。

3起是個什麼概念呢？和順每年豹吃牛的高發期在4-10月，2021年共發生豹吃牛事件30起（包括一例豹咬死羊），2020年則有38起（包括兩例豹咬死羊）——單跟前幾年的相比，今年的數字少得給人擦鞋都不夠。

去年和前年的數據對比

為什麼今年豹吃牛那麼少？難道是豹子想開了？

今年這3起事件都是在哪裏發生的？ceo巧總説：“在（橫嶺鎮的）橫嶺、油房附近。”

“我們還去橫嶺鎮的翟家莊、上北舍問了問，”大錘説，“這幾個地方都是前幾年豹子吃牛比較多的地方。”

被豹子吃剩的小牛殘骸照片 ©小小崔

從整個縣域來看，以橫穿和順縣的國道207（或者天黎高速）為分界線，和順東部多高山峽谷和農地，而和順西部則是連綿的丘陵山地，豹子也主要在和順縣西側活動。

在和順西部，馬坊鄉大面積山林都位於保護區裏，雖有豹襲擊牛的事件但並不頻繁。而橫嶺鎮是豹吃牛的重災區——主要是因為牛多。

儘管和順全縣都養牛，但橫嶺鎮有好幾個養牛大村，前面提到的上北舍、翟家莊每家最少也有五六十頭以上，加起來超過3000頭。牛多了，與豹子遭遇的概率自然也會變高。

紅外相機拍到的牛羣

“不是説馬坊也養牛嗎？怎麼吃得就少？”

“因為小牛不進山，”大錘解釋道，“馬坊那地方全是山，隨便翻個山就到別個村地界了，吃隔壁村的草是不行的，容易起爭執。因此放牧時都有人看着，早上放出去晚上趕回來。”而且由於牛不多，馬坊的養牛户多半都會把小牛圈起來養，豹子就不太能吃着。

“橫嶺家家户户都幾十頭牛，集合在一起就是幾百頭，你讓他趕過來趕過去費勁啊，所以就一直在山上散放着待着唄。”

説完這句話，大錘頓了頓，接着説：“但是……”

圖片來源：網絡

但是今年橫嶺的情況有了變化，具體來説，是村民都開始上山盯着放牛了。

因此，根據大錘他們進村的訪談來看，今年豹吃牛事件的減少有下面幾種可能情況：

1. 豹子來得少了，連帶着吃牛也少了。

這種情況是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最近和順有多個建設項目開工，如修路、光伏等，這些項目連帶着人類活動的增加以及外來人口、尤其是建築工地的人口的增多。

然而遺憾的是，這也會對當地野生動物的生存造成影響，我們今年就在修路工地上救助過被工人抓起來養的小野豬。人為活動增加可能會對豹的活動規律造成影響，它們可能會迴避這些熱鬧的地方。

當然了，今年的和順相機還沒有完全回收完畢，豹吃牛減少是不是真的因為豹不來這裏了，還得看數據説話。

從工地救助回來的小野豬，鬧騰到模糊 ©巧巧

2. 人都上山盯着放牛了，豹不敢來。

與此相關的是今年1月份《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裏“嚴守18億畝耕地紅線”的內容，在馬坊老旺山就被開出近3000畝（農地開荒面積大概七八百畝）林地成為農田，橫嶺附近也有不少村子的山開荒成了農田，還種上了農作物。

林地開荒對於豹的影響有多大暫時還不明朗，但很顯然，山地開荒而成的農田種上了農作物，對放牛的管理形成了新的要求——牛可不會在意是作物還是荒草。

這種要求讓放牛的人被迫選擇在驅趕牛身上耗費更多精力，因為牛吃了別人家作物主人是要賠的，要想不賠，就只能保證自己家牛不亂跑，人就得天天跟着。

豹子是怕人的，人跟得太緊沒機會，自然就吃牛少了。這也是我們訪談和猜測的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

有人，本王三十六計走為上

3. 今年豹吃羊更多，不吃牛了。

這個説法來自一位養羊的村民，和順養羊的人很少（羊被列為禁牧名單），但是近年來養羊的農户在增加。豹吃牛補償本身也是以牛為主，只有某幾次豹子進了羊圈咬死咬傷多隻羊，這也得到了賠償。

但無論豹子吃了多少羊（事實上並不多，放羊不會散養，一般都有牧羊人跟着），這都不是它們不吃牛的理由。因此這個理由不成立。

去年被豹子咬傷的羊

4. 豹吃牛少了，但也沒完全少。

有村民向大錘表示，今年豹子吃牛沒少，只是沒報給你們而已。因為豹吃牛的賠償認定需要見到牛的屍體，這也是驗證肇事者是否是豹子的必要流程。

按村民的説法，有的牛直接就被豹拖走了，根本沒留下屍體；有人説豹吃牛賠得太少，為這點錢沒意思；還有人認為，認定豹吃牛的老豹子隊員專業能力不夠、標準不定，懶得折騰。

但這種説法一直都存在，我們認為每年上報的豹吃牛事件並不能覆蓋所有（存在很多牛丟了但徹底找不到了或者找到時只剩了一堆骨頭，甚至不能確認是自家的牛的情況，這種都沒有賠償）。事實上每年養殖户該來索賠的還是會來，不大可能今年忽然就不來了。

出野外時聞到腐爛的味道，循着味道在一處小山崖下發現了一具牛的殘骸，據當地人描述將大牛趕下山崖摔死再吃也是豹子的捕獵手段 ©趙瑩

我想起最開始我們做豹吃牛生態補償的時候，是叫“給豹子買牛排”。從2015年我們自己籌錢理賠，到後來17年和順縣政府支持，再到去年的野生動物致害生態補償試點，現在“豹吃牛補償”的牌子逐漸有了些名氣。

目前看來，養殖家牛的農户確實可以通過控制放牧地點及散放時間、晚上將牛趕回家等方法有效降低損失。

合理放牧可能是減少人豹衝突的重要手段之一。或者再翻譯翻譯：動物是被動的，人是主動的，在人獸衝突的問題上，人的能動性還是極其管用的。

晚上不及時趕回家的牛，就有被豹子拖走的危險

需要注意的是，豹吃牛問題絕對不是和順整個華北豹種羣保護的全部，它只是一個很小的側面，蝴蝶的一次振翅。甚至它本身與其他變化是息息相關的，比如開礦，比如修路等等。

我問大錘，你們去訪談的時候，有給村民發煙嗎？大錘説沒有，我説那他們有給你發煙嗎？大錘回了我一個精心挑選顯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問號。

“我們只帶了宣傳單，反盜獵的那個，”大錘説，“給大爺們發了一些來着。”

“那大爺們看着開心嗎？”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忘了，大錘沒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圖片來源：網絡

我想大爺們大體上還是開心的，至於為什麼，其實只要不是跟你有血海深仇，大多數鄉親都還是樂於跟陌生人聊天的，人也總是會喜歡接觸些新東西，刺激、好玩、有趣，那幾張宣傳單也許是“這個雞我見過”之類的談資。

然而當面對豹吃牛的時候，像二寶那樣自家牛被吃了趕緊回家拿台相機拍一拍的仍是少數，他們雖然不害怕豹子，可也説不上喜歡豹子，更不用説保護豹子。

但豹吃牛這件事的一個小側面是，不管是出於主觀能動還是被動實行，讓損害從30到3總是有可能的，而且一定不是趕盡殺絕。

大家拿到傳單，看見野豬的照片，都會説：哎呀，這個山豬害人呀，吃莊稼…… ©小小崔

野豬防範的事情也是，喇叭對野豬的恫嚇效果可能持續時間很有限，鄉親們説甚至連那根綁喇叭的玉米杆兒也被野豬給啃掉了。

於是前幾天基地又到了一批新喇叭和燈，是帶鋼絲磁力觸發式的，啓動之後“嗚嗚——”地響，還帶幾聲狗叫，跟警笛是一個味道。

有一部分村民也自己嘗試拉起了低電流的脈衝防護網，據説效果很不錯，關鍵是對人對動物沒什麼傷害。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